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发村接到市“小康达标办”的通知，十天后有关领导要来村里检查、总结达标经验。村委会主任卫叙荣嗯嗯几声后摞下了电话。 　　 　　卫主任心里有数，百把户人家的兴发村，八山一水一分田，十年九旱，迄今尚未脱贫，距小康还有一段距离，有啥可总结的呢？卫主任立马召开村委紧急会议，研究讨论有关事宜。 　　 　　村委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死爹殁娘似的，浓浓的旱烟烟雾在办公室萦绕。卫主任见大家不开口，有点动怒：“我说别装哑巴练气功了行不？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员们要来，拒绝没道理，阻挡没来由，这出戏多难唱也得唱不是？说，到底咋办？火烧眉毛了呀！” 　　 　　卫主任吹胡子瞪眼倒也管点事，村委们七嘴八舌，叽叽咕咕，总的意思是推阻，别让大员们来。借口很简单：眼下春耕大忙，没人接待；村里穷气冲天，连个食堂都没有，难道让领导们饿肚子么？再说达标不达标都一样，走过场摆花架子而己，没啥意思……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领导来，那就推吧，卫主任当场就给“达标办”打电话，对方说，此次是拉网式、地毯式检查，概莫能外，你们兴发村怎么可以搞特殊？认真准备一下，少说废话！全市绝大多数村都达了标，你们干什么吃的？ 　　 　　卫叙荣碰了一鼻子灰，看来推诿是不可能的。于是又坐下来与村委们商量对策，好歹得过这一关。人有脸树有皮呀。同是一个太阳照，同是一个党领导，别人能达标，咱为啥落后？ 　　 　　天上冷嗖嗖，地上鬼神愁，兴发要达标，村委皱眉头。左思右想，逼出一个方案：树立典型，以点带面，大员们不会挨门逐户瞅的。 　　 　　你有飞机我有高射炮，谁怕谁呢？诸位村委推举秦有富为典型，迎接检查。这秦有富四十来岁，三年前开山放炮采石头，被飞石炸残了右腿，拄拐杖放羊。老婆杨玉花双胞胎生了两个女孩，第二胎还是女孩，因超生罚了款，家里穷得响叮当。推他为典型，很有点用意。 　　 　　卫主任来到秦家，喝了半瓢凉水便切入正题……话音刚落，秦有富便把脑袋摇成拨郎鼓：“卫主任，你开什么玩笑？让瞎子来摸，小康达标也轮不到我名下呀。十来只羊，五六只鸡，两三头猪，怎么算也达不到人均两千五呀……” 　　 　　卫主任连连点头，这个我明白。时下不是有句话叫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嘛。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上头要来检查，能不应付吗？老秦，我听说达了标不仅村里光彩，而且你家也能捞些油水，说不定奖给你一辆小四轮，或者几袋化肥什么的，这等好事百年不遇呀！ 　　 　　卫主任，咱命中注定该受穷，天上掉馅饼的事轮不到我头上，你就饶了我吧。让磨豆腐的昌文元出面吧，他趁个三五万块钱…… 　　 　　卫主任说，老昌人强马壮，赚几个钱是应该的，但缺乏说服力。而你就不一样了，身残志不残，发家致富，令人信服，别推了！ 　　 　　杨玉花见丈夫推三阻四，卫主任左右为难，笑着说：“有富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傻得不透气，到嘴的肥肉往外吐……卫主任点石成金，将咱家包装成小康，实在感谢你……”杨玉花扫了卫主任一眼：“刚才你说奖这个奖那个，有准没准？可别让咱白劳忙呀！” 　　 　　“有准，当然有准。”卫主任开颜一笑：“我卫某多会儿说过假话？玉花，你就等着瞧好吧。要不就这样吧？我该走了。” 　　 　　卫主任起身要走，杨玉花却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哩。卫叙荣只好坐下来，看看杨玉花有什么说法。 　　 　　杨玉花提出几个条件。第一，既是小康之家，住房就得象样点。我家这几间房子开裂起缝，烟熏火燎，经不起检查。卫主任，咱们装假也装得像点对不对？你马上找几个人，弄点水泥把墙缝抹一抹，再买几桶白色立邦漆刷一下，这不过份吧？十天是来得及的。 　　 　　第二，我家除了一只包罗万象的木柜、土炕和几口缸，粮食口袋外，带点现代化味儿的家电一件也没有……象小康吗？你买不可能，我买没票子，能不能借一借？比如25吋彩电，220立升的冰箱，双缸洗衣机，沙发不能没有，领导来家里，不能罚站吧？茶叶，过滤嘴烟卷，糖块，水果也得备点对不对？ 　　 　　第三，我家的厕所很糟糕，你敢保证领导不方便吗？怎么不得拾掇几下子？另外，院子里乱七八糟，总得打扫一下吧？