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37号馆文选__著作:太平天国史、天国志、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太平杂说等 |
天国志之天王本纪 一
□ 喵喵2001 天国志之天王本纪 洪秀全谱名仁坤,小字火秀,广东花县官禄埗人,客家,或曰,共工氏之后,唐末避祸迁饶州,史事微茫,不可辨也。花县洪氏以宋洪皓为始祖,皓曾孙璞,南宋绍兴年间举进士及第,授福建泉州晋江尉,子孙家焉。传十世,子孙庶孽者自宁化石壁迁广东潮州海阳,又四世,有念九郎者,复迁广东程乡县,时在明永乐年间,程乡县,即清之嘉应州,今之梅县也。时程乡县土旷人稀,民不患无田,而田每以工力不给费,故广徕客民以实其地,五谷既丰,丁口复繁,子孙贫苦者渐至衣食难继,至清康熙间,有念九郎十一世孙洪淞三者,复挈子孙自嘉应州石坑堡迁花县官禄埗。 花县本盗贼渊薮,山峦草莱,渺无人烟,康熙廿五年始立县治,广百廿九里,袤百零一里,而仅有户五千二百廿二,男丁七千七百四十三,女口六千七百七十五,而地腴,多雨水,少霜雪,宜农桑,故洪氏安焉,五传而至秀全。 秀全生嘉庆十八年癸酉十二月初十日,洪淞三次子英纶玄孙,为纶房十六世,祖国游,父镜扬,国游次子也,娶王氏,生长子仁发、次子仁达、女辛英;李氏,生三子仁坤,少于辛英数岁,或曰,李氏镜扬之妾,无所出,仁坤亦王氏子也。 镜扬练达公正,同族之望,尝理宗祠蒸事,家颇小康,二兄庸鄙常才,耕牧为业,而仁坤少颖悟,有好学之誉,父兄颇属望之,七岁入墅,至十二三岁,经史诸卷备览,文名渐著于乡里,故同族荣之,以为异日必贵,仁坤口虽谦冲,亦窃以奇才自诩,有热望于功名焉。 道光八年己丑,年十六,应县试,榜前列,赴省城应府、院试不第,归,助父兄业农,未几,应聘设帐,教生徒于乡里。 道光十六、十七年丙申、丁酉,再赴试,复不售,归,愧父母之殷殷,愤懑至不能兴,卧病四十余日,多呓语,有异梦,既苏,茫然不能尽忆也。旋复授馆同邑九间庄杨家村,距本乡八里也。 道光廿三年癸卯,复应省城童子试,仍不得志,郁郁归,再操塾师业。是岁夏,表兄李敬芳造焉,睹案上有书九卷,视之,乃《劝世良言》,高明县人梁发所撰,盖泰西天主教传教之书也,丙申仁坤之入闱省城,出,得诸贡院外,略一省视,即束之高阁而已。敬芳借阅数日,归语仁坤,啧啧叹曰此大异中国经书,仁坤始留意焉,见书中言一切上帝当拜,斥淫祠邪神之非,附会征引书、经典籍,且举洪水及末日审判等为诫,心甚然之。复睹书中遍举世之不公、不正,颠倒乾坤,变乱纲常,以善为恶,以恶为善,及种种奸淫邪恶、诡诈欺骗、强暴凌虐之事,朝野城乡,在在有之,以为皆背上帝以拜邪神之过,又睹其言士子皆拜魁星、文昌,而十九下第,奋然有同志之慨;先是,丁酉病榻梦中,依稀见金须老人与语,恍惚不能明,至是乃以为此天父上主皇上帝诲以拯人心以归正也,且生长广东多宝之乡,值庚子鸦片之役后,国库虚耗,吏治至芜,银价腾昂,民不聊生,舶市之所,人心至浇,遂奋然以上帝使徒自许,欲周行天下,传上帝之说,摘邪神之谬,正人心之不古,以复归于三代昌明之世。乃与敬芳祷于上帝,誓以不拜邪神,不行邪事,遵行天诫,自洗礼,以水灌顶,曰洗尽罪恶,弃旧新生,制斩妖剑二,与敬芳分佩焉,未几,以上帝讳爷火华,自改名曰秀全。 秀全既信上帝,颇自律,戒尽烟花酒色诸癖,稠人广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汲汲乎遍造亲戚乡党,言邪神之非,上帝之当拜,语甚激切,众人多不之然,惟父母兄嫂诸侄、从弟仁(左王右干)、及友人冯云山、彭某数人从之而已,仁(左王右干)、云山,皆塾师也。 未几,秀全、云山、仁(左王右干)以上帝当拜,一切偶像当除,乃尽毁塾中魁星、文昌,及各家灶君门神之属,且弃孔子牌位于外,族人大哗,以为祸且及己,族中耆老以秀全善属文,语于镜扬,使赋诗颂诸神以禳之,秀全等皆不之从,自后乡邻视诸子而侧目,咸相诫,不复以子弟入其塾,从其异端之说,是故秀全等咸失其业,居家郁郁,思有以所为焉。 道光廿四年甲辰,春,秀全、云山议出游传教以匡世之不正,所谓“唤醒英雄”者也,乃偕洪仁正、洪仁球往粤西。仁正、仁球,皆秀全从兄弟行也。仁(左王右干)以长兄峻词严禁,未之从。 秀全等于旅次撰传教文五十余帧,行散发,殷殷劝人相从,而听者无多。至瑶山,有塾师江师信从之,与同传道,以汉瑶语隔,无所用力,乃留书数卷付江氏,复西行,寓广西贵县赐谷村王盛均家。盛均,秀全表兄也。 秀全等跋涉千里,慨然以拨乱反正自任,而口舌谆谆,应者渺渺,秀全性素躁急,思之常泱泱,有愤色。其在村中,常于稠人广众,劝人拜上帝,无拜邪神,土民惑土神久,未之然。