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837号馆文选__著作:太平天国史、天国志、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太平杂说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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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极权统治 一、信仰统制 宗教对于太平天国具有莫大的影响力。洪秀全自称是亲承天父上帝之封的人间真主,这种资格和他的权力出自神授。但是他的宗教并非真正的西方基督教,而是中国化的,经过他改造的基督教,可名之曰“上帝教”或“洪教”。二十四岁以前,他所读的是中国经史,所习闻的是佛道、神巫,他的初步基督教知识,与上帝观念,得之于简陋晦涩的《劝世良言》。他要以自己的理论。利用宗教以达成政治目的。他不是教徒,而是“上帝教”或“洪教”的教主,与耶酥为昆仲,甚至权力超过耶酥。他说古代君民,皆拜上帝,中外一同。西洋因天兄耶酥舍身救世,遵行大道到底,中国自秦世“开神仙怪事之厉阶”,因而“差入鬼路”。满洲窃据之后,“诱人信鬼愈深,妖魔作怪愈极”,天父又命次子,即洪秀全降生,拯救陷溺。 上帝初似只有两子,约在一八四八年以后,冯云山、杨秀清、韦正、石达开成了他的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子,萧朝贵因为娶了洪秀全之妹,称为“天婿”或“帝婿”。杨秀清又是天父的化身,并代世人赎病,称为“赎病王”,一八五三年,复加“劝慰师”(Comforter)、圣神风(HolyGhost)之号,《新约》是有“错记”的,他可以“招证”。杨是风师,萧是雨师,冯是云师,韦是雷师,石是电师,秦日纲是霜,师,胡以晃是露师。《贼情汇纂》的编者①斥其“人袭神号,尤亘古之奇闻,于勿惑鬼神之戒又何在?实亦彼教之罪人”。言虽中肯,要知道他们本以神自居,而并非人。 上帝教的规条严苛异常,仪式尤为烦琐。拜上帝者必须向上帝悔罪,十天条必须熟记,犯者死罪。平时朝晚祈祷,每饭感谢上帝,有了灾病及生日、满月、嫁娶、作灶、做屋、堆石、动土等事,均要祈 —————————— ①张德坚初撰《贼情集要》,后至曾国藩所设采编所,一八五五年成《贼情汇纂》。 --101-- 祷祭告。每届七日礼拜,先一日鸣锣高呼:“明日礼拜,各宜虔敬,不得怠慢。”不到者,初次枷号七周,杖责一千,两次不至,斩首示众。礼拜时颂上帝恩德,唱赞美诗,天王、东王以至翼王,均在赞美之列。然后读圣经、信条,一唱百和。并朗诵悔罪奏章,高呼“杀尽妖魔”,再诵天条等。每二十五家,有一礼拜堂,军行所至,必择宏敞房屋,备礼拜之用。所有庙宇神偶,在所必烧必毁。教育完全宗教化,编到了许多训练及宣传的书册,自《三字经》、《幼学诗》以至洪秀全的诏书及《旧约》、《新约》,共十余种,①均为士子所当时时攻习,无不充满了上帝教气氛,文字通俗,自成一格。清军掳获者,汗牛充栋,足征其刊印之多。 儒家思想与上帝教的教义,多不相容,洪秀全升天时,上帝曾说:“孔丘所遗传之书,甚多差谬”,“教人糊涂了事”。耶酥亦说这些书教坏了人。孔丘私逃天下,被天使追回捆绑,痛加鞭挞,永不准下凡。一八五三年宣布,“凡一切孔、孟、诸子百家,妖书邪说,尽行焚除,皆不准买卖藏读”。所有书籍一律须经天王“盖玺”颁行,“不使天下良民仍受妖书经传之蛊惑”,如“世间有书不奏旨,不盖玺而传读者,定然问罪”。太平军通过与统治地的藏书,“非付之一炬,即用以薰蚊烧茶”。特设“删书衙”,削正四书、五经及“凡情诸书”中的“妖话”,再由天王御笔改正。②对于知识分子,太平军力事争取,所至出榜招贤,希望共建勋业,劝各方投效保荐,“自贡所长”,当“量才录用,家口厚给资粮”。一八五三年起,开科取士,亦有秀才、举人、进士之分,试题均出于《旧遗诏圣书》、《新遗诏圣书》、《天命诏旨书》。