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　 　　这一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1月，周总理逝世；9月，毛主席逝世；10月，粉碎“四人帮”；这是国家的大事。家里也有几件比较大的事－－4月，爸爸结婚（一个既短命又苦恼的婚姻）；10月，我们从文化馆的四平米值班室搬进新居；11月6日夜，全家煤气中毒，幸无大事；12月，哥哥被海龙县师范录取，结束知青生涯。 　　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给父亲带来多大的冲击，他的日记写得简单而潦草。 　　也许是多年毫无希望的日子，让他的心麻木了，即使粉碎“四人帮”这样的大事，也没有让他对未来做任何憧憬。 　　他在最后一天的日记里甚至这样写道：“这是静远去后最恼人的一年……”。 　　　　 　　　　1月1日 　　早晨在刘家吃饺子。 　　之后婷找同学去玩，我翻翻书，躺躺。 　　传海(1)给拿点钱来，出去买菜、钮扣等。婷去谭家取得我的新上衣归，给我钉扣、锁扣眼，于是我新年穿上了一件新衣。 　　晚上同几个孩子玩牌。散后炼油、弄菜，准备明天吃的。 　　　　 　　　　1月9日 　　清晨广播：周恩来同志病逝。举国悲恸。久久难于平静。 　　气温显著下降。上午下午飘清雪。 　　 　　昨夜睡时十点刚过，半夜醒来，想着孩子工作事难于再睡。看书，近四时挑开炉子，婷起来自己做饭。中午稍歇。 　　 　　1月12日 　　早八点去五金公司，开出车票，然后回来张罗钱，推了车子回来。飞鸽牌，26架。请传海推去找人作一番检修。 　　婷婷心急，中午即回来骑车，影也未见。 　　 　　中午读报纸上关于总理逝世的报道，终于无法抑制，泪下不止。 　　 　　3月4日 　　继续学习，讨论文艺界右倾翻案风的种种表现。 　　 　　4月9日 　　搬腾桌凳，准备展览。 　　下午去镇里结婚登记。 　　 　　5月3日 　　早晨冒雨踹泥去战备洞，结果人影全无，明日方才开工。 　　 　　▲注(1)尹传海，爸爸当时的朋友，喜欢写诗，常常帮助我们。 　　下午全馆会议，传达县委部署：检举、揭发、批判反革命分子事。 　　晚敦敦回户。此次孩子回来满怀心事，令人惦念。 　　 　　6月14日 　　昨夜读哈代的长篇小说《卡斯特桥市长》，至今晨四时。躺睡片刻，即起来弄饭。 　　上午读完。 　　典型的批斗现实主义。 　　写性格悲剧，许多下场作者无可奈何。但最终作者总要搞一点稍带感伤的幸福。 　　中午连续来人，亦不得睡。 　　 　　6月30日 　　敦敦捎信来，谓给他户两个通钢指标，问我该报名否。匆匆令婷婷复信劝他放弃。尚不知做得对不对。 　　 　　8月22日 　　劳动。 　　下午学习，并传达关于地震的最新消息――明日为重点。 　　许多同志搬到馆里来住，我们也收拾一下东西。 　　婷由零点班改为四点班，半夜不回。 　　 　　8月29日 　　旷工一天，在同志们帮助下将板棚搭起。父女又忙活一阵，晚上搬进来睡。 　　 　　9月8日 　　全馆休息。 　　晾晒棉衣，为婷婷洗一堆衣服。 　　下午敦归，晚共聚一堂，欢度中秋。 　　 　　9月9日 　　休息。 　　起来包饺子，为敦敦洗衣。 　　下午四时中央发表公告：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举国悲恸。 　　9月11日 　　学习悼念文章。参加吊唁。 　　10月5日 　　全馆学习，路线教育第四步――整顿组织，同志们揭摆问题。 　　闻明可搬家，上午给敦敦打电话。 　　 　　