近村有六窠庙,奉男女二神,香火繁盛,秀全闻而怒,轻身往,题诗壁上,厉色以斥之,至有“龟婆无怪作家婆”之语,二神,和歌之仙,俗所传刘三姐夫妇者也,村民瞻之大哗,愈不信从,秀全益窘,且睹黄家贫,雅不过意,复以细故与云山口角于田寮,遂萌归志,愬诸盛均,盛均以其子为正为人所构,系狱中,秀全书生,或通词讼文墨,欲留以相救,苦苦央挽之,秀全坚执欲东,盛均兄弟苦求,不得已,廿三日,遣云山、仁正、仁球先反,自留赐谷,仓猝无他长策,惟日教盛均兄弟信实上帝,自然有求必应,盛均及弟盛爵等屈意从之,未几,为正竟以无罪开释,黄氏阖家惊喜,以为秀全果得天助,遂从而受洗焉。秋,十月,秀全辞而东返,既返乡,询仁正、仁球,方知云山留广西未归。 秀全之游广西也,虽以拜上帝、去邪神相唱言,而实于天主教义茫茫焉不能深解,以《劝世良言》所以启蒙,语浅近,文义割裂故也,其所撰文《劝世真文》、《改邪归正》等凡五十余帧,多散佚,今所存者《百正歌》而已,语韵而俗,引经史章句,劝世人以行正道,去不正,曰为君者身不正民从所好,身能正民从所令,为民者身不正祸因恶积,身能政福缘善庆,所推崇者无非尧舜周孔,所指斥者无非桀纣齐襄楚平,虽愤世嫉俗,实无一言及于当朝,非上帝之名,天主之教,亦无异于他儒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常谈也。 既归乡,复撰《原道救世歌》,以《颂》有“皇矣上帝”,论皇上帝中华三代有之,为古今中外独一真神,拜上帝非所以从番;复以世人皆上帝所造,引张载民胞物与之说,曰普天之下皆兄弟,上帝视之皆赤子,当辑睦关爱,不当睚眦互戕,后人多以其所倡者平等平权,而秀全书中,实以君长为能子,善正为肖子,庶民、强暴为愚子、顽子,上下悬隔,与俗世无异也; 秀全又以天父上帝为世人魂爷,三代以来人人皆拜,而后世惟许君王拜之,诸侯以下拜天者皆斥为僭妄,于古意不合,唱言曰“天父上帝人人共,天人一家自古传,天人一气理无二,何得君王私自专,上帝当拜,人人所同”,《劝世良言》教之也,所言者拜天事而已,于君权无涉,后人不察,以为秀全斥君君臣臣为非,大谬也; 秀全复于书中详阐《百正歌》之说,创为六不正之诫,六不正者,淫、忤逆、行杀害、为盗贼、为巫巫见、赌博也,与烟酒风水占卜等皆为不正之尤,榜史之正人夏禹、伯夷、叔齐、周文、孔丘、颜回、杨震等为训,殷殷劝人以行正道,即孝顺、忠厚、廉耻、非礼四勿、贫富有命耳。 秀全嫉世道之恶,感上帝之说,欲立言以救世,令世人归于正道,故撰此书,散于众,多不应。离乡既久,父老憎恶渐泯,乃复有延入西宾者,遂为塾师如故。 此岁,复撰《原道醒世训》,斥世道乖离,人心浇薄,世人相陵相夺相斗相杀,以人人皆上帝子女,天下男女皆兄弟姊妹,不应有此疆彼界之私,尔吞我并之念。其前所撰书,言及上帝,语不出《劝世良言》之说,至是乃敢脱其窠臼,引《尚书》、《公羊》,倡大同,曰天下为公,欲天下有无相恤、患难相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男女别途、选举上德,复归于唐虞三代之世也。迨其立国,中外哗然曰天王上帝非西洋人上帝,实萌乎此篇也。 未几,偕仁(左王右干)应塾八坜埗。道光廿七年丁未,道路相传,有西洋人设教堂广州,且医且传教,所奉上帝,或与秀全尊奉者契合,秀全、仁(左王右干)大喜,致书浸信会教堂主者花旗国人罗孝全,言丁酉梦境之异,及教人信拜上帝等由,孝全览而异,虽未能尽解,以为盖乡人诚悫淳朴,笃信真道,而于《新旧遗诏》不甚了了故也,乃命从者周道行复书邀之。 书至,春,二月,秀全、仁(左王右干)至省,寓罗孝全宅,从学《新约》、《旧约》及孝全所撰《耶稣圣书》、《真理之教》等书,自是始知十天条及新旧遗诏之名也。 秀全、仁(左王右干)在省三月有余,勤勉好学,孝全颇瞩目之,有慰留之意,秀全亦以孝全等同道博学,意颇安之,叩请受洗,留为传教士。孝全许之,而同列黄爱、黄乾嫉其能,潜谋有以譖之,诈谓秀全曰:“尔家贫,无薪资何以为生,宜及受洗,求诸罗师。”秀全不察,信为好言,及期,果于众求之,孝全以为秀全求洗,意或在薪资,不在真道,惑之,乃延其洗礼之期。秀全知为所赚,无如何,夏,六月,乃与仁(左王右干)求去,道行知其无辜,赠以百钱,慰勉遣之。 将行,遇乡人,言及秀全偕云山入桂,身无恙而云山三载杳无音信,冯氏族人多不平,有愤言。秀全惭且患诸冯不利于己,乃遣仁(左王右干)独还乡,身自西,再入桂。 步经番禺官窑、三水西南、肇属广利、肇庆府、禄步,至梅子汛海边湾,遇二盗,持械邀之,秀全素宝斩妖剑,携带不离左右,至是遇警而惊,仓猝拔剑欲斗,二盗惧其致死,乃绐之,诈作官差巡检者,秀全不察,释剑而前,二盗遂夺其剑,并行囊钱物洗劫一空,委而去。 秀全踉跄而西,道悦城、九官,次日至德庆府,身无分文,进退维谷,方彷徨喟叹,莫知所适,二路人见其窘,温言劝之云:“船到滩头水路开”,秀全闻而大振,以为所言大合真道,盖天父上主皇上帝所以化醒之也,遂揖而别,至滩头,昂然呼舟而上梧州。 秀全以无盘费,居舟常匿舱中不出,亦不食,同行二贾及船主异而叩之,得其实,慷慨助其衣食行资,竟得安抵梧州。