会试中者,封授官职。但对于被掳官吏绅衿、儒生,则极端凌虐,“或挫折以死,或分为各馆充 —————————— ①计为《三字经》、《幼学诗》、《千字沼》、《天父诗》、《太平诏书》(包括《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天道书》、《天情道理书》、《旧遗诏圣书》。(旧约)、《新遗诏圣书》(新约)、《天(真)命诏旨书》(真约)等。 ②一八六一年,总理朝政的洪仁玕谓“孔、孟之书不必废,其中合于天情道理者亦多,既蒙真圣主御笔钦定,皆属开卷有益者,士果备而习焉,则焕乎有文,斐然成章”,政策为之一变。 --102-- 当书手,号曰‘先生’,所办无非写奏章、诰谕、封条、出告示、造家册等事,一切军令,概不与闻,盖防有用之才之算己也”。 二、兵民合一 太平军举事之始,首定军制,以《太平军目》一书为准。军为最大单位,置军帅一人,其下为师帅、旅帅、卒长、两司马、伍长。每军官兵合计应为一万三千余人。①入湖南后,添立土营、水营。土营以矿工组成,专司穴地攻城;水营以船多为上,负有作战运输两种任务。此外有木营、金匠营、织营、鞋营、绣锦营、镌刻营,总称诸匠营,“各储其才,各利其器,凡有所需,无不如意”,但令随营奏技,却不役使打仗。初期置有女营,每军二千五百人,至进入湖南为止,女兵约居四分之一。此后以兵源已无问题,长江一带妇女又大半弱不胜军,悉编入女馆,女兵有减无增。别有童子兵,为官长所私有,经宗教灌输,临阵勇敢,信仰不二,执法无私,及壮大成年,遂为忠实干部。 对于军律、训练,反覆叮吁,要严束队伍,赏罚分明,秋毫莫犯,不许骚扰乡民。天晴操练士兵,下雨习读天书,讲解分明,互相开导,“人人共识天情,永遵真道。倘若遇有妖来,号鼓一响,趋府听令,踊跃向前,一德一心”。行营、定营各有规式,陆路、水路、点兵、查察,均有号令条禁。 《贼情汇纂》亦盛赞太平军制之优,兵术之良,军纪之整,谓“逆贼荒诞暴虐,惟于军制似有法则,渠贼,……于行阵机宜,山川形势,颇能谙习。……试观其始定军目,似亦具条理,由本及末,一气通连,颇得身使指应之效。其于阵法,任意诡造,……然可保既败不致全溃,……且能反败为胜。贼之营垒,操纵亦若有把握,度其必不防也,则朝行暮宿,若于慎防坚守之处,则重壕重墙,甚至封垛如城,其负固各无所不至”。又云“贼于队伍之制,条目井井,旋败旋炽,仍未见其穷蹙。所恃无他,盖始定军目,不愆于法”。“操练士卒,条分队伍, —————————— ①—八五五年,据说共有九十五军,各军人数多寡不一,有不及二百人者,约计共为十三万,当不只此数。 --103-- 屯营治垒,接阵进师,大小相制,视众如寡,颇能联合一气,分合咸宜。”“贼之枭张全恃行军有法。其法至严,凡有失利取败,违令私财,重则立斩,轻则责降,略无姑息。有功亦破格升迁,赏不逾时。朝为散卒,暮擢伪帅。”“使人人矢斗可幸生,退则必死之志。……桀骜不驯之徒,甘心服役,身临矢石而不惴,膏涂草野而无悔。” 太平天国的组织,为军事、政治、经济、社会一元化,而以宗教贯注之。政治体系中的乡官,与军事体系中的军帅以下各级均同。“家备戎装,人执军械”,“有警则首领统之为兵,杀敌捕贼;无事则首领督之为农,耕田奉尚”。理论上是“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以起军旅,以作田役,以比追胥,以会贡赋”。但未能彻底实施,兵源大都为裹胁而来。 三、官制与政事 太平天国的政府组织至南京而大备,分朝内官、军中官、守土官、乡官,整个制度为军事化。从中央到地方,几全为武衔。军师至丞相、检点、指挥、侍卫、将军为朝内官。宫内(天王府)、及东殿(东王府)、北殿(北王府)、翼殿(翼王府)又各有职官,东殿规模之大,过于宫内。女官名号与男官同,但员额大减。总制、监军、军帅以下为军中官。守土官有总制、监军之别,每郡(府)置总制一人,各州县置监军十人,受命于中央,除了治军统军,并上给贡赋,下理民事。军帅至两司马为乡官,按户口多少而设,多为本乡之人,军事之外,宗教、教育、司法、政治、经济均归其负责。