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三人 　　当那滔滔的恒河，还是个泥潭的时候当那嘎拉巴尔①赞丹树，还是个幼苗的时候；当那广阔的大地，还像琴码大的时候，有一位英雄出生在人间。他是塔黑勒珠拉汗的后裔，唐苏克本巴汗的嫡孙，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儿子，一代有名的孤儿江格尔。当他火红的神驹，刚刚三岁的那一年，他就攻破了三个大关，以他超人的勇气，得了这古力金②江格尔的称号；当他火红的神驹，刚刚四岁的那一年，他就攻破了四个大关，以他男子汉的威力，得了这德荣海③江格尔的英名，当他火红的神驹，刚刚五岁的那一年， 　　① 嘎拉巴尔，香檀树名称． 　　② 古力盘，漂亮的意思． 　　③ 德荣海：好强的意思． 　　他就攻破了五个大关，以他英雄的气力。得了这塔勒腾①江格尔的美名。他有公驼般的额头，有驼羔般的额发，有水晶石般的牙齿，有乌黑发亮的眼睛．他那双肩的距离，足足有七十五尺；他那腹部的宽度，足有八十五波尔。他站在人群之中，比别人整整高过一头；他降生在人间，为的就是征服女、妖．他立在勇士群中，比别人整整高过一截，他出生在人世，为的就是征服男魔．所以他荣获了额尔敦②江格尔的称号．他去异国他乡，从未吃过苦头，他游历外邦异域，从未受人摆布，他远征别国他乡，从未吃过败仗。他让远方的国度， 　　①塔勒腾，勤快的意思． 　　②额尔敦，宝贝的意思． 　　跪倒在自己的名下，他让附近的国度，拜倒在自己的影下。所以他赢得了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的美名。他从出生的那天起，没失去过一寸土地；他在广阔的世界上，没失去过自己的尊严。他从诞生的那天起，没失去过政教大权；他在人间众多可汗中，没失去过自己的名声。所以他赢得了博格达江格尔的美名。他那乌黑的长辫，顺着腋窝往下垂悬；他那镶着珍珠的银扣，由喉咙开始向下排列；他那精心编织的金坠，从脖颈朝下垂挂；他那细心拧制的银卡，贴着后襟朝下飘荡。他有个聪明贤慧的夫人，名字叫做阿拜格日勒。她的前额比雪还白，，她的脸蛋比血还红。在她发出的亮光下，女人可以穿针引线；在她放出的辉光下，男人可以放牧马群。她能准确地算定明暗的各种事情。阿拉德尔江格尔手下，有十二名出众的英雄，他们单枪匹马，先后出征收复了七十个可汗的家园。还有八千名阿尔扎勇士，每当出征时都跟随他身边。他有匹火红的神驹，名字唤作阿仁赞。它能驮走一座高山，一口气跑到大地的尽头。鞍不离背也不会累着，跑完梯布①也不会消瘦。恰似阿尔泰翟尔②的山麓．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颠，有一座雪白的宫殿．上面安着宽敞的天窗，天窗的形状犹若海螺；里面支起白银的大柱，大柱上挂着银环．宫殿的四周有四十四根塔尔木，顶上横穿着四千根乌尼。宫殿平坦的底座胜过手掌，就像无疵的蛋白一般，巍峨壮观的宫顶， 　　① 梯布：意为地球 　　② 阿尔察瞿尔：新疆塔尔巴搴附近的山名． 　　直插天际和白云相抱．在它北面夏营地的努图克，到处飘溢着马奶酒的香味：在它南面夏营地的努田克，到处散发着奶油的芳香；在山丘夏营地的努图克，到处弥散着阿尔扎酒的醇香，坐落在草原上的努图克，家家户户充满欢乐。爬到山顶上瞭望，成群的野兽到处出没，走到平原上眺望，肥壮的牛羊到处游动．那里有绿油油的草原，长着马群喜欢吃的博特格草，绵苹喜欢吃的白山蓟，驼群喜欢吃的伏若藜，牛群喜欢吃的东格草，山羊喜欢吃的矮蒿草．额尔其斯本巴乐土，有无数条河流，还有三个蔚蓝的大海．它有五百万庶民百姓，有五个不同的民族，不分你我说着各自的语言．那里没有干旱的春天，只有丰硕的秋天，那里没有风速的灾害，有的是肥壮的畜群：那里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的夏天，那里没有贫苦的百姓，家家户户丰衣足食，那里没有可怜的孤儿，户户家家人丁兴旺，那里没有战乱的骚扰，代代过着安宁的日子。这就是辽阔的阿日本巴乐土。它有着无穷无尽的财宝，这就是江格尔的故乡，他生来就洪福无量。这就是北方的仙境美丽富饶的阿尔泰家园。这时在那，有四十四个哈那有四千根乌尼宫顶直插天际吻着白云的班布来宫，那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八千个阿尔扎宝通，白发苍苍的老阿爸，银发斑斑的老额吉，肤色白净的小媳妇，脸颊红润的小姑娘，天姿聪颖的年轻人，坐成圆圆的七围，举行着阿尔扎的盛会。那来自各方的宝通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英雄们，坐在江格尔诺颜的身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碗接一碗地痛饮着生格子骒马奶酿制的芳香醉人的阿尔扎白酒，甘美可口的马奶酿制的甜如蜂蜜的阿尔扎红酒。他们放开喉咙尽情歌唱，摆动衣襟自由舞蹈，合着琴调引亢高歌，顺着旋律翩翩起舞。盛大的酒会，连续了六十个昼夜：欢乐的宴席，持续了七十个昼夜，隆重的聚会，举行了八十个昼夜。就在这个时候，在日落的方向，累瘦好马的异邦，拖垮男子汉的远方，居住着弟兄三个蟒古斯。一个叫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他长着十五个脑袋；一个叫浩特古尔哈日蟒古斯，他长着二十五个脑袋，一个叫古南哈日蟒古斯，他长着三十五个脑袋。有一天夜晚，这弟兄三个蟒古斯，聚在一起彼此合计；“在大阳升起的东方，有个可汗叫江格尔，他是塔黑勒珠拉汗的后裔，唐苏克本巴汗的嫡孙，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儿子，一代出名的孤儿。他手下有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单枪匹马，征服了七十个可汗的国土。他的家园叫做本巴国，财宝多得像大海一般。那里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的夏天；那里没有可怕的死亡，人人长寿永不衰老；那里没有可怜的孤儿，家家户户人丁兴旺；那里没有要饭的穷人，户户家家丰衣足食；那里没有战乱的恐怖，代代过着安乐的日子。如今听人们传说，那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和他手下的十二名英雄，胡须开始发白，额头也已染霜。今天我们弟兄三人，趁战马还能奔跑，赴阿尔木还很锋利，趁我们还年轻力壮，起兵杀入江格尔的国土，讨伐他的北方家园．让为首的江格尔诺颜同他十二名兄弟一起，在我们的马镫下发抖，把他们活活抓来。把他世代富庶的家园，连同孤儿羊羔一起，一个不留地统统抢来。把他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夏天的阿日本巴国，放把火烧成灰烬，然后我们凯旋而归．”他们弟兄三人说的这话被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一句不漏地全部听到。当大家坐成七个圆圈，聚集在雪白的宫殿，痛饮着阿尔扎酒，情不自禁地歌唱起舞。年轻的可汗江格尔，端坐在四十四条腿的英德尔银做的宝座上，手里端着花棱大碗，抿7一口阿尔扎那冷气飕飕的马奶酒，把碗轻轻地放在面前，沉思半晌发下旨意：“我们令天的聚会，真叫人称心如意。