秀全感此数人殷殷不止,壬戌十二年,铜板印刷《太平天日》,犹念及之云。 既至梧州,舍舟,经容圩、山寮、藤县、山村、平南大乌、马皮、桂平蒙圩,七月初十日,复抵贵县赐谷村王盛均家。 云山自与秀全别,折入紫荆,颇困窘,至拾粪以度日,而矢志传教,折节交游,自缙绅举监至矿徒山民,无不开怀相待,众奇其才气,感其诚恳,渐信从之,受洗,号拜上帝会,越三载,会众竟及二千余,周布数县。云山惟粗阅《劝世良言》,于天主教义,实不甚了了,每布道,辄曰洪先生所教,会众以云山明敏博学,人所共睹,意洪先生必旷世逸才,且久闻名,终不得一见,益以为神,在在钦敬之。先一月,云山尝过访盛均,语及上帝会之盛,秀全至,盛均兄弟从容言之,秀全颠簸三载,口舌谆谆,信从者不过百人,乍闻之,且惊且喜,以为上帝果助我,七月十五日,乃偕侄王为正离赐谷,道勒马、东乡入紫荆,过东乡九仙庙,命为正捧砚,复题诗于壁斥之。十七日,至紫荆,与云山晤,不见已三载矣。 秀全之劝人拜上帝,本愤不得志,且嫉末世之非,欲有以匡补而已,初无他异志也,迨游粤东三载,耳所闻无非文恬武嬉,吏治糜烂,目所睹无非百业荒废,民不聊生,又见紫荆绝险,会众殷盛,士心可用,云山复从而勉之,遂萌起事之念,乃偕曾云正、曾玉景、曾观澜等写奏章,求上帝选择险固所在,以为举义之基;颁十天条,以为会众号令,明约束,严纪律,以徕四乡之众;踏左右两水神坛神庙,毁神像以立上帝教之威,旬日之间,声势大振,归附日多。秀全旋移居高坑冲卢六家,高坑冲位紫荆西南,三面皆山,冲口向北,西至大冲七里,北至蒙冲三里,越山岭,可通黄泥冲,南越瑶老界,即平在山也,林菁茂盛,冲槽曲折,实险要之地,卢六,上帝会众,云山中表,忠勇可倚,是故秀全迁此,据以为根本。 九月,秀全、云山纠众赴象州,毁甘王庙神像。 甘王为粤东南土神之最著,传五代十国时象州古车村有甘陆者,从征南汉有功,其侄甘佃,家饶好施,叔侄皆有术,善决吉凶,能为祸福,死后为土人所祀,遂敷衍而为甘王矣。僮者利其名,欲因而求财,故神其说,遂造作故事,曰甘王尝得佳穴,利血葬,子孙必得冥福,遂杀母葬之,又曰其好淫冶邪曲,尝逼迫其姐,强与某无行者通,固本骇异乡愚,无稽之谈而已,土人且敬且畏,共造有司,请龙袍,加诸金身上,供奉香火,终日缭绕不绝。秀全以乡民终畏甘王,多不敢从上帝之说,大患之,与云山、卢六等谋,遂舍咫尺之紫荆马河镇甘王庙不毁,集众大誓,远赴象州甘王祖地伐之,盖所以立威者也。 十八日,秀全、云山、曾云正、卢六、陈利至象州甘王庙,褫裂州官所奉龙袍,毁其金身,题诗斥其过恶,书十天条于壁,四乡观者如堵,象州人闻之惊怒,布赏格,将纠治之,众中一童子忽自云甘王降附,曰秀全等立心纯正,不可害,乃撤赏格,不之究,惟重修金身而已,州县有司闻之,务为因循,亦不之较,上帝会声名益盛。 十九日,秀全等还紫荆,未几,复毁山内雷神庙及田心、花雷诸水社坛,社坛者,土地庙也,粤俗好鬼,东南在在有之;雷神,陈姓,名文玉,广东海康人,仕于唐,为刺史,有功德于民,两粤多其庙,香火繁盛不衰迨及千载,宋时秀全远祖洪迈尝奏封之,自是亦未能幸免矣。 十一月十一日,秀全偕曾玉璟同返赐谷,玉璟,云山东道曾玉珍从弟,聪颖练达,秀全爱之。道武平,宿黄四家,布教传道,多信从者。既至赐谷王盛均家,玉璟辞归,秀全恋恋不舍,赋诗赠之,有迷途既返速加鞭,振起雄心赶向前之语。 秀全既入桂,为教主,而会中庶务,一委云山及王、曾诸姓,己则垂拱以治之,日笔耕不辍,撰《原道觉世训》,曰阎罗妖为邪神之尤,“乃是老蛇魔鬼也,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姐妹所当共击灭之唯恐不速也”,又痛诋历代帝王背上帝而信邪神,僭帝号,大不敬,盖以为惟天父上主皇上帝乃可称帝也,语颇激切,至有“他是何人,敢腆然称帝乎”语,虽未显言反清,刀兵铿锵之声,不绝纸上矣。 《原道觉世训》中有“天地之中人为贵,万物之中人为灵”等语,盖上帝教以人人皆上帝所生,既贵且灵,木石泥团偶像卑贱,不当以贵事贱而已,后人不察,以为秀全此语,盖倡人本,大谬也。 十一月廿一日,桂平生员王作新、王大作兄弟籍口云山等迷惑乡民,结盟拜会,践踏社稷神明,纠团执械捕之,交保正曾祖光领下,欲解官,构讼纠治,卢六及曾亚孙等集众抢回。 作新等状禀桂平县,以云山等要从西番旧遗诏书,不从清朝法律,乞有司严办。语竟不及秀全,盖秀全不亲庶务,以教主自尊,等闲皆不知其人也。 云山与秀全议,亦具禀辩驳,书十天条呈附。署桂平知县王烈睹天条惟劝人从善,无他异状,又闻清帝诏准,两广新驰天主教之禁,榜文煌煌,已悬东省礼拜堂,复染官场痼习,讳言祸端,固身容宠以求禄位之安,遂掷回作新禀不议,禀后批答,至有“殊属昏谬”等语,而两造构讼,终不能置之,乃传云山、卢六与王氏兄弟到县对质。十二月十二日,云山、卢六传到,而王氏兄弟惧祸,竟不出,以是云山等以案淹久不结,系狱不得出。 