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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北战役,是解放战争初期,华东战场完成战略转变,集中兵力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然而,此仗的战斗过程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而是曲折的,甚至一度极为风险。作为当事人,我觉得应当如实地把这段史实记录下来,以利后人。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五日,伪“国民大会”在南京开幕。蒋介石为了政治上的需要,想在军事上取得一个胜利,妄图迅速占领我苏北解放区,割断苏北和山东的联系,调集了二十多个旅的兵力,分四路同时进犯:以精锐主力之一整编第十一师会同整编第六十九师,共六个半旅的兵力,由徐州绥署副主任吴奇伟指挥,自宿迁向沭阳、新安镇进犯;以整编第七十四师、第二十八师五个旅的兵力,由淮阴向涟水进犯;以整编第六十五师、第二十五师、第八十三师共五个旅的兵力,由第一绥区司令李默庵指挥,自东台向盐城、阜宁进犯;以第三十三军及整编第二十六师、第五十一师九个旅的兵力,由峄县、枣庄地区向临沂、郯城进犯。敌人四路并进,我军决定集中山东野战军主力和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五个团),打宿迁这一路,另外二路敌人分别由华中野战军和山东军区部队牵制。 首先打宿迁出犯之敌,吃掉这一路的全部或大部,尔后伺机歼灭另一路,这个作战方案的依据是:整六十九师师长戴之奇是三青团中委,急于想先进新安镇,封锁陇海路,抢夺头功,向蒋介石邀赏,而他的部队尚未受我打击,骄狂轻率,前进较快;胡琏的整十一师虽系陈诚的起家本钱,为国民党军的五大主力之一,但刚调来宿迁,因此先打戴之奇这一路对我军有利。而且整六十九师除原辖的六十旅及重建的二七六团外,其四十一旅原属整二十六师马励武部,预三旅原属整五十七师段茂林部,工兵五团属国防部,各成系统,矛盾较多,战斗力较弱,容易击破并歼灭之。宿北的地理位置,也有利于我军于战后向北、向西机动作战,保持主动。 陈毅同志向中央报告了战役计划。毛主席很快回电,并询问粟裕同志的行止,主要是关心山野和华野是否集中兵力的问题。陈毅同志如实报告情况后,中央军委立即批准了这一作战行动。 这一作战行动的计划是:正面阻击,两翼夹击,先解决敌整六十九师,再解决敌人的王牌军整十一师。华野九纵就地于宿沭、宿新公路一带正面阻击敌人,迟滞与消耗敌人,为我主力开进、展开争取时间;以山野一纵与八师为左翼,从骆马湖方向直插敌侧后,由西向东发起攻击;山野二纵(欠第五旅)和七师(欠第十九旅)为右翼,从沭阳方向直插敌侧后,由东向西发起攻击。 此仗的关键是:一、要迅速抢占峰山,控制制高点。峰山标高百余米,乃是全战场的制高点。敌预三旅占领后,利用日军原有的壕沟、碉堡,又加筑了地堡,设置了鹿砦。山前即是宿新公路,南距晓店子十二华里,北距峰山八华里,占领峰山制高点,即可控制整个战场。这一任务由山野八师担任。二、要向敌纵深穿插迂回,实行分割围歼。宿北进攻之敌两个整编师共有六个半旅,如不能迅速分割这两个师,我军就很难以优势兵力各个歼灭之。只有大胆实行纵深穿插迂回,分割整十一师与整六十九师的联系,才能夺取整个战役的胜利。这一任务由我纵队担任。山东野战军前方指挥部(简称“前指”)随八师行动,直接指挥一纵和八师作战。 