有富腿不得劲儿，我又忙不过来，卫主任你不能不派人手干啊。 　　 　　杨玉花提出的三个条件，仿佛三棒子打在卫主任头上，只觉得脑袋嗡嗡响，两眼直冒金花。他明白杨玉花想趁机讹一把，但这话又不能说出口，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玉花，时间紧迫，按你说的办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这样吧，尽可能不让领导进你家，把羊赶到山上，就地汇报，还省去许多麻烦。” 　　 　　杨玉花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卫主任，腿长在领导身上，人家上哪儿可由不得你呀。如果真的到我家来，露了馅，怪罪下来你撸了党票、丢了官帽可别怪我没提醒呀。” 　　 　　“那是那是。”卫主任额头上泛出一片豆大的汗珠，“这样吧，我回去研究研究。玉花谢谢你的提醒。”说罢，卫主任抽身离去。 　　 　　卫主任走后，秦有富直夸老婆有两下子，你提这几条既巧妙又难办，这小康达标的差事不会落到咱们头上了。杨玉花吃吃地笑，说实在的，卫主任也很可怜，当然也更可恨。当了几年村主任，村里毫无起色，又想弄虚作假保官，拿咱当猴耍，我才不上当受骗哩，我希望这回把他撤了，换个能耐人，让老百姓沾点光。 　　 　　如果卫主任非把我推出去咋办？秦有富是个厚道人，心里没底。玉花说，到时候再看，弄虚作假、坑蒙拐骗的混帐事咱坚决不干。 　　 　　两口子达成共识，看卫主任如何导演。 　　 　　却说卫叙荣解不开杨玉花出的三道难题，只能绕道走。上头好大喜功，不敷衍不行。他又跟村委们商量了一番，定出了一个方案。 　　 　　卫主任还是看好秦有富，他不是有十来只羊吗？张家有三只，王家有五只，刘家有七只……待大员们到来之际，将各家的羊都赶到秦家，凑足百八十只羊……秦有富不就算小康了吗？ 　　 　　卫主任的高招一推出，就遭到了有羊户们不约而同的反对。把羊赶到一起掺堆，虚夸谎报，做法可耻。更主要的是那羊混在一起，怎么辩认自家的羊？认错了合适吗？竟出馊主意！ 　　 　　卫主任则不以为然，你们吵嚷个啥？活人还让尿憋死么？打上记号呀，张家用红色，李家用黄色，王家用绿色……有啥难的，脑袋长着都干什么用的？光吃饭吗？嘁！ 　　 　　真正让卫主任犯难的是，那羊如何集中？都赶到秦家羊圈挤不开，现赶又怕锣齐鼓不齐耽误时间……再说，羊见草就啃，未必按人指定的路线走，不听指挥怎么办？ 　　 　　卫主任建议先操练几次，看看集中一百只羊到东山坡需要多长时间？有羊的人家议论纷纷：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这和五八年大跃进把几块地的庄稼弄到一块地去有啥区别？虚夸谎报的亏还没吃够么？ 　　 　　卫主任哭丧着脸，老少爷们，父老乡亲，不是我卫某故意折腾大家，我有啥办法？理解万岁。诸位行行好，无论如何得把这事对付下来，错也好，对也罢，凑合下来再说。 　　 　　卫主任下跪的心思都有，幸亏有些村民见卫主任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那心也就软了。大有大的难处，当官有当官的麻烦……世上有好多事情是说不清的，就别刨根问底叫死真儿了。 　　 　　养羊户还是有点别别扭扭，差不多用了一个半钟头才把一百只羊集中到东山坡上。卫主任说，这可不行，动作太慢，太慢了呀！ 　　 　　有没有快节奏高效率的办法呢？卫主任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村里有一位八十五岁的老头，放过一辈子羊，如今耳聋眼花、腿脚不灵便，在家歇着。人老是一宝，卫主任正走投无路时把那老头想起来了。 　　 　　费了许多口舌，嚷哑了嗓子老头才听明白，哦，让羊走一条路？好办。羊爱吃盐水草，在羊经过的地方洒些盐水，它就规矩老实了……盐水不能太浓，洒到东山坡，有20斤盐差不多，试试吧，没准能行。 　　 　　卫主任如获至宝，自己掏钱买了20斤盐，化了三四斤盐试了试，别说还真管事，羊循盐味而走，卫主任喜出望外。 　　 　　这道难题算是攻破了，但还有一道难题，那就是领导们来视察时，一定会询问“典型”，要他讲一讲怎么致富的，而且有一定理论水平，别让领导们看出破绽……照说应该让秦有富现身说法。可是这秦有富脖子一梗：“你卫主任就是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讲……本人活了四十多岁，啥都会，就是不会把假的说成真的。” 　　 　　杨玉花也说，卫主任你就别难为他了，有富这人嘴笨舌讷，吭哧憋肚，好话也让他说坏了，还是我去吧。你让我咋说就咋说，绝不给你丢脸。不就是围绕着养羊致富说吗？没问题！ 　　 　　