上帝会众素倚云山为头目腹心,一旦无之,惶惶然不可终日,尔言我语,无复号令。秀全虽为教主,经济抚循,素非所长,忽失云山,如丧手足,彷徨无计,竟委会众不顾,道光廿八年戊申二月,东返广州,欲讼于东督耆英,廿二日,至省城,寓罗孝全所,闻耆英已先十日内调,将赴香港,求诸英吉利总督,或曰洋人多疑,或不以拜上帝会为然,求之无益,无如何,乃复西入桂。 至,闻教中多异状,当其在东省未归也,会众辄有仆地作呓语者,曰天神附体,发号施令,尔言我语,会众益大惑,未之所从。中有王二妹者,赐谷王氏宗人,秀全戚属;杨秀清,平在山东旺冲人,初不甚知名,而自称上帝附降,疾声厉色,洞人阴私,无不毕中,二人尤相持不相下。秀全至,亦不能解。 先是,秀全倡上帝教,斥巫蛊为妖邪,秀清等辈所为,实皆粤西降傩之术,大干教义,然秀全利秀清倡为科炭之论,与王玉琨等敛钱赂有司,颇有验,遂默而不言,惟遣人探狱,与云山等斟酌讼词而已。 是月,秀全教云山具禀浔州府,反控作新、大作恃衿横嚼,架题寻害,请饬桂平县提讯雪冤,知府顾元凯书生,素温雅,览而颌之,命桂平县复议,新任县令贾桂再传王氏兄弟,竟不至,又睹云山等所呈传教之书,内载敬天地,戒淫欲诸款,类于劝善,无叛逆情,云山在紫荆久,亦无为匪不法情事,是岁夏,判无业游荡,递解广东花县原籍管束。而卢六竟瘐死狱中。 秀全知而追之,而云山行未久,即劝二解差皈依上帝教,同反紫荆,道相失,无所及。秀全至花县,晤仁(左王右干),语及秀清等降傩之异,思有以应之,而急切未得其宜也,旋复西返。 时云山闻秀全东返,亦络绎东往寻之,秀全至,不得见,留寓平在山下古棚村萧玉胜宅。而杨秀清以倡言科炭,威信大著,他降傩者视之不能比肩,号令会中,渐有响应。玉胜养子朝贵,烧炭种山为业,习降傩术,与秀清素善,其妻黄宣娇,黄权政之女,秀清认为妹,改姓杨氏。宣娇亦粗解傩法,当秀全初到紫荆时,尝于众倡言,丁酉岁卧病升天,闻一叟与语,曰十年后将有客东来,教拜上帝,汝当信从云云,是故秀全德之,常教其读新旧遗诏及天父诗,亦渐以秀清为能,认其代上帝传言为真,指他降傩者数倍为妖魔附体,逐之,而犹以亲戚之重,未肯斥王二妹言为伪也。 秋,九月,初九日,萧朝贵称天兄耶稣下凡降附,斥王二妹为妖宿附体,王氏不服而口争之,不相下,会众两无所适,盖皆欲俟秀全是非之也。十月廿四日,朝贵复称天兄下凡于平在山,时秀全在侧,天兄问曰:“洪秀全弟,尔认得朕么?”秀全踌躇乃答曰:“小弟认得。”盖朝贵托天兄口认秀全尝上高天,为上帝所遣救世人者,秀全利其言,且见其能得物情,故从而证成之也。朝贵本姓蒋,为萧玉胜养子。玉胜亲子朝隆素与朝贵不睦,朝贵乃籍机托天兄口,命秀全赐之杖,秀全疑,未即从,乃怒曰秀全自己尚打屁股,秀全不得已,竟杖之。 秀全与天兄从容言天堂事,曰天父着黑龙袍,金须高边帽,坐时双手覆膝上,先是,秀全笃《劝世良言》之说,以上帝为无形,至是乃有形矣,或曰,此秀全之常态,抑西洋传教士之样貌也。复言尝遇难思旺,蒙天使及数妇人相救,其一为秀全天上之妻。此皆天语,盖非其实,天妻者,秀全先娶而早卒者也。 秀全复问天兄以人事,对曰太平时云山、秀清、朝贵皆为军师,云山虽以宿旧列前,而又曰杨、萧双凤朝阳,纲纪大权,实已渐移诸二人也。又云,有西洋军师蔡姓者,史事微茫,不知所云为何人也。 天兄复语秀全,曰阎罗妖即东海龙王,四方头红眼睛,贪上帝降雨之功为己功,罪莫大焉,是故天国初兴,尝贬龙为妖;又称秀全为日,秀全妻为月,呼云山、秀清为三星,朝贵为二星,始以天象应人事。 天兄降附既为秀全认实,二妹势沮不能抗衡,遂为所逐,诸王心虽泱泱,无如何也。秀清、朝贵亦以赐谷王氏秀全至亲,不为已甚,是故盛均、盛爵等皆无恙,然号令所秉,已在杨、萧掌握中矣。 上帝会众以天父天兄次第下凡,心复壮,集众四出,毁桂平、贵县各属神像,士绅大哗,起团练究治之,会众与之较,不相下。秀全等以事机未至,恐有司瞩目,忧之。 十一月中,天兄下凡,以团首曾玉琚起团究告,欺凌会众黎添宽事为由,诫秀全以“左来左顶,右来右顶,随便来随便顶”,盖勉以从容也;秀全性刚愎躁急,天兄先赞秀全曰子肖父性,复从容谏以在凡间不可十分性烈,“要看事来,要发令才可发令”,盖恐其轻动无益,反致其殃也。 秀全在花县时,虽尝弃孔子牌位于塾外,遵天主教义,不事偶像而已,其《百正歌》等诸篇,仍以孔孟周公等为圣贤,至是,天兄语以孔丘教人之书多错,屡为天父捆缚责打,以尚有前功宥之,准在天享福,永不准下凡,又曰太平时,孔丘之书一概焚烧。朝贵不知书,颇憎嫉会众之通文墨者,故有是言,秀全以非古适足自圣,心甚利其言,是后太平军兴,所过焚书殆尽,实萌乎此。 天兄又曰观音亦为好人,在天呼之为妹,秀全以其言不便,口然而实讳之,稠人广众,仍呼菩萨为“该杀”云。 秀全以秀全、朝贵渐贵重,浸以己位为忧,乃敷衍丁酉异梦,曰自天堂归时,尝得银朱纸票,写以“天王大道君王全”字样。秀清、朝贵觉之,亦思有以安其心,乃托天兄口,认此七字为高天写来,且言秀全高天有殿在东郭,天上之子,年且十二云,秀全天王之号由此。 