可你们有谁料到，大祸已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将会变成别人的俘虏?在那儿马跑瘦了才能到达的地方，在那年轻人跑累了才能走到的地方，有弟兄三个蟒古斯，居住在日落的地方，他们就要率领大军，来伐我们的北方家园。让以我江格尔为首的十二名本巴国英雄，跪倒在他们的马镫下，战战兢兢地发抖。把我们当作俘虏掠去，把我们世代富庶的家园，连同孤儿羊羔一起，一个不留地统统抢走。把我们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夏天的阿日本巴国，放把火烧成灰烬。把塔黑勒珠拉汗的英名，从史册上一笔抹掉。听动静他们已经起程，你们，我的十二名英雄，还有八千名阿尔扎宝通，你们有什么克敌的妙法?”那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和八千名阿尔扎宝通，听了江格尔汗的这话，不知缘由，怔怔发愣，想要入地，地又太硬，想要上天，天又大高，谁也不开口吭声，一股脑儿地低头沉思。就在这个当儿，天资聪颖的阿拉坦策吉，放开他洪亮的喉咙，从右边首座上发话道：“阿拉德尔讧格尔汗啊，看来我们的十二名英雄和八千名阿尔扎宝遗，一时想不出克敌的妙计。那弟兄三个蟒古斯，寻思我们单枪匹马，征服了七十个可汗国土的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和你阿拉德尔江格尔，额头已经染霜，胡须已经发白，便起邪念小瞧我们，起兵攻打我国，想把我们当作俘虏掠去．听说那蟒古斯十分凶狠，有舌的人不敢提他：听说那蟒古斯残暴不仁，有口的人不敢谈他．蟒古斯惯用十五把钢又，钢又上弯着黑色的铁钩，铁钩上镶着十二个铜尖，碰到钢尖的人就会毙命．弟兄三个蟒古斯到处叫喊：“凡是马蹄能到的地方，都是他们的领土．”在我们美丽富饶的国土，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的夏天：没有苦难的贫田，家家户户丰衣足食，没有要饭的孤儿，户户家家人丁兴旺，没有可怕的死亡，人人长寿，永不衰老；没有战乱的恐怖，国家安宁，百姓如意，代代过着幸福的日子，一连七代不曾被人玷污．如今怎能睁着眼睛，失去希尔格汗的江山，让别人白白地抢走．今天的日子虽然美好，明天就会变成人家的奴仆，做梦也梦不到的灾难，连想也不敢想的大祸，就要降临到我们头上。如果真的到了那般地步，我们五族的同胞姐妹，将用最坏的语言咒骂我们，他们将过牛马般的日子。而那十方的蟒古斯，将会任意欺凌我们。因此赶紧派一名信使，去那希和年鲁海的岸边希格西力格汗的宫殿，把急报送给雄狮洪古尔。我认定洪古尔这小伙子，生来就有法子制服那凶神恶煞的哈日蟒古斯。”于是派出一名骑马的使臣，奔往雪白的本巴大宫，把宝音图查干毕策其①请来，让他给雄狮洪古尔，写了下面的这封急札；“你，威镇十方蟒古斯的英雄，我至诚至勇的洪古尔啊，你那北方的本巴乐土美丽富饶的阿尔泰家园，有和睦相处的五族同胞，有五百万纯朴的庶民百姓，他们彼此不分你我，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在我们美丽的国度里，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的夏天；没有贫困的煎熬，家家户户丰衣足食；没有可怜的孤儿，户户家家人丁兴旺； 　　① 毕策其：秘书，旧称书吏． 　　没有战乱的恐怖，国家安宁，百姓如意，代代过着聿福的日子。它是上界七方的梦幻，是下界七域的希望。可如今弟兄三个蟒古斯，突然举兵来袭我国，要抢走我们的一切财宝。你那七代未曾被人动摇，稳如泰山的大好江山，是你的祖先希尔格汗创建。他周游整个世界，骑瘦了矫健的战马，累垮了自己的身体，与那残暴的蟒古斯交战；他环游整个宇宙，骑瘦了膘肥的骏马，累坏了自己的身体，与那塔黑的五魔交战。可如今你那美丽的国土，将要落入蟒古斯手里。我至诚至勇的洪古尔，你是我们阿日本巴国的柱石．唯有你才能想出制服蟒古斯的法子．”把这些嘱托写在毛头纸上，信的末尾盖上了江格尔的银章．这时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把贺吉拉根宝通叫到身边．他讲蒙语犹若流水，讲得红色的粘泥上，能生出四指厚的奶皮，他讲汉语地道流利，讲得无数部落的宾客，赞不绝口，瞠目结舌，他讲俄语犹如流水，讲得过往的行人，呆若木鸡，无言以对；他讲哈语恰似倒豆，讲得清清的流水上，浮起四指厚的奶皮；他讲唐古特语头头是道，以他通事的才华，闻名于和睦的五族同胞。阿拉德尔江格尔对他说道，‘喂，我的好通事贺吉拉根，你骑上头顶长星斑犹如铁锨般结实的紫色白额马，白天也不要歇脚，黑夜也不要合眼，赶到希和尔鲁海的岸边，走进希格西力格的宫殿，把我这火急的信札，亲手交给洪古尔英雄．按最近的路程计算，不就是半晌的行程，按最远的路程计算，不就是一天的行程．”于是贺吉拉根通事，让人鞴好头顶长星斑犹如铁锨般结实的紫色白额马，火星也似地跳上马背，两脚紧紧地登住银镫，挨着天空的浮云，贴着参天大树的树梢，像飞鸟一般奔腾，像鸣镝一般疾驰，朝着希和尔鲁海的岸边希格西力格的宫殿奔去。这时洪古尔忽然听见狂奔猛跑的马蹄声，少年男子的呼叫声，急忙吩咐家人出去：“仔细瞧瞧外面的动静。”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只见贺吉拉根通事，骑着头顶长星斑犹如铁锨般结实的紫色白额马，穿过宫院和帐篷，直奔希和尔鲁海的岸边，在希格西力格的宫前下马。他把那头顶长星斑犹如铁锨般结实的紫色白额马，用最好的钢绳拴住，用最好的铁绊绊住，像山岩一般吊住，像铁匣一样绊住。然后走进从人的声音传到的地方才能看见的宏伟宫殿，又掀开用七十只绵羊绒擀制的白色门帘走进内宫。他咯咯地踩着地面，走到图拉嘎的右腿旁，从绣着月亮图案的比喜木德的宽怀里，掏出一颗马头般大的白宝石，轻轻地放在哈达上面，频频点着鸨蛋般的脑袋，不断地晃着仙鹤般的脖子，轻轻弯下白哲的膝盖，俯身跪在洁白的垫子上礼拜遁：“举世无双的大力士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阿爸，你的贵体一向可好?”说完把洁白的哈达，献给了希格西力格阿爸。又向赞丹格日勒额吉礼拜道：“尊贵的哈腾额吉，你的贵体一向可好?”最后转过身来，向洪古尔请安说道：“尊敬的诺颜兄长阿尔格乌兰洪古尔哥哥，这些天你可否睡好?”洪古尔回答道；“谢谢，我睡得十分踏实．”洪古尔说完接着问道：“尊敬的通事贺吉拉根，今日你这样匆匆赶来，累得马儿浑身流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紫色白额马的主人有名的通事贺古拉根，见洪古尔这样动问，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在日落的方向，居住着弟兄三个蟒古斯，他们扬言要举兵讨伐我们阿日本巴家园。要让以江格尔诺颇为首的十二位著名的英雄，在他们的马镫下发抖，把他们当作虏获的德吉①。扬言要把我们富庶的家园，连同孤羔洗劫一空。扬言要把我们的故土四季如夏的阿日本巴国，放把火烧成灰烬，如今他们正走在路上。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听了，人人慌得不知所措。因此江格尔诺颜派我，把这急报告诉兄长，让我把这信札交给你．”说罢从黄荷包里掏出信札，双手捧给了洪古尔。