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哈日吉拉根汗后又和好 　　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在九色十层的宫殿金碧辉煌的班布来宫，请众英雄坐成七围，举行阿尔扎酒的盛宴。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突然酒性发作大声喊道：“天下有哪一个好汉，没有被我的十指揪过；天下有哪一个勇士，没有被我的青色白额马驮过。”阿拉德尔江格尔，听了洪古尔这番话语，当即启口降下了旨意：“自己夸自己好，这话如何说得出口！你洪古尔果真本领高，试问你能不能活捉哈日吉拉根可汗?”“我能活捉哈日古拉根汗。”洪古尔当即向江格尔表示。等阿尔扎酒的盛宴结束，江格尔把洪古尔召到身边，向他发下这样的旨意：“好吧，你就去抓来你要活捉的那个可汗。”听了江格尔汗这道旨意，那六千耳十二名佛道①英雄，重又聚集在金宫里，挨着次序坐成了七围。“快给我们的狮子英雄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斟酒。”江格尔向众人吩咐道。洪古尔用七十个人刚刚抬动的花棱大碗，一连喝了七十一碗。他那突突直跳的心脏，撞击着他的胸腔；他那十二股怒火，冲击着他的嘴巴；他那白皙皙的十个指头，都涌向他的手心；他那乌亮的双眼，刹那间转动了十二下，恰似腾空而飞的雄鹰。“即使躯体干枯了，不就是八根骨头吗?即使战败倒下了，不就是一碗鲜血吗?”洪古尔一面大声喊着，一面吩咐马夫说道：“快给我鞴青色白额马。”马夫胡德尔哈日领命出去，提着人胸般大小的辔头，奔到长满嫩草的泉水旁， 　　①佛道英雄：意为信佛的英雄． 　　抓住青色白额马，正面绕过九色十层的宫殿那金碧辉煌的班布来，把马牵到银色的门前，用最好的钢绳拴住，用最好的铁绊绊住。又叫来五十个属臣的儿子，牢牢拽住银制的偏缰。在马背上铺上银白的汗屉，汗屉上铺上六层毡垫，毡垫上放上铁砧般的黑鞍，鞍上又铺一层白色的皮垫。顺着金黄鞍垫的边缘，对着母环和子环的扣子，挂上八十八个银环，在它白皙皙的肚子上，系上四十四根肚带，勒出七十二道皱纹，深深扣入马的八条肋骨。把一百零八个响铃，挂在马第一道肋骨旁，把几个紫色的响铃，挂在马结实的脖颈上。那青色白额马，把它飞跑的蹄力，收缩在跳鼠般的前腿；把它锐利的目光，收缩在炯炯有神的双眼；把它最好的硬肉，收缩在平坦的脊梁上。它绞动着六柞长的耳朵，用它钻柄般的牙齿，咬着银制的嚼子。用它的额鬃嬉戏着日月，用它刚劲的四蹄，嚓嚓地跺着无边的大地。恨不得把拽着偏缰，立在身边的五十名小伙子，一个筋斗摔在地上，一口气跑完四十九天的路程。接着乌兰洪古尔英雄，开始整装披甲。他穿上柔软的红靴，红靴是一万名少女纳了靴筒。一百名少女缝了靴帮。看见他靴印的行人，想给一千两银子观赏，看见他靴子的行人，想给一万两金子观赏。他穿上三层结实的铁甲，外面披上三层花甲，他系上价值七十匹马的银带，把值一万头黄牛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肩上，把铿锵作响的金盔，戴在自己头顶的左边。他把带鳞的黑鞭，攥在左手的手心，攥得鞭柄直流津液。鞭心用三十张牛皮制成，鞭皮用四十张牛皮编成，鞭脊仿着蛇皮做成，鞭身用毒汁泡成，鞭表用软钢点缀，鞭梢用乌钢点成，鞭柄用赞丹树根锯成，鞭带用绸缎缝成。他把金黄色的伊利德那七十一庹长的宝剑；挎在右边的胯骨上。以江格尔诺颜为兄长的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向洪古尔表达美好的祝愿：“愿你依着佛法神道，完成你宏大的事业；愿你早日勒转金色的缰绳，平安返回江格尔汗阿日本巴的国土我们伟大的本巴乐园。”那乌兰洪古尔英雄，用他柔软的红靴，踩在珊瑚做的地板上，踩得地板嘎嘎作响。他咿呀地推开蘑菇形的金门，把银缰盘起握在手里，抬起他柔软的红靴，登上白银做的鞍镫，像火星似地跳上那镀银的马鞍说道：“愿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愿可爱的故乡阿日本巴，愿美丽的阿尔泰努图克，依如往常平安无事。”说完狮子英雄洪古尔，拽动金色的缰绳，正面绕过金碧辉煌的大宫，沿着蔚蓝的本巴大海，绕一圈无边无际的家园，到晌午时分便踏上了征途。洪古尔提起鞭子，顺着金黄鞍垫的后面，大喊着抽了七千下，默默地抽了八千下。那飞快的青色白额马，把它的两只前腿，伸在一天的路程之外；把它的两只后腿，伸在一夜的路程之外。用它的下巴擦地而过，用它的胸脯支撑着下巴。从它鼻孔里呼出的热气，将原野上的花草吹往在两旁。从它侧面观看的行人，误以为是草丛中突然跳出的野兔在飞奔。洪古尔跑啊跑啊不停地跑，整整跑了七七四十九天，忽然跑到一处眼睛望得见的地方一看，看见前面有一个小伙子，不知他是哪位可汗的孙子，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儿子，率领一百名年轻人，举着金虎图案的黄斑旗，扬起尘土飞奔而来。洪古尔飞马迎过去问好：“你的大名叫什么?”小伙子随口回答道：“我是哈日吉拉根的马倌。”洪古尔听了又往前赶路，整整跑了二七一十四天，才跑到那马群的尽头。乌兰洪古亦忽然看见前面又有一个小伙子，不知是哪位可汗的孙子，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儿子，率领一百名年轻人，举着金虎图案的黄斑旗，扬起尘土飞奔而来。洪古尔拍马迎过去问好：“你的大名叫什么?”小伙子随口回答道：“我是哈日吉拉根汗的牛倌。”洪古尔又往前急急赶路，足足跑了三七二十一天，才跑到牛群的尽头。洪古尔忽又发现前面又有一个小伙子，不知是哪位可汗的孙子，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儿子，率领一百名年轻人，举着金虎图案的黄斑旗，越过阿尔斯楞山的斜坡，急匆匆地朝这边奔来。洪古尔拍动青色白额马，迎过去向他问好；“你的大名叫什么?”小伙子连忙回答道：“我是哈日吉拉根汗的驼倌。”洪古尔又往前赶路，刚刚走完二十一天的路程，忽见前面又有一个小伙子，不知是哪位可汗的孙子，不知是哪位大臣的儿子，率领一百名年轻人，举着金虎图案的黄斑旗，越过希里山的山梁，正朝这边急匆匆奔来。洪古尔迎过去打听，原来他是哈日吉拉根汗的羊倌。洪古尔又往前赶路，整整走了三七二十一天，才走到羊群的尽头，来到一座常年积雪的高山前。他拍马奔到山顶上，连忙跳下马背，把青色白额马，用最好的钢绳拴住，用最好的铁绊绊住。把银缰紧紧地握在手里，冷眼观望四方，看见一座金黄的大宫，矗立在后晌的大阳光下，闪着十二道灿烂的光芒。“这座大宫比起江格尔汗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究竟哪一个好?”洪古尔一边琢磨，一边细细观察。他发现这座宏伟的大宫，不比江格尔的金宫差几分。论这大宫的色彩雕画；还胜过江格尔金宫一筹。这座大宫的四围，有八万人马日夜守护着。那竹丛般的枪尖，日日夜夜林立在大宫的四周。洪古尔见了暗暗思忖：“他这般威风凛凛，我怎敢和他争斗！若是我喝足了阿尔扎酒，却又分不清是非曲直?”想罢洪古尔非常难过，沉思半晌又生了一念：“要是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这位可汗定会把我杀掉。要是勒转马头返回故土，江格尔汗定会把我羞辱。”想罢洪古尔放声大哭。“不管怎样还是先去看看。”想罢来到白岩山洞，把青色白额马拴好，等到人们熄灯入睡，从守兵的一侧奋力一跳，正好跳到了大宫的画檐上。