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白石祭英灵（上） 　　——廖政国将军墓前的回忆 　　一九七九年五月，项远同志与我相约，分别从武汉和杭州到达南京。五月十九日上午，我们两人怀着崇敬的心情和革命的深厚感情，前往菊花台烈士陵园，瞻仰廖政国同志墓。事先，我们不知道将军墓在何处，在陵园四处寻找。终于在项英、袁国平等同志墓的西南侧，找到了尊敬的老军长廖政国同志之墓。这一天，晴空万里，阳光洒遍大地，陵园上空蓝天衬托着几朵白云。四周青枝绿叶轻轻摇摆，不时听到几声婉转啁啾的鸟语。陵园清静人稀，显得格外庄严肃穆。我们站在那里凝视着将军的墓碑，低语相商：今天凭吊将军，没有带任何祭品，我们去找几块好看的雨花石吧。于是，我们就分头寻找各自心爱的雨花石。项远同志说：“我想找一块洁白无暇的雨花石，因为廖政国将军像白石那样无暇。他的革命意志，像雨花石那样坚硬”。我说：“对，他作战勇敢、作风过硬、无私无畏、敢于斗争。”于是我们每人选了一块满意的白色雨花石，作为祭品，恭恭敬敬地献在廖政国将军墓碑前。我们并肩肃立，行三鞠躬，默哀三分钟。这时，思绪万千、百感交集。为他不幸逝世，过早的离开了我们而不禁失声痛哭，久久不能抬头。哭声惊动了一旁扫墓的一位中年妇女，她以惊奇目光，审视着我们两个白发战士，疑惑地问道：“你们和他过去是在一起打仗过来的吧？”我们点头称是。她明白了原因，接着又说：“怪不得这样悲伤啊！”而后，我们又在烈士陵园找到廖政国将军的老部下，红军老战士一团副团长蓝阿嫩同志墓，在墓前进行悼念。若廖将军在天有灵他也是高兴的。祭毕，我们漫步返回江苏省军区第一招待所。归途中，边走边谈。我们两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长达十多个年头，漫长的革命战斗历程，我们之间凝成了深厚的战斗情谊。 　　一九四0年早春，瑞雪纷飞，正是苏北平原人民欢度春节之际，迎来了新四军挺进纵队第一团。一团是新四军老六团又是红军团，廖政国同志是团参谋长。当时，我是挺进纵队第三团的基层干部。三团是由抗日游击支队组建不久的新团。新老兄弟团，在江都大桥地区会师，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三团是小弟弟，组织了一部份干部，到一团老大哥部队参观学习，我也去了。廖政国参谋长会见了前去参观学习的同志。他那魁梧的身材所表现的协调一致的军人举止，他那严肃可敬的容颜所流露的威武气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曾听说过，廖政国同志是率领一营之兵，夜袭上海虹桥机场，火烧日寇飞机，打得敌人惊惶失措的英雄营长。面对这样一位既生疏又熟悉的传奇人物，我不禁暗语：好一位一代英才！因为我是苏南丹阳人，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上海沦陷后，亲眼见到成千上万的国民党军队，沿着京沪铁路，向北溃退那副惊恐万状的狼狈情景；也亲眼看到日本侵略军，沿京沪铁路轰炸烧杀，向南京进攻的残暴气焰。深知廖政国同志率部夜袭虹桥机场的分量！不久，挺进纵队三团两个营与陶勇同志的老四团合编为苏皖支队，我所在的挺进纵队三团一营编为挺纵四团三营。 　　一九四0年春，国民党顽固派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苏鲁战区副司令韩德勤，调兵遣将，向我皖东新四军五支队发动进攻。叶飞司令员率新四军挺进纵队主力西援五支队，与来犯之敌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的主力独立六旅等顽军，激战在半塔集、竹镇集。廖政国参谋长就在前卫连后面，亲自抱起机枪，和十来挺机枪一线排开，向敌人开火发起猛烈冲锋，歼敌一营，残敌溃逃。正在此时，扬州城内的日寇，大举进犯我挺进纵队大桥、吴家桥地区。日伪顽遥相呼应，前有日寇，后有顽军，情况紧急。大桥、吴桥地区，这块方圆不过百里的抗日民主根据地，位于长江北岸，是我军南北渡江的桥头堡，战略地位重要，万不可失。叶飞司令员当即命令部队火速赶回江都。为了行动方便，组成二个梯队，兵分两路，日夜兼程前进。叶飞司令员、乔信民团长率一团一营、二营，经天长，渡邵伯湖，横跨天(长)扬(州)公路直奔大桥、吴家桥地区。一团三营和暂归一团指挥的我们四团三营由廖政国参谋长率领，经六合、仪征，渡江至新老洲，再由新老洲渡江至江都大桥、吴家桥地区。因敌人进攻大桥、吴家桥地区，日寇同时加强了对长江的巡逻和封锁。敌情严重，而我们的任务非常紧急。