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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九,双龙村牛芳琴的丈夫齐贵发还没归来。村里去广州、深圳、温州打工的人都回来了,齐贵发莫非在外头出事了么?她心里发毛,坐卧不安。丈夫是精明人,不会有事的,等几天再说。又苦苦等了四五天,齐贵发终于回来了,牛芳琴放心了。 别的男人外出打工,归来时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而齐贵发呢?一身疲惫,满脸悲哀,两手空空,牛芳琴很是奇怪。 “贵发,你怎么啦?眼瞅着快过年了,咱啥也没有……当然,旋买也来得及,钱呢?” “钱?什么钱?”齐贵发发呆发傻。 “打工钱呀,干了一年总有几千块吧?” 齐贵发如梦方醒,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牛芳琴。纸条上写着“今欠齐贵发工资8000元”的字样,盖着工头余宝财的私章。 牛芳琴鼻子都气歪了,这“白条”能顶吃顶穿呀?你不该要这玩意,鱼死网破、头破血流也得把钱拿到手,贵发你太没用了。 “我没用?你去试试!”齐贵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双手抱着脑袋叹气。归来前夕,齐贵发和他的工友们找过余宝财,这个老狐狸留下一堆白条给办事员小赵,他却躲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找着他,只好揣白条而归。 两口子唇枪舌战,牛芳琴哭天抹泪,此时此刻债主陈三叔找上门来。两年前齐贵发因翻修房子,手头吃紧,向陈三叔借了一万元,说妥今年年底连本带利归还,眼下陈三叔要娶儿媳妇,急于用钱,听说贵发回来了便上门讨债。 齐贵发将那张白条拍在饭桌上,三叔你要就拿去,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三叔瞅瞅那白条脸青面黑地说:“我不管你玩什么把戏,反正我急着用钱,不给我就不走!” 齐贵发央求三叔,请他再缓一段时间,工头放了话,明年开春就给钱,不会赖帐的。三叔沉思片刻,让了一步,就算白条上的钱全还我,还差四五千呢,怕是猴年马月也还不清吧。你看这样行不?你家里有几件东西我先搬走,合几个钱,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那好,你相中哪件搬哪件吧。”齐贵发到了这步田地,只好听任三叔摆布。牛芳琴却大哭大闹:“不行,动我家东西,我跟你拼命!”牛芳琴挺着个大肚子,谁敢惹她?! 陈三叔见势不妙,悻悻而去。齐贵发劝妻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常理,东西搬走了咱们可以再买,何必寻死闹活的呢?” 牛芳琴死活不同意,理由很简单:没钱办年货,凑合着过年也罢了,再把冰箱、彩电、摩托车搬走,这个家不就败了么?陈三叔趁火打劫,不得好死,他真就缺那几个钱么? 齐贵发则不以为然,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咱红口白牙说了年底还债,为人处世总得讲点信用。芳琴,想开些行吗? 牛芳琴泪如泉涌,没完没了地数落丈夫。当初瞎了眼,嫁你这窝囊废,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哪有干活不给钱的理?我去要,我就不信这钱要不回来! “不行,绝对不行!此去远海市好几千里,天寒地冻,况且你又怀着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个家可就算完了!” 牛芳琴拾掇衣物,非去远海市不可,那姓余的工头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扎瞎他一只眼睛,拧断他一条腿,凭什么不给钱?混帐王八蛋!牛芳琴拿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拽不回来。 齐贵发知道挡不住妻子,骑上摩托去十里开外把岳母大人接来劝牛芳琴,阻挡她的冒险行为。老人家苦口婆心,劝了一顿饭工夫,牛芳琴气乎乎地说:“你有本事给我一万块钱还债?你不是没有吗,没钱就别怕受罪。