洪古尔的两脚，刚好碰上一个守兵的枪尖。那位守兵对另外两个守兵说道：“我们这里好像有动静。”“你大概做梦做糊涂了。”那两个守兵这样回答。洪古尔施展法术，让所有的守兵呼呼入睡，然后找到十四个大门的入口，悄悄摸进金黄的大宫。只见宫中的长命神灯，依旧在冉冉地燃烧。那力大无比的三十五位宝通，都喝醉了呼呼地沉睡。洪古尔一面偷偷瞧着喝醉了酣然入睡的可汗哈日吉拉根英雄。一面拿起七十个好汉刚刚抬动的花棱大碗，一连干了七十三碗，然后转身坐在一旁。不一会，酒性发作，他那斗大的心脏，突突地撞击着胸腔；他那十二股怒火，呼呼地冲击着嘴巴。他那白皙的十个指头，一齐涌向他的手心。“即使战败倒下了，不就是八根骨头吗?即使相斗跌倒了；不就是一碗鲜血吗?”想罢洪古尔跳了起来， 一把揪住躺在床上呼呼沉睡的可汗夫人，抽出锃亮的汗扎勒宝刀，对准可汗夫人的肋骨，“嚓”的刺进四指左右喝道：“我们的可汗江格尔诺颜，早已厌倦了阿盖夫人，叫我杀死哈日吉拉根汗，把你抢回本巴国土。我要你告诉我，那把砍死这位可汗的宝剑，如今藏在什么地方?”“我们两家的可汗，整整七代没有动过干戈，如今因我这个妇道人家，重新破颜大动干戈，不知要死多少人马，我不愿沾这罪孽的名声。”夫人说罢放声大哭。乌兰洪古尔逼她快讲那藏刀的地方；夫人哀求洪古尔说道：“不，我不能告诉你。以前来过许多人马，同可汗交手打过仗，可是没有一处人马能打败可汗，我劝你还是早早返回。”洪古尔厉声说道：“不，我若回去，江格尔诺颜会耻笑我；倘若我不回去，你们的可汗也会把我杀掉，怎么也逃脱不了死亡。”说完他便伸出食指，钩住可汗夫人的乌兰郭勒①，手指上绕了三圈说道：“你快说出藏刀的地方。”“我被你勒得不能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求你松开一股郭勒。”洪古尔听了此话，给他松开了一股郭勒。“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为了奴家的性命，那把锃亮的伊利德宝刀，就藏在床头的橱里。”可汗夫人最后说了实话。洪古尔放开夫人的乌兰郭勒，连忙转身取出了宝刀，用手掐灭了长命神灯， 　　① 乌兰郭勒：即命脉． 　　举起手中的宝刀，一刀砍下哈日吉拉根汗的右臂。哈日吉拉根可汗爬起来伸手揪住洪古尔，把他狠狠摔在自己的右侧。那哈日吉拉根英雄，到底是有谋略的可汗，心怀狮子老虎的胆略，暗中使腿钩住洪古尔，揪过来摔在自己的左侧。又用左脚的小趾钩住，一转身拦腰抱住洪古尔。二人顿时抱作一团，你用绊子我使里钩，都想把对手压倒。这时他那三十五名大力士，被他二人的腿脚碰醒说道：“我们的可汗力大无比，斗到天亮也不会摔倒。”说完挪到一旁又睡了。二人斗到夜深人静，洪古尔制服了哈日吉拉根，把他装进口袋扛在肩上，一连踢开十四道大门，冲进守宫的八万人马中。那黑鸦鸦的枪尖刀刃，没有插针的缝隙。洪古尔英雄抖抖双肩，折断了那林立的枪尖，奔到青色白额马的跟前，把哈日吉拉根拴在鞍轿上。这时有数不尽的枪尖刀刃，一齐指向了洪古尔。那青色白额马，一抖身腾空而起，往下尥了一万八千回蹶子。往上尥了一万八千次蹶子，踢断了那数不尽的枪尖。乌兰洪古尔英雄，脱开那险恶的沙场，一口气跑了三个月路程。那三十五名守宫的大力士，从他后面追了过来。有位名叫莫勒乌兰的勇士，跨一匹银鬃黑马追来说道：“我若不用我的巨斧，劈死你这可恶的小于，这一辈子我甘心情愿，领受哈日吉拉根汗的辱骂。宁愿在来世，领受地府阎王的惩罚。”说罢咬牙切齿踩紧鞍镫，“唰”的抽出那把巨奔，朝洪古尔的后颈劈来。洪古尔系在双肩上的那七十二个银环，被莫勒乌兰一斧砍断，斧头的利刃砍进了乌兰洪古尔的肉里。那莫勒乌兰英雄，好不容易拔出那把巨斧。可那乌兰洪古尔英雄，依然奔驰不知痛痒。这时三十五位守宫的勇士，一齐向前举刀砍来，洪古尔英雄依然若无其事，放开缰绳任马飞奔。那扬蹄飞奔的青色白额马，跑得前胸瘦骨嶙嶙，勒得全身骨髓尽消。洪古尔勒马绕圈，拐进大小鼠李①丛中，放开战马吃草抓膘。这时大批追兵纷纷赶来，他们人众有如泥土，他们人多有如蝼蚁。洪古尔一人挽弓射敌，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那青色白额马，也抓好膘跑了回来。那追来的无数人马，团团围住了洪古尔。这时乌兰洪古尔英雄，跨上青色白额马，挥刀冲入七层围兵。五千支枪尖一齐指向青色白额马的脖颈；五千支枪尖一齐指向乌兰洪古尔的后背。 　　① 鼠李：一种植物，也叫臭李。 　　洪古尔咬的虎牙咯咯作响，洪古尔的十指涌向手心。他提起手中的黑鞭，朝那金黄鞍垫的后面，朝那八十八个响铃的下面，高喊着抽了七千下，默默地抽了八千下。听到主人雷鸣般的吼声，那青色白额马，扬起四蹄腾空而上，往下尥了一万八千回蹶子，往上尥了一万八千次蹶子，一口气踢断五千支枪尖，急急地向前奔驰而去。扎进洪古尔后背的那五千把长戟，也尽数被他折断。洪古尔挣脱了陷阱，白天不当作白天，黑夜不当作黑夜，不知是自己插翅在飞腾，也不知是骏马在狂奔，征途上未停片刻，整整跑了七七四十九天，渡过缓缓流淌的赞丹河，来到本巴大海的岸边，赶到江格尔金宫前下马。这时人群中的鸦鹘洪德尕尔萨布尔和天下有名的通事贺吉拉根英雄二人，从洪古尔的马鞍上，解下哈日吉拉根可汗，取来四根铁钉子，钉住哈日吉拉根的四肢，接着江格尔汗的旨意，把他交给众英雄看管。为祝贺洪古尔凯旋，举行了盛大的阿尔扎酒会。众雄狮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睡倒在地上。看管哈日吉拉根的众勇士，也都喝得不省人事。哈日吉拉根可汗，等到夜深人静时，拔掉钉在四肢上的钉子，推开金宫的玉门，悄悄地走进殿里，心中暗暗思忖道：“我要是带走了阿尔格乌兰洪古尔，他们会说我度量太小，替自己报被抓之仇；我要是带走了阿拉德尔江格尔，他们会说我贪心不足；我要是带走了’阿盖沙布德拉夫人，他们会说我贪于女色，千万不可沾这名声。倒不如带走他们的通事贺吉拉根。”想罢绑住贺吉拉根，把他扛在自己的肩上，遇到大河迈两步跨过，遇到小河迈一步跨过。多少匹阿仁赞神驹，也抵不上他的快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江格尔手下的众英雄，才发现哈日吉拉根可汗，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于是江格尔传下旨意：“快去数一数战马，快去点一点宝通。”众人领命连忙出去，数了一下战马一匹不缺，点了一下宝通只缺通事贺吉拉根一人。乌兰洪古尔说道：“我那青色白额马虽懒惰，可它定会把我送到那里，快去把它牵来给我鞴上。”马夫胡德尔哈日急忙出去，给他鞴好了青色白额马。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插上打仗用的刀剑，走到左面的席位旁，用七十个人抬不动的花棱大碗，一连喝了七十一碗阿尔扎酒，然后跨马又踏上了征途。不知是骏马在奔驰，还是自己插翅在飞腾，马蹄踩过的地方，留下古井般的蹄印；马蹄溅出的泥巴，有帐篷一般高马蹄扬起的尘埃，像炊烟一般升腾。骏马飞也似地奔驰，洪古尔松缰任它狂奔，整整跑了七七四十九天，来到哈日吉拉根可汗金碧辉煌的大宫门前。洪古尔把青色白额马牵到一边，用最好的钢绳拴住，用最好的铁绊绊住，把偏缰拴在三个铁环上。然后转身走过来，一连踢开十四道宫门，走进哈日吉拉根汗的大殿一看，只见哈日吉拉根可汗，把贺吉拉根押了进来，他鬓角上拴一颗羊踝骨。“你说江格尔手下的众宝通，哪一个算是最有能耐?”哈日吉拉根汗盘问道。贺吉拉根听他盘问，脸上没有一点惧色。这时乌兰洪古尔走过来说道：“你为何来到这个地方?”说罢伸出一个巴掌，一巴掌把贺吉拉根打倒在地，自己坐在哈日吉拉根的下首。