洪古尔把信札接过去，启开封皮看了一遍． 　　① 德吉：即头份，头道，精华，珍品． 　　他那心头的十二股怒火，顿时冲向他的嘴唇，他那雄鹰般的黑眼珠，来回翻转了十二下；他那喷泉教跳着的心，更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那额头上的青筋，像鞭柄一般鼓了起来，“阿爸呀，我的阿爸，那力大无穷的蟒古斯，举兵来犯我们的本巴国，扬言要把我们杀绝抢光．我那常骑的战马，我那常穿的战袍，我那常用的马鞍，我那常使的刀剑，如今都放在什么地方，我不是该尽早出发吗?”那举世闻名的大力士希格西力格阿爸说道：“你的坐骑青色白额马，如今放在马群里吃草；你的黑色战袍，如今完好地放在家里；你的黄色撒袋，如今还挂在墙上：你的金刚石宝刀，如今还套在刀鞘里，你带鳞的黑色马鞭，如今依然垂在哈那上。”于是雄狮乌兰洪古尔，急忙唤来胡亨查干马夫：“我那泰登①的青色白额马，是吃五十匹骒马奶长大。你快去抓来给我鞴上。”胡亨查干听了此命，急忙跨上银鬃骏马，去抓青色白额马。他高唱着赶马的曲调，把分散在哈日盖图山前的九万匹青色白额马，赶下呼和撒木拜山的山坡，撵进呼恨查干大海，挤在一起咕嘟咕嘟地饮水。那体态修长的青色白额马，把它两只竹笋般的耳朵，竖向蓝色的天空；用它锐利的双眼，望望远方的群山，然后扬蹄跑进了大海。机灵的马夫胡亨查干把那蓝色的丝制套索盘起来握在手里，然后一鞭接一鞭地抽打那强壮的银鬃骏马，把体态漂亮的青色白额马，赶向黑压压的马群。那青色白额马，一跃飞过大海的三湾， 　　① 泰登：地名． 　　“腾”的落在大海的对岸。那强壮的银鬃骏马，也扬蹄腾空而上，一口气飞越大海的四湾，像都布尔甩出的石块一般，‘嚓”的落在狂奔的青色白额马后面，绕着呼和撒木拜山的山坡，紧紧咬住青色白额马不放。追过胡德尔赞丹河的激流，胡亨查干便抛出蓝色的丝制套索．那青色白额马，闪了一下修长的身躯，不让蓝色的丝制套索，碰在自己的身上．当套索扣住了青色白额马，胡亨查干把盘在手中的套索，连忙绕在银镫下，使尽浑身的力气，紧紧拽住银制的偏缰。袖筒般粗的偏缰，被拽成小拇指一般粗细，眼看就被青色白额马拉断．这时一个叫额尔敦乌兰的宝通，骑一匹烈性的沙毛驹，迎面拦住狂跑的青色白额马，兜圈子绕了五十二轮，才稳住了青色白额马。接着提着套索跟了过去，摸了摸青色白额马棉絮般洁白的脊梁。把他灵巧的五个手指，伸到它一柞厚的随风飘散的鬃毛上。顺着骏马的脖颈，鼓上镀银的笼头；顺着骏马的左右两颊，套上银制的嚼子；把洁白如玉的扯手，搭在它整齐的鬃毛上。然后牵着青色白额马袖筒般粗的银制偏缰，来到希格西力格汗的门前，开始给它铺毡鞴鞍。在它鱼鳞般美丽的背上，铺上银线编织的软垫，它是匠人用巧手絮成。软垫上又铺上洁白的鞍韂，它是一百个女人絮毛，七十个女人压实，照着辽阔的草原制成。鞍韂上鞴上硬木做的黑鞍，鞍上的银佩叮当作响。用樟木做了鞍翅，用榆木做了鞍桥，式样像是山坡。转到青色白额马的右侧，理好了六十六根肚带；转到青色白额马的左侧，撑直了六十六根肚带。肚带紧紧勒住马的肚子，勒出了七十二道深皱。又看准八条肋骨的缝隙，勒紧了每根肚带。每根肚带勒进肉里，勒得青色白额马声声嘶叫。顺着青色白额马的前胸，戴上银制的攀胸。压着白额马的后胯，套上银制的葫芦形鞍鞘。那吃了五十匹骒马奶才长大成材的白额马，是泰登草原养育的骏马。它把白胖胖的肚子，收缩在它的腹部。它那齐耳的脖颈，肥得像壶嘴一般粗壮；它那齐眉的领鬃，像矗立的山头一般．它把身上的肌肉，收缩在平坦的脊梁：它把身上的朝气，收缩在宽阔的胸腔；它把身上的锐气，收缩在炯炯的两哏；它把神奇的速度，收缩在刚劲的四蹄．用它钻杆般的利牙，咯哒咯哒地咬动着古铜色的嚼子。它那美丽的长尾，弯弓也似的高高隆起。它用飘散的额鬃，嬉戏着太阳和月亮，它想用亘盘般的四蹄，一口气跑完宇宙大地。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把海螺般白的扯手，搭在巨鞍的鞍轿上。然后拉住狍颈般粗的偏缰那三十三庹长的朝勒布尔①，白额马顿时刨地欲奔。这时雄狮乌兰洪古尔，开始披挂戴盔。把那红色的藏靴，穿在肥大的脚上。这藏靴即使穿上一百年，结实的靴帮也不会磨破；即使穿上一万年，牢固的靴筒也不会损坏。把唤作额尔崩②的袍子，穿在高大的身上；把镶着宝石翡翠的三件比喜木德套在外面，上面再披上打仗时穿的铁甲。把阿爸希格西力格赐给的古铜色头盔，斜戴在右脑勺上。不管沙场争战多么激烈， 　　① 朝勒布尔：一种偏缰． 　　② 额尔崩：一种袍子． 　　戴上它都不会受致命的创伤。把八十五匹骟马换来的黑甲，轻轻地披在肩上；把十二个银白的响铃，系在黑甲的肩头。把金黄的伊德尔①大弓，插在后肩的撒袋里。大弓弓面上刻着凶猛的老鹞在捕蛇，大弓弓柄上刻着老虎狮子在相斗，大弓弓弦上刻着少男少女在嬉戏，大弓弓扣上刻着角羊公羊在顶角。拉弓时它需有五十个勇士的力气，发箭时它需有九十个勇士的力气。乌兰洪古尔取来金刚石做的宝剑，用十二个精致的铁环，系在右面的胯骨上。这宝剑是有名的工匠锻造，是手巧的银匠炼制，是哈萨克金匠打成，是卡尔梅克②艺人开刃，头年安了剑柄，第二年配了剑鞘。这把神奇的宝剑，比雪还白，比纸还薄。 　　① 伊德尔：有劲的意思． 　　② 卡尔梅克：吐尔扈特蒙古人的另一名称． 　　江格尔有副带鳞的黑鞭，鞭绳用散拜绸子编成。他把鞭子攥在手中，攥得鞭柄直淌津液。鞭心用七十头黄牛皮拧成，鞭皮用八十头黄牛皮裹成，花纹模仿毒蛇的脊梁编成，编鞭的黄牛皮用毒液浸泡，鞭身用软钢镀成，鞭箍用纯钢点制，鞭柄用无杈的伊尔盖①削成，做柄时选了最重的一端。蟒古斯如果被它击中，一个月别想清醒。乌兰洪古尔正要出发，额吉赞丹格日勒说道：“孩子，在额吉的心中，你是太阳的光芒；孩子，在额吉的心中，你是鲜艳的红花；孩子，在额吉的心中，你是早晨的启明星，孩子，在额吉的心中，你是心头的一块肉；孩子，在额吉的心中，你是肥油裹着的腰子；孩子，在额吉的心中，你是蛋里面的蛋黄。孩子，额吉为你祝福： 　　① 伊尔盖：一种植物，即黑果栒子． 　　‘你出征遥远的地方，平定万恶的蟒古斯，早日勒转你的金缰，平平安安地返回你北方的本巴国土美丽富饶的阿尔秦家园。你是初生的牛犊，事事都要小心在意。’”说罢亲了亲儿子的宽额，摩了摩儿子红润的脸颊，洒下雨点般的热泪，说出流水般的祝愿。这时闻名四海的大力士乌兰洪古尔的阿爸希格西力格说道：“孩子，你是三岁的宝通，你的牙齿还没有长全；孩子，你是三岁的驼羔，你的鬣毛还没有长齐。孩子，在阿爸心中，你是我心头的一块肉；孩子，在阿爸的心中，你是一颗明亮的启明星。孩子，你的年龄尚小，正是血气充盈的时候；孩子，你的皮肉尚嫩，嘴角的乳汁还没有全干。如今你要去遥远的地方，和那可恶的蟒古斯较量。那年方三岁的哈日蟒古斯长有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可是个十分厉害的家伙。你要珍惜先祖希尔格的名望，你要牢记我们本巴国的荣誉。祝你的心愿圆满实现，愿你的护神将你保佑。”说罢洒下雨点般的热泪，朗诵了最美好的祝词；伸出巴彦①人家浩特般红润肥大的手掌，摩了摩他桃李般的脸蛋，抱住他亲了起来，亲得洪古尔胜颊深一块浅一块。之后力大无穷的洪古尔，转身轻轻地迈出班布来宫的赞丹门坎，把三十三庹长的狍颈般粗的偏缰，盘了三圈准备起程。那跃跃欲奔的青色白额马，战栗着等侯主人踏镫上鞍。当洪古尔的脚尖，刚刚伸进银镫时，那跃跃欲奔的青色白额马，眨眼间扬起前蹄腾空而上，竖起鬃毛狂驰而去。洪古尔知道战马的脾性，他像一颗直立的羊踝骨，忽地跳上马背，骑在那红色的藏鞍上， 　　① 巴彦：即富人、富户。 　　