十二月十三日,敌整十一师一一八旅沿宿沭公路进占来龙庵,整六十九师进占人和圩、安仁集、邵店子、嶂山镇、峰山、晓店子地区。 是日,山东野战军司令部(简称“野司”)下达命令,采取长距离突然急袭和南北对进的手段,右翼部队围歼蔡庄、宋营、刘圩子、罗庄、人和圩地区之敌;左翼部队首先歼灭进占新店子的敌预三旅与进占嶂山镇的敌第四十一旅;得手后乘胜再歼晓店子的敌整六十九师师部及其第六十旅,尔后集中兵力歼灭整十一师。 十二月十五日,我第一纵队各部到达集结地域新店子附近,南北对进的各路攻击部队,也大部进入战役集结地域。我们等待山野前指召开作战会议,具体研究作战方案,然后当晚或第二天发起攻击。这是惯例。然而,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这个通知。黄昏,部队正在吃晚饭,山野前指突然来了电话命令:宿迁北犯的敌人已向南全线溃退,决心进行全面追击。命令第一纵队迅即向井儿头、曹家集出击,由西向东与第二纵队会合,将敌人在撤退中消灭,勿使其退至宿迁城。 我们一纵接到命令立即出击。我展开三个旅,从峰山到最南边,二路穿插。第一旅迅速抢占井儿头,第二旅攻击晓店子,第三旅直插曹家集。我跟在中间的第二旅指挥。与敌人一接触,情况并不像山野前指电话命令所说的那样。第二旅攻击晓店子受阻;第一旅到达井儿头、许庄一线,没有发现敌人有溃逃征候;第三旅以第九团为前卫,越过骆马湖洼地,进到曹家集以西地域。我越看越不对头,敌人不像溃退,敌人所占村庄都点燃照明柴,一堆接着一堆,火光中可见敌兵正在构筑工事,加强防御。再一听,南边第二纵队方向也没有枪声。 战后才知道,二纵进到来龙庵西南一线,因无敌踪,撤回原防。根据当面情况判断,敌人并未撤退,而是发现我军企图后收缩兵力,调整部署。此时已是后半夜两点钟了。于是,决定部队撤回原集结位置. 拂晓后,第一、二旅均撤到指定地域。三旅在最南面,进入了敌军纵深.事关重大,由纵队副司令员何克希同志亲自去传达撤退命令。何克希同志赶到三旅旅部布置撤退,但三旅前卫两个团(第八团、第九团)由于当时缺乏较好的通讯工具,主要依靠徒步通讯,待接到撤退命令时已经是上午八时,撤也撤不回来了。我一接到报告,一身冷汗,孤零零的两个团钻进了敌军主力整十一师纵深之内,正像有人说的:恐怕要给“包饺子”了。真是急坏了! 战争中确有偶然性,而这些偶然性能使一方在战争的天平上的比重发生变化;当然,偶然性是建立在必然性的基础之上的。下面的例子就说明我军英勇机智的必然性而产生的偶然性,促进了战斗发展的进程。我第二旅两个团向敌纵深挺进途中,捕获敌电话架线兵数名,查明了曹家集之敌系整编第十一师师部及其直属队,第十八旅位于曹家集东北地区。敌整十一师师部正向宿迁运动,刚好被我第八团、第九团碰上了。战机难得!第八团第一营攻击王圩,其余部队占领冯庄、 郭庄,阻击来自东北方向之敌。第九团参谋长俞慕耕率部一举突入曹家集,歼敌工兵营、骑兵营大部,俘敌六百余名,并将敌炮兵团击溃。随即占领运河桥梁,距敌师指挥所仅二三百米,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天明后,敌人发现攻击该地的我军兵力不大,孤军深入,调其第十八旅全力反扑,来了一个反包围,一下子把我八、九团围住。这时,撤退命令也已到达,即以第八团一部占领三台山南侧许庄,向宿迁、晓店子方向警戒,以控制后撤道路。下午三时,第八、第九团才全部撤出战斗,进入新店子地区集结整理。 战后有人曾问:究竟山野前指从什么迹象上判断敌人“全线溃退”下达出击命令的?谁也不回答这个问题。 十六日,敌预三旅、第六十旅整天与我第八师争夺许庄战场制高点。