这时有个叫巴德玛居日和的勇士，坐在右面席位的首座上。他能记述过去一百又八年的往事，他能预卜未来一百又八年的吉凶。他向哈日吉拉根可汗说道：“要论乌兰洪古尔的力气，超过你哈日吉拉根足有七分；要论洪古尔英雄的福分，比你哈日吉拉根少七分。权衡利弊还是以和为好。”乌兰洪古尔听了这话说道；“如果这话当真，我愿意同你们和好。”哈日吉拉根可汗说道：“我也愿意同你们和好，从今后不再结仇为敌。”圣主江格尔诺颜，得知这一喜讯，亲率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举着金虎图案的黄斑旗，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这边早有四万人马，迎过去解下缰绳。江格尔率领众英雄，推开十四道宫门，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像十五的圆月一般，端坐在银座上。两位可汗彼此寒暄一阵，举行了隆重的阿尔扎酒会。盛大的宴会不分昼夜，整整连续了三个月。一日哈日吉拉根可汗，向手下众英雄传下旨意：“快去取来我们的服饰，给阿拉德尔江格尔汗和那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穿上。”众人急忙取来江格尔汗家乡没有的服饰，给江格尔和众英雄穿上。“如有强敌来犯，我们要同心杀敌；如有弱敌来犯，我们自己奋力镇压。”席桌上大家纷纷议论道。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向主人表达了最好的祝愿，然后率领六千又十二名英雄，浩浩荡荡地启程出发。那哈日吉拉根汗的六千名勇士，全部出动欢送远方的客人。马蹄扬起的尘埃，布满了哈日吉拉根的国土。江格尔率领的大队人马，整整跑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来到了金宫门前。阿拉德尔江格尔汗，让人打开金宫的大门，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像十五的圆月一般，端坐在四十四条腿的高座上。众英雄坐成七围，端来鲜美的马奶酒，举行隆重的阿尔扎酒会，从此过起幸福安乐的日子。 　　 　　托巴德玛演唱、整理 　　 　　●与凶恶的道格新芒乃汗之战 　　 　　在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九色十层的宫殿金碧辉煌的班布来宫，那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围坐成七圈，摆下鲜美的马奶酒，举行盛大的阿尔扎盛宴，大家尽情地欢乐，众英雄宝通开怀畅饮。不一会酒性发作，热得肚子里七上八下，睁开碗口般大的双眼，贪婪地环顾着四周：“是不是又要踏上远途?是不是又有强敌来犯?”大家说着动起手脚，你抓我推地厮闹起来。这时从那落日的方向，一个叫纳林乌兰的英雄，骑一匹细高的枣红马，急急奔到金虎图案的黄斑旗下，翻身跳下了马鞍。他把那枣红马牵到一旁，用最好的钢绳拴住，用最好的铁绊绊住，把银制的偏缰搭在鞍上，转身走到金宫门前，推开哈希尔银门，叮零当啷拉响了五千个银做的响铃。迈过最小宝通的肩膀，跨过最大宝通的膝盖，走到右边宝通中间坐下，端起阿尔扎酒的大碗，喝得两颊通红通红，正当六千又十二名宝通，酒性发作大声争吵，那位刚来的纳林乌兰英雄，从右面的席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纳嘎尔金的高座前，来回踱步走了几回说道：“尊贵的江格尔诺颜，我要向你转告阿尔格满吉马的主人道格新芒乃汗的旨意：‘听说走亲访友时，骑阿仁赞非常舒适，请把那阿仁赞送给我。听说阿盖沙布德拉夫人，脾性温和可亲，心地忠厚善良，是个可汗的公主，让她做我的奴婢，给我夫人手上倒水，请把那阿盖夫人送给我。听说有个叫铭彦的英雄，他是天下有名的美男子，他像玛吉玛黄金坡般宏伟，闪着太阳的光芒，我要让他做我的颂其，叫他招待远方的客人，请把美男子铭彦送给我。听说萨纳拉有一匹好马，名字叫做沙毛白额马，我要夜里放马时骑它，请把那沙毛白额马送给我。听说狮子英雄洪古尔，聚会饮酒时脾气和蔼，我要让他做我的使臣，派他去远方的大国，请把那狮子英雄送给我。如果不答应送给我这些东西如果限期超过了来年的六月八日，我就率我十三宝木①大军，放干你的本巴大海，踏平你的本巴国土。让你身离佛道神灵，把你一切财宝洗劫一空。不给你留下一个孤儿，不给你留下一只狗，不给你留一只绵羊羔，不给你留一匹小马驹’。”那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 　　① 宝木：数词，一宝木为十万。 　　有舌头也如哑人般不敢说话，有嘴巴也不敢吭声，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这时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身披着绸缎长袍，长袍叫做额尔崩，上面绣着蝴蝶的图案，他正坐在右边的首席。圣主江格尔问他：“你说答应给他怎么样，不答应给他又怎么样?”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回答道：“我也反复琢磨着这事如何处置牙好。当你的父汗，刚到二十岁的那年；当他的铁青黑马，刚到七岁的那年，当道格新芒乃汗，刚到七岁的那年，他们二人连续打了七天七夜。最后你父汗骑的黑马，凭着碎步逃出了沙场。乌仲阿拉德尔汗，身受三百处致命的枪伤；其余的众多英雄，也受了数不尽的创伤；虽然阿尔格满吉骏马也拼命逃出了沙场；但道格新芒乃汗的枪伤，比起乌仲阿拉德尔汗较轻。你父汗比起你来，枪法比你高出两筹，连他也勉强逃脱了沙场。是给他还是不给他，请可汗你自己定夺。”这时乌兰洪古尔英雄，从左边的席位上起身说道：“我看江格尔诺颜的口气，是想答应他的要求。喂，纳林乌兰英雄，你转过脸好生听着：与其去那异国他乡，给人拣柴拾粪，做妇幼老少的奴才，听凭他们任意摆布，还不如去那阿拉格山脚下阿雅嘎①泉水的源头，凭额吉赐给的双肩，面对面地拼搏为好，凭阿爸教给的谋略，面对面地厮杀为好；凭工匠锻造的刀尖，面对面地刺杀为好。”纳林乌兰英雄，逼问江格尔说道，“请可汗快给我回话，我想尽早赶回我的家园。”江格尔诺颜当即说道： 　　① 阿雅嘎，碗的意思． 　　"他让你要的东西，我愿尽数送他。可阿盖夫人愿不愿去，那得要好好说服她。至于美男子铭彦，萨纳拉的沙毛白额马，我那神驹阿仁赞，这三样我都答应给他。至于那力大无穷的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我不敢擅自作主，请他本人亲自来领。”纳林乌兰英雄听罢，便跨上战马返回家园。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对洪古尔的行为大为不满；“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说我说得不是。难道你能镇住连我父汗都没镇住的敌人?来，你们十一位宝通；替我把他绑起来。”十位宝通领命起身，刚要动手捆绑洪古尔时，那第十一位英雄萨纳拉说道，“我可不敢绑他。我们十二个弟兄，在敌人的枪尖下成长，我们不是歃血发誓，同生死共患难吗?如今我们一齐动手，把洪古尔绑起来，那我们的誓言，究竟还算不算数?谁敢碰一下洪古尔，我就敢把他一个一个地揪住，从这金宫的窗口扔出去。”那十名宝通听了说道：“我们也不能绑他。”