大声告别阿爸和额吉：“亲爱的可汗阿爸，亲爱的哈腾额吉，请你们多多保重。”说完便拍马奔向江格尔。那体态秀丽的青色白额马，看了自己的侧身也闪开，看了自己的肋骨也躲避，看了自己的身影也惊跑，看了自己的尾巴也惊慌。当它碎步跑在地上，一块块木盘大小的泥土，飞溅在蔚蓝的天空；当它细步跑在地上，一块块铁锅大小的泥土，飞溅在远近的山岩。到平原乌兰洪古尔就纵缰飞奔，到山坡乌兰洪古尔就勒缰慢跑，到山顶乌兰洪古尔就松缰疾驰，到丘岭乌兰洪古尔就撒缰奔腾。他跑啊跑啊不停地跑，终于来到额尔齐斯①本巴边界那本巴海的岸边江格尔汗的宫前下马。把一路疾驰的青色白额马，岩石般的吊了起来，金匣般的绊了起来，牵到小赞丹树下乘凉，拉到老赞丹树下拴好。 　　① 额尔齐斯：河名． 　　乌兰洪古尔踩在石头般的硬地，踩出齐踝深的脚印；乌兰洪古尔踩在沙土般的软地，踩出齐膝深的脚印。他推开江格尔汗金饰水晶宫的大门，掀开镀银镶玉的门帘，走到江格尔汗跟前说道：“亲爱的兄长江格尔汗，你的身体一向可好?”转身又向阿拜格日勒夫人问安：“亲爱的嫂子，你好?”他又转向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各位兄长，你们可好?”“赛音，赛音!”大家齐声回答。听说洪古尔英雄来了，那本巴国的白宫内外，顿时一片欢腾。洪古尔往前移步，走到锤形图案的地毯中心，把头盔往脑后推了一推，坐在地毯上说道；“英明的可汗江格尔，你不是从出生的那天起，从未失去过政教国的国柄；在我们管辖的三大属国，从未辱没过你的名誉；从你降世的那天起，从未失去过你的山水；在这辽阔无边的大地上，从未失去过声望的江格尔吗?你们，十二名勇敢的英雄，八千名阿尔扎的宝通，你们不是我们阿日本巴大国举足轻重的顶梁柱吗?如今你们怎么成了这般模样?”阿拉德尔江格尔诺颜，一边洒着涌泉般的泪水，一边用他比喜木德的袖口，擦着脸上的热泪说道：“在那日落的方向，居住着弟兄三个蟒古斯。他们扬言要来代我们的家园，说要把我们当做俘虏抓去，要把我们的本巴国土，放火烧成一片废墟，要从史册上永远抹掉搭黑勒珠拉汗的名字。如今他们已经率兵启程，眼下我们的十二名英雄，哪一个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合计你有办法对付他们，便派人去把你找来。”于是洪古尔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那洁白的哈达，把马头般大的白宝石放在上面，屈下膝盖跪在地上，“嗵嗵”地磕了几个头，双手捧上洁白的哈达，向江格尔慷慨陈辞：“只要我撒袋里的箭，还像过去那样锐利；只要我金刚石的宝剑，还像过去那样锋锐；只要我那青色白额马，还像过去那样敏捷，恰似都布尔甩出的飞石；只要我乌兰洪古尔，还像过去那样健壮，十个指头合在手心，筋骨和脉搏连在一起，浑身散发着年轻人的血气，我就敢大胆地断言，那北方来袭的顽敌弟兄三个蟒古斯，我只当是塞牙的肉丝。我们堂堂的本巴大国，我们辽阔的阿尔泰家园，何时欠过他们一只绵羊羔，何时该过他们一只山羊羔?我洪古尔定会想法除掉疯狂来犯的蟒古斯，一个也不叫他生还。英明的可汗江格尔，这本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你何苦这样伤心落泪。你们十二名出众的英雄，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们何必这样愁眉苦脸?”阿拉德尔江格尔，听了这话心花怒放，说一声“洪古尔，你过来I”便把他抱了过去，放在自己的右膝上，亲了亲他的右脸，放在自己的左膝上，吻了吻他的左脸说道；“你身上的肌肉还没有长实，你嘴角上的乳汁还没有全干．英俊的洪古尔啊，即使到一百个国家，人们都会喜欢你1威武的洪古尔啊，即使到六方的国度，人们都会爱戴你!你是本巴国的台柱，你是十方蟒古斯的镇主．如今你要奔赴沙场，和那寒光凛凛的敌箭相遇。”说罢伸出红润润的手掌，摩了摩他那宽大的前额．于是洪古尔站了起来，抬起穿着虹色藏靴的脚，咯噔咯噔地睬过那攘着珊瑚珍珠的地板。他把金黄的伊德尔大弓，插在铁甲的肩头，他把金刚石的宝剑，挎在右面的胯骨上，他把带鳞的黑鞭，攥在手心直流津液．他那额头上的青筋，像鞭柄一样鼓起，他那雄鹰般乌黑的双眼，连着翻转了十二下。这时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八千名阿尔扎宝通，一齐跟出来察看乌兰洪古尔。只见在他的囟门上，闪着宗喀巴佛的光辉；在他的头顶上，闪着敖其尔巴尼佛的光辉；在他的额头上，闪着玛哈嘎拉佛的光辉。那巴特尔佛，守护着他的右肋，那达尔哈佛，守护着他的左肋。他的双肩土来就有着二十个狮子的力气，他的手腕生来就有着二十个老虎的力气。他那左右两侧的肋骨，生来就没有缝隙；他那肥硕的大拇指，生来就没有关节；他那白皙的十个指头，生来就具备超凡的技艺；他那乌亮的头发，生来就没有卷曲过；铜锤般的脖颈，生来就没有低下过。他是无数个英雄的脊梁骨，他是千百万宝通的带路人。洪古尔英雄移步向前，走到青色白额马跟前。它被吊在老赞丹树下，它乘凉在小赞丹树下。它有六柞长的双耳，有六庹长的脖颈，有翟伊尔阿尔泰①般的体态，有都仁般明亮的眼睛，有海螺般美丽的鼻子，有跳鼠般漂亮的四腿，有兔子般美丽的脊梁，有豺狼般结实的后胯，有驮走高山的气力，一口气能跑完整个宇宙。洪古尔解开绊索正要出发，那四面八方的英雄宝通做梦也梦不到的勇士们，从座位上跑出来，争先恐后地抓住白额马三十三庹长的偏缰和抱颈般粗的扯手，为英雄洪古尔送行．乌兰洪古尔英雄，把脚尖伸进古铜色的马镫，像一颗直立的羊拐骨， 　　① 翟伊尔阿尔泰：地名． 　　跳上红色的藏鞍。这时阿拉德尔江格尔汗，还有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和八千名阿尔扎宝通，大家同声为他祝愿，“祝愿你出征远方，把可恶的蟒古斯，一股脑儿连窝铲除。让白额马的额顶，闪出大阳的光芒，让白额马的脊梁，放出月亮的光芒；早日勒转金色的缰绳，平平安安地返回北方的家园本巴国土。”那四面八方的宝通们，做梦也梦不到的勇士们，说着不同语言的五族同胞，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道：“生儿就要生洪古尔那样的儿，做人就要做洪古尔那样的人．我们的本巴是个有福的国度，常常诞生出这样好的儿子．”雄狮洪古尔告别道：“阿拉德尔江格尔汗；可爱的故乡本巴国土，十二名出众的英雄，八千名阿尔扎宝通，我祝愿你们平安无事．”说罢正面绕过金色的宫殿，拍马奔向日落的方向。雄狮洪古尔白天用太阳确定方向，黑夜用月亮确定方向。让月光洒在马背上，让阳光照在马头上。自天也不歇脚，黑夜也不合眼。跑在云空的下面，奔在树梢的上端。跑得天空东方发亮，奔得世人心惊肉跳．他跑得像飞箭一般神速，他奔得像大鹏一样迅猛．转眼间来到无人的旷野那白茫茫的沙原，翻身跳下白额马背。像岩石一般把它吊起，像金匣一般把它绊住。然后搭起扎木赛汗①炉灶，放上赞丹胡日勒②铜锅，熬煮布达格③乌兰红茶，用勺子扬了又扬，加了乌鸦背不动的黄油。乌兰洪古尔喝足了浓浓的红茶，吃饱了冰块般硬的饽饽，重又跨马向前奔去。跑完了当月的路程， 　　① 扎木赛汗：锅灶名称． 　　② 胡日勒：钢锅名称 　　③ 布达格：红茶名称． 　　又跨入下月的路程。一日，他爬上金色的山坡，蹬紧结实的马镫，用干净洁白的绸巾擦了擦乌亮的眼睛，举起雄鹰般的锐眼，眺望那四年路程的地方。只见那美丽如画的阿尔泰山，像个小小的山包一样，屹立在夏天的阳光下。转身向日落的方向望去，远方升起一股尘埃，有个影子在闪闪晃动。