每日两司马在礼拜堂教读所属二十五家的童子,礼拜日为男妇讲道理,颂赞祭告上帝。每七周由师帅、旅帅、卒长更番至所属两司马讲圣书,兼查其是否遵守条命及勤惰。遇有争讼,先由两司马听其曲直,如不能平息,依次上达。伍卒与民能遵守条命及力农者,由两司马保举。各级官员,定三年一保升、奏贬,均由天王主断。其优点为资功课职,颇协众情,缺点是极端集权,运用不灵。 定都南京之后,天王养尊处优,侈然自得,深居不出,遇大喜庆,方设朝会。即使东王有事晋见,亦须请旨,批定日时。所有政事,悉 --104-- 由侯、丞相商议停妥,具禀翼王,翼王认为可行,代东王撰成诰谕,送东王府盖印,再送北王府登簿,仍归翼王府汇齐,由佐天侯交官分递,“一切文书多不能面白,故纤芥之事,必具禀奏,层层转达,以取伪旨”。“在外贼目,大小事件,动辄具禀,重复累赘,笔墨繁多。”一八五四年间,清军所俘获的禀谕,成束成捆。行政手续如此烦琐,难免彼此睽隔,猜忌日生,“禁令则徒立科条,军务则全凭文告,气脉不通,已成麻痹不仁之象”。 其次是太平天国高级领袖的穷奢极欲。天王以两江总督署为宫殿,尽毁附近官廨民宅,每日驱迫男妇万人,兴筑半载方成,周围十余里,墙高数十丈,内外两重,用黄色涂饰,金碧辉煌。门扇以黄缎裱糊,门外又用黄缎扎成彩棚,月余即更换一次。东王以下的府第衙署,无不竞争壮丽。服饰的奢靡,礼仪的隆祟,等级的森严,尤不待言。以出行来说,最低级的两司马尚有舁夫四人。东王每出,仪仗填塞街市,扈从千数百人,大小官员一律回避,不及,须跪于道旁。甚至检点、指挥轿出,卑小官员兵士均须照此规矩。 太平天国既以宗教建国治国,神权高于一切,代表天父的东王地位,亦高于一切。永安封王诏中,明定各王俱受东王节制。一八五四年十月,天父复命他“继治天下,佐理万国之事”,天王不得不承认东王亦是“天国良民之主”。紧要奏章,如未经东王盖印,天王不阅,虽北王、翼王的奏章亦不能径达天王。除了东王,任何人不得直接天王。 四、圣库与田亩制度 公用共享是太平天国经济政策的基本原则。这是理想,亦是达成政治目的的手段。理论的根据,仍为宗教的。“天下皆是天父上主皇帝一大家,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物归上主,则主有所运用”,“务使天下共享天父上主皇帝大福,无处不饱暖”。军民日用所需,由政府统筹供给,做到生活优裕而无私财,既可控制党众,又可杜绝贪污。圣库及田亩制度即因此而定。 圣库掌管一切财物,金田起事之前,已经设置。此后凡攻战所得金宝衣物,固须交献圣库,军行所至,所有农民米谷亦应齐解,大口 --105-- 岁给米一石,小口五斗。到南京后,分设圣库馆与圣粮馆,置总典圣库与总典圣粮。圣库馆以管钱为主,圣粮馆以管谷为主,天王府各有典圣库、典圣粮。另有分司某种什物(如油盐),或分任某一工作的各类典官,后者是按技艺之长,使各有所归,各效职役,有如军中的“诸匠营”。大小官员俱无常俸,买菜钱(礼拜钱)、粮、米、油、盐皆有定制,每七日向各典官衙取给。食肉限于天王至总制阶层,总制以下不给,朝内军中皆然。至于民间,原则相同,一切与田亩制度配合。 《天朝田亩制度》一书,包含太平天国的社会结构及经济、教育、选举、考核、司法制度,然只是理论。此书刻于一八五三年,但至一八五五年仍流传不广,见者极少,亦可证其并未实施。关于经济的部分最为重要,而以田亩为主。田亩制度的原则,一为土地公有,依照产量,将田分为九等。二为计口授田,不论男女,按家口多寡,杂以九等,好丑各半。三为丰荒相通:“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此处不足,则迁彼处,彼处不足,则迁此处;此处荒则移彼丰处,以赈此荒处,彼处荒则移此丰处,以赈彼荒处。”四为国库,每二十五家设一国库,除足每人所食可接新谷外,余归国库。婚娶弥月,俱用国库,各有制式。五为自给自足,每家种桑、养蚕、织缝、养鸡、养彘,农隙之暇,兼事陶冶、木石等。 圣库制度确曾严格施行。