天兄自云有三子二女。夫《新遗诏全书》虽言玛利亚诞耶稣于伯利恒,而以为圣灵感动,不夫而孕,其自别有夫有子,非上帝妻也。上帝有形乃喻,无形乃实,圣父、圣子、圣灵为三位一体,盖耶稣亦上帝,无室家妻子人伦之谓也。秀全尝学于罗孝全,非不知此,然利杨、萧之言,复敷衍之,自此上帝教渐与天主教异,至有天妈天嫂诸说,西洋人睹之无不嗔目结舌,甚或以为僭妄大不敬,斥诸异端邪说也。 天兄又谕秀全,自后天兵天将砍妖魔头,亦要奉天父上主皇上帝命,奉救世主耶稣基督命,奉天王大道君王全命,且以上帝独一,诫秀全惟可称王,不可称帝,秀全虽憾大柄之移,窃幸符命之归,慨然许之。未几,天兄复下凡,带秀全天上之妻与秀全语良久,盖朝贵借傩术以戏之,且坚其信耳。 王氏以外戚之重,本蒙秀全寄任,自王二妹事后,渐失要领,虽秀全待之如故,心实不平,思立奇功以自效。十二月初七日,王玉绣、王盛通、王为政至平在,谒朝贵,求天兄准秀全早正大位。朝贵以非其时,本欲拒之,然固知此实秀全之欲,重违其意,乃口然之而命诸王转央天父,诸王果往谒秀清,秀清托天父口,婉言却之。 道光廿九年己酉正月初七日,朝贵假寐,秀全唤之,乃对而大言梦中战妖事,自炫以为功,实欲秀全赞之而已,秀全卑词奉顺之。 秀全孑身客寓,续弦赖氏在花县乡里,未偕来。自为教主,渐贵重,会众间有以女为献者,遂纳侍儿多人,而素性躁急,言语少不合,辄怒语痛斥,鞭笞杖责百计,诸女不胜其虐,婉转号叫,惨呼闻乎阃外,闻者咸侧目,虽不敢显言其非,喉卢窃窃,往往有之。秀清、朝贵患之,廿一日,朝贵托天兄口,谕秀全善待诸女,曰时或有些不晓得,亦不好打生打死也。复命回东,五月或冬时上来。盖诸人虽萌起事之念,尚无定计,故秀全归期之卜,含混至此也。 杨、萧之托天父天兄下凡也,虽攘秀全、云山权,然位望素卑,号令不出平在、紫荆,秀全既东,莫可谁何,遂尽挈诸县要领也。三月十六日,秀清托天父下凡,号令曰:“高老山山令要遵,十字有一笔祈祈”,此拆白隐语,盖天父出令,千祈遵守之意也。自是天父、天兄羽檄如雪,而秀全号令几希。 上帝会踵两粤会党故事,尝作隐语以传号令,盖所以避清吏及他人耳目而已,非惟秀清辈,即秀全亦习为之,且用为图禨,以自神圣耳。 秀全至乡里,晤云山、仁(左王右干)。时镜扬适卒,礼,子守父丧,三载不剃须发,秀全籍此蓄发,不复薙也。 秀全在乡,恒牵牛出村荛牧,曰助其二兄生计,实朝夕与云山、仁(左王右干)等计议粤西事。诸人以秀清、朝贵挟天父天兄威势,号令会众,罔敢不从,秀全虽号曰教主,辄束手无以相制,乃敷衍秀全丁酉异梦,称为上帝次子,耶稣同母胞弟,受皇上帝命斩邪留正,为天下万国真主。初,上帝教以皇上帝为天下大同之父,人人皆上帝所生,所谓魂爷者也,既生尘世,则各有父母,秀全虽为教主,所谓上帝能子而已,实无他异,至是乃曰上帝天妈生耶稣及秀全,又曰丁酉秀全受诏登天堂斩妖,持金玺金印,与基督等大战妖魔,诛死十八九,余者遁凡间,天父悯世人之殃,乃命秀全下凡为天下主,诛妖以救世人,盖篝火狐鸣之属,所以神圣天王以固其位者也。 秀全以上帝会之草莱萌蘖,云山功最多,秀清、朝贵辈后起,一旦欲以傩术凌乎上,恐其不悦,思有以慰之,而云山素谦退,乃恂恂焉不以为意,秀全安之,由是与云山欢洽益笃。 夏,五月,秀全、云山偕归粤西,至紫荆,始渐布上帝次子之说于会众之首要者,秀清、朝贵利而托天父天兄口颌之。廿九日,朝贵复患秀全、云山之忌,假天兄下凡,温言勉之,秀全、云山亦便杨、萧之术能和众,乃认杨云娇为妹,改姓洪氏,未几,更以云山为天父第三子,秀清四子,云娇五女,号朝贵为帝婿,由是诸人之盟益坚。 时粤西人丁孳繁,地瘠口众,豪强兼并,无有竟日,地势复如建瓴,旬日不雨即旱竭,春夏水涨则漂溢,三年之耕,恒不给两年之食;一秋之获,或不酬一春之种,兼以庚子鸦片之败,洋货充斥,银价腾昂,雇勇遣散,无以聊生,遂群结为盗贼。广西吏治颟顸,上下因循,以模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图,以钻营为进取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京堂部院,皆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道府县,贤者不过斤斤自守,不肖者复亟亟营私,盘剥渔利,无所不至。全省地方数千里,山峦林瘴遍布,汉壮瑶苗丛杂,而额兵不过柳州、桂林及左、右江二镇,计绿营二万三千,土兵万四千而已。分汛遍布,多者兵数百,少者才一二人而已,遇劫盗大股,辄顾此失彼,动不相及,即及之,兵单亦不得一胜。省抚梁章钜不谙庶政,名士自许,疏政务,而日以山水诗酒为侣,于地方惩办盗案之员,目为俗吏,时相摒斥;及其罢,郑祖琛继之五载,祖琛自知县次第升至封疆大吏,仕宦历四十余载,世故甚深,周旋过甚,于其任内也,管下防兵诸营营弁缉捕战死者守备以下千余人,奏禀不过数十,余皆以病故闻,盖不欲朝廷知广西之多事,粉饰太平,以固身容宠而已。