妈,别劝我了,火烧眉毛顾眼前,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人家泪水纵横,这叫啥世道?从古到今都是干完活就付钱,如今这共产党的天下,怎么就无法无天呢?这样吧,芳琴你实在要去,让贵发陪着,你俩好有个照应,快去快回…… 既然两口子一块去远海市讨债,能不能赶回来过年谁也说不准。牛芳琴也想明白了,让陈三叔来搬东西,顶一部分债。陈三叔赶来一辆大车,运走了八成新的海尔冰箱,29吋长虹彩电,还有那辆嘉陵摩托,双方讨价还价折了六千元钱,余下的钱,讨回来再偿还。 栏里有一头肥猪,原打算当年屠杀,卖一半留一半。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卖了八百元钱当盘缠就去了远海市讨债。两口子把门一锁,声称走亲戚,唯恐乡邻们知道底细笑话。 腊月天气,朔风怒号,滴水成冰。远海市在北方,越走越冷。身上总共揣着八九百元,怎么节省怎么花销,一分也不敢浪费。两口子坐慢车硬座,倒了三次车,三天两宿才来到远海市。 远海市最便宜的招待所每晚住宿20元,如果十天半月住下来,刨出房费就得饿肚子。两口子合计再三,奔火车站、长途汽车站过夜。可是,络绎不绝的站警不断查票,将他俩轰了出来,零下十几度二十来度,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牛芳琴烙了40多张大饼,早已冻成了石头,嘎嘣嘎嘣地咬,像上甘岭战士似的往下咽,两口子在立交桥下寻了个角落,背靠背取暖。 两口子设计了一下讨债方案,由齐贵发先去侦察余宝财的动向,发现他的踪迹牛芳琴再盯上去,死缠活磨,形影不离,非让他掏钱不可。 齐贵发在妻子的催促下,来到他打工近一年的旺达建筑公司,已近年关,人去楼空,只有几个中年工人留守工地看护建材。一个叫周远的工人认出了齐贵发,吃惊地问,大老远的又跑回来干啥?讨债?比登天还难呀!前几天从河南来一拔工人,转游了五六天,连余宝财的影子都没见着,只好班师回营……老弟,快回去吧,不要白搭工夫了,明年再说吧。 “明年?能不能活到明年还难说,他余宝财就是入地三尺,老子也要把他刨出来,这回我豁出去了!”齐贵发怒火冲天,牙齿咯咯响。 “人家不定钻进哪个别墅搂小蜜亲热去了,远海市八百多万人,你上哪去找啊?比大海捞针还难呀。老弟,回家去吧,别犯傻了。” 齐贵发长吁短叹,说是挺着大肚子的老婆也跟来了,讨不到债,有啥脸面回去呢?再说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也让人弄去顶债了,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死也得死在这远海市……周远吓了一跳,天寒地冻的数九腊月,蹲桥洞子,不要命了么?马上让弟妹到这儿来,烤烤炉子,喝口热汤,工钱重要,性命更重要呀! 齐贵发感激涕零,马上把妻子弄到工棚里来。虽说工棚由活动板搭成,到底比桥下暖和多了,况且还有炉子,硬梆梆的饼烤一烤也好吃些。幸亏周远搭救,否则不可想象。 周远比齐贵发大十几岁,在外头混的时间长点,见识广一些,他劝齐贵发别像哈巴狗撵兔子似的白搭工夫,让他到市劳动局、区劳动局和劳动监察大队去求助,看看能不能管点事……像咱们这种打工仔,无权无势,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去试试吧,快过年了,得抓紧! 齐贵发马不停蹄来到市劳动局,门房老头说:“眼瞅到年根了,大官小官都忙自己的事去了,正月十五以后再来吧。”齐贵发敢怒而不敢言,又到区劳动局,情况与市局差不多,留下的不管事,管事的找不着。 有人告诉齐贵发,这些戴乌纱帽的,你轻易见不着,不出“血”休想办事,少则三千五千,多则十万八万,没钱就白挨着。齐贵发明白这个理,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转了一圈,蔫头缩脑回到工棚,险些气炸了肺。 此时此刻,周远家里来了电话,八旬老父病重,必须马上赶回去,临时找个人替他,那个人可没周远这么仁慈,小小工棚若是三个爷们住倒也凑合,夹个孕妇太不方便,齐贵发夫妇只好离去,又回到立交桥下…… 带来的几十个烧饼啃完了,每人每天只吃一包方便面,吊着命不叫饿死。可是牛芳琴需要两个人的营养,漫长的一天,一包方便面无论如何顶不住,两天下来,头晕眼花,四肢乏力,一头栽倒下去。齐贵发将妻子弄到附近卫生院,大夫诊断为营养不良造成低血糖,再不想办法,胎儿性命难保,留下住院吧…… 干瘪的腰包是住不起院的,央求再三,大夫推了一剂葡萄糖,躺了个把钟头,两口子离开了卫生院。