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 　　73年底的省城之行，时间很短，春节前爸爸又回到乡下。 　　5月，爸爸调到海龙县文化馆，全家“又作城镇居民”。哥哥在7月又去农村插队，开始了为期两年的知青生活。 　　开始安排他的工作并不是在文化馆给业余作者做创作辅导，而是到一家影剧院拿着手电筒给迟到的观众找座位。经过与有关方面协商和朋友们的帮助，才得以到文化馆供职。 　　以为重作城镇居民，会改变一下生活现状，可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繁忙的工作和琐碎的家务，使他身心疲惫。上半年在乡下时还能静心读一些书，在县城里这个乐趣也少得多，心情和身体状况都开始走下坡路。　　　　　　　　　　　　　　　　　　　　　　　　　　　　　　　　　　　　　　　　　　　　　　　　　　　　　　　　　　　　　　　　　　　　　　　　　　　　　　　　　　　　　　　　　　　　　　　　　　　　　　　　　　　　　　　　　　　　　　　　　　　　　　　　　　　　　　　　　　　　　　　　　　　　　　　　　　　　　　　　　　　　　　　　　　　　　　　　　　　　　　　　　　　　　　　　　　　　　　　　　　　　　　　　　　　　　　　　　　　　　　　　　　　　　　　　　　　　　　　　　　　　　　　　　　　　　　　　　　　　　　　　　　　　　　　　　　　　　　　　　　　　　　　　　　　　　　　　　　　　　　　　　　　　　　　　　　　　　　　　　　　　　　　　　　　　　　　　　　　　　　　　　　　　　　　　　　　　　　　　　　　　　　　　　　　　　　　　　　　　　　　　　　　　　　　　　　　　　　　　　　　　　　　　　　　　　　　　　　　　　　　　　　　　　　　　　　　　　　　　　　　　　　　　　　　　　　　　　　　　　　　　　　　　　　　　　　　　　　　　　　　　　　　　　　　　　　　　　　　　　　　　　　　　　　　　　　　　　　　　　　　　　　　　　　　　　　　　　　　　　　　　　　　　　　　　　　　　　　　　　　　　　　　　　　　　　　　　　　　　　　　　　　　　　　　　　　　　　　　　　　　　　　　　　　　　　　　　　　　　　　　　　　　　　　　　　　　　　　　　　　　　　　　　　　　　　　　　　　　　　　　　　　　　　　　　　　　　　　　　　　　　　　　　　　　　　　　　　　　　　　　　　　　　　　　　　　　　　　　　　　　　　　　　　 　　 　　　　1月1日 　　元旦。读社论，展望新的一年。 　　读这几天的报纸，并读几页书。 　　中午以后，同志们都出去拜客，一个人在家。欲睡不能，想着过去，想着未来。亟望快快走进战斗的行列，去奔跑、去战斗，去为革命尽自己的力量！ 　　晚饭后又想睡，又不成，读日本人的推理小说《日本的黑雾》。 　　 　　　　1月10日 　　晨五时许起来，同志们一起出来送行。一路疾驰，中午十二时十五分到家。 　　皆大欢喜。 　　改善生活，并玩牌。 　　 　　家里尚不像想像的那么冷。只要情绪还好，也会过得挺快活。 　　 　　　　1月13日 　　敦敦这两天忙着为穆家店大队画一阶级敌人罪恶史。 　　上午切肉馅，之后小睡。醒后和婷婷去黑嘴子供销社。 　　昨晚喝一杯酒，十时即睡，十二时许醒来，辗转反侧一两个小时，服利眠宁、安宁后又睡。已决心不再吃烈性安眠药，希望保持健康的神经，以适应工作。 　　 　　本来想归来后好好读一点书，写点笔记；但正值年关，琐事颇多，一时难于伏案。容后慢慢安排吧。 　　 　　1月17日 　　烦忧、焦虑，心情十分恶劣。早晨为一件小事打了敦敦几下。孩子难过，我也难过。 　　多少年没过一个畅心的充实的节日了？总是越到节日心情越坏。如今强烈地寄希望于未来――寄希望于能够发挥力量的工作。 　　上午给春雨(1)、达明(2)各写一信，下午邮递员来，及时付邮。希望节前能够寄到。 　　 　　▲注 (1)作家朱春雨，当时在吉林省松江河林业局工作。(2)迟达明，前吉林省卫生厅长，时任在吉林省出版局文教编辑室任编辑。 　　 　　1月23日 　　大年初一。 　　昨夜婷婷和我读书守岁到十二点半，熄灯后我自己又守到今晨三时许。 　　