说着大家纷纷离去。这时哈尔萨纳拉对乌兰洪古尔说道：“你快想个法子，尽早离开我们这里。”于是洪古尔鞴上青色白额马，插上伊利德宝剑，跳上马背急急奔去，来到积雪的阿拉格山脚下阿雅嘎泉水的源头，等待道格新芒乃汗的到来。过了三七二十一天，天下有名的美男子铭彦，骑着银合马，牵着阿仁赞和沙毛白额马，启程走上远方征途。他整整跑了三七二十一天，急匆匆地从洪古尔身边走过。洪古尔拍动青色白额马追来：“喂，我的好兄长铭彦，请把阿仁赞神驹借给我，我要在阿拉格山的脚下阿雅嘎泉水的源头，截住残暴的道格新芒乃汗，单枪匹马地与他决战。”美男子铭彦听罢，心中暗暗思忖；“要是把阿仁赞神驹借给他，那把江格尔的旨令置于何处?要是不把阿仁赞借给他，那又怎么对得起紧追不舍苦苦哀求的洪古尔?”想罢铭彦沉思不语，整整走了三天的路程。洪古尔拍动青色白额马，跑到铭彦的马前，抓住他的缰绳说道：“铭彦啊铭彦，你快给我下马来。”铭彦只好跳下了马背，把银合马拴在树上，两位英雄抱头痛哭，因过度悲伤昏倒在地上。过了许久许久，乌兰洪古尔英雄，跨上阿仁赞神驹说道：“好兄长铭彦，你在阿拉格山的脚下，阿雅嘎泉水的源头等我。”说完拍动战马扬尘而去。他越过阿拉格山顶，奔到山梁延伸的高山，只见一面鲜艳的红旗，飘荡在蔚蓝的天空。原来那道格新芒乃汗，率领无数人马，海潮般地列队而来，一股股白色的尘埃，直直地升向无边的天空。洪古尔念念有词，把阿仁赞神驹，化作一匹难看的小驹，他自己变作一个秃头的癞子，连忙策马向前奔去，偷听众狮子英雄的私下议论：“我要去讨伐那希黑尔海边的希格西力格的家园。”“我要去征伐惠腾哈日海边的古哲根贡布的家园。”左面席位的首领冷眼勇士希博图哈日说道：“我要活捉狮子英雄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把他的夫人珠拉赞丹，抓来做我家的侍女。”乌兰洪古尔英雄，听见这般无理的话语，气得心突突直跳，咬得钢牙咯咯作响。他那十二股怒火，冲向他的嘴唇；他那白皙皙的十个指头，一齐涌向他的手心。他“唰”地抽出那把刻着金虎的宝剑，把杭盖般大小的黑色枣骝马的主人旗手杭格拉德吉勒英雄，一刀砍翻在地，伸手枪走他手中的大旗，直往阿拉格山顶奔去。那冷眼英雄希博图哈日拍马追到阿拉格山下，挥动巨斧“唰”的一劈，劈断了洪古尔系在肩上的七十二个黑色铁环，斧刃深深地劈进肉中。冷眼英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巨斧拔了出来。那阿仁赞神驹，身子一闪夺路逃走。洪古尔奔上阿拉格山顶，来到铭彦的身旁说道：“这就是我赠送的第一件礼物。请把这面鲜艳的红旗，献给我们的江格尔汗。在你回到这里以前，我要跟他争个高低。”说罢便拍马冲下去，挥刀向希博图哈日砍去，砍得他六神无主，吓得他魂飞魄散。洪古尔伸手把他提起，按在马鞍的鞍鞒上，勒马回到阿拉格山顶，牢牢地绑住他的四肢，装进盘羊皮的口袋里。洪古尔翻身下山，冲到纳林乌兰英雄跟前，提起宝刀“唰”的一砍，吓得纳林乌兰英雄，死死抓住枣红马的鬃毛，一溜烟地逃命而去。洪古尔策马从后面追来，伸出白皙哲的十个指头，揪住他敖勒巴①的衣襟，提过来拴在鞍鞒上，回到阿拉格山顶，牢牢绑住他的四肢，装进鹿皮做的口袋里。天下有名的美男子铭彦，飞马来到江格尔的金宫，哈希尔银做的大门前，把银合马拴在桩上。他拉响六十二个铜铃和那七十二个银铃，走进摆席设宴的大殿，向江格尔诺颜说道：“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 　　① 敖勒巴：一种衣服． 　　正与道格新芒乃汗激战。这是他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说完便献上那面红旗。众狮子当即撇下宴席，喝令马夫赶快鞴马。那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吩咐马夫给江格尔，鞴好阿仁赞的额策格①，体态修长的枣红儿马。马夫胡德尔哈日领命出去，带上人胸般大小的银辔，来到长满油绿嫩草清水淙淙流淌的泉水旁，牵来那匹枣红儿马，叫来五十名属臣的儿子，紧紧拽住包银的偏缰。他在马背上铺上银线织的汗屉，汗屉上又铺上六层毡垫，毡垫上扣上铁砧般的黑鞍，把六十二股的细长扣绳，紧紧地系在马的前胸，把七十二股的粗长肚带，紧紧地扣在马的八条肋骨上。又把一百零八个响铃，挂在马第一根肋骨旁，把八个紫铜做的响铃，挂在它粗壮的脖颈上。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把那绣着蝴蝶图案的 　　① 额策格：父亲之意． 　　名唤额尔崩的长袍，急匆匆地穿在身上；系好领子上的一对银扣，扣好腰间的三对金扣，再把三层战袍套在上面，把劳当①铁带系在腰间，把带鳞的黑鞭攥在手里，攥得鞭柄直流津液。他手提刻着金虎的长戟，跨上枣红的儿马，率领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让马夫宝日芒乃英雄；举起绣着金虎图案的黄斑旗，走在大队人马的前面。这时乌兰洪古尔英雄，整整酣战了三个月。忽一日他想去碰一下道格新芒乃汗。那时道格新芒乃汗，正立在大队人马的一旁，像林中惊跑的野鹿一般，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洪古尔用英雄的呼声吆喝，那飞在高空的天鹅听了，也会吓得忘记返回窝巢；那跑在野外的野驴听了，也会吓得找不到小崽。洪古尔一面吆喝，一面拍动阿仁赞神驹， 　　① 劳当：一种铁． 　　像猛虎似地扑了过去。道格新芒乃汗急忙出阵，勒住金色的缰绳，把金盔往后脑勺一推，横马立在洪古尔前面。洪古尔把双手并作一处，往他头上“喀嚓”劈去，那把刻着金虎的伊利德宝剑，像砍在石头上一样冒出火花，金刚石点的剑刃，足足卷了四指有余。道格新芒乃汗，若无其事地立在原地。乌兰洪古尔见此情景，连忙把宝剑插在背后，直往阿拉格山顶逃遁而去。那道格新芒乃可汗，挽起门框般大的巨弓，看准乌兰洪古尔的后背，“嗖”的一箭射去，正好射中他的后背。洪古尔险些坠下马来，阿仁赞神驹赶忙托住，直往阿拉格山顶跑去。战马奔到山顶之后，洪古尔头昏眼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枕在一块青石上，大口大口地吐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这时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和他的六千又十二名英雄，私下里高声议论：“我们只好合计个妙计，让道格新芒乃汗缴械投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争个不停，叫喊声越来越高。这时洪德尕尔萨布尔，骑着紫色白额马，从正面绕了江格尔一圈，给银镫磕了磕头，向江格尔汗禀报道：“如今萨布尔我正年轻力盛，我的紫色白额马也能扬蹄飞奔，我手中的巨斧也正钢硬刃利，我求可汗传下命令，准我出去和芒乃汗拼杀。”求了一次，又求一次，在他求第三次的时候，江格尔汗说了一声“行”。于是洪德尕尔萨布尔，拉紧紫色白额马的肚带。当他拿起十二刃的巨斧，斧刃忽然闪出十二道光芒。这时萨布尔放开战马的缰绳，从山的斜坡拍马冲来。道格新芒乃汗急忙扣紧金色的缰绳，两脚踩紧银镫，把金盔往后脑勺一推，急匆匆地跑来挡住去路。萨布尔骑在马上，并住双手“唰”的劈去，“喀嚓”一声空中冒火，十二个斧刃顿时卷曲。萨布尔急忙插上巨斧，往积雪的山顶逃去。道格新芒乃汗拍马追赶，一直追到高山的斜坡，举起手中的巨斧，使劲朝他后背砍去。