雄狮洪古尔凝神仔细一看，只见那阿塔哈尔哈日魔王长着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骑着黄色斑点的巴尔斯马，嘴巴里喷着一团团火焰，鼻孔里冒着一股股黑烟，正往这面急急奔来。突然洪古尔的青色白额马，咔当咔当地咬着银嚼，像马驹一样嘶嘶鸣叫，用人的语言说道：“阿尔格乌兰洪古尔呀，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那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嘴巴里喷着一团团火焰，鼻孔里冒着一股股黑烟，正朝着我们急急奔来。洪古尔，你是大家的梦幻，千万不要害怕他们。”阿尔格乌兰洪古尔说道；“亲爱的伙伴我的青色白额马，我要不要用阿塔哈尔哈日魔王，嘴里喷出来的火焰熬茶喝?我要不要用他眼睛里喷出来的火焰点烟抽?虚发的架势吓不了人。我俩还是去见一见他。”说罢拦住哈日蟒古斯的来路，拍马奔向阿玛亥的黄坡。青色白额马的鼻孔里，喷着一股股黑烟，毛梢上闪出一团团火焰。它的左右两个嘴角，不时溅出公驼脑袋般的白沫。不一会跑过阿玛亥的黄坡，来到点点积雪的山脚下。只见从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那黄色班点的巴尔斯马左右两个嘴角里，不时溅出绵羊般大的血沫。这时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嘴巴里喷着一团团火焰，鼻孔里冒着一股股黑烟，虎牙里暗暗地藏着一百又八种灾难的曲调。他见了洪古尔大声喝道：“你这生吃阿爸肉的家伙，老不中用的公驼，脱弦乱飞的箭头，看你的脸色还有朝气，看你的眼神还有火气，如今你要去什么地方，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你的名字叫做什么?快快给我如实报来。”雄狮乌兰洪古尔厉声回道“你这个山谷回音似的家伙，你这个老驼唾液般的恶魔，你这个丧家的老(牛亡)牛，你这个流箭般的杂种，你的老家住在何处，你的名字叫做什么，掌管你脑袋的诺颜是谁，掌管你户籍的人又是谁?如今你要去什么地方，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你这次怀着野心出来，究竟打何人的主意?快快给我如实招来。”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打开话匣说出了缘由：“我们弟兄三个可汗，居住在落日方向的国度。凡是马蹄能跑到的地方，都是我们的领地。在日出的方向，有个叫江格尔的可汗，他是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儿子，闻名于天下的一代孤儿，阿日本巴是他的家园。听说那里没有严寒的冬天，只有温暖的夏天；那里没有可怕的死亡，人人长寿，永不衰老，代氏过着幸福的日子。如今他和他的十二名英雄，胡须已经开始发白，额顶已经开始染霜，人正在渐渐地苍老。今天我骑着巴尔斯斑点马，到江格尔可汗那里，讨伐他的阿日本巴国，把他活捉当作俘获的德吉。洗劫他没有贫穷只有富庶的家园，不给他留下一只羊羔。把他没有冬天只有夏天的本巴国，烧成灰烬。让他的十二名英雄，拜倒在我的马镫下发抖。我今日出来为的就是这个。我还有两个弟弟，跟在我的后面。”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听了哈日蟒古斯的这话，他那十个白皙皙的指头，一齐涌向他的手心；他那十二股心头的怒火，一齐冲向他的嘴唇；他那十二颗虎牙，直咬得嘎嘎作响。他向蟒古斯道出真情：“自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从未失去过政教国的国柄；在人间众多的可汗中，他从未失去过尊严。自他出世的那一天起，他从未失去过一寸土地；在这辽阔的大地上，他从未失去过荣誉。他有无边无际的本巴国土，他有美丽富饶的阿尔泰家园。那里没有冬天，只有夏天，那里没有贫困，家家富裕，那里没有死亡，人人长寿，百姓过着幸福的日子。他手下有十二名出众的英雄，还有八千名阿尔扎宝通。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他欠过你一只山羊羔吗?他该过你一只绵羊羔吗?我的名字叫雄狮洪古尔，美丽的阿尔泰是我的家乡，阿日本巴是我的祖国，江格尔是我英明的可汗。我是十方蟒古斯的镇主，我发誓要除掉你们。如今我还活在世上，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嘴上没毛的蟒古斯，自己倒找上门来，想在这荒无人烟的旷野，埋下你的臭骨头?今日是用阿爸额吉赐给的筋骨较量，还是用铁匠造的家伙较量?”这时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那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说道：“用阿爸额吉赐给的筋骨较量也行，用铁匠造的家伙较量也行。”于是阿尔格乌兰洪古尔，“唰”的从右胯上抽出有名的工匠锻造有能耐的工匠锤炼哈萨克工匠铸就卡尔梅克工匠开刃的那把金刚石宝剑，在硬石上磨了一磨，在软石上钢了一钢，朝那阿塔哈尔哈日魔王长着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劈头砍了下去。那蟒古斯和他的战马，顺着劈下的刀刃，活过来重又立在地上，“哐啷”的抽出钢剑，朝乌兰洪古尔的头上和青色白额马的蹄腿，“咔嚓”的劈了过去像是砍在了冰块上一般，那劈下的刀刃滑了过去。洪古尔见此情景说道：“你连刀子都提不起来，还敢说马蹄能到的地方，都是你们的领土!你连小牛犊的力气也没有，还敢摆出大牛的架势。”说完挥剑砍去，宝剑正好砍中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那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他的脑袋咕噜地滚落下来。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像万重高山倒塌一般，“哗啦”的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乌兰洪古尔跳下马鞍，拣起魔王的十五个脑袋，串起来拴在了马的尾巴上。接着他又往前赶路，去迎战浩特古尔哈日魔王长着二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青色白额马扬蹄奔跑，见了自己的身影它就闪开，见了自己的尾巴它就躲开，见?自己的侧身它就颤抖，见7自己的肋骨它就惊跑。跑得远处越来越近，跑得顽魔胆战心惊。不一会，乌兰洪古尔便来到宝利扎图岭的斜坡上，只见那浩特古尔哈日魔王长着二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骑一匹浅黄色的斑马，从远处飞也似地奔来。这时青色白额马，像马驹似地嘶嘶鸣叫，用人的语言对洪古尔说道：“亲爱的主人洪古尔啊!那阿塔哈尔哈日魔王长着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已经被你砍死。