廖政国同志集结部队讲话，说明当面的敌情与当晚部队必须横渡长江的决心，要求部队做好打恶仗的一切战斗准备。他说；“部队要加强行军纪律，在没有被敌人发现以前，要像出洞的老鼠那样肃静，飞快前进，如敌人发现了，那就要像猛虎下山那样，扑向敌人，把敌人吃掉。”接着又说：“我们渡江乘的是小木船，而敌人用的是兵舰。当发现敌情时，要沉着勇敢，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当敌人的兵舰靠近时，我们站起来突然开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榴弹扔到敌舰上去爆炸开花，迅速地爬上敌舰，与敌人拼搏，把敌人的兵舰给我夺过来。”他的讲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具有惊天动地的大无畏精神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有力地鼓舞了部队士气，坚定了战胜敌人的决心。部队出发了，这天晚上，天下着濛濛小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雨路滑，部队没有一个掉队的。炊事员挑着担子，滑到田里去了，炊事班行军次序是在全连后面的，“炊事担子滚到田去里了，”从后面传到前面向连长报告。嘿，炊事员也很强悍，爬起来，挑起担子，一个箭步跨上大路，跟上部队。部队以急行军速度前进，跑步抵达渡江点。巧得很，江边的船工告诉我们，敌人的兵舰刚开走不久。廖政国参谋长马上命令部队立即有次序的登船渡江，船工摇着浆英勇沉着地护送新四军战士驶向彼岸。部队于拂晓前，顺利抵达新老洲。当日下午，部队集结村边空地上，待命出发。廖政国参谋长在队前讲话，表扬了部队昨晚行军、渡江的良好纪律和秩序，命令部队立即出发，渡江北上，按时抵达江都大桥地区。部队不顾连续行军作战的劳累，以饱满的战斗热情，投入保卫大桥地区的战斗。在青纱帐里，打击来犯之日寇。我们部队在日本鬼子兵舰边上，一日之内，两渡长江，成了廖政国同志指挥有方的佳话。 　　一九四0年七月，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挥师东进，廖政国同志调任我所在的四团当团长。皖南事变后，根据党中央军委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苏北指挥部所属第一纵队（由挺纵一团、挺纵四团和五团编成）编为新四军第一师第一旅，四团为二团。一九四一年二月，苏北平原春寒正浓，反动无耻的国民党苏鲁皖游击总指挥部副总指挥李长江率部投降日寇，激起苏中抗日军民的愤恨。我军立即发起讨李战役，消灭汉奸，伸张正义。我们一旅是讨李战役的先头部队。二团迅猛拔除白马庙、塘湾等据点即转入担任阻援任务。当我军攻克泰州城时，情况急变，扬州、内黄桥、如皋等地的日伪军，为接应李长江投降，对我苏中地区进行大扫荡。兵分数路，企图从侧后进攻我们。出动飞机进行配合，到处轰炸，战场上敌情严重。廖政国团长镇定自若，生龙活虎，英勇沉着地指挥部队，顽强抗击敌人的进攻，机动灵活地与敌周旋，打过来，打过去，像舞龙灯一样，使部队转移到有利阵地，打击敌人。叶飞司令员说“二团顽强阻击打得十分英勇。”我军取得反扫荡胜利后，他表扬部队全体指挥员打得英勇顽强的良好战斗作风。他鄙视团里个别干部在困难面前被吓坏了胆的儒夫行为。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我们二团由东台李堡、拼茶地区向如皋丰利地区（现属如东县）开进。初冬季节，夜行军感到寒气袭人。部队听说有仗打，士气高昂。 　　丰利镇驻有伪军一个团。我们二团对丰利之敌发起进攻，部队发扬夜老虎战斗精神，以迅猛动作，一下突进丰利镇，歼敌一部。正当我集中力量，围歼敌团部时，敌情发生变化，如皋城内的日寇增援部队来了。廖政国团长当机立断，命令部队撤出丰利，在丰利以北农村，黄海之滨集结，准备战斗。次日上午八九点钟，日寇向我发动疯狂进攻，炮声隆隆，来势凶凶。我们三连虽经昨夜通霄进攻丰利镇的战斗，但部队士气旺盛，不怕疲劳，立即投入战斗，这就是粟裕将军称之为第五次保卫丰利的战斗。我们三连是处在全团战斗第一线的连队之一，勇猛抗击敌人的进攻。廖政国团长说过：在战场上，只要你硬，敌人就怕你。敌人也是欺软怕硬的。六连战士把团长的话牢记在心，见之于行动，不管敌人的机枪、掷弹筒火力如何猛，我们的战士英勇沉着，坚守阵地。丰利以北农村是一片平原，射界开阔但河流纵横，河岸边芦苇丛生，这时芦苇枯黄被砍去当柴火了。