萨布尔后背受伤，险些被他劈死，差点从马背上滚下，咬着牙奔到洪古尔身边，跳下马鞍便摔倒在地。那十二名大力士，用十二根皮梢绳，紧紧缠住门框般的大弓，将射进洪古尔后背的箭，勉强拔了出来。洪古尔生来通晓法术，不一会，苏醒站了起来。这时布林格尔汗的儿子，道格新哈尔萨纳拉英雄，向圣主江格尔汗禀报道：“我不是丢下了洪福无量的阿爸，我不是抛下了佛爷心肠的额吉，我不是撂下了千万户黎民百姓，我不是扔下了十八岁孤苦伶仃的妻子，跨上我那沙毛白额马，老远跑来投奔了你吗?请你允许我出阵，与那道格新芒乃汗决一雌雄。”江格尔汗说了一声“行”。哈尔萨纳拉英雄，连忙紧了紧沙毛白额马的肚带，提起刻着金虎的阿尔木长戟，便策马冲中了过去。那花白的阿尔格满吉马，把身子往一边闪了一下，萨纳拉英雄刺去的长戟，没有刺中扑了一空。萨纳拉骑的白额马，如果别的马能转一回，它却能来回转动七八回。它驮着主人猛跑，没有让对手刺中主人。圣主江格尔诺颜说道：“现在我要跟这位可汗，挺枪刺杀决一胜负。”江格尔呼喊着故土的乌热，提着刻有金虎图案的长戟冲了过去。花白的阿尔格满吉马，还没有来得及躲闪，江格尔汗便一戟刺中芒乃汗。刚要把他从马背上挑过来，江格尔手下的众英雄，一齐从阿拉格山顶上喊道：“我们的可汗江格尔，从未放掉过击中的对手。”那道格新芒乃汗的众部下，也从各自的阵营中喊道：“我们可汗的花白神驹，从来不对主人尥蹶子，尥起蹶子谁也挡不住，不管被什么长戟刺中，我们的可汗只要一抖，那长戟马上就会折断。”一听到自家人的喊声，那阿尔格满吉马便狂蹦乱跳，道格新芒乃汗也咬牙一抖，江格尔刺中的那把长戟，顿时被折断成十截，戟尖留在了芒乃汗的身上。那三岁绵羊般大小，插着三个白钩的长戟柄，留在了江格尔汗的手里。赤胆忠心的洪古尔英雄，眼见江格尔的长戟折断，便用大象般的喉咙大喝了一声。这喊声震撼了宇宙大地，吓破了山壑中的虎熊胆。洪古尔喊着从山上冲下来，抱住芒乃汗扭打起来。那十二名大力士也一齐冲下，帮着洪古尔与芒乃汗决战。他们把芒乃汗摔在地上捆绑起来，用铁链套住他的脖颈，牵过来把本巴国的红印盖在他的右脸上说道：“从此开始在一千又一年中，你的努图克永远属于江格尔，回去后交来一百年的贡品。”洪德尕尔萨布尔传令已毕，听了道格新芒乃汗的誓言，便让他带着人马返回家园。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和他手下的六千又十二名英雄，举着刻有金虎的黄斑旗，启程返回阿日本巴国土。他们走了七天七夜，来到了金色的宫殿，哈希尔银做的门前。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推开哈希尔银的大门，拉响那五千个响铃，登上四十四条腿的挂满彩带的杜布尔①金座，像十五的月亮一般，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众英雄聚来坐成七围，举行空前的阿尔扎酒会，款待与众不同的功臣， 　　① 杜布尔：一种宝座。 　　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圣主江格尔诺颜和他的众大臣一起，像把失去的政教国的国柄，重新夺回到自己的手中一样，欢天喜地地举杯畅饮。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 　　 贾尼凯演唱 　　 托巴德玛录音整理 　　 　　●天下美男子抢赶一万匹黄斑马 　　江格尔手下的众英雄，聚在九色十层的宫殿金碧辉煌的班布来，分成七围团团坐下，摆下小骒马奶酿制的烈性的阿尔扎酒，摆下新马奶酿制的甘甜的阿尔扎红酒，摆下陈马奶酿制的芳醇的胡尔扎陈酒举行无比欢乐的盛宴。这时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端坐在十八条腿的狮皮包的金座上，向手的众宝通英雄，发布政教大国的旨令。忽然从他的两眼中，涌出喷泉般的泪水。他用法衣般的缎袍那绣着蝴蝶的比喜木德袖子，轮换着擦他的双眼。众大臣见此情景，人人诧异地说道：“你，右边席位的首席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阿爸，你不是能追述过去九十九年的往事，你不是能预卜未来九十九年的吉凶吗？你说说我们的圣主江格尔，今日因何如此悲伤？”那右边席位的首席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说道：“你，号称雄狮的洪古尔啊，你不是他打丈时的良马，国家倾覆时的顶梁柱吗?请你问问汪格尔，因何如此的悲伤？”洪古尔向阿拉坦策吉说道：“你是右边席位的首席，你还没有启口相问，我这个左边席位的宝通，怎敢先你开口动问。”这时掌典大臣贡布拉的儿子天下闻名的通事贺吉拉根，这位心血来潮时，五根腭脉咯咯作响，能把死人说活的铁嘴；这位兴头大发时，口若悬河一泻知里，叫沟水生出一层奶皮的铁嘴，从席位上站起来说道：“如果众弟兄允许，我愿意问江格尔汗，因何如此悲伤。”众人同声说道：“那你问吧。”贺吉拉根双手端起七十个人抬不动的花棱大碗，一连干了三碗阿尔扎酒，转身走到沉香赞丹桌前，掏出洁白如玉的哈达，捧在白皙皙的十个指头上，曲膝跪在银制的软垫上，连连磕头说道：“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你是不是嫌你雄鹰般骁勇的后代年轻骒马产的雄驹五岁的赤骥阿仁赞跑得太慢而悲伤?你是不是嫌你金虎的阿木尔长戟还不够锋利而悲伤?你是不是嫌你年方十六岁的阿盖夫人长得丑陋而悲伤?你是不是嫌你比那土粒还密比那蚂蚁还多的七十个可汗的努图克地盘太小而悲伤?你是不是嫌你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荒废大业而悲伤?你是不是嫌你九色十层的宝殿金碧辉煌的班布来，失去光辉而悲伤?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伤心，说给我们众弟兄听听。”圣主江格尔诺颜，掏出杭州绸子做的那块叠成燕翅形的绸巾，一面擦着滚动的热泪，一面不时地捋着那燕翅般的胡须，端起桑萨大碗，盛满阴凉处发酵的马奶，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向众大臣发下一道旨意：“你们大家封给我的那伟大无比的尊号，已经传到了遥远的地方。那远乡异国的人们，正在虎视眈眈地瞅着我。那居住在西南方向的图鲁克国阿拉坦可汗，选了一万匹黄斑骟马，圈在铜墙铁壁的大院，马嘴和四蹄不让沾水，至今已有四年。再过三年，那马的鬃毛和尾巴，会变成御风的翅膀，那马的四个蹄子，会变成磨不破的钢蹄。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让一万个宝通，骑上这一万匹黄斑马，来讨伐我们的国家。只有把他的一万匹黄斑马赶来，断了他们的双腿，我们才能免遭这场大祸。”这时右边席位的首席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用他洪亮的嗓门说道：“江格尔你已料定他们前来讨伐我们，你就尽快作出决断，指派一个去赶马的人。”江格尔听了这话说道：“天下闻名的美男子铭彦啊，你独自一人去到图鲁克国，把图鲁克阿拉坦汗一万匹黄斑马给我赶来。你是我六千又十二名英雄中，歃血盟誓的十二位杰出英雄中的一个，你有一匹细高的米黄色银合马，它比闪念还快半庹，它比疾风还快一庹，它有机灵的脾性，能穿过细细的针眼，它是乃达格洲的神驹。”美男子铭彦听了汗命，急忙走到狮皮座前，双眼流着热泪说道：“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我铭彦很早以前，掌管有一座名叫铭乌拉的大山，还有千百万黎民百姓，在大地的一角称王。