中午野司作出歼灭敌整编第六十九师的总攻部署。要求第八师在十七日拂晓前攻下峰山,保障第一队纵队侧翼。第一纵队由峰山以南、晓店子以北地域楔入敌军纵深,在敌整六十九师后方占领阵地,向南向北构筑工事,割裂敌整六十九师和整十一师的联系,达成战役上的分割包围态势。 鉴于能否割裂敌两个整编师的联系,是歼敌整六十九师的关键。我纵决心以第一旅在前,第二旅在后,打开老虎洞后,直插傅家湖;以第三旅第七团一个营攻占许庄,保障纵队翼侧安全,两个营向南直插,控制三台山高地及其以东张林、蔡林一线阵地。 十六日黄昏,我率第一旅、第二旅借夜幕掩护,利用敌照明柴火光,从敌军占领的村落的间隙,大胆隐蔽穿插。第一旅第二团攻占老虎洞,第一团攻占高庄,打开缺口,楔人敌阵,前锋直指傅家湖。第二旅第四团包围罗庄之敌,第六团控制老虎洞阵地。第三旅第七团自老虎洞两南地域揳入,攻占晓店子以北的许庄,随即以第三营转人防御,团率第一营、第二营利用破晓前的浓雾,继续隐蔽猛插,攻占张林、蔡林、三台山、高家洼。我纵经一夜穿插,完成了对敌整十一师和整六十九师的战役分割,也完成了对敌预三旅与第六十旅、第四十一旅的战术分割任务。我随即调整兵力、火力,构筑工事,积极准备抗击南逃北援之敌。 与我纵穿插分割同时,友邻部队第二纵队向西进占苗庄、李圩;第九纵队攻占了人和圩东北李庄;第八师进至仇庄,准备对晓店子之敌发起攻击。到此,我纵和友邻各部完成了对整六十九师的战役合围任务。 我纵揳入敌人纵深,在敌人纵深地区夺取了十几个庄子,控制了一块长约六七公里,宽约一二公里的三角地带,构成向北、向西、向东南的三面防御,给敌以严重威胁。但是,我纵本身却四面受敌,西有晓店子的敌预二旅,北有并肩相靠的敌第六十旅、第四十一旅,南有整十一师二个旅。这样,既要阻敌预三旅与第六十旅东西相互靠拢或南逃,更要南堵敌整十一师的北援。显然,任务是艰巨的。 十七日八时,整十一师在飞机、炮火掩护下,沿宿新公路猛攻我友邻八师峰山阵地,中午友邻部队后撤。敌军遂向我三旅第七团三台山、蔡林、巷庄阵地猛攻;晓店子的敌军也同时向南向北反扑我第七团三台山、许庄阵地,使我七团遭受敌人南北夹击。我七团顽强抗击,连续击退敌人多次进攻。在第七团阵地上指挥的第三旅参谋长谢忠良同志,鉴于敌攻势猛烈,急调该团预备队第七连进至沈庄,加强阵地最后之防御。下午一时,宿迁之敌第一一八旅及曹集之敌第十八旅约一个团,在八架飞机和大量炮火掩护下,分路向我蔡林、巷庄阵地猛攻,经激烈战斗后,阵地为敌所占。敌第十八旅的一个团亦进至叶庄、上涧沼地域。 敌第一一八旅占我蔡林、巷庄后,继以两个团兵力向我张林、高家洼阵地猛攻。敌第十八旅进占叶庄、上涧沼后,亦向我高家洼阵地进犯。宿新公路上敌炮车、卡车川流不息,纷纷北调。 正在这紧急情况下,山野前指负责同志给我来了电话。他说:飞机狂炸、大炮猛轰,敌人连续攻击,八师峰山阵地很难抵挡,要求撤退。他已经同意。当时,前指跟随第八师指挥,告诉我这情况后,要我一纵也撤退。我一听,好似晴空霹雳!谁都懂得:大白天,开阔地,又处在敌人纵深,四面受敌,一个纵队万余人,怎么撤?我告诉他:敌整十一师正向我纵阵地疯狂进攻,并以大量飞机、大炮封锁我纵后路,而且四面受敌,如果此时撤退,非但将使整个战役意图落空,而且还将使部队造成极大混乱和损失.我并且希望他来一纵加强指挥。他说:敌人封锁得很厉害,带一个警卫班也进不来。但他仍坚持要我纵撤退。我说:“通路被敌人火力封锁,既然一个班也不能通过,一个纵队怎么能通过撤出来呢?”我建议就是退出战斗也要等到黄昏以后。他却回答说:“八师已经撤了,你们撤不撤我不管了。”怎么能甩下一个纵队不管呢?!我一听,激动起来,他把电话挂断了,我气得摔掉了电话机。 