卫主任开颜一笑，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上级领导说不定要拍照片，一定会问你丈夫为什么没出面……我看这样吧，找云二喜替代你老公，那小子能说会道，你俩一唱一和，天衣无缝，保证出不了纰漏。 　　 　　杨玉花说，啥都依你，这一条可不行。为啥不行呢？村里村外谁都知道秦有富是我男人，二喜不是。这种事不能假冒伪劣，别看秦有富瘸了一条腿，他照样是我老公，还跟他睡一床。 　　 　　卫主任笑道，这是假的，不能当真。你没看过电影吗？那些演员今天跟这个配对，明天跟那个拜堂，你能说人家不正经吗？你呀你呀，眼瞅着都21世纪了，还那么封闭保守。 　　 　　无论卫主任怎么摇唇鼓舌，杨玉花还是不答应，做人得有个原则。演员归演员，他们咋折腾都有理，可我是个平头百姓，是秦有富的老婆，不能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如果有富知道了，不撅断我腿才怪哩。不行，绝对不行！ 　　 　　卫主任也有点为难。但毕竟主任高明一点，他建议玉花打发秦有富出去串几天亲戚，回避一下，比方让他去你娘家一趟，事过之后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也就没了矛盾。 　　 　　玉花认为此法不妥。春耕大忙，串哪门子亲戚？再说，我家离兴发村四五十里，让有富一瘸一拐，想累死他么？另处，假扮夫妻的事早晚会传到他耳朵里，纸里包不住火呀！ 　　 　　这杨玉花伶牙俐齿，卫主任招架不住，况且她句句在理，难以驳倒。他若有所悟，这样吧，我派人用拖拉机送秦有富过去，再给30元补助费，过几天再接他回来，你看可以吗？ 　　 　　杨玉花还是摇头，你让有富走他就走么？他是三岁小孩子？卫主任，你何必这么惨淡经营，到底图希个啥？我听说达到小康更糟，多交粮多出款没有救济呢。当然，你的政绩差一点，脸面过不去。可是，靠弄虚作假总不大光彩吧。卫主任，你说呢？ 　　 　　卫叙荣没有正面回答，烦恼事情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只说村委会集体研究决定的事板凳钉钉不好改动了，对错都得往前蹚了。关于有富的事，就拜托你了。 　　 　　杨玉花把卫主任的意思对丈夫说了一下，秦有富拍案而起：“老子不走，八抬大轿也抬不走！这种王八蛋主意也想得出来，哼！”秦有富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听了卫叙荣的鬼话去炸石头卖，才炸残了腿，不然到外头打工，一个月还不挣个三头五百的，如今哪儿也去不了啦。 　　 　　秦有富一气之下要把那十来只羊卖了，让他卫叙荣做不了虚假，连猪、鸡一块卖，他宁可变成一个穷皮，他让玉花找人来买。 　　 　　玉花说，这个当口谁敢来买羊买猪？不是存心往村主任眼里揉沙子吗？再说，咱急于脱手，性口贩子必然压价，少卖好几百块。另外，还有几只羊快下羔了，卖了岂不可惜？卫主任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吧，早晚自讨苦吃。 　　 　　一番话把秦有富劝得心平气和，不再大吵大闹。如今这个检查那个达标，有几件事不掺水的呢？秦有富想通了，就让他等着看好戏吧。 　　 　　杨玉花告诉卫主任，秦有富被她摆平了，答应去我娘家，只是嫌拖拉机颠得慌，最好找几个人抬着他去，补助费就免了。 　　 　　卫叙荣没有答应，爱去不去，抬是没门的，存心捣乱。上头来了两次电话，说是四月八号这天市小康达标办一行八人准时到兴发村。还有不少准备工作没做好，比方吃饭问题，怎么汇报等，卫主任焦头烂额，上吊的心思都有。 　　 　　离领导们光临还有两天，横幅标语还没写哩，也就顾不上秦有富那一段了。卫主任布置人在头天晚上提前洒了盐水，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集中羊的事又通知了一遍，嘱咐各户千万别误事。 　　 　　领导光临的那天早上七点多钟，打了各种记号的羊走了出来，可是这些羊却不按卫主任划定的线路走，仿佛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卫叙荣险些气炸了肺，责问那两个洒盐水的村民，你俩莫非把盐偷吃了不成？这羊犯什么毛病？ 　　 　　卫主任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昨晚半夜下了一场雨，早把那点盐水味儿冲洗干净了。有人提醒卫叙荣，他这才恍然大悟，人算不如天算，莫非老天也不容弄虚作假么？ 　　 　　花费了两个钟头的力气才把那一百只羊聚到东山坡，专等达标办领导来视察。