其复以佛子自诩,每逢决囚,必为之经醮祈福,或将行决之犯擅行释回;提督闵正凤工于趋跄应对,颇通文墨,以儒将自居,而于军事固不甚了了,由是粤西兵力怯弱,军械败劣,防务废弛,大吏皆讳言兵,闻警多不敢出,偶出,惟知滋扰良民而不敢赴警,天地会乘之,山堂蜂拥遍布,在在有之,邻省举事者亦辄拥众入桂,数年间烽火遍巡属,粤东来者号为广马,粤西土著而举兵者号为土马,以波山艇横行水面者号为艇军,彼此呼应,此伏彼起,自道光廿五年起,雷再浩、李沅发、任文炳、李观保、大头羊、大鲤鱼、张嘉祥、颜品瑶辈,呼啸数省,叛降不定,兵来辄走,兵走复来,官府应接不暇,剿抚皆无所施。复以广西府库竭,招募无计,惟恃各属乡绅团练以御之。团练者,乡绅出资粮,募乡民,团结以卫桑梓者也,团所以严保甲,选健儿,齐部伍,练所以缮甲兵,讲技艺,为攻守之备也,以御天地会众,颇有验,顾颇滋扰,富者主其事,辄倚强鱼肉乡里,贫者恨之;且广西素多客家,土人以其所以侵渔我,雅不忿,常睚眦,时相仇杀,有司复往往挟私甲乙,上下其手,以故事益糜烂。秀全等耳闻目睹,在在及之,思乘而起事,立上帝之国,复太平之世,以解民之倒悬也,遂密谋益亟,而居常益谨密和忍,以防官府之耳目也。 秀全等既已启立国之谋,旦暮惟以求英贤,结人心为要务。有石达开者,客家,居贵县龙山奇石墟那帮村,家小康,习文武,雄健好施,年甫弱冠,而声名遐迩数县,秀全、云山慕而亲造焉,与促膝,循循语以清政之弊,苍生之苦,达开素倜傥,有经纬大志,闻而感奋,许以国士之报;平南花洲山人村武生员胡以晄,家饶富,工技击,慷慨好士,与乡里劣绅积不相能,常为所欺凌,郁郁思报,秀全等闻而访之,遂与深结,心心相印;贵县矿徒秦日纲,家贫不知书,而诚悫忠直,信义著素,同侪倚之,亦与洪、冯结交,渐与机密;时尚有象州生员何震川、武宣曾水源、陆川赖九、博白黄文金、广东信宜凌十八兄弟等,或以族望,或以才情,或以勤劳,渐为秀全等之所信,与机谋,知秀全之为上帝次子,天父所遣下凡为天王者也,皆攘袂自奋,以扶主勤王自勉。壬戌十二年,干王奉天王诏,录丁酉异梦始末,铜版刷印,旨准颁行,名《太平天日》,而官书煌煌,曰诏明于戊申岁冬也。 秀清、朝贵虽与秀全同志,雅不欲其复揽威权,八月,天兄下凡,藉口贵县会众不信真道,乱语传扬,峻词斥之,时秀全、云山寓石达开家,与赐谷王氏比邻,朝贵以前嫌,大患之,传语达开送回,复命韦正往迎,曰一见秀全,即拥上马,其亟亟也如此。韦正,桂平县金田村人,眷监生,深沉有智计,家饶资财,以客家,为土绅举监辈所嫉,郁郁乎思报,故结交上帝会以为援奥,至是,天兄认为上帝第六子,盖笼络寄心腹,以抗衡洪、冯、达开辈而已。 十日,秀全自贵县返,道遇盗,幸得无恙,朝贵知而怒,托天兄口,责扈从诸人以不从三更灯亮起身之命。 时上帝会势益张,会众固结不散,官府颟顸,以其自约束,无滋扰情事,易之,而团首类皆乡绅,各忧身家田宅,视之往往若仇雠,睚眦械斗,往往因之。八月,王为正、吉能胜为团练所捕,送贵县系狱,为正,秀全族侄,拜上帝久,得众心,闻其下狱,秀全以下皆愤愤焉思有以报憾,秀清、朝贵以其时未至,恐官府瞩目,忧之,托天父天兄口,诫以隐忍,命会众科炭敛钱以救之而已。 秀全既托天命,亟欲起事,颇燥急,九月,天兄下凡,诫以静处待时。 秀全既离赐谷,王氏诸人口虽不言,心颇泱泱,常潜与秀全言,劝其早登大位,秀全口不言而心颇然之。廿七日,天兄召王玉琇,且勉且诫以镇静。 秀清、朝贵挟天自重,铺排号令,臂指如使,莫敢谁何,秀全、云山潜藏既久,罕接物情,虽不悦,无可如何矣。秀清等复以避吉由,托天父天兄口,命秀全等四乡潜藏,不可出头。秀全时罹足疾,不良于行,乃命俟能辔辄登程而已。 是月,天地会李沅发攻湖南新宁县城,十三日,陷之,斩知县万鼎恩,粤西全州灵川会众起兵应之,两省震动。 为正、能胜羁久不得释,四乡团练,逼迫益愈,会众受严诫,往往隐忍,而潜怨鼎沸,十月廿三日,天兄再嘱以守分待时,切不可同人争架云。 秀全知秀全、朝贵权势已成,终不可撼,且利其才,十二月十九日,乃亲拜天兄,祈以转禀天父,不许妖宿下凡帮妖,妖宿者,王二妹之徒也。复以会众既多,勇怯不一,求天兄发威教导云。秀清、朝贵喜,与秀全更相得。 石达开信义著素,能得物情,复与赐谷王氏善,朝贵疾之,廿九日,托天兄口,曰那帮有妖宿以儆;时六屈周凤鸣起团练欺凌上帝会众周凤善,达开与王玉琇引众往援,胜之,天兄命韦昌辉转谕班师,达开、玉琇不肯,与争,天兄怒色斥之。 朝贵自托天兄降附,秀全以下皆畏服,莫敢与校,达开竟与争稠人广众,故愤怼也如此。然石氏族众,达开名显,朝贵虽不之悦,终欲羁縻之,未几复遣人温言慰谕乃已。 是月,李沅发走入广西,清廷大惊,命所在厚集兵力,不分畛域,痛加剿办,粤西势益糜烂。 时贵县来土不睦,土人多良田,来人迁客,处烟瘴,少田土,往往不聊生,或与争,不利而遁,闻上帝会多客家,遂往投,思有以抱怨耳。