当时在纵队指挥所的纵队副政委谭启龙同志、参谋长张翼翔同志也很震惊,脸色都变了,齐问:“怎么办?”我说:“白天不能撤,撤是送死!两面围。” 他们都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我把三个旅的旅长、政委召集来开会,进行部署。我说:我们要坚持四个钟头,“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而坚持四个钟头,就必须确保高家洼、沈庄之最后阵地。这个阵地不保,我纵全部就将被夹击,撼动全局。因此第七团能否守住阵地是关键,急调第六团第二营驰援高家洼。命令各部队除少数警戒分队外,一律在战壕里睡觉,养精蓄锐,准备黄昏冲锋突出去。第七团扼守的最后阵地是座小山,东西只有一公里,南北不到两公里。第三旅参谋长谢忠良指挥陔团,我下了死命令,要他无论如何必须死守。他表示:“人在阵地在。”亲自在山头指挥。敌王牌军整十一师第一一八旅步后在十二架“空中堡垒”和榴弹炮团火力的掩护下,发起多次猛烈的集团冲锋。我张林、高家洼阵地上的工事大部遭受摧受摧毁。同时,敌以一个营自张林、高家洼之间楔入,猛攻我沈庄阵地,企图打通与晓店子的联系。北面之敌第六十旅企图与北援的整十一师打通联系,晓店子敌预三旅亦数次北犯我许庄阵地,企图封锁老虎洞缺口,断我通路,陷我于绝境。我纵受敌二面夹击,战斗引向最后阵地。我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敌人第一次攻击后,一个营的阵地丢失了,只跑回来五六个人。敌人又开始第二次攻击,又是密集队形的集团冲锋,中间一个营的阵地又失守,只跑回来六七个人。十五时三十分,第七团只剩下最后的阵地了,但离突围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局势危急,必须当机立断!我下决心,决定提前一个小时出击。命令一下,第一闭、第二团,排成连方队,端起刺刀,向正在进攻我七团阵地敌人翼侧猛烈冲击。我突击部队以锐不可当之势,以一当十,杀向敌阵。敌整十一师在我突然、猛烈的反击下,猝不及防,全线溃退。我乘胜奋勇追击,直至唐湖地域,逼近宿迁运河边。 不料,我们一出击,北面敌整六十九师乘机南窜、,我们只有一个营向敌整六十九师警戒,手上又无机动部队阻击。敌人队形很乱,从我纵队指挥所附近溃退。我们把警卫部队、机关干部、勤杂人员、民工等组织起来,冲向敌群。敌人士无斗志,四散奔逃。我即命令第一团和第二团部队停止追击整十一师,迂回包围整六十九师一部,把敌人全部兜住,全歼于田野。 这个意外的胜利,野司的同志非常高兴,真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我报告野战军司令部时,那位值班参谋连声说:“首长听了,好高兴呀!”野司首长特来电话祝贺我纵的胜利。 十七日午夜,我友邻第八师攻占晓店子,全歼守敌预三旅。敌整六十九师残部集结于人和圩、罗庄、苗庄各点。十八日,各部队密切协同,全歼该敌,完成了原定的首先歼灭敌整六十九师的任务。 野司原拟按原意图续歼敌整十一师,因该敌已缩据宿迁,凭六塘河组织防御,而两淮之敌已于十六日攻占涟水,东台之敌于二十日占盐城,决定停止对敌整十一师的攻击,宿北战役遂告胜利结束。此役共歼敌二万四千余人。 战役结束,野司召开总结会议。我向陈毅司令员报告了山野前指负责同志要我纵大白天撤退之事,并提出:前敌指挥员怎么能丢下一个纵队不顾呢?要求在总结会上提出严肃批评。陈老总沉思一下说:“这就不必了,打了胜仗了嘛!”