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开玩笑似的让人难堪。 　　 　　大约十点钟诸位领导才大驾光临，原来昨晚下大雨将公路冲坏了一段，车子绕出去好几十里，所以迟到让卫主任久等了，真不好意思。那司机陪起笑脸，向卫叙荣表示歉意。 　　 　　检杳组先在村委会办公室听了个把钟头汇报之后，卫主任领着官员们又到山上瞅瞅。有一男一女在放羊，卫叙荣向大家介绍，这位叫秦有富，这位叫杨玉花，两口子近年来发展养殖业，收入相当可观，已经步入小康。头几年秦有富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可别看这百把只羊，明年可就是二百只，后年就是三四百只，五年后说不定就有上千只，这是一条切实可行的致富路啊。 　　 　　山上还有苹果、大枣、柿子、山楂，农林牧副渔，山水林田路。兴发兴发，兴旺发达。用不了几年，咱兴发村就可能赶上南方的华西村，北京的大邱庄，窦店……请领导们放心吧。 　　 　　带队的胡主任对秦有富说，光听卫主任说不算数，还是听听你的吧。啊？假秦有富有点尴尬，该说的卫主任已经说了，还能说什么呢？这云二喜本不愿扮演这个欺世盗名的角色，但被卫主任生拉活拽，又许他50元的劳务费，他才勉强答应。玉花告诫过他，少说话多发财。实在要答对，听她的好了。 　　 　　胡主任又冲杨玉花笑笑：他不好意思说，你就说说吧，养羊是不是很有学问？嗯？杨玉花扫了胡主任一眼，没多少学问，比造原子弹火箭容易多了。要说学问嘛，咱们卫主任才叫有学问那，能让羊身上长出花来。 　　 　　羊身上长花？有意思，闻所未闻，这可值得推广。胡主任兴致勃勃，低下头下，真就在羊身上寻花。卫主任连忙递过来烟卷，胡主任，我们这个玉花是村里的乐天派，好开玩笑，羊身上咋会有花呢？来，您抽支烟！ 　　 　　胡主任站起来，吸了两口烟，人的素质高才能幽默，高智商才幽默嘛。玉花同志，你带个花字，是不是让羊也开花？哈哈哈！ 　　 　　大家嘻嘻哈哈，正准备下山。此时，莫明其妙冒出个拄拐杖的汉子来，他脸上泛出怒气：“谁是说了算的头儿？我说几句行吗？” 　　 　　来人才是秦有富，本来他与玉花约定不出面的，在家里猫着，可他憋气窝火，如坐针毡呆不住了，从山的另一面绕上来，一直躲在一丛柳树中，突然出现在官员们面前。 　　 　　“大哥，有话请讲，别激动，我叫胡德宝，算个小头头吧。”胡主任说。卫主任却慌忙拍拍秦有富的肩膀，时候不早了，回村里再说吧，啊？ 　　 　　“你想堵我的嘴？没那么容易。”秦有富非说不可，其奈他何？“你们不是在羊身上找花吗？我指给你们看。”秦有富撩开羊尾巴，“瞅吧，有红花，绿花，黄花，黑花，蓝花，这叫五色羊，是咱们智勇双全的卫主任发明的，算得上最新品种，你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吧？” 　　 　　胡主任一行，动手撩羊尾巴，果然发现不同颜色的印记，颇感莫名其妙。卫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卫叙荣那张脸白了红，红了青，恨无地缝可钻。本来戏就要收场了，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真让人扫兴。卫主任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秦瘸子。他惶惑地笑笑：“啊，这很好解释，羊跟人似的分老、中、青、孕等，用不同的颜色区别开来，便于管理，没有别的意思。” 　　 　　秦有富哈哈大笑：“胡主任，你相信这是真的吗？”秦有富打了个口哨，十只羊来到他身边，咩咩地叫着。“胡主任，这十来只羊才是我的，你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你的意思是？……”在城里长大的胡主任还是有点如坠五里雾中，“莫非……难道……这里头有什么名堂么？”胡主任憋红了脸。 　　 　　秦有富的嘴巴凑近胡主任的耳朵，小声地说：“这百把只羊是好几家凑在一起的……羊一多就热闹，你们瞅着也高兴，卫主任也荣耀。不瞒你说，我才叫秦有富，那个小子叫云二喜……这出戏是不是有点意思？” 　　 　　胡主任目瞪口呆，检查组成员们面面相觑，而卫叙荣则无话可说，打摆子似的浑身哆嗦。至于这出戏怎么收场，秦有富用不着去管，赶着他自己的那十来只羊到坡南去了。他留给人们一个坚毅、沉稳、真实的轮廓以及一连串沉重、苦涩的思考：为了应付，啥主意都想得出来。五色羊，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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