秀全以此辈叵测,颇以为嫌,有拒意。道光卅年庚戌正月初二日鸡鸣时,天兄下凡,勉秀全,嘱开怀安抚,以壮上帝会声势。 云娇既称上帝第六女,颇骄恣,对朝贵有得色,朝贵性狭,颇不之堪,至是乃藉天父口,命秀全教导之。 时各地首要,渐知举义之谋,胡以晄在平南,首倡毁家纾难,贱售田宅,尽输诸会,秀全感其义,复患其不密,而重违其意。初四日,天兄下凡,嘉勉以晄真草、忠草,信实天父,草者,心也,而殷殷诫以谨口,曰不是非轻。时天兄亲谕谆谆,曰秀全处事得宜,且云山位次,尚在杨、萧前,然秀全已辄言天父天兄在,小弟不敢大胆云。 十一日,往平在山张永绣家,从天兄命,所以藏沉避吉,养晦待时者也。 十四日,清宣宗殂,遗诏以皇四子奕詝为皇太子。 十五日,艇军罗亚旺平南攻永安州,劫长寿墟。亚旺后更名大纲,广东揭阳人,矫健善战,清吏畏之侧目。 廿七日,清皇太子奕詝嗣,诏改来岁为咸丰元年。 二月十日,清廷以李沅发纵横湘桂,所在莫能御,革湖南提督英俊职,以四川提督向荣代之,荣字欣然,四川大宁人,寄籍宁夏固原,宿将知兵,所向有功,故任之。 前岁秀全自东返,尝于众大言,曰上帝有谕,人将瘟疫,宜信者得救,众且信且疑而已;至是粤西疫果大作,紫荆山左右诸乡各水病亡相继,秀全略通医理,与会众习医道者李俊昌、何潮元等悉心防诊,是故拜上帝会群居之田心、花雷二水罹病者最少;韦昌辉妻亦有寂,秀全亲往诊之,一贴而愈,已是昌辉益感奋,而四乡村民,无论拜上与否,咸大异之,以为能驱鬼逐怪,医瞽哑疯瘫诸般怪疾也。秀全等因而潜布谣言隐语,曰“三八廿一,禾乃玉食,人坐一土,作尔民即”,盖隐语,言秀全得天命也,自后信从者愈多。 时会众首要者知谋国事者,尝悉家财以献秀全,盖欲立效肇始,以立元勋之效而已,秀全坦然纳之无忌。朝贵等以为不可,乃托天兄口,诫以酌情取受。 秀全自以天命所归,士众归心,有德色,颇忘顾忌,尝潜衣赭,炫于左右。廿三日,天兄下凡,诫以谨密,不可命外小见,外小,天国所以言百姓未拜上者也。 秀全性刚愎,厉声作色,群下股栗,往往不敢尽言。朝贵等欲其和以处众,乃托天兄口诫之,曰牡丹虽好,也要绿叶扶持。 时各地会众首要者陈廷扬、黄成德、黄期升、石福隆、余廷璋、蒙上升等次第应招赴平在,秀清、朝贵屡托天父天兄口,慰勉会众认实天父天兄与秀全,一心扶主勤王,且严命秀全、云山四乡潜藏,托言避吉,实不欲其亲政务而已。 四月,秀清忽口哑耳聋,耳孔出脓,眼内流水,几成病废,秀全倚秀清为干城,闻之大惊,仓惶不知所适,会中大柄,遂集诸朝贵一人,而以韦昌辉、石达开及陈玉书、秦日纲等为臂助。玉书立国后无闻,辛酉壬戌岁,有庥天安陈玉书者守平湖,然爵卑任闲,恐非一人也。 天地会与清军战益酣,会众中间有与天地会徒通者,亟欲兴兵,以乘其时,秀全闻,颇颌之。朝贵不之然,而重违其意,廿二日,托天兄口,命会众坚忍待时,以俟妖对妖相杀尽惫,方可举事。天地会山堂林立,堂辄设香堂,拜邪神,又,部众多游民,尝滋扰,民颇不堪,故朝贵以妖目之。 秀全志大而才疏,好为大言,亟亟乎欲事功,而颇不谙实务,会众聪颖者口虽不敢与校,心固不能无疑。六月十九日,天兄下凡于旧合,诫以做事须想长远,莫顾眼前,又勉以增志气,顶起天父天兄纲常,以服众人之心。 时秀全后母李四妹、后妻赖莲英,兄仁发、仁达等皆自花县至。去岁十月初九日,赖氏诞子于乡里,仁(左王右干)以箸拈阄,名之天贵,至是,襁褓携来,秀全乃见及之。 秀全初不喜天贵之名,更其子名曰贵福,后复改天贵,迨立国天京,又更名曰洪天贵福云。 朝贵不知书,虽与秀全、云山等同志,而心终嫉嫌芥蒂,每托天父下凡,厉色以折辱之。秀全、云山以所图者大,益谦恭,不以为意。 秀全妻子等虽至,洪氏族众,多有留东未偕来者。五月,遣王盛爵、江隆昌、侯昌伯等东往迎之。 秀全复造作预言,曰上帝将降大灾本岁,八月已,有田无人耕,有屋无人住,惟拜上帝可免,号召各地会众团集自保,盖团营之萌也。 五月,向荣擒李沅发于湖南新宁金紫峰,槛送北京磔之,而湘、桂各属天地会此伏彼起,声势益靡。六月,陈亚贵等入贵县、武宣,亚贵武宣人,尝从艇军李观保、任文炳等,戊申岁舍舟就陆,善抚众,能驭下,剽悍善战,官兵当者披靡。 七月,广东信宜大寮上帝会凌十八以团练之逼,集众至数百人,立营盘,造兵器,乡团与相杀,死者数十人;同月,石达开散檄集众,十三日,道六乌山口,进屯白沙墟,立辕门,开炉铸炮。上帝会之起兵聚众,实肇乎此也。 朝贵颇猜忌贵县会众,名之曰珠堂,言语往往侵之。十九日,托天兄口,诏秀全、云山离贵县赐谷村,仍回金田韦昌辉寓。 凌十八以知县宫步霄纠众启衅,捕其弟凌廿四,命叶芸停、林大儒等晤秀全,乞方略,秀全踌躇,问诸天兄,天兄仍以科炭为辞,盖不欲轻动兵戈,以策万全耳。 天兄于言间颇侵秀全,斥以无用,秀全心虽不悦而情辞益卑逊。廿六日,赴平南花洲,寓胡以晄家,行遇盗,幸得无恙,谓为天救之也。 廿九日,天兄复下凡洪山。 