10月6日 　　李耀常（2）帮助求一手扶拖拉机，为拉东西，上下午各拉三趟，到晚上大 　　 　　▲注（2）梅河口一个经常帮助我们的人。他当时在县招待所做厨师，喜欢写诗。 　　致搬完。 　　大家都很疲劳，但终是个“新居”，心里还畅快。 　　 　　10月8日 　　清理内部，排列书籍。 　　下午敦敦挖石头，我和婷婷搬运。大家都累得不亦乐乎。 　　室内逐渐象样，空气也清新许多。 　　晚上去河边洗衣刷鞋。去时看大而圆的落日，回来看树影后的月亮。 　　 　　10月9日 　　早晨敦敦去取推车来，推一车黄土。饭后同他一起去河边捡石头，碰了钉子回来，翻弄书本――更知书生之无用。 　　 　　10月11日 　　昨夜一觉睡至半夜12时，醒来即难再睡，折腾到三时左右才又睡一会儿，五时起来。婷婷下山采购，我和敦敦推来两车石头。 　　早饭后帮工的同志来到，马上动手，至晚大体干完，如不缺砖方可全部干完矣。 　　敦敦担水合泥，最辛苦。我已知不济，动辄汗下如雨，且腰神经疼痛难忍，主要搞后勤。如此持续奋斗下去，上冻前小屋有望(3)。 　　衰老感极为显著。 　　 　　10月22日 　　今日公开批判“四人帮”，各界群众游行，拥护中央的决定。 　　 　　10月23日 　　上午上班，听同志们转述十六号文件精神。 　　下午冒雨开大会，庆祝华国锋同志任中央主席，庆祝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 　　 　　11月6日 　　昨夜读书后无眠，吞药，稍朦胧，即被叫醒――张敏(4)头痛、呕吐，之后是婷婷，我起来后也无力行动：头晕、腿软，方知乃煤烟中毒。急求张馆长家帮忙，推到医院，张敏住院，婷婷注射，我前前后后奔走。 　　六时从医院出来，去婷婷同事家为她送诊断书；回到家七时许，稍稍躺躺，又起来收拾张敏之行李，背送医院。 　　下午来一客人，谈一个多小时，实在难于支持。 　　三时许始吃第一顿饭。 　　 　　11月20日 　　这些天读完了鲁迅书信集上卷。至此上下两卷全部读完。要认真学习鲁迅。当前尤要学习他“谣言不辩，诬蔑不洗，只管自己做事”的真正战斗者精神。 　　▲注(3) 为增加一点空间，我们在门前加盖了一间棚屋。 　　(4)当时的妻子名。 　　12月5日 　　星期天。婷婷一天忙着为我做棉裤，我弄饭。来了几位客人，结果早饭直到十一时才吃，也就权作午饭。 　　晚上我也参与缝补，直到晚十一时后。 　　 　　12月10日 　　昨晚弄菜、切馅到九点多。躺下后和敦敦唠嗑，直到半夜。今早起来父子俩又忙活，吃罢早饭已十点多。 　　躺躺，洗敦敦带回来的一些脏衣服。敦敦则沉浸在书本和我的几个本子里头。 　　孩子在成长，虽然很艰苦，但总的看他自己是努力向上的。作父亲的给予的帮助甚少。这些年来自己常陷入烦恼之中不能自拔，最近尤甚。 　　晚送他上路。又一个人在家。 　　 　　12月19日 　　敦廿一岁生日。大家一起动手干活，一天忙碌。没有什么好吃的。 　　 　　12月20日 　　一天忙于印刷与分发宣传材料。 　　得知敦定于县师范。恐其不怿，晚信慰之。 　　 　　12月26日 　　全天参加诗歌组讨论。晚上归来给作者写两封信。 　　下午听到一些同志的话，心里颇为不安。有些人专门到处散布猜忌与不合，使大家都不能安心做事。此等人最为有害。 　　 　　12月31日 　　全馆联欢会。 　　婷在清源结识的一位女伴来，两人去看节目，我一人在家收拾里里外外。 　　 　　一年过去，浑浑噩噩。 　　似乎是静远去后最恼人的一年。――自然是在个人生活方面。 　　此种情况须尽快结束，争取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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