又冷又饿实在难过,齐贵发咬牙横心,让妻子吃了两碗牛肉拉面,又要了一碗汤,牛芳琴满意地笑了,而齐贵发就着热汤吃了两个馒头,熬一天是一天吧。 牛芳琴进过一次饭店,长了见识,她发现餐桌上总剩着戳了几口的鲤鱼,剩着四喜丸子、鱼香肉丝等等,服务员不管三七二十一,稀里哗啦倒进桶里做了喂猪的泔水,若求人家让她吃那些残汤剩饭,既不花钱又有营养,岂不是件好事?可是丈夫坚持反对,这不成乞丐了么?丢人现眼……再说残汤剩饭也不干净,传上了肝炎痢疾岂不因小失大?另外,人家也不会让你进去,影响正常营业啊。 牛芳琴脸红脖粗:“到了这种地步,脸皮值多少钱一斤?如果我有钱,绝不会干往你脸上抹黑的事……贵发,我饿,像填不满的无底洞,孩子八个月了,我真担心呀!” 一番话说得齐贵发想哭,堂堂七尺男儿,连老婆都让吃不饱,实在有些无地自容。几百块钱怎么舍不得花也留不住,如果找不到工头,说不定得爬回安徽老家去,真有些凄惨。 怎么办呢?毕竟齐贵发在大城市混过一年,头脑比较灵活,捡破烂卖,比方啤酒瓶子、废旧纸箱子,可口可乐塑料瓶子……到处划拉,一天赚三五元或十元八元不成问题。 可是问题又来了,拾破烂得四处游走,大肚子老婆怎么办?除非有一辆三轮车,拉着牛芳琴,但这车子上哪弄去呢?掏钱买,旧车也得五六十元啊!齐贵发无计可施。 “贵发,我饿,饿得很呀!”牛芳琴大呼小叫。齐贵发没好气地说:“干脆你把我吃了算了。忍一忍吧,咱们没几个钱了。” “怎么忍?这么一天天的饿着,真不如一头撞汽车痛快!你算什么男人,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嫁你这种没用的人,真是造孽呀!” “谁让你来的?自作自受,这能怪我吗?”齐贵发本来就没好气,被老婆骂了几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目相对。 牛芳琴见丈夫动怒,不再言语,饥寒交迫难以忍受,不管丈夫的阻拦,径直向一家饭店走去。进得店来,坐在桌边,也不说要什么菜,两眼直勾勾地寻找残汤剩饭。她见一位珠光宝气的妇女剩下几只炸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来就往嘴里塞,又见半盆子水煮肉片,端起来,也不管辣不辣,连汤带肉,狼吞虎咽。服务员见状,吓得连忙报告老板。 老板正要训斥牛芳琴,见她是个孕妇,估计她一时窘迫,没说什么,反而关切地问:“这位大姐,吃残汤剩饭可不大好,若被鱼刺鸡骨卡住,麻烦就大了……这样吧,给你10个肉包子,拿去吃……别再来这里捣乱了。” 牛芳琴磕头作揖,拿了包子含泪而去。这一切,被站在门外的齐贵发看得一清二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刻他泪水横流,狠狠地捣了自己一拳头:“我他妈真没用!” 妻子的行动给齐贵发一点启示:得马上想办法解决吃住问题,不能让老婆去乞讨了。时近年关,打工仔打工妹纷纷返乡过年,不少店铺人手奇缺,贴出启示招临时工。齐贵发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会仙楼饭庄当上了勤杂工。 老板见齐贵发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又读过初中,验看过身份证,当场拍板,让他负责端盘子洗碗,每月八百元,管三顿饭,住宿自理。齐贵发说少要二百元钱多管一个人的饭行不行?老板问另一个人是谁?齐贵发说:“我老婆,她怀着孩子,吃不多少,你看行吗?” 老板若有所悟:“行,就这么定了。”后来老板十分后悔,因为牛芳琴食如河马,能顶两个搬运工,可是有言在先,只好认命。 老板绝不做亏本生意,他让齐贵发马不停蹄地干。齐贵发有苦难言,比搬砖和泥还累,庆幸的是饭店附近租到了一间廉价平房,两口子有个栖身之所,再苦再累也认了。 会仙楼是该市有名的川菜饭店,食客如云,日进斗金,尤其是水煮鱼、水煮肉片、东坡肘子、梅菜扣肉,应接不暇,不仅有达官贵人光临,企业家、包工头、知识分了、公务员也频频前来品尝,从上午9点一直忙到晚上11点钟,座无虚席,打杂的齐贵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天,从宝马轿车里钻出一男一女,坐下来就大呼小叫让端水煮鱼。齐贵发端着鱼匆匆而来,扫了那男人一眼,手一哆嗦,鱼汤蘸到了那男人的西服上,他勃然大怒:“你他妈瞎了么?怎么回事?