我想到他当时也有难处,想到团结同志共同工作,也就不提此事了。 宿北战役这一仗,开创了解放战争开始以来,全歼敌人一个整编师的战例,胜利是很大的。延安《解放日报》社论《蒋介石孤注一掷的失败》说:“这是苏皖解放区超过以前十一次大捷的空前的大胜利,也是今年七月以来整个爱国自卫战争 中空前的大胜利。”陈毅同志赋诗: 敌到运河曲, 聚歼夫何疑? 试看峰山下, 埋了戴之奇。 可见他的郁闷心情为之一扫。但这一仗该总结的问题也是很多的。如果部队高度集中,哪怕再增加一个纵队,则不但能全歼敌整六十九师,还能全歼整十一师。那时的整十一师比较好打,因为对我军作战还缺乏经验,以后就比较难对付了。 过去山东野战军一分为二,一直未能集中兵力作战,因而在一段时期内打不好仗,直到宿北战役,山东野战军才集中了。而山野、华野两支野战军全部集中作战,那里宿北战役以后的事了。 宿北战役以后,野战军首长曾有意图,东开沭阳地区打击由两淮北犯的敌整七十四师。敌情瞬息万变,我军部署也一再变动。但是广大指战员思想通了。有首快板诗说得好:“山东起得早,赶快打背包;华中吃中饭,追上敌人了;包围四处打,把它歼灭光。运动战,就是好!运动战,就是好!”所以根据敌情变化,在陇海路上南来北往,部队情绪很高,期待着另一个胜利。 那个冬天很是寒冷,滴水成冰。山东、华中两大野战军会合了,指挥员们心里暖烘烘的,胜利的未来暖和着他们的心。 一九四七年的新年献礼一一鲁南战役的大胜利,就是“运动战就是好”的例证。 鲁南战役分两个阶段进行,首先消灭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然后消灭敌整编第五十一师,共歼敌五个旅全部及其他等部共约五万人,活捉了整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整五十一师师长周毓英以下三万九千余人。这是华东战场集中兵力后的重大胜利。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中旬,鲁南枣庄、峄县、台儿庄地区之敌,为策应苏北作战,乘我主力南下之机向东进犯,企图进占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城。十二月二十日,中路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先头进占向城、卞庄,南路敌第三十三军先头占兰陵、洪山、长城等地,北路敌整编第五十一师先头进占税郭。南北两路之敌慑于我军宿北大捷,不敢继续东进。但敌中路整二十六师以第一六九旅占卞庄、向城,第四十四旅占青山、石城崮地区,第一快速纵队及炮兵第五团分布于鱼沟地区,师部率警卫营驻马家集:而敌第三十三军主力仍在台儿庄,敌整编第五十一师主力仍在枣庄。这就形成了敌整编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孤军深入的态势,而且东西摆成一线,易受我军夹击,工事构筑尚不很坚固,成为我军围歼该敌的有利条件。陈毅、粟裕同志遂下决心首先集中第一纵队、陶师(陶通纵队当时是华中野战军第一师,以后是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鲁中第四师、第九师、鲁南第八师、警备旅等,歼敌整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尔后再择机歼敌第三十三军或整五十一师。