忽一日，你领着众宝通来临，同我鏖战一场，斗了三七二十一天。你未能把我打败，也未能给我致命的创伤，无奈勒转马头返回。当时我跟在你的后面，从三波尔远的地方，仔细把你察看了一番，料定在这太阳光下，你是有福主宰万物的可汗。于是我便不当可汗，丢下了我那座铭乌拉山；不做国家的诺颜，丢下了千百万百姓；抛下了漂亮的妻子，使她成了无夫之妇，又丢下了年幼的孩子，使他成了无父的孤儿；骑着米黄色的银合马，前来投奔你江格尔汗。我到这里以后，你不是下了一道旨意，让我当这九色十层金碧辉煌大殿的颂其吗?如今你因何派我一人，赶赴遥远的地方，碰那强大的敌人?你是否嫌我是个孤儿?你是否嫌我是个外乡人?我若单骑赶赴远乡，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兄妹，给我做饭煮茶；我一旦战死在异国他邦，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弟兄，呼喊我‘亲爱的铭彦’了。这到底不是一家人啊。”说完铭彦放声大哭。洪德尕尔萨布尔听了说道：“喂，亲爱的铭彦啊，我劝你千万不要辜负江格尔汗的这道旨意。决不会叫你把遗骨，丢在图鲁克汗的努图克！请你相信我和我的良马，会在金桥的桥头等侯着你。”这时左边席位上的首席狮子英雄洪古尔说道：“喂，我亲爱的铭彦啊，你千万不要事负江格尔汗的这道旨意。请你相信我和我的良马，会在银桥的桥头等侯着你。”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一把拉过铭彦英雄，抱起来放在右膝上，亲了亲他那红扑扑的脸蛋；抱起来放在左膝上，吻了吻他那红润润的脸蛋说道：“我没有嫌你是个孤儿，我没有因为人众而把你嫌弃。我相信你赶赴远方，定能成就宏大的事业，才决定把你派去远方。”说着江格尔伸出双手，捋了捋他飘散的头发。那可怜巴巴的铭彦，听了江格尔这番肺腑之言，端起七十个人抬不动的花棱大碗，一连干了三大碗阿尔扎美酒。他那猛烈跳动的心，撞击着他的胸腔；他那十二股怒火，冲向他的嘴唇；他那白皙皙的十个指头，一齐涌向他的手心；他那乌亮的双眼，一连翻转了十二下说道：“一旦战死在沙场，不就是一把骨头?一旦斗死在沙场，不就是一碗热血?快给我牵来米黄色银合马鞴上。”胡德尔哈日马夫，连忙拿起人胸般大小的银制辔头，来到冷泉边，抓住正在那里吃草的米黄色银合马，顺着它的脖颈，戴上结实的笼头；顺着它的脸颊，扣上银制的辔头。牵上镀银的偏缰，正面绕过高大的金宫，把马牵到老赞丹树下乘凉，然后拉到小赞丹树下，用最好的钢绳拴住，用最好的铁绊绊住。然后叫来五十个大臣的儿子，拽住镀银的偏缰，铺上银白的汗屉和那六层毡垫，上面扣上铁砧般的鞍子，鞍上再铺上绸缎做的软垫。顺着鞍垫的边缘，系上有八十八个银环的肚带．在马的白暂暂的肚皮上，肚带勒出七十二遭皱纹；在它的八根肋骨上，肚带深深地扣进肋骨缝。又把八个紫色的铜铃，挂在它的脖颈上；再把一百八十个响铃，挂在它的前胸上。那漂亮的米黄色银合马，把它飞快的劲儿，收缩在跳鼠般的前腿上；把它锐利的目光，收缩在星光似的双眼里；把它美丽的体魄，收缩在平坦的脊梁上；把它粗厚的尾巴，甩在宽阔的后胯上。它绞动着六长的耳朵，用它钻柄般的牙齿嘎嘎地咬着银辔，用它的额鬃嬉戏着日月，用它刚劲的四蹄跺着本巴国的大地，恨不得把那拽着偏缰的五十个大臣的儿子，猛一下拽倒在地上，一口气跑完四十九个月的路程；世界闻名的美男子铭彦，开始穿衣披甲。他穿上三件宝石的比喜木德，上面披上三层礼服，礼服外套上三层铁甲，把价值七十匹骟马的鲁当宽带系在腰间。铭彦脚穿的柔软红靴，是一万名手巧的姑娘，纳了红靴的靴筒，是一万名心灵的姑娘，缝了红靴的靴帮。看了红靴帮的人，愿付给一千两银子，见了红靴的人，愿付给一万两银子。他把带鳞的黑色皮鞭，紧紧地攥在右手里，攥得鞭柄津液流淌。这皮鞭的鞭心用三岁的牛皮编成，鞭表用四岁的牛皮织成，鞭背仿着蛇皮制成，鞭皮用毒液泡成，鞭身用乌钢镀成，鞭梢用金刚石点成，柄绳用绸缎做成。他把伊利德宝刀，挎在自己的右胯上；把金虎图案的撒袋，插在宽大的后肩上。然后走到江格尔汗的金座前，接受可汗赐给的祝福．铭彦抬起柔软的红靴，踩在镶着珊瑚的地板上，踩得地板咯咯作响；他推开红玉白银的大门，五千个银铃和一万个金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铭彦来到米黄色银合马跟前，把银色偏缰盘在手里，提起柔软的红靴，登上杜尔德银镫，火星似地跳上了马背。这时六千又十二名佛道英雄，用最好的祝愿欢送：“愿你依着佛经的教诲，圆满完成远大的抱负。”“愿本巴国的神灵保佑我，愿江格尔的神灵保佑我，愿江格尔的旨意如愿以偿。”铭彦说罢正面绕过金碧辉煌的大宫，来到本巴海的岸边，那万千名喇嘛，会聚在念经的道场。那道场的中心；住着叫塔力宾希拉的喇嘛。铭彦来到喇嘛的后门，把米黄色银合马拴在桩上，绕了三圈磕了三回头；掏出三两黄澄澄的金子，放在希拉喇嘛的桌上。那皋上放着一碗圣水，它有九十九种魔力，铭彦喝了一口圣水说道：“尊敬的喇嘛爷，我把我的铭乌拉山献给你，我把我的千万户臣民献给你，愿你在每月的三次道场会上，替我祷告七方的凶煞。如今我孤身一人，要去碰那远方的强敌。”喇嘛听了铭彦的话说道：“愿你按照佛经的教诲，圆满完成宏伟的事业，尽早返回江格尔诺颜红玉白银做的大门。”铭彦领受了神圣的祝愿，放开米黄色银合马的缰绳，奔向日落的远方。那飞奔的米黄色银合马，把它的两只前腿，伸在一天的路程之外；把它的两只后腿，伸在一夜的路程之外。它用下巴擦地向前奔驰，用胸脯挨地向前狂跑。从它侧面看去，好似草丛中惊跑的一只野兔。铭彦跑啊跑啊不停地跑，整整跑了三七二十一天，登上约会的宝日山头，把米黄色银合马拴在一旁。他打火石点了烟袋，抬起两只敏锐的眼睛，向四下里眺望了一阵．看南面一无所见，看北面出现了江格尔金宫的屋顶。铭彦见了心里着急，对米黄色银合马生气地说道：“你跑啊跑啊整整跑了三七二十一天，因何还没有离开我们家乡的边界?像你这般慢腾腾的样子，我们何时才能到达那里?”银合马嘎巴地咬着银嚼，向主人铭彦苦诉衷情：“你忘记了金色的宫殿离上天只有三指长的距离。你想只跑三七二十一天就要跑出边界谈何容易!你快来跨上我的脊背，如果从我脖子上滑下，我决不会把你当作主人。如果你跨上我的脊背，能坐稳摔不下去，那你才是我最好的主人。”铭彦听了便甩掉烟袋，手盘银色的偏缰，急忙跨上了马鞍。那米黄色银合马绞动六长的双耳，闪着后腿溅起的泥巴，甩着尾巴飞也似地奔驰。它白天不当作白天，黑夜不当作黑夜，跑啊跑啊不停地跑，整整跑了七七四十九天。银合马扬蹄狂奔，使铭彦勒不住缰绳。但他稳稳地靠在马鞍的后鞒上。他把右辔的缰绳，使劲压在右膝上，也勒不住狂奔的骏马；他把左辔的缰绳，用劲压在左膝上，也勒不住飞驰的骏马。银合马弯脖咬嚼，挺着前胸向前奔驰，跑得越来越快。铭彦力乏勒不住银缰，向他的银合马说道：“我的米黄色银合马啊，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实在太远，请你省点劲儿奔跑吧。”可那马依然不听，弯着脖颈继续猛跑，跑得身前身后什么也看不见。忽然跑到一处天阔地闪亮的地方。铭彦跑到近处一看，遍地插满了钢矛，连个插针的缝隙都没有。铭彦提起手中的鞭子，顺着那马鞍的花垫，吆喝着抽了七千下，默默地抽了八千下，跃马冲到了肉眼能望到的地方。米黄色银合马长叹一声说道，“我的好主人铭彦啊，钢矛扎得我的四蹄快要脱落，赶快转身退出去吧。”铭彦听罢退了出去，手提金虎的花戟，任凭马碎步向前走去。他不踩伤一颗小草，不碰倒一颗小草，让骏马轻步小跑。