朝贵以傲视秀全,心不自安,故藉天兄口,问秀全以朝贵功过,且故作反语,曰己及秀清不识字,无他能为云山、昌辉及珠堂方是帮手云。秀全揣知其意,答以天下万郭皆靠二人,又曰二人分外晓得道理,他人学成炼成,秀清、朝贵乃天生自然,以安其心。天兄初尚作色,言朝贵倘自恃功劳,当杖一百,未几辄开怀自语,曰朝贵真正好人云耳。 时天兄言军师,只及秀清、朝贵,云山位次,自此乃在二人后。 秀全对天兄,言珠堂多人未醒,不尽从天兄反草之论,朝贵虽不悦,亦不敢过为已甚,乃仍托天兄口,峻词训诫赖培英,以儆赐谷王氏,培英与秀全妻赖氏同姓,认秀全为妹夫者也。未几,复命培英及张维昆偕赐谷信众三人游紫荆,以慰安王氏诸人之心耳,自是珠堂之讥,乃不复有言云。 秀全等以时机渐迫,命韦昌辉开炉造械宅中,蓄鹅后池,以乱其声。又遣使分谕各属聚会众,售田宅,造器械,赴金田聚义,号为团方,团方者,隐语,团圆之意,所以言团营者也。 八月,贵县来土之争更剧。 夫来土两造,睚眦既久,屡械斗,官府谕之不能解。来人富者温姓强娶土人女为妾,土人愤怒,是月,群纠往攻之,来人亦集众相抗衡,众寡不敌,败,投上帝会者凡三千余人,盖上帝会多客家,思有以报憾也。 来土酣斗久,田庐村舍,往往为空,乡民忆及秀全寓言,益骇以为天意,愈信从之,八月初一日,朝贵以傩术托天兄战妖以励众,初五日复谕“星云二弟胡金沈放容吉”,星者三星,上帝会众所以喻秀全者,云者云山也,盖谕二人潜藏宽怀,以待捷报而已。廿二日,复传天兄圣旨,曰“八方煷起,起不复熄”,命韦昌辉转谕秀全等。煷者,火也。于是陆川赖九、博白黄文金、象州石龙村谭要等次第聚众,且战且前,络绎而赴金田团营。 九月十三日,清帝以广西会党鼎沸,起复前云贵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总理广西剿抚事宜。时则徐在福建侯官祖居,疾亟,廿八日,接诏,力疾登辇。 廿五日,天兄下凡,命赖培英转谕秀全、云山慎密,无得枉举帜起兵,盖上帝会众分部各府县,路途远近不一,恐仓猝举事,路远者不能至也。 陈亚贵在粤西,张顺天行道大旗,纵横村圩险要,兵来则去,兵去则来,避实击虚,清吏大苦之,尝克荔浦、修仁二县,桂林震动。清帝严谕痛剿,调诸省客兵数千,络绎入桂赴援,所在乡绅顾念田宅,亦遍起团练御之。亚贵众寡悬绝,强敌环伺,腾挪逼仄,八月,猝遇向荣楚军于柳州府境,不利,溃遁象州、武宣境,九月末,清浔州协副将李殿元邀之武宣三里圩,复大败之,亚贵左右丧亡略尽,潜由勒马渡河,匿于罗渌洞,十月初,为团首黎建勋所获,送清营磔之。或曰,亚贵与上帝会通声问,其入武宣,盖欲与金田合也。既亡,其弟陈世清将余众入金田团营。亚贵于会党中号为能兵,约束尚严,虽不免于骚扰,而颇能禁遏焚杀,世清骁勇,所将皆百战之余,上帝会得之,声势益壮。 清署广西巡抚劳崇光以亚贵虽灭,余众尚多,率散入紫荆诸山,悉金田下通平南,恐其自下游窜越,乃命秦川巡检张镛设卡思旺墟,盘查往来出入,未几,复调李殿元移营思旺以备缓急,时秀全、云山等匿花洲山人村胡以晄宅,适为阻隔,与金田声问不通,而清人实不之知也。十月初一日,秀全等遣以晄督众往攻,两相持,不得出。 是日,秀清疾忽瘳,耳聪目明,心灵性敏,号令响然,调动合宜,犹胜未病之时。时金田会众大集,惊服赞叹,咸以为得天助也,遂各大奋,争欲赴思旺墟救主出险。 十九日,林则徐道卒于广东潮州普宁。 是月,艇军大头羊张钊、大鲤鱼田芳等八人率其党投上帝会,许之。金田既团营,会众聚集,油盐粮草,百物不充,故上帝会勒新圩开粜,互市如常,以易有无。张钊等驻江口,诈充团练,屡启衅于新圩,十四日,秀清遣众分出,败诸猪矢岭,乘胜入江口,焚杉皮屋数间而后去,张钊等大惧,遂遣使输诚。时会党投者,尚有罗大纲、刘官芳、杨宜清等数辈,上帝会声威益震。 十一月初一日,清平南知县倪涛攻花洲,为秀全等所败。 秀全知金田遣蒙得天督大队来援,命以晄引众赴思旺墟,夹击大破之,殿元、倪涛皆走,张镛死。廿五日,秀全、云山自思旺出,至金田,会众皆欢呼,以为天助。后天国诏书,皆称此役曰迎主之战云。 十二日,清以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办理广西剿捕事务,起复前漕督周天爵署理广西巡抚。 廿八日,贵县来人数千与土人械斗不胜,势孤事迫,挈家走桂平,投入上帝会。 廿九日,上帝会大破清贵州镇远镇总兵周凤歧等于桂平蔡村江,斩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清军大惧,自此不敢轻言战,而金田上帝会,亦始为清大吏所瞩目,而侦探百计,皆不得其实,竟至不知秀全其人,而以韦昌辉、昌辉父元玠及胡以晄为上帝会渠魁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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