部署分为两个纵队:以第一纵队、陶师为左纵队(十五个团),归野指直接指挥,第一纵队集中兵力围歼卞庄之敌,完成任务后,配合陶师歼灭敌快速纵队及第一六九旅残部;以第四、九、十、八师及警备旅为右纵队(十二个团),归鲁中军区司令员王建安同志指挥,围歼敌第四十四旅,尔后视情况攻歼马家集敌整二十六师师部,打乱其指挥机关。 敌整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是黄埔一期生。这个部队原属薛岳指挥,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军官对士兵剥削严重,部队流行着牢骚话:“要吃苦,跟马励武;三月不关饷,还找二百五。”事实证明,这个马励武确是个笨蛋。宿北战役以后,他畏惧我军回师被歼,不敢前进,但也不敢退回,也不调整部署,只原地构筑工事驻守,而他自己竟然丢开部队回峄县过年去了。马励武被俘后,自述说:“迄一九四七年一月一日晨,并无战斗动作。我认为可能今后过几天才能有仗打呢,乃于元旦上午在前方师司令部举行庆祝元旦及会餐之后,即将前方指挥任务交由副师长曹玉珩和参谋长郑辅增负责,并在电话中征得驻在峄县的整二十七军军长李玉堂的同意,回到峄县,当面与其商谈作战部署并作新年的祝贺。我随即乘车离开前方。当晚才到峄县,与李玉堂面谈后,回到后方师司令部,参加元旦晚会观看京剧团演出的《风波亭》。正看得愉快时,忽接李玉堂的电话,谓前方已经打起来了,据守备枣庄的整五十一师师长周毓英的报告,在其某部方面可闻到激烈的枪炮声。我即电话询问前方,但此时电话不通了,不得已乃用无线电话与前方保持联系。次日,即一月二日晨,我令武装部队约两个连沿公路侦察,并拟即回前方。但据侦察报告,谓交通已阻断,武装乘车极不安全,不能回防。请示李玉堂后即在峄县指挥,但前方情况已完全不能了解了。”有这样的指挥官,能不打败仗! 战争中常常出现一些出人意外的现象,鲁南战役中活捉坦克确是有趣的故事。 鲁南战役第一阶段从一月二日二十时发起战斗,仅历时四十二小时,即迅速干脆地歼灭了蒋介石嫡系整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我一纵主要使用了第二旅攻歼卞庄之敌。战争开始,我一举攻占卞庄西北之一0二高地,同时向塔山发起攻击。一月三日晨,大雨倾盆。八时,敌第五0五团在坦克掩护下出援,为我击退;十五时半,我攻占塔山制高点;十六时,卞庄之敌在飞机掩护下突围,遭我严重打击。一月四日上午,彤云密布,雨雪霏霏。敌整二十六师大部为我军各部队歼灭,其残部及第一快速纵队即全部脱离工事,企图全线西窜。据马励武被俘后自述:“迄二日晚与薛岳联系,得其指示谓准予一月三日拂晓撤至峄县附近,并谓即派飞机掩护。我即电令前方遵照薛岳指示撤退。”“不料事出意外,天不凑巧,三日侵晨,忽然大雨倾盆下了很久,飞机既不能掩护部队撤退,坦克、炮队及机械化车辆陷入泥泞状态,这就陷军队撤退于大不利的危境。”马励武把敌整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的被歼灭,归之于“天不凑巧”。当然有偶然性,但也有必然性。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和敌快速纵队打过三仗,已经有了打坦克的经验了,只是由于雨雪天给我们以更为有利的客观条件。道路泥泞,公路也被我们破坏了,机械化车辆、坦克、炮队不好走。被我军打坏的敌坦克或车辆瘫痪在道路上,后面的车辆、坦克就再也无法通过了。敌第一快速纵队位于渔沟地区,村庄的名字有常家渔沟、孙家渔沟、马家渔沟等等。从这些地名看,当年可能是河沟沼泽地,如今还到处是洼地。