如今来的是浩特古尔哈日魔王长着二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魔王有多大的力气?”乌兰洪古尔对战马回答道：“当我从家里出发时，阿爸曾经告诉过我，弟兄三个蟒古斯中，最厉害的就是那个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三弟古南哈日蟒古斯。不过总有办法将他对付。”说罢松开白额马的缰绳，跑上宝利扎囤岭上一看，那浩特古尔哈日魔王长着二十五个脑袋的蟒古斯，骑一匹浅黄色的马，横着路迎了过来。洪古尔拍马走到跟前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公驼，你这个流箭般的恶棍，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眼睛盯在哪个方向?你快给我勒缰停下，把实话给我讲来。”浩特古尔哈日蟒古斯说：“在那日出的方向，有个叫江格尔的可汗，如今我来讨伐他的本巴国，抓住他当作俘获的德吉．看你脸色有股朝气，看你眼神有股火气。你这个流箭般的小子，你这个到处流浪的宝通，你的名字叫做什么，你心怀着大志，究竟打何人的主意?快把实话给我招来。”乌兰洪古尔厉声回答，“好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好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连个小牛犊的力气都没有，还敢摆出大牛的架势。我的主人叫江格尔，他是洪福无量的可汗。他有阿日本巴的国土，那是个无边无际的大国。我的名字叫洪古尔，如今有我在这里，你还敢口出狂言，说出这般无理的话语。不把你说的这些话语，让你兜着活埋在这白茫茫的旷野，我就不算是个硬汉。”说罢“唰”的拔出宝剑，说时迟，那时快，那浩特古尔哈日蟒古斯，早已拔剑握在手中，看准洪古尔的脖颈和青色白额马的四蹄，“咔嚓”的砍了过来。乌兰洪古尔英雄，顺着剑刃“腾”的立在马背上，手中举起闪光的宝剑，看准浩特古尔哈日蟒古斯的脑袋和那浅黄色马的四蹄，“唰”的一剑砍了下去。只见那浩特古尔哈日蟒古斯，像万重高山倒塌一般，“哗啦”一声倒在地上。洪古尔连忙跳下马鞍．把头一块一块地剁碎，打火烧成了灰烬，把灰烬装进他的胸腔，压在卧牛石板的下面。然后又跨上青色白额马，去迎战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青色白额马一路奔跑，从它毛梢上发着火焰，在它蹄尖上闪着火花。它用额鬃嬉戏太阳和月亮，用四蹄嬉戏无边的大地。到了平地洪古尔放缰飞奔，到了山坡洪古尔勒缰慢跑，到了山岭洪古尔纵缰疾驰，到了原野洪古尔松缰猛跑。正当洪古尔沿着山坡，顺着长草的山脚，放缰疾奔的时候，那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斜眼歪嘴地走了过来。他骑的浅黄色斑马，嘴角上溅着血沫，飞也似地奔了过来。古南哈日蟒古斯说道：“你这个丧家的公驼，你这个流箭般的家伙，看你脸色还有股朝气，看你眼神还有股火气。从何处来叉到何处去，家住在什么地方，你的名字叫做什么，你心怀着大志，究竟打何人的主意?快快如实给我招来。”乌兰洪古尔回话说道：“你像荒山的回音一样，你像老公驼的唾沫一样。你这个被七方人讪笑的家伙，你这个被八方人取乐的东西。晨风吞噬了你的前胸，晚风吞噬了你的后背。如今你要去什么地方，你的名字叫做什么，你心怀野心究竟打何人的主意?快如实招来。”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开腔把实话道了出来：“我们弟兄三个可汗，住在日落的方向。凡是马蹄能到的地方，都是我们的领地。在日出的方向，有个叫江格尔的可汗，他是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儿子，一代有名的孤儿。阿日本巴是他的国度。那里没有冬天，只有夏天，那里没有贫穷，家家富裕，那里没有死亡，人人长寿，百姓过着幸福的日子。如今我去讨伐他，要把他的本巴国洗劫一空，抓住他当作俘获的德吉。让他的十二名英雄，同他江格尔本人一起，跪在我的马蹬下发抖。这就是我出来的目的，两个哥哥先去了一步。”洪古尔听了这话，他那十二股心头的怒火，一齐涌向他的嘴唇。他怒不可遏地说道：“人们传说的江格尔，就是塔黑勒珠拉汗的后裔，唐苏克本巴汗的嫡孙，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儿子，一代有名的孤儿。英明的可汗江格尔，生来他就洪福无量。他的家园阿日本巴，土地肥沃无边无际。那里没有孤儿寡母，人人长寿，人丁兴旺。那里没有饥饿贫穷，家家户户丰衣足食。我们的阿日本巴，何时欠过你一只绵羊羔，何时该过你一只山羊羔?我的名字叫乌兰洪古尔，浑号叫做狮子英雄。阿日本巴是我的祖国，美丽的阿尔泰是我的家乡，阿拉德尔江格尔便是我的可汗。我以我无畏的气概，在一百个国度出了名；我以我无敌的勇力，在六个大洲有了名。你这个恶狗似的坏蛋，你这个树墩似的笨货，你这个傲慢无礼的野人，我要把你说的每句话，一字不漏地叫你吞回；我要把你想的每个念头，原原本本地叫你领略一番。如今我们用阿爸额吉赐给的脖子和膀子来较量，还是用铁匠锻造的，钢又和长矛来较量?”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傻乎乎地笑了笑说道：“想不到还有这等说道，怎么都行，我毫不在乎。”说罢跳下浅黄色斑马背，岩石般地吊起马头，金匣般地绊住马腿。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也跳下青鱼白额马，岩石般地吊起马头，金匣般地绊住马腿。他们把野马皮做的裤腿，一直卷到腿腕上；他们把鹿皮做的裤腿，一直卷到腿肚上。他们绕着一宿路远的圈子，拾起绵羊般大的石头，击打对方又白又胖的额头；他们绕着一晌路远的圈子，拣起牛般大的石头，击打对方柜子般宽的胸脯。像公驼一般头顶着头，像牛一般角顶着角，你拉一下，我拽一下，我绊一个钩，你还一个钩，二人都施出全身的解数。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从魔爪能抓到的地方，抓下一块一块的肉；从魔爪能摸到的地方，撕下铁锨般大的肉，塞进大盆似的嘴里。他们在高山上厮打，把高山踩成平地；他们在平地上扭打，踩得平地泥土飞扬，堆成一座座山包。二个相斗不见胜负，很快过了半年的时光。眼看古南哈日蟒古斯，差一点绊倒洪古尔。在这于钧一发之际，阿尔格乌兰洪古尔，咬紧牙关死死挺住，用阿爸教给的绊技，绊住古南哈日蟒古斯，用蚂蜂般的黄色胳肘，死死地按住魔王的胸部。用灵巧有力的绊钩，一连钩了十三下；用吓破山沟里三岁熊胆的嗓门，雷鸣一般大吼了一声。趁势提起蟒古斯一甩，甩到对面绿色的查干山崖上，把山崖上摔出了一个窟窿，像山崩地裂一般，顿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那古老的赞丹大树，也哗啦啦地倒在地上。那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横着身躯倒在地上，挡住了十五座山岭的山口。这时阿尔格乌兰洪古尔，用他铁砧般坚硬的膝盖，压住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按住蟒古斯赞丹般的胸脯，按得蟒古斯透不过气来。