今天早饭十二点左右才吃完。 　　孩子们来些同学一起玩。 　　下午去几家社员家拜年。 　　 　　1月24日 　　昨夜吞一片非那根，夜半即睡，今早一家人九点半钟才起来。 　　早饭后动手补贴静远的遗照，下午一时半大体贴完。也算了却一椿心事。我们将更多记着你活跃在生活中的形象，永远纪念你。愿你安息！ 　　 　　二时小睡到三时。五时多才有电。 　　晚上和孩子们一块玩得挺热闹。　 　　 　　2月3日 　　八年前，也是二月初旬，春节后不久，我只身一人背着个行李卷到通化报到。十来天后到车站接妇孺。那时大家都年轻，也无更多挂虑，敦敦手上还提着一柄红缨枪。 　　八年来，生活变化多大：通化四年，病人(3)病情日益沉重。乡下四年，两年多后病人已长眠；之后又近两年。人老了，孩子却大了起来。 　　这八年，祖国和人民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大步前进。自己工作做得甚少，学习也差，深感落后。 　　到了应该沉着而有毅力地工作的年纪。希望后半生多为党为人民做些工作，――哪怕是最琐碎最细微的工作，只要于革命有益就应积极去做。这是唤回青春的最好方法。 　　 　　傍晚前，下起飘飘大雪。 　　 　　2月7日 　　昨晚开始重读《红楼梦》。今日读罢前廿三回。 　　夜里中心有节目，孩子们都跑去看，一个人在家里烧炕、看书，并喝一杯闷酒。 　　想着死人，更想着活人。 　　只留我自己坐在这里。想着，不禁老泪横流…… 　　 　　　　2月9日 　　想着也可怕：就这么没人搭理地住着，整天歪在炕上，下地也是厨房、柴垛；或一杯闷酒下肚，打骂孩子，摔东西……生死无别。 　　 　　读书至六十二回。 　　 　　▲注 (3)此处指妈妈。 　　 　　2月11日 　　气温稍有升高。婷婷洗了一堆衣服。 　　读《红楼梦》至八十四回。贾府的衰落和贾、林的个人悲剧都已见端倪。 　　 　　工农兵群众和战线批林批孔搞得轰轰烈烈，而自己闲在这里，颇感苦恼。 　　 　　2月17日 　　上午洗衣服，串咸菜。 　　晚饭后和敦敦去水库冰眼捞鱼，我竟一个未捞到，敦敦捞得三条鲇鱼和不少小鱼小虾。 　　 　　晚上和大家一起玩。　 　　 　　给地区人事局写一信，问调令事。 　　 　　3月18日 　　昨晚睡得晚，今早起不来，孩子们上学晚了。 　　他们走后，一个人收拾屋里屋外，之后坐下来写几封信：给畏安(4)，妈妈和三姐。 　　到晚上，重读完高尔斯华绥的短篇集。这是正宗的批判现实主义，都是典范之作。怪不得敦敦说，读他的作品觉得“窝囊”――这就是旧现实主义的只能揭露、指不出出路的特点。 　　晚始读屠格涅夫《前夜》。 　　 　　4月1日 　　早晨高高兴兴地跟姑娘告别，到公社办了调转和工资关系，十一点出发。到县城下午两点半。 　　一谈工作，原来的说法已变，而且分配大出意外(5)。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局里答应考虑。 　　跟几位同志商谈，也同意再商量一下。 　　 　　4月4日 　　下午去文化局打听，仍无着落，令我回去等候。 　　 　　远逝世两周年，正是我在车上奔波之时……默默念及，只有黯然。 　　 　　4月15日 　　四十一岁生日。 　　昨晚大半夜未睡，今天上午没有精神。不愿躺倒，去中心报销路费。 　　晚上做几样素菜，为自己祝寿。 　　 　　▲注 (4)马畏安，当时在北京中宣部文艺局工作。50年代在吉林大学中文系时与爸爸结识。 　　(5)此处即指让爸爸到影剧院给迟到者找座位之事。 　　孩子们陪我打扑克到九点。 　　 　　4月18日 　　上午试着追忆早年写的几首短诗，但几乎无法作到――逝去的很难再召唤回来。 　　从昨晚开始读拜伦的《唐璜》，今天读完上卷。在他那个社会里，他确是个大胆的反叛的诗人，难怪在欧洲他的影响数代不绝。 　　晚跟孩子们玩牌。 　　 　　4月20日 　　昨晚起开始重读《大卫·科波菲尔》。 　　一个年富力强的人，如果不能参与到生动活跃的生活之中去，或在生活中不能充分地耗尽他的精力，他就要投身于幻想的生活中――在艺术或其它领域里。 　　午后两个孩子归来，晚上一起玩玩。 　　 　　4月21日 　　星期天。早饭后两个孩子又去劳动。 　　读完《大卫》上卷。 　　西风大作。 　　