这时铭彦忽见前面来了一个姑娘，她的手纤细白嫩，模样秀丽俊俏，肩上搭着虎皮口袋，恰似美丽的仙女，闪着日月的光芒。铭彦见她走了过来说道：“你好呵，我的妹妹！”那姑娘见铭彦问好，只是一张一合地动着她那红润的嘴唇，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美男子铭彦急忙下马，从马鞍上取下软垫，铺在地上叫姑娘坐下；然后用带鳞的鞭柄，撑开姑娘的嘴巴，看了看姑娘的喉咙，原来有两根粗针，横支在姑娘的嗓子里。铭彦把拇指和食指，伸进姑娘的嘴里，轻轻取出了那两根粗针。他又从身旁取出烟锅，给姑娘点上烟说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请如实地告诉我。”那姑娘莞尔一笑说道：“我说句心里话，实在不便把真情告诉你。如果你不泄漏机密，你我二人可享天伦之乐。我们图鲁克国的国王阿拉坦可汗传下旨意：“‘在日出的方向，你即使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也要马上来向我禀报。’正当中午的时分，我出去看那远方，只见远方升起一股尘埃。我心里一直纳闷，是不是来了几千几万人马?我定神仔细一瞧，来的却是你一个人。是什么样的骒马，生下这么快的良驹；是什么样的额吉，生下这么漂亮的男子?一根树枝成不了柴垛，一个人成立不了家庭。如今你我二人结为夫妇，搬到天涯海角去过日子。”美男子铭彦向姑娘说道：“我奉天子可汗的差遣出来，如果追求一时的幸福，会损害你我二人的名声，个中的道理人人明白。请你快替我开条路出来，等我依佛道成事回来，就把你带回我的家园。”“年轻人问别人事本来不大吉利，问事后不告诉也不吉利。我现在给你指一条出路，你能出去就从那里出去，如果不能从那里出去，你就返回我的身边。”姑娘说罢站了起来，从九层比喜木德袍的兜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钥匙，往那钢矛丛中一指，矛丛中出现了一道粗针般大小的缝隙。天下闻名的美男子铭彦，跳上米黄色银合马，向着本巴国祷告一番说道，“我的好伙伴米黄色银合马啊，一切都由你来作主，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说罢放开银缰任马奔驰。那米黄色的银合马寻着十年以前蜘蛛留下的痕迹，跟着二十年以前虫子爬过的痕迹，用四蹄的蹄尖，勉强从那缝隙里走过。在他背后凝望的姑娘，把虎皮口袋摔在地上，脚跟跺地放声大哭道：“我无意中失去一位多么好的年轻人啊，我巴望着他出不去，心上大意就失去了他。”姑娘追悔莫及地哭罢祝福道：“愿你成就要办的大业，平平安安地返回家园。”铭彦放开米黄色银合马的银缰，越过那林立的矛尖，暗暗祷告本巴国的神灵，又踏上了遥远的征程。他飞也似地向前奔跑，来到一座积雪的山下，拍马登上山顶下马，把银合马拴在一旁，拖着长长的银色偏缰，右手攥着带鳞的黑鞭，睁开寒星般的双眼，向四面八方眺望，只见在日落的方向，有一座古铜色的宫殿，远远地闪着火焰般的光芒。“这大概是图鲁克国，阿拉坦可汗居住的宫殿。”铭彦想罢走下山来一看，眼前流着清清的泉水，水边长着嫩嫩的青草。便把米黄色银合马放开，支起图拉嘎锅灶，点着叫梭梭的柴禾，煮起赞丹叶的红茶，取出干得发硬的饽饽，泡在浓浓的红茶里，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他支起生牛皮的帐篷，像皮条一样伸腰躺下，像红柳一般卧在地上，睡了七七四十九天。从睡梦里醒来一看，那米黄色银合马长得又肥又壮，像当初在草场上一般。他把米黄色银合马变作满身长疥的小黄驹，自己化作秃头的小癞子，挠头顶掉下十个蛆虫，挠鬓角掉下五十个蛆虫。铭彦走进图鲁国的边界，四处奔波颠沛流离；谁家赐给的东西多，就在谁家住宿过夜；谁家赐给的东西少，就在谁家歇脚过晌。就这样走啊走啊，走到古铜色宫殿的附近，他把银合马放到湖边，拿出黑毡袍披在身上。他绕到宫殿的左侧，看见一匹体短的黄斑马，个头足有山岗一般高，它是乌尔图查干英雄的坐骑。从早晨到中午，给它披的是有毛的毯子；从中午到天黑，给它披的是无毛的毯子。铭彦跑过来仔细打量，忽听可汗的大臣们正在私下里纷纷议论：“这马准能追上它要追的人，它不会被追它的人追上。”趁众大臣东张西望，铭彦从马的脖子下穿过，掰开马嘴看它的牙口，岁数和银合马不相上下。他又转身绕到宫殿的右侧，看见一匹乌黑的额尔门马，它是腾格里汗的儿子铁木尔布斯英雄的坐骑。它也和黄斑马一样，轮番披着两种毯子。怕它四蹄沾上污泥，给它系上洁白的绊绳。铭彦又听见可汗的大臣们私下里纷纷议论道；“它的脊梁有一小宽，它的腋下有三指宽，它扬起的红尘漫过天空的苍蝇，不到太阳从东面升起，它就能跑到目的地。”趁众大臣往一边走去，铭彦从马的脖子下穿过，掰开马嘴看它的牙口，岁数和银合马不相上下。他转过马儿的这边一看，哪一匹马都比不上它。“我看看我要赶走的那一万匹黄斑马是什么模样。”说罢他又绕到马厩的后面。马厩用九层白岩石砌成，九道大门用乌钢制成，墙有九十九根长矛高，墙的底层不着水面。有万千名士兵，日夜轮番把守着马厩。每天正午时分，士兵把马群放出来饮水。美男子铭彦暗自思忖：“看样子不容易推倒这石头砌的围墙，只好另想一条计谋，等到放马饮水时下手。”于是他转身回到放银合马的艾草丛中。这时银合马竖起尾巴，迎面截住铭彦说道：“你这去打听消息的癞子，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铭彦跑过来抱住银合马的脖子，呜呜地放声大哭道：“做孤儿的真是倒霉，人多势众的就是不同。我的好伙伴啊，这儿有两匹快马能比上你。”那米黄色银合马说道：“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向可汗捞点热奶和冷奶吃，我们是来赶这儿的马群。你想要什么就快说吧，你想给什么就快讲吧。这儿即使有比得上我的马，它能知道我的绝招吗?到了明天的清晨，等他们放马饮水时下手。”铭彦来到放马饮水的地方，把米黄色银合马变作一颗牛踝骨，自己化作八条腿的蜘蛛，静静地卧在水边等候。这时万千名士兵，分左右两队，把一万匹黄斑马，从大路上赶了过来。群马站在白岩石上，唇蹄不沾水，不一会儿饮足了水。铭彦举目看那群马，鬃尾快要变作翅膀，四蹄快要变作钢蹄。于是他从海边走过来，用大象的喉咙大吼一声，吼声震撼整个大地，用大熊的喉咙大呼一声，呼声扬起滔滔大浪，震破在旷野上睡卧的虎胆。那一万匹黄斑马，被铭彦的喊声惊动，绞着六长的双耳，竖起八十八庹长的尾巴，呼噜噜地一起惊跑，踢开万千名守兵，奔往日出的方向。铭彦跨上米黄色银合马，发出十万个人的呼声，身影一闪人就不见了。他手提带鳞的鞭子，顺着马鞍的花垫，吆喝着抽了七十一下，默默地抽了八十一下，跑到马群的后面。那一万匹黄斑马，闪着自己的身影，躲着自己扬起的尘埃，鬃毛和尾巴发出琵琶和古琴的声音。这时图鲁克阿拉坦汗，正喝着中午的奶茶，刚喝了两碗正要喝第三碗，摆在他面前金桌上的茶碗，突然向四处飞了起来。阿拉坦汗十分诧异：“昨晚我梦见一个比尔曼，他从日出的方向出发，正急急赶往我们这里。我因整天沉浸在欢乐之中，早已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你们快出去看看天象。”领命去看天象的人进来禀道：“天和地连在一起，满布着彩虹和云雾。” 阿拉坦可汗听了此话，急忙从金座上站起来，让人打开十三道大门，走出来望了望日出的方向：“你们快去问问打更的更夫，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后裔江格尔汗手下的什么人，把我们一万匹黄斑马赶走?”