芦苇桩像无数箭头伸出地面，我们的英雄战士利用有利地形，打击敌人，杀伤敌人。战士有个规矩，看不到敌人不乱打枪，距离够不到不打，一定在有效射程内才打，舍不得浪费一颗子弹。当敌人的脑袋一露出来，我们的特等射手枪就响了。敌人在这里一动，就要付出代价。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太阳偏西了。战斗仍非常激烈。正在这时，廖政国团长突然来到三连阵地上，这也是他指挥作战时屡见不鲜的行动。这年六月，在江高宝地区周家庄战斗，他经过团机炮连阵地，一直到前沿步兵连阵地上，观察情况，指挥战斗。今天，他来到我们三连阵地上，战斗正在激烈进行，我们连队干部都为他的安全担心。 　　他对龚力朝连长当面交代，在太阳下山以前派一个小分队，从敌人侧翼，对敌人进行短距离出击。廖团长这一招，带有威迫敌人之势，有试探敌人动静之意。我们执行命令之后，战士议论说：“团长点子多。”是的，部队白天坚守阵地，打击敌人，杀伤敌人。黑夜派出小分队袭扰敌人，疲备敌人，搞得敌人日夜不得安宁，机动灵活的打击敌人。 　　丰利战斗第三天，我负伤住院。丰利战斗结束后，廖政国团长派政治处技术书记到医院去看我，这是首长对我的关心。技术书记告诉我，丰利战斗，与日寇激战七昼夜，敌人增援五次，敌酋南浦旅团长也亲自出马了。七个昼夜的丰利战斗，给敌人以重大杀伤，敌人伤亡达八百余人。 　　廖政国同志是个能征善战的将领，也是一位建设部队的能手。他常说，兵是由干部带出来的。为此他对干部要求很严，建设一支能打的干部队伍，他做了大量工作。经常教育干部不仅要敢打仗，而且要会打仗；在战场上，不仅要猛，而且讲究战术，他自己是表率。他当师长时，林政明同志说，他亲自深入二团一营，了解砀山战斗和豫东战役的常郎屯战斗，听取汇报，总结经验，丰富认识，教育干部，提高部队战斗力。 　　部队管教，严爱结合。廖政国同志对战士的思想生活也非常关心。一九四一年秋，部队从江高宝地区转移到东台以南李堡、拼茶地区休整。我在团机炮连当指导员。他派警卫员叫我去，问我连队思想情况怎么样？我作了扼要会报。他问部队粮食够不够吃？我谈了重机枪排一个战士吃了十碗面条，饭没有了，跑到炊事房去说，肚皮没有吃饱。这个战士行军扛着重机枪跑步，在操场上，扔手榴弹可扔六七十公尺远。他个儿大，饭量大。廖团长决定给机炮连每人增加半斤粮食。 　　廖政国同志重视部队学会走路。他认为，我军打的是游击战，运动战，部队会走路，行军力强，能打会跑是部队有战斗力的表现。抗日战争时期，我们苏中军区一旅有三个团，当时流传这么一句笑话，叫做“打不死的一团，跑不死的二团，经常被敌人袭击的是三团”。这样说，当然是有片面性的，但也反映了部份情况。廖政国在团长任期内，部队从未有被敌人袭击过一次，他牢牢掌握着战斗主动权。我们二团在苏中三分区如皋泰兴地区活动时，有一次，部队一个晚上行军一百二十里，打了三仗，连伪军三十四师师长田铁夫的小老婆也被抓来了。真不愧为“跑不死的二团”。部队到达行军宿营地，廖政国团长站在村边上，迎着朝阳，视察部队，个个精神饱满，他满意地笑了。“一夜行军一百二十里，打了三仗”成了赞颂二团的佳话。 　　廖政国同志是一位智勇兼备的我军优秀军事指挥员。他以有坚强的战斗性格，英勇过硬的战斗作风而闻名于军内外。一九四四年，我在苏中党校学习，同班同学张太和陆浩同志，前者是做敌伪军工作的，后者是在地方做党政工作的，他们谈起廖政国同志，举起大拇指说：“廖独膀子打仗是厉害，敌人都怕他。”是的，廖政国同志在战场上，有一股硬劲和狠劲，有压倒一切敌人，战胜一切困难的英雄气概，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遇到什么困难，遇到什么样的凶恶敌人，他一身是胆，无所畏惧，敢打硬仗，敢打恶仗。 　　忆往昔，心潮如涌，彻夜难眠。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四五十年以前的事了，可是像“过电影”，历历在目。但他那为民族解放和人民解放事业，为国防建设而奋斗终生的高大形象，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他所具有的硬严突出的战斗性格，渗透在他所走过的革命道路之中，铭刻在所在部队的光辉战史之中，烙印在我们这些老战士的头脑之中。明星陨落，轨迹依存，骁将长眠，永垂丹青。 　　 　　作者：原阜阳军分区副政委 　　写于：199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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