公路不能走,敌人的坦克、自动火炮只好向两侧展开,从道路两旁的洼地里走。哪知道,一下雨洼地泥泞,坦克一下去就陷进去了,走不动了,敌坦克驾驶员也慌,不敢爬出炮塔来,坦克又有很大的死角,只能看到前面,后面和左右都看不到,任由我军战士冲上去打的打,炸的炸,无可奈何,只好挨打。除了敌整二十六师副师长曹玉珩、参谋长郑辅增乘坦克逃回峄县外,第一快速纵队全部被消灭,缴获到完完整整二十四辆坦克,外加美械榴弹炮一个团、机械化步兵两个团。虽然敌整二十六师是蒋介石嫡系集部队,被吹嘘为“金刚钻”、“南京的长城”,它的被歼灭是有很大影响的;但主要还是敌第一快速纵队的被全歼,极大的震撼了国民党军官兵。这支快速纵队是有战斗经验的部队,原番号是装甲兵团,参加过美国史迪威将军指挥的缅甸战役,战斗力较强。消灭了敌第一快速纵队,我们第一纵队的部队特别高兴,因为吃过它三次亏。前三次仗都是在即将取得胜利时被它一冲,没打好仗。为了对付敌人的坦克,我们在战前作了模拟训练。没有充分准备,恐怕很难一下子消灭它。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战火的硝烟稍停,纵队指挥部前移。我看到一团几个战士围着一辆坦克,一面用铁镐敲着,一面喊:“快出来,解放军优待俘虏!”跟着我的参谋问道:“怎么回事?”有个战士,可能是个班长,生怕我们抢了他的战利品,自豪地说:“这是我们活捉的铁乌龟,跟你们无关!”参谋笑了:“我们不抢你的战利品,就怕它马达一发动又跑了。”那个班长狡黠地一笑:“它能跑得掉!烂泥地!再说,我围了高梁秆,烧它!”参谋看到我要赶路,拍拍班长肩膀说:“好样的!”我们走后,战士火烧坦克,那个“顽固蛋”驾驶员钻出坦克投降了。 峄东歼灭敌整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后,战役进入第二阶段。我第一纵队奉命兼程南下,追歼逃敌第三十三军所属的第七十七师。一月四日晚抵洪山镇、大小良壁一线。五日晚进占岔河,敌已越运河西窜。六日因运河流速太快,架桥未成,七日上午奉命停止攻击。 陈毅同志鉴于南线之敌第二十二军已越运河向西南逃窜,北线之敌整五十一师全部、第五十二师一个团及整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残部退缩枣庄、峄县等地,遂决心以陶师,鲁南第八师,警备旅,鲁中第四、九师等部队乘胜围歼枣庄、峄县之敌。我纵奉命西进峄县以西和以南一线,对台儿庄、涧头集、韩庄等地警戒。战斗于一月十日发起,十一日二十四时,峄县城即为我鲁南八师等部攻占。同时,陶师全歼自郭里集向枣庄龟缩之敌一个团。十二日,陶师对枣庄发起攻击,未得手。为使陶师能全力攻歼枣庄之敌,野司于十三日命令我纵攻歼齐村之敌,务于两日内解决战斗。 枣庄、齐村守敌为整五十一师,该师除一个团于峄县被歼外,师部率师直属部队及第一一四旅驻枣庄,第一一三旅旅部率第三三七团及辎重营驻齐村。 齐村位于枣庄以西约六华里处,中部有南北沙河一道,河东是大围子,河西是小围子,围墙外有深宽各两米的外壕一道,外壕外有鹿砦两道。围墙上有高碉堡,围墙内还有小围子、碉堡、暗堡等纵深工事。我以第一旅担任攻歼齐村之敌。十三日晚,我第一旅进占齐村外围。十四日十八时开始炮击,实施连续爆破,炸开大围子的石砌围墙,炸毁东南角的大碉堡,随后又炸毁东门门楼。后来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著名战斗英雄杨根思在此战中大显身手,每炸必成,一个人就俘敌一百余名。同时,炸开了小围子,全歼敌辎重营。十五日白天击退敌多次反击。