不一会儿便传来消息：“进来时他发出十万个人的呼声，出去时只闪了一个人的身影。”阿拉坦汗听了立刻传令：“快把左右两翼的宝通们召来。”那左右两翼的一万名宝通，奉命走进可汗的大殿说道：“在我们这个国土上，有谁敢跟我们作对！”“有人把我们一万匹黄斑马，赶往日出的方向，快去把赶马的人抓来，可千万不要伤害他的性命。”图鲁克阿拉坦汗传下旨意。这时乌尔图查干英雄和那腾格里汗的儿子铁木尔布斯英雄，让马夫鞴好各自的战马，然后端起七十个人抬不动的花棱大碗，一连喝了三大碗阿尔扎酒出发。可怜的美男子铭彦，让一万匹黄斑马，踩烂林立的矛尖，把马群赶了过来。他刚走完七天的路程，图鲁克阿拉坦汗派来的乌尔图查干英雄和铁木尔布斯二人，在一天的正午，追上了赶马的铭彦，抽出闪光的巨斧，“唰”的向铭彦头上劈来。可米黄色银合马不比寻常，一般的马转一圈，机灵的银合马能转七八圈。它护着主人铭彦，不让对手的一刀一枪沾身。铭彦白天不停地赶路，夜里不歇地奔驰，那一万匹黄斑马，被他赶得越跑越快，整整跑了七七四十九天，穿过了金桥和银桥，看见了江格尔诺颜那金色宫殿的殿顶。这时米黄色银合马说道：“你快挺起你的长戟，挑住他们二人中的一个。”翌日，乌尔图和铁木尔一齐来攻，铭彦挺戟拍马迎去，举起金虎长戟一刺，正好刺中乌尔图查干和他那山岗般的黄斑马，把人和马挑在戟尖上。这时腾格里汗的儿子铁木尔布斯英雄说道：“我要让他吃我一箭！”说罢挽起天蓝色花弓，“唰”的向铭彦射去，箭正好射向铭彦英雄和他银合马的脖颈。铭彦急忙弯下腰去，一口咬住那只箭，伸手把它折成两段。铁木尔布斯骑的那匹乌黑的额尔门马，嘎嘎地咬着银嚼说道：“那骑米黄色银合马的小伙子，手段并不比你高超，只是他的银合马过于机灵。眼看他就要跑掉，你快射银合马的四腿。”铁木尔布斯又射一箭，箭头虽然偏了一点，但也射中了银合马的腿。米黄色银合马说道：“我的腿已被射伤，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跑到明天中午，往下实在无力再跑。你抱怨自己是个孤儿，你的怨是对的。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确实把你给忘了。两位雄狮夸下海口，说他们在金银桥头等你，如今他们怎不见了?”到了第二天晌午时分，米黄色银合马筋疲力尽，再也无法往前跑了。铁木尔布斯紧追不舍，赶过来举斧劈来。铭彦连忙抓住马鬃，铁木尔布斯挥动巨斧，一斧砍断铭彦的双层铁甲和那七十二个连环的银扣，刀刃砍进肥厚的皮肉，一直陷进铭彦的骨头里。铁木尔布斯费尽气力，才把巨斧拔了出来。乌尔图和铁木尔一齐扑过来，把铭彦英雄打翻在地，紧紧地捆住他的双手，让他倒骑在银合马上。铁木尔布斯牵住缰绳，乌尔图查干掉过一万匹黄斑马的马头，急急赶往落日的方向。这时在阿日本巴国土，阿拉德尔江格尔的宫殿里，正举行着阿尔扎、胡尔扎的盛宴。阿拉坦策吉阿爸操着洪亮的声音说道：“我们派到远方国度的那位可爱的年轻人，如今已来到我们的边界，他孤立无援处在困境，不知我们该如何才好。”这时洪德尕尔萨布尔，从右面的席位上开腔说道：“快去给我鞴上紫色白额马。”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也说道：“我那青色白额马，步履虽然不那么快疾，脾性虽然有点懒惰，可它依然能把我送到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马夫替二位英雄鞴好马，萨布尔、洪古尔二人，端起七十个人抬不动的金黄色的花棱大碗，每人干了三大碗阿尔扎酒，然后各自佩带起自己的家伙。阿尔格乌兰洪古尔英雄，手提金虎的黄斑长戟，洪德尕尔萨布尔拿起月牙般的巨斧，跨上各自的战马启程，像雄鹰似地向前飞奔，像飞箭似地向前驰骋。洪德尕尔萨布尔忽然向紫色白额马说道：“当你还是幼驹的时候，我便由衷地喜欢你，用万千户臣民换来了你，你说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当腾格里汗的儿子铁木尔布斯英雄，还没有赶到金桥的时候，你一定要把他追上。你要让他跃过金桥，我就剥了你的皮，去做大鼓的鼓面；抽掉你的四根肋骨，去做敲鼓的鼓槌；砍下你的四蹄，去做供佛的神灯。”萨布尔英雄一面起誓，一面用舌头舔了舔斧刃，紫色白额马当即回话道；“当我飞奔的时候，你如果从我背上滑掉，我就不再认你做我的主人，也不回过头来搭救你。”说罢扬起四蹄向前奔去。就在第二天的清晨，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白额马恰在金桥头上，追上了腾格里汗的儿子铁木尔布斯英雄。铁木尔布斯忽然听见奔马的蹄声，猛地回头一看，只见洪德尕尔萨布尔手里挥动的那把巨斧，闪着火一般的光焰。他急忙放开额尔门马的偏缰，一溜烟似地向金桥头逃去。萨布尔拍马追了上去，看准他的后颈，“唰”的一斧劈了下去。铁木尔布斯紧扎在后背上的五十个银环，就被萨布尔的巨斧砍断。但那巨斧的木柄，也“咔嚓”一声断作两段，十二个斧刃深深地砍入铁木尔布斯的脊背，斧刃一直砍进他的椎骨。吓得铁木尔布斯魂飞魄散，翻着两只吓呆的眼睛，连忙抱住马鬃逃去。萨布尔伸出白皙皙的十指，一把揪住铁木尔布斯的后襟，把他按倒在马鞍上。又把他的四肢拧到后背，用蓝绸做的梢绳，紧紧地绑在鞍鞒上。然后抓住额尔门马的银缰，牵着它向前走去。他抬头往银桥那边望去，只见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用他金虎的黄斑长戟，挑住乌尔图查干英雄，正往这边跑了过来。于是两位英雄，赶着一万匹黄斑马，来到铭彦的身边。二人下马把马拴好，和铭彦抱头大哭说道：“我们并没有嫌你是孤儿而把你忘记，我们并没有依仗人众而把你嫌弃。都怪我们托江格尔的洪福，整天沉浸在阿尔扎酒宴中。”三人喝命两个被俘的英雄道：“你们二人走到这一万匹黄斑马的前头，徒步跑到江格尔的宫前。”说罢他们跨上各自的战马，赶着一万匹黄斑马，到了黑夜也不合眼，到了白天也不歇脚，终于来到金宫门前下马。他们拴好各自的战马，吱呀地推开宫殿的银门，走到江格尔汗的金座前，接受了可汗赐给的祝福，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坐下。江格尔汗传下旨意，给被俘的两位英雄松绑。两位英雄走进大殿，从十个英雄头上迈过；’又推开五个宝通，坐在中间的席位上，苦苦向江格尔汗祈求道：“当你出征打仗时，我们愿作你的帮手；当你的国家遇难时，我们愿作你的顶梁柱；当你的衣服撕破时，我们愿作一块补丁。”江格尔汗向他们传旨道：“虽然我是一国的可汗，我还请你们问一问我手下十二位英雄的意愿。他们跟远方的敌人交战，他们的英名传向了四方。”这时洪德尕尔萨布尔起身走过来说道：“我们给外来的询问事的人，只能送这样的礼品。”说罢取来本巴国的红印，打在他们二人的右脸上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图鲁克阿拉坦汗，说你们已经成了江格尔的臣民，从今以后年年来缴贡品。”说完打发他们二人赶回那一万匹黄斑马。从此在江格尔汗的努图克，在阿日本巴的乐土上，江山社稷像磐石一般巩固，佛祖宗教像太阳一般灿烂，在江格尔汗的庇佑下，天下百姓共享幸福。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 　　巴扎格拉演唱 　　托巴德玛录音整理

浏览：1194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10/9/3 8:5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