你瞅瞅,这衣服怎么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盆子太烫,所以……要不我找人给你洗一洗。”齐贵发自知理短,陪笑脸说好话,息事宁人。 那男人不依不挠,说这件西服值三千多元,随便洗是不行的。齐贵发与他争执起来,惊动了老板朱向荣。“啊呀,余老板,小事……小事嘛,对您来说一件衣服算啥?你哪年不挣几百万上千万的?这小伙子刚来没几天,动作不大协调……这样吧,这顿饭免单。” “看在你朱掌柜的份上,我就饶了这小子,下次若再毛手毛脚的,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余老板还算通情达理,没有再纠缠下去。 齐贵发端水煮鱼不止一次,为何突然走神了呢?原来,齐贵发认出了这个吃鱼的人正是他要找的工头余宝财。他鼻尖上有一颗黑痣,左额有一道浅浅的伤疤,记号明显,一眼便认出。作为工头,他手下有成百上千号工人,自然不认得齐贵发。在饭店里讨债不合适,如果余老板说齐贵发无理取闹诈他钱财,招来110干警,齐贵发非吃大亏不可,他只能保持克制。 齐贵发佯做不认识余宝财的呆傻样,问朱向荣:“这余老板是做什么大买卖的?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好吓人呀。今天若不是朱老板打圆场解围,那我可就惨了。” 朱老板如数家珍,打开了话闸子:“这余宝财是远海市有名的包工头,也是我的常客,这家伙趁三四套别墅,两辆高级轿车,至少趁两三千万……肥得流油呀,往后你可得小心点,这人心狠手辣,我也让他三分哩。” 齐贵发点头哈腰,心里有数。“朱老板,你看我是不是登门谢罪,向他赔个不是?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能告诉我余老板住在什么地方吗?不陪罪不合适。” “我有他的名片,上头有电话号码、住址,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朱向荣没有多想,把名片给了齐贵发,若有所悟:“空着手去不合适,你买点礼物吧……不过,这家伙啥都见过,百八十元的东西他瞅不上眼,算了吧。” “既是这样,我可去不起。”齐贵发一副为难的模样。“以后再说吧,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面的,这名片我先留着……” 朱向荣没有收回名片,更想不到齐贵发会拿名片找上门去讨债。此是后话,先不去说。齐贵发拿着名片对老婆说:“谢天谢地,总算找着余宝财这龟孙子了,咱俩讨债去!” 这债怎么个讨法呢?齐贵发突然冷静下来,拿着那白条直截了当地要?他不给怎么办?牛芳琴说:“他不给,咱就跟他拼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我就不信他不怕死!” “不行,我看还是先礼后兵吧,杀人犯法,几千块钱搭上性命不值得……”两口子用了半夜时间来商量对策,达成共识:一块去讨,然后再见机行事。 白天余宝财四处乱逛,晚上在别墅与小蜜寻欢作乐。经过一番曲折,齐贵发打听到余宝财有个乡下老婆,当年余宝财因打架斗殴伤人坐了三年大牢,乡下老婆一直等着他,他对结发之妻还有点感情。但余宝财的老婆并不知他在外头拈花惹草。若把她动员出来,可帮齐贵发一点忙。 齐贵发给余宝财的乡下夫人刘玉珍打电话,说余宝财在外头如何如何,你到远海市柳林别墅可以当场抓住这一对狗男妇。刘玉珍似乎很气愤,说是一定要报复忘恩负义的丈夫,而且谢谢齐贵发通风报信……齐贵发很是高兴。 齐贵发认为自己的计谋十分巧妙,刘玉珍一来,抓了余宝财的小蜜,她一高兴,没准就帮齐贵发要出8000元打工费……可是,刘玉珍并没有按齐贵发的安排行动,她迟迟不来远海市,齐贵发接连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齐贵发有点失望,说不定被刘玉珍耍了。牛芳琴却说:“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咱俩直接到别墅去找余宝财,不给钱就点他房子。” 齐贵发说:“别墅不是乡下的茅草房,一点就着,钢筋水泥,除非用炸药,咱俩上哪儿去弄那玩意?再说,怎么炸?咱俩还是想别的办法吧,这钱太不好要了。” 想来想去,齐贵发还是以向余老板道歉为由,进了门再相机行事。这余宝财比泥鳅钻得还快,花费了许多工夫才叩开他的门。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余宝财扫了齐贵发两眼,打着官腔,“你怎么还带个大肚子女人来?