黄昏,总攻敌第一一三旅旅部及第三三七团团部所据小围子,夜半三时许,全歼守敌,生俘其少将旅长李玉堂、少将副旅长李朴全以下二千五百余人。 我纵顺利把齐村拿了下来,陶师却攻枣庄未下。枣庄敌人利用日伪军构筑的工事,比较坚固,打了五天,伤亡不小。陶师刚从华中北来,他们也遇到了我纵刚到山东时碰到的不会攻坚的问题,吃了苦头。陶勇同志是个充满革命英雄主义豪情的人,从不肯服输,但此时也沉不住气了,向粟裕同志提出停止攻击枣庄。粟裕同志征求我的意见,我主张坚决攻下枣庄,并说我纵攻击齐村只使用了一个旅(第一旅),其余两个旅是生力军还未使用,可以调二旅归陶师指挥配合攻击枣庄。粟裕同志在电话上听了我的意见后,要我到他那里商量决定。我先到陶勇同志那里,劝他继续打,不能服这个气。其实攻坚没有什么秘密,关键是爆破。他问我齐村方向情况,我说已经拿下来了。他问我伤亡大不大。我说不到一百人。他’问我怎么打的?我说,刚才讲了,关键是爆破。我和陶勇同志一起到粟裕副司令员处,我向粟副司令员建议下决心继续打,并说我纵的两个旅还没用上,也已学习爆破攻坚经验,可以让第二旅配合陶勇师打,肯定能打下来。粟副司令员知道第二旅的战斗力不如第一旅,而鲁南八师攻坚经验丰富,所以他提出再调八师过来。最后决定增加鲁南八师及一纵第二旅,配合陶勇师围攻枣庄。我调了第一旅第二团加强第二旅,以第二旅第四团和第一旅第二团组成攻城部队。陶师由正北、西北、正西、西南同时夹击南大井之敌,并以一个旅围困东大井之敌,鲁南八师第二十三团由正南老车站、鞠仁医院向东攻击;我纵第二团、第四团由东南向西北对洋街及老枣庄攻击。 十七日黄昏,我纵第四团炸毁东南角地堡,打开缺口,占领天主堂。同时,陶师攻占北大井。十九日晚总攻枣庄大围子。我纵第二团攻占老枣庄;第四团连续爆破得手,炸开鹿砦、围子,首先突入大围子,向敌纵深发展,进至小新街。同时,陶师自南大井之西突进。鲁南八师第二十三团爆破未得手,由我纵突破口投入纵深战斗。二十日,陶师攻占中兴公司,全歼守敌。 鲁南战役共计歼敌两个整编师、一个快速纵队计五万三千余人,缴获除上述坦克二十四辆外,还有汽车四百七十余辆、各种火炮二百余门,为华野组建特种兵部队提供了物质基础。 战后,我对粟司令员说,我们一纵队初到山东,因为不会爆破,无法攻坚,以后向山东部队学习爆破技术,攻坚才有把握了。通过这一仗,华中部队才体会到为什么我们一纵刚到山东时没有打好仗的原因。 鲁南战役后,山东野战军与华中野战军合并为华东野战军,陈毅同志任司令员兼政委,粟裕同志任副司令员,谭震林同志任副政委。我一纵仍为第一纵队,改旅为师。二纵仍为第二纵队,鲁南八师为主组成第三纵队,陶师(华中一师)为第四纵队,王师(华中六师)为第六纵队,华中七师为第七纵队,鲁中部队组成第八纵队,胶东部队组成第九纵队,渤海部队组成第十纵队,加上两广纵队,共十个纵队。还有一个新组建的特种兵纵队。这样,华中和山东的部队才真正统一和集中起来了。 敌人遭受鲁南战役惨重打击后,复集中二十三个整编师、五十三个旅,共三十一万人的重兵,分由陇海线徐州至海州段,津浦线徐州至济南段,及胶济线中段,三面向鲁南进犯;其主力十八个整编师、三十九个旅,置于徐州及其以东地区,陈诚并亲自到徐州指挥,声言要在鲁南与我进行“决战”;并称:“国民党胜败全系鲁南一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然而,等着陈诚的,却是新的更大的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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