傍晚得到井文(6)十三日写的信，――寄到县里去的――伯英(7)在后面附几行字曰：工作已定文化馆，近日可得通知。 　　 　　4月28日 　　上午到文化局取了介绍信，到文化馆报到。 　　打听同志们，才知要搬家尚须办很多手续。 　　 　　5月11日 　　一些社员，孩子们的同学前来看望，话别。一天几乎全在闲谈和玩耍中度过。 　　 　　5月13日 　　早九点十五分车来，四十五发车。中午十二时许到梅河口。 　　又作城镇居民。 　　 　　5月23日 　　纪念《讲话》发表32周年。上午开全馆会议，研究下一阶段工作。 　　下午劳动，――清理门前水沟。 　　姚姨给敦敦做好上衣送了来。还给敦敦做了一顶新帽子。正值敦敦下午回家，十分高兴。 　　 　　6月3日 　　全馆同志坐下来学习。传达于会泳同志讲话，并讨论。 　　 　　▲注 (6)吴井文，任时《吉林文艺》美术编辑。爸爸少年时的朋友。 　　 (7)刘伯英，时任梅河口文工团编剧。 　　 　　6月14日 　　早7时半从九台上车，10点57分到吉林。找到长远(8)，一路回家。 　　下午德菊(9)亦回，照例是忙着弄饭。 　　和长远、刘昌盛(10)三人到江边坐坐，望望久违数年的松花江。 　　晚上谈到深夜。 　　 　　6月15日 　　长远夫妇皆在家。昨夜大家睡得都晚，今早起来精神不振，因此未能出街。 　　大家边忙家务事边谈，谈了许多事。 　　读陀斯陀耶夫斯基一个中篇小说《女房东》。 　　 　　昨夜梦魇惊叫，被长远叫醒。 　　 　　7月5日 　　全镇鞭炮齐鸣，敲锣打鼓，欢送知识青年下乡。 　　敦敦高高兴兴地走了。 　　 　　下午看点稿，出去寄钱。 　　晚上和婷婷看一部记录片，回来读一个剧本《珍泉》。 　　 　　7月7日 　　星期天。有车去东下(11)，婷婷带几个煮鸡蛋去看哥哥。 　　下午和晚上均去车站接来开座谈会的市县文化馆同志。 　　 　　8月10日 　　杀一只鸡犒劳孩子，但我自己没吃上――中午陪一位同志吃饭，喝点果酒，归来午睡。 　　午睡中被人叫醒，冒雨接电话，晕倒。酒之可怕可见。 　　下午歇歇，尚好。 　　晚看电影《地下游击队》。 　　 　　9月6日 　　装订、卷发《歌词》。 　　晚上小组同志一起聚餐。归来久不能睡，又到办公室来工作一阵。 　　翻读德国人恩斯特·海卡尔的《宇宙之谜》。 　　 　　9月8日 　　因有作者来，不敢睡早觉，七时开始接待作者，直至中午，小睡后翻读书报。 　　晚大致翻读完张相著《诗词曲语辞汇释》，摘记数条。 　　作者占有材料颇多，研究颇费苦心。但牵强附会者亦间或有之。 　　 　　注 (8)(9)诗人宋长远，爸爸的好友。马德菊，宋长远的妻子。吉林市文联编辑。 　　(10)刘昌盛，吉林市文联编辑。 (11)哥哥下乡的村子。 　　9月14日 　　昨晚到今晨一直下着很大的雨，气温颇低。婷婷倒知道自己加些衣服，敦敦在下面不知怎样。 　　 　　在《宇宙之谜》中，读到这样一段话： 　　 　　人类赖以延续的亲密的两性关系，其重要性不亚于两性之间精神上的相互贯通和相互补充，这种相互贯通和相互补充无论是在两性日常生活的实际需要上，还是在灵魂活动最高理想的功能上，都同样表现出来。男与女是两种不同然而具有同等价值的机体，他们各有其优缺点。文化越是发达，这种两性爱情的价值就越明显，对妇女就越是尊重。 　　　　 　　　　9月23日 　　昨晚合衣睡到近11点醒来，展被躺下，再睡不成，开灯看了一些书。 　　今天下午练了几下单杠，又把左肋尖压伤，十分难受。七月份在海龙，也是玩，左腿扭伤，多日不愈。不服老是不行了(12)。 　　 　　11月10日 　　星期天。婷婷本应去校劳动，因棉裤尚未做好，仍在家里忙活。到下午才算弄好穿上。 　　 　　 　　▲注(12)这一年爸爸41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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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6/12/28 13:0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