洪古尔一面用力压着，一面-大声问蟒古斯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冤屈要讲?”古南哈日蟒古斯说道：“你听着，乌兰洪古尔，你这个吃了阿爸肉的家伙。这次我来讨伐你的阿日本巴，未能活捉江格尔为首的十二名英雄宝通，让他们跪在我的马镫下发抖，这是我的第一个怨恨。我没有能够做到占领你们北方的家园，做为我俘获的德吉，抢光你们阿日本巴的财宝，不给你们．留下一只绵羊羔。这是我的第二个怨恨。我没有能够做到把红色的金刚石长矛，一连三下扎在你们的祖庙，我叉开我的两条大腿，坐在你洪古尔赞丹般的胸脯上，这是我的第三个怨恨。如果我连续三个月，一日不断地吃了我额吉的奶，你就不配当我塞牙的肉丝。可如今我已经走投无路。”阿尔格乌兰洪古尔说道：“嘴里的话缠他的主人，坡上流下的水汇入沟里。我要把你说的那些话，统统塞进你的嘴里；我要把你想的那些念头，统统还给你好好享用。”说完便抽出金刚石宝剑，在硬石上磨了一磨，在软石上钢了一钢，然后挥剑砍了三回，砍下了古南哈日蟒古斯那三十五个脑袋，剁成火石般大小，放把火烧成灰烬，把灰烬装在他的胸腔，压在卧牛石板的下面，连忙牛也闻不到他的味，连狐狸也嗅不到他的味。然后跨上他的青色白额马，奔向三个蟒古斯的北方家乡。他到了白天也不歇脚，到了黑夜也不合眼，马不停蹄地向前赶路。这时青色白额马，又像马驹似地嘶嘶呜叫，用人的语言开口说道；“我们不一会就到达蟒古斯家乡的边界。他们养着两只老雕，一个叫哈尔钦，一个叫巴尔钦，会从两面向我们扑来。他们还养着两条猎狗，一个叫哈萨尔，一个叫巴萨尔，会从两面向我们咬来。再往里走一段，那里住着古南哈日蟒古斯的妻子，她名叫莎格丹乌兰。莎格丹乌兰正有身孕’，肚子里怀着三个月的婴儿。如果不想个法子除掉婴儿，他随时会拿我们的脑袋戏耍。还有两个勇士守护着古南哈日蟒古斯的家乡。一个叫浑都哈日巴特尔，他骑一匹乌黑的马；一个叫道格新哈日巴特尔，他骑一匹铁青的马。这两个人都很有心计。”阿尔格乌兰洪古尔，用手轻轻地抚摩着白额马的额顶和脖颈说道：“三个顽敌已被我们消灭，如今剩下的几个妖魔，我们总有办法把他们除掉。”说完又提起缰绳往前赶路，来到一片白茫茫的旷野。他用太阳确定白天方向，用月亮确定黑夜方向，用日子计算着月份，用时辰计算着日子；跑啊跑啊不停地跑，跑得天空麻麻发亮，跑得世人心情激荡。忽一日，来到了三个蟒古斯家乡的边界。这时古南哈日蟒古斯的妻子，莎格丹乌兰夫人说道：“我们的阿塔哈尔哈日长着十五个脑袋的主人，我们的浩特古尔哈日长着二十五个脑袋的主人，我们的古南哈日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主人，他们弟兄三个可汗一起出征，为何至今还不回来?哈尔钦、巴尔钦两只老雕，为何嘎嘎地叫个不停?哈萨尔、巴萨尔两条猎狗，为何汪汪地叫个不停?看来这是个不祥的兆头。近日我做了一个恶梦，好像从日出的方向，奔来一个力大无比的勇士。我们的浑都哈日巴特尔，骑着乌黑马去找驼倌，为何至今还不见回来?我们的道格新哈日巴特尔，骑着铁青马去找马倌，为何至今还不见回来?是不是派个人去寻找他们?你，我们众英雄的首领，请你爬上班布来的宫顶，仔细望一望日出的方向。”那众英雄的首领，急忙爬到班布来的宫顶，向日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股细尘拔地而起，哒哒地传来马蹄的声响，一个大力士正匆匆而来。在他的额头上闪着玛哈嘎拉佛的光芒，在他的囟门上闪着宗喀巴佛的光芒，在他的头顶上闪着敖其尔巴尼佛的光芒。看他右边的肋骨，有巴特尔佛在守护；看他左边的肋骨，有达尔哈佛在守护。“这来人究竟是谁呢?”他心里纳闷定睛一看，原来是乌兰洪古尔，来自英明可汗江格尔的国度。他便急忙晋见莎格丹乌兰夫人说道：“尊贵的莎格丹乌兰夫人啊，我上宫顶瞧了半晌，这来人是狮子英雄洪古尔。他来自塔黑勒珠拉汗的后裔，唐苏克本巴汗的嫡孙，乌仲阿拉德尔汗的儿子，一代孤儿江格尔的国度。有舌的人不敢提他，有口的人不敢谈他。”莎格丹乌兰夫人和众英雄，听了众英雄首领的这一番话，吓得一个个叫苦道：“这来人如果真的是洪古尔，我们大家就没有了活路。”这时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拍动青色白额马，一口气越过高高的山岗，纵缰驰过辽阔的草原，来到三个蟒古斯的家乡。洪古尔忽然听到一声怪叫，像是呜镝在飞舞，像是暴风在呼啸，抬起头凝神一望，原来是古南哈日蟒古斯养的哈尔钦、巴尔钦两只老雕，正展开翅膀向他扑来。阿尔格乌兰洪古尔英雄，急忙取出金黄的伊德尔大弓，挽弓时它需有五十个人的力气，射箭时它需有九十个人的力气。洪古尔把箭搭在弓弦上，用浑身力气拉动弓弦。那刻在弓扣上的角羊和公羊，随着拉动的弓弦咩咩地哀叫；那雕在弓弦上的少年男女，随着拉动的弓弦哇哇地哭号。洪古尔“唰”的一箭射去，那一对从眼睛望到的远方俯冲扑来的哈尔钦、巴尔钬两只老雕，双双被飞箭射穿脖颈，啪啦地掉在岩山顶上。忽然传来呼呼的风声，紧接着传来汪汪的叫声。乌兰洪古尔定晴一看，从眼睛望到的远方，奔来一对凶恶的巨犬，原来正是古南哈日蟒古斯养的名叫哈萨尔、巴萨尔的猎狗。捕捉猎物它们像野狼一样凶狠，追咬走兽它们像老虎一样迅猛。它们瞪着一双火红的眼睛，露着满口锋利的獠牙，张着血盆似的大嘴，想把洪古尔一口吞掉。洪古尔早已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想道；“看这两条狗崽子，吃饱了野外的尸体，满嘴喷着熏人的臭气。看来这畜牲不想活了，想喝一喝自己的鲜血。”想罢提起带鳞的黑鞭，黑鞭柄上系着散拜绸扣绳的米拉，被鞭子击中的蟒古斯，个把月也难以苏醒。这时乌兰洪古尔，看准哈萨尔、巴萨尔的脑门，“唰”的一鞭抽了过去，两个狗崽子屁滚尿流，发出汪汪的哀叫，一双眼睛也突了出来，被打出—宿路程的距离，成了乌鸦喙食的死尸。在出山的山口，弥漫着一股火焰的大雾；在进山的山口，旋刮着三股滚滚的黑风。青色白额马，四蹄燃起一团团火焰。阿尔格乌兰洪古尔，大喝一声冲进去一看，那古南哈日蟒古斯的妻子莎格丹乌兰夫人居住的七层高的水晶宫，突然从宫顶到宫底，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急忙奔到蟒古斯的宫前，一脚踢开水晶宫的双层铁门，冲进水晶宫里，找到藏在宫里的莎格丹乌兰夫人，挥起宝剑劈头砍去。谁知劈下的剑刃刚到腹部，“当”的一声被挡了回来。一个手握肚脐的婴孩，从莎格丹乌兰夫人肚子里掉了下来。婴孩落地后急忙爬起来，接着便扑过来跟洪古尔搏斗。乌兰洪古尔揪住他抛向左面，他顿时变作一根皮条，洪古尔抓住他抛向右面，他顿时化作一块岩石。眨眼间个头长到膝盖那么高，不一会长到腰带一般高，又过片刻就长到胸脯一般高。二人撕打谁也不让谁半步。山上的岩石被他们踏平，平地的石头被他们踩碎，这样搏斗了好长的时光。这时青色白额马，咔咔地咬着银嚼，发出马驹般的嘶鸣，用人的语言说道：“喂，乌兰洪古尔啊，快念起你那三道天谶(扎德)，请天神刮来三十二股冷风，吹这婴孩的肚脐，不然他不会败在你的手下。”于是乌兰洪古尔暗暗念起那三道天谶，请天神刮来三十二股冷风，冷风汇聚在婴孩的肚脐上，把肚脐冻得像冰块一般。可那婴孩依然咬牙支撑，死死缠住洪古尔不放。乌兰洪古尔捉住婴孩，举在空中摇了半晌，狠狠地甩到十五座山岭的山口，接着又扑上去压住了婴孩。这时婴孩说道：“如果我在额吉的肚里，长到了足够的月份，吃足了额吉的奶水，我就决不会把你当作塞进牙缝里的肉丝。”这时乌兰洪古尔，抽出金刚石的宝剑，在硬石上磨了一磨，在软石上钢了一钢，朝那婴孩的小脑袋，“咔嚓”的砍了一剑。