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75号馆文选__悼念文章

西　行　忆　尊　师 　　 　　　　　　　　　　　　　　　王德忱 　　 　　2001年初冬，胡昭老师在他的《散文随笔选》后记中有段平实无华的文字：我此刻觉得自己像个老农，在秋阳中坐在地头，望着一垛垛的庄稼，虽然并无奇花异果，但终归是我半生诚实劳动的收成，身心虽感疲惫，但也深感欣慰。 　　上个世纪八年十代，我在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学习，除听过胡昭老师讲课外，还有幸与其有过一段难忘的旅程，同行另有韩汝成、王玉臻二位文学前辈。这次西行，让我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做为诗人、散文家的胡昭。 　　对他来讲，那是一次带病的旅程。从长春动身时，他腰带上挂着一只“计步器”，旅行袋里装着各种颜色的药片。不过虽是病身，但半个多月的西行时光里，却很少见到他脸带病容，乐天、爽朗的心性让人感觉与年轻人无异，有时则像个开心的大孩子。他的幽默属于那种淘气式的，而他的智慧却来自于不多的话语。说起某件事，也有激愤之词，但更多时候给人的感觉他到底还是一个知宽向宽、知容得容的人。胡昭老师是个敦厚、宽和的长者，他的诗亦充满了老农般对土地的诚实与感恩之情。 　　一路上，他手里的小本子除去记录下流水账类的文字，也写下了不少诗文。诗大都不长，极少改动，字迹也隽永。在昆明，他曾把在床上刚刚草就的诗给我看，那是一首对美好情愫体味的小诗，诗中的那份体味给人一种来到秋天田野的印象。诗句我已完全不能记得，依稀写的是成熟的麦穗样沉甸甸的情感罢！ 　　西行第一站是石家庄，听说胡昭来了，河北省作协副主席韩放、浪波出面接待我们。他们都是诗人，午饭时谈兴极好，老朋友重逢的那样一种亲和至今还让人难忘。当天，我们住进由当地农民企业家办的九州宾馆，距河北省文联几步之遥。宾馆为四层，小而别致。听说宾馆服务员大都是石家庄市周边来的孩子，他便与她们唠家常，唠的都是农民的生计问题。如今再读他在1982年写于昆明西园的诗：我心头的庄稼才抽出茎叶/千万张叶片焦急地摇晃/充满着生长成熟的热望……便不难体会当时胡昭老师与石家庄农民后代唠农民关心的话题，其实正是他一直情系土地的真实流露。这是1988年4月23日下午的事情。 　　5月6日我们来到成都，四川省作协的孙静轩及《星星》诗刊社主编白航在火车站举着牌子接站。胡昭老师出了站台握住对方手后一脸憨厚的笑容，居然有些羞涩，连声表达着谢意，那份诚实谢人的样子完全是一个人的本色。他生命中有一张诚实的网，环环相扣，他如此待人，别人亦同样待他，他因此相拥着诚实带来的踏实与快乐。当晚我们去诗人流沙河家，又是诗人会面。在流沙河三室一厅的房间里，他们谈了会儿台湾诗人余光中的诗，流沙河又谈准备近期在香港参加一个诗歌研讨会的事，这时流沙河年纪不足20岁的儿子及侄女走了进来。流沙河介绍说：“这是胡叔叔。”儿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胡昭老师笑了。仁厚之人当有仁厚之爱，其笑源自内心。 　　离开诗人流沙河的家，路上胡昭与韩汝成、王玉臻三位老师情不自禁说起流沙河送给大家的名片，我记得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流沙河是个大诗人，大诗人与别人的不同当然不能单单体现在一张普通的名片上。但流沙河的名片的确与众不同。流沙河的名片正反两面皆出自本人笔墨，一面是“天道好远，人生无常”箴言类的词句，另一面则是自己的一首小诗。两个诗人的会面，别有情趣，给人一种“心诚则至”的印象。由于当时成都气温高出历史上任何一年，才值五月初已是36度，因此流沙河家里显得有些闷热。流沙河身材瘦削，赤脚盘腿在椅子上，一边谈着天府之国得益于都江堰的话题，一边照顾着胡昭，几次让胡昭用他的扇子扇凉。“你胖得不得了哟!”胡昭老师笑笑，并不接过扇子，只是不紧不慢地吸着白芙蓉牌香烟。当诗人流沙河说到当年杜甫逃难一般从甘肃来到四川，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武侯祠时，我见胡昭老师有些动情。 　　这次西行，我所能看到的胡昭老师所写的诗都收在其文集中的诗歌卷里，其中一首为《重访聂耳墓》。诗的开头这样写道：他没有海顿雄岸的身躯/没有贝多芬雄狮般的脑门/他看上去明明还是个孩子/稚嫩的嘴、羞怯的眼神/他至死也还是个孩子/胸膛里怎么发得出如此强大的声音？胡昭老师给我许多印象中的一个印象，就是他时时流露出一种羞怯的眼神，或许心地仁厚的人大都有这样一双让人不想设防、不忍拒绝、不敢伤害的眼神罢。这首写聂耳的诗，不是写在西行途中，诗歌完成于几个月后。当年九月，他打电话给我，让我把聂耳墓前的墓志铭抄一份给他，他想重温当时位于墓前的那一份诗情。 　　在昆明大观楼，我们四人久视悬挂于楼前那副长达180字的天下第一长联，过后胡昭老师说：孙髯翁(长联作者)一生清苦贫寒，这个人同情老百姓，为老百姓减租免税到处奔走呼号，是个好诗人。在胡昭老师眼中，好诗人不单诗好，人也应该好。而这个好该是待人待物诚实如一，唯有像老农那样诚实地对待土地，勤劳地耕耘，收获着属于自己的收获，年年如此，如此年年。 　　 　　 　　 2004年12月8日于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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