占领永安之前,以乡间富室之家为实施对象,进军长江之时,以城市为对象。天京政权既立,占地渐广,始推及于乡间,“以天下富室为库,以天下积谷之家为仓,随处可以取给”。这种竭泽而渔的办法自不易持久,而圣库制度实不失为军事时期的有效经济措置。 理论上“凡物皆天父所有,不需钱买”,事实上难以作到。为使财物长期流通供应,仍需要商业,除了私营,尚有公营。公营分两种方式:一为政府直接出售百货,将所掌握的剩余物资,招徕交易,以食盐、布匹、棉花为大宗,售价较常价为廉,或以钱买,或以米豆互易,为一大收入;一为政府给予资金,令商人购办所需之物,愿为某业者,赴圣库领本,发给营业文凭。称为天朝某店,限定利润。商肆所在之 --106-- 区、名曰“买卖街”,多在城外,以防奸细混入城内,天京的商务归“天买办”总管,由总典圣库兼任。 实施田亩制度首须一稳定的统治区域,再行调查户口、土地,均非兵戎倥偬中所能作到,米谷亦未齐解圣库,仍由乡官按田亩征收。①不同的为佃农交纳后,不必再向田主交纳。 五、妇女地位与礼俗 太平天国统制下的妇女,大异于昔日。从宗教上说,男尽兄弟,女尽姊妹。从政治上说,妇女亦可任官,大都供职于天王府及各王府,”无不锦衣玉食,出入呜钲乘马,张黄罗伞盖,女侍从数人”。从经济上说,授田无论男女。从礼俗上说,婚姻不论财,有专司其事的“婚姻官”。不缠足,禁多妻,不准宿娼、当娼,不准有淫邪之事。男女不得混杂,妇女尽入女馆。 其所以采行这种政策,据他们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太平军多挈家齐来,创业之初,必先有国,而后有家,先公而后私,不可私图一时之乐,急享眼前之福。真实之福须从克己苦修而来,“候扫尽妖氛,太平统一,方可室家相庆,夫妇和谐”。其次是内外贵避嫌疑,男女各当分别,方昭严肃。据他们的敌人解释,是因为恐党众顾家而不肯力战,特设女馆,挈家同行,以系恋之。一旦天下大定,不仅夫妇得再完聚,未娶者亦许婚配,功高者且可置妾,犯罪者则罚以迟娶,“意谓男女人之大欲,以此诱之,实以此迫之,庶诸恶少,舍死力战”。 一如其他各项制度,事实与理论往往矛盾。妇女并未能真正得到平等与解放,且备受压迫荼毒。其一,女馆以军法部勒,善于女红者,分入绣锦营,余悉令解足,担任劳役,磨折而死者,颇为不少。其二, —————————— ①强征系另一来源,一八五三至一八五四年间,太平军的往来文书中,时有如下字样:“九江粮米甚属便宜,安省(安徽)米粮已解天京”;某某率水营军船,前赴南昌、武昌一带,收贡收粮;某某应将黄州、汉阳敌人惊走,将米粮装解天京;某某应将某处敌人骇走,所得粮米已解抵天京。可见天京粮食供应之不稳畅。 --107-- 既严别男女,而各王不惟仍夫妇同居,且盛置姬妾,执事女官以千百计。其三,妇女对于男子,仍须服从,男理外事,女理内事,敬夫与敬天、敬主同等重要,如此方可享荣华富贵,方得上天。不只是夫妇关系,一般伦理观念,与传统亦无出入。 太平天国的封建意识的浓厚,较任何王朝为甚。王爵固然是累代世袭,丞相、检点、指挥、将军等亦然。服饰各分等级,民间不准用红、黄两色。尊卑名分,上下称谓,各有一定,极其苛细琐屑鄙俚。对敌人则冠以“妖”字,古先帝王贬号为侯,只有上帝可以称帝,天王等可以称王。文字、物名、地名亦有更改,不良风俗,如赌博、饮酒、巫觋、堪舆一律禁止。洋烟(鸦片)、黄烟(烟草)不得贩卖吸食,否则问斩。“洋烟为妖夷贻害世人之物,吸食成瘾,病入膏育,不可救药。黄烟有害体肤,无补饥渴,且属妖魔恶习。” 洪秀全准备将中国的一切大事变革,并改造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他要破除所有信仰,建立一以他自己为中心的信仰,控制所有的人力、物力,由他自己支配。他抱有大同的空想,自己则是特权阶级,举措“不近人情,但求事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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