到底想干什么?” “余老板你贵人头上多忘事,忘了水煮鱼汤洒到你西服上的事了吧?我是特意来向你陪礼道歉的……啊,这位是我老婆,叫牛芳琴。” “行了行了,这事我早就忘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余宝财有些诧异。齐贵发掏出那张名片,说是朱老板引荐的,打扰了。 “虽说你是乡下人,还懂文明礼貌,我不计较洒油汤的事了。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请回吧。”余宝财不耐烦地挥挥手。 “余老板,我有点小事,求你帮忙,对你来说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不等对方开口,齐贵发就掏出那张白条递了过去。 “这张白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嗯?” “从旺达公司办公室领的。” “这么说你在旺达公司打工?” “不错,我是你的部下,快过年了,老婆要生孩子,揭不开锅了,万般无奈才来打扰你。” “钱早晚会给你的,白纸黑字抠都抠不掉,况且盖了我的私章,说话算话,只是手头有些紧张,开春接了新工程会发钱的,放心吧。” “开春还得好几个月,我们不能饿着肚子等,干活挣钱,天经地义,拖着不给,缺德不缺德?你住着洋房,开着轿车,吃香喝辣,却不顾别人的死活,像话吗?你还有良心吗?”牛芳琴实在憋不住了,开了几炮。 “大嫂,别发火动怒,我给了你们,别的工人找上门来怎么办?几十万几百万呀,我去抢银行么?先克服一阵吧,拜托了。” “克服?说得轻巧!我们奔波几千里,在城里沦为乞丐,差点冻死饿死,你办得起公司掏不起工钱,鬼才相信呢,卖楼房,卖轿车……反正你有的是办法。”关键时刻,牛芳琴伶牙俐齿,比齐贵发厉害多了。 余宝财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退让了一步:“二位,这样好不好,给我三天时间,保证让你们拿到钱,三天好吗?” “三天,三年也行,你这房子反正没人住,我们两口子就住在这儿,过几天在这里生孩子,冻不着饿不着,你不在乎,我们更不在乎。”牛芳琴使出了女人的杀手锏,你撒赖,我撒泼。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余宝财做梦也想不到乡下妇女会来这一手,抓起电话想拔110,牛芳琴手疾眼快,一把揪断了电话线。余宝财掏出手机,却被齐贵发夺在手中。 财大气粗的余老板在两个乡下人面前显得软弱渺小,眼前又没人帮忙,他真不知该怎么对付。齐贵发在豪华客厅里转来转去,瞅瞅墙上的名人字画,摸摸工艺架上的古玩,拽拽漂亮窗帘,手里握着工头的手机。 牛芳琴呢,见茶几上摆了一盘水果,有香蕉、苹果、桔子、雪花梨,敞开肚皮甩开腮帮子咔嚓咔嚓猛吃一气,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而且将果皮扔了一地,撑得直打饱嗝才收手。 “二位,你们到底想干啥?”余宝财想发火动怒却没了力气。“干啥?要钱呗,给钱走人,不给钱就在这儿住下了,在这洋楼里过年一定很有意思……哈哈哈!”牛芳琴从沙发上站起来,乐呵呵地说,嗓门大得惊人。 “就算要钱也得让我去弄呀,你们太不讲道理了,把手机还给我,给我!” “余老板,我就不信你家连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保险柜里咋也有十万二十万吧?”齐贵发晃动着手机:“给钱还手机,公平交易!” 如此周旋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若这两口子砸古玩,扯字画,损失可就惨了。这榨取工人血汗、拖欠工钱的余宝财只好认输:“二位等着,我上楼去拿钱,千万别乱动呀!” 十几分钟后,余宝财拿来一沓百元大钞,一五一十的数给齐贵发。齐贵发一张张验看,生怕是假币,最后又提出个条件,再给六百元路费,不然就扣手机,你当初发了工钱,我们何苦跑这一趟,时间就不算钱了。 余宝财无可奈何,又给了六百元。齐贵发还了手机,冲余工头笑了笑,拽着大肚子老婆离开了毫宅。不管怎么说,钱要到手了,立马回家,还赶得上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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