可那婴孩头上的剑口，又马上合口和原来一样。“看哪，有毒的东西始终有毒，有害的东西始终有害。”洪古尔说罢又砍了一剑，终于把小妖怪砍死，把尸骨剁成火石般的碎块，放把火烧成灰烬，抛在牛闻也闻不到，狐狸嗅也嗅不到的地方。“听说蟒古斯的手下，还有两个力大无比的勇土，如今不知他们呆在哪里，我去见见他们俩，想法子把他们除掉，然后占领他们的家乡，迁走他们的一切。”乌兰洪古尔说罢，拿起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用的那把十五个又的钢钩，骑上青色白额马，去找蟒古斯手下的两位勇士。骏马的四蹄闪着火花，身边刮起刺骨的寒风。正当洪古尔纵缰赶路，蟒古斯手下的两位勇士道格新哈日和浑都哈日，迎过来截住洪古尔说道：“这是日落方向的国度，弟兄三个可汗的故乡，来自异国长扁蹄的东西，从未在这里落过脚。有舌头的人不敢提它，有嘴巴的人不敢谈它。你这个流箭般的家伙，你这个丧家流浪的公驼，你这个吃了生父骨肉的坏蛋，快把实话告诉我：掌管你脑袋的诺颜是谁，掌管你户籍的人又是谁?你的家乡在何处，你的名字叫做什么，你怀着远大的志向，究竟打何人的主意?”说罢举起汗扎勒钢刀，从左右两面夹击过来，想一口吞掉洪古尔。这时乌兰洪古尔开腔说道：“我的名字叫乌兰洪古尔，人称我是狮子英雄。我是十方蟒古斯的镇主，我来自伟大的阿日本巴那太阳升起的方向阿拉德尔江。格尔的国度。我骑上我的青色白额马，纵开缰绳任它扬蹄奔驰，奔向这日落的方向。我想跑出半晌的地界，也许在某个地方，会碰上并辔而行的马驹，说不定在某个地方，还会碰到一个小伙子，替我舒筋解闷，消消茶后淤在胸中的闷气。我让你们阿塔哈尔哈日蟒古斯长着十五个脑袋的魔王，让你们浩特古尔哈日蟒古斯长着二十五个脑袋的魔王，让你们古南哈日蟒古斯长着三十五个脑袋的魔王，吞回了他们说出的胡言乱语，把他们三人消灭在荒无人烟的旷野，然后赶到你们这里。你们是何等样人，为何这般匆匆奔来?”说完伸手拽住二人的肩甲，轻轻地把他们提了过来，把他们的前额相撞了几下，头朝下按在鞍鞒上，按得二人鼻嘴喷血，哀号声传到了人声能达到的地方。洪古尔按住二人赞丹般的宽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又把二人的脑袋按入沙里，眼看就要窒息而死。，这时二人用哀求的口气说道：“尊敬的兄长诺颜，无敌的英雄洪古尔哥哥啊，请你宽恕我们二人，给我们留下一条活路，把我们收在你开阔的腋襟下，享一享你无量的洪福。”说完就接二连三地点起他们鸨蛋般的脑袋，弯下他们仙鹤般的脖颈，捣蒜似地频频磕头。这时乌兰洪古尔说道：“你们二人爬到小宫的顶上，吹响小布日耶①，召集小努图克的百姓，爬到大宫的顶上，吹响大布日耶，召集大努图克的百姓，一齐迁往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阿日本巴的国度，在圣主江格尔家园的一角，扎下你们的帐篷。”那塔斯玛哈日马的主人浑都哈日巴特尔英雄，那道勒岱哈日马的主人道格新哈日巴特尔英雄，听了洪古尔发下的命令，嘴巴连吭都没吭一声，眼睛连转都没转一下，急忙爬到小宫的顶上，吹响小布日耶，召集小努图克的百姓，爬到大宫的顶上，吹响大布日耶，召集大努图克的百姓，命他们一齐迁往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阿日本巴的国度，在江格尔可汗家园的一角，扎下自己的帐篷。他们白天不当作白天，黑夜不当作黑夜， 　　① 布日耶：喇嘛吹的一种号。 　　急急赶路日夜不停。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跨上青色白额马，向道格新哈日巴特尔和浑都哈日巴特尔说道：“不要丢下一人一丁，紧紧跟在我的后头。”说罢离开蟒古斯的老巢，直奔阿日本巴美丽的故乡。他把足足三个月的路程，缩短成七个昼夜的路程。他那青色白额马，变作燕子般大小在闪动，化作蚊子般大小在飞翔。它那木船般大小的身躯，变作榆树般矮小；它那榆树般矮小的身躯，变作袖筒般矮小；它那袖筒般矮小的身躯，变作剪子般矮小。青色白额马像射出的飞箭一般，像俯冲的雄鹰一般，奔驰在云空的下面，驰骋在大桐的尖梢，四蹄扬起的白色尘埃，直直地腾向蔚蓝的天空。它像都布尔甩出的飞石，跃上黄色的阿玛亥岗上一看，只见巍峨美丽的阿尔泰，依如过去高高地耸立，一片片的雾霭将它笼罩。洪古尔见了不胜欢喜地说道；“多么美丽的景色啊，我愿为你献出一切。”洪古尔心里暗暗发誓，他的心脏像涌泉一般跳动，泪水模糊了他大雕般的双眼，他情不自禁地纵缰奔驰。这时人们聚集在洁白的宫殿，围坐成七个大的圆圈，摆上马奶酒的席宴，痛饮着烈性的阿尔扎酒，大家一起欢乐舞蹈，放声歌唱悠扬的牧歌。这时坐在右边席位上的首领聪明过人的阿拉坦策吉阿爸，用他洪亮的嗓门说道：“我听见了骏马的蹄声和英雄少年的吆喝声。赛力汗塔巴格英雄，你出去眺望一下，说不定我们盼望着的洪古尔，正在急急地归来。”阿拉坦策吉阿爸的话音刚落，赛力汗塔巴格就应声出去，爬上七层高的宫顶，掏出洁白的绸巾，擦了擦四岁大雕般敏锐的眼睛，向那四方放眼望去；只见在那十五宿路程的地方，在黄色的阿玛亥岗的斜坡上，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有个蚊子般大小的影子在晃动，有个燕子般大小的影子在飘动，有个蝴蝶般大小的影子在闪动，有一股老鹞般的尘埃直冲九霄。他想这可能是青色白额马的影子，再定神向七十座高岭望去，那影子正是洪古尔坐骑的身影，青色白额马奔跑的身姿。洪古尔穿的几层战甲，像飘带一般搭在他的肩上，远远一看那破碎的甲片，恰似春天驼羔脱的毛一般。那青色白额马刚出发时，它的脖颈像壶嘴一般肥胖，它的额鬃像小山一般隆起。如今青色白额马已瘦得像落叶的榆树一般，瘦得像窄细的袖筒一般，肥壮的青色白额马已瘦若枯柴。它正扬起四蹄，向阿日本巴奔来。赛力汗塔巴格看在眼里，急忙从七层高的宫顶下来，跑回海螺般洁白的宫帐说道：“我们的狮子英雄洪古尔回来了。”那出众的十二名英雄，八千名阿尔扎宝通，忽地起身一齐出去迎接。那十方蟒古斯的镇主狮子英雄乌兰洪古尔，拍马从宫外帐篷前驰过，又从后面绕过海螺般的宫帐，来到金黄的虎旗跟前。那虎旗放在旗套里，发出圆月的光芒；从旗套里取出，放出七个太阳的光芒。洪古尔来到虎旗跟前，青色白额马前腿跪在地上。狮子英雄洪古尔说道：“我美丽的家乡阿尔泰，我可爱的故乡阿日本巴，我英明的可汗江格尔，我勇敢的八千名阿尔扎英雄，我衷心地向你们问好。”阿拉德尔江格尔汗，一把抱住洪古尔英雄，连连亲着他的脸颊说道：“我亲爱的洪古尔啊，你是我心里永久的梦幻!亲爱的洪古尔啊，你是我心上的一块肉!亲爱的洪古尔啊，你是我们阿日本巴的栋梁!亲爱的洪古尔啊，你是我可靠的命根子!亲爱的洪古尔啊，你是我明亮的眼珠子。”说完把乌兰洪古尔，拉过来紧紧贴在胸前，拽过来紧紧搂在怀里，抱过来放在膝盖上亲吻。为狮子英雄洪古尔，奔到日落的方向，消灭弟兄三个蟒古斯，收复北方的辽阔土地，举行了六十个昼夜的盛宴，操办了七十个昼夜的聚会，摆下了八十个昼夜的宴席。从此古老的国度，重新获得了安宁，圣主江格尔的家园，充满了夏日的欢乐。那里没有冬天，只有夏天，那里没有死亡，人人长寿，永葆二十五岁的青春。那里没有孤儿寡母，家家户户人丁兴旺，那里没有战乱，国家安乐大平，百姓过着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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