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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纪念园__生死之谜——储安平
文革纪念园

辛勤·忍耐·向前

储安平

  辛勤·忍耐·向前
  ——本刊的诞生·半年来的本刊
  
  本刊年出2卷,每卷则期。一卷出完后,休息两周,以为同人整理之需。第2卷第1期定3月1日出版。
  我们除在创刊号上发表了一篇《我们的志趣和态度》以外,在这一卷中,未尝有一字涉及本刊自身;因为我们觉得,我们应该先让读者自己就本刊的言论、风度、水准、内容,获取一个大概的了解。在这半年中,我们得到许多前辈、朋友、读者的爱护关切,使我们增加不少工作的兴趣和努力的勇气。在这第一卷的最后一期,我们谨述本刊诞生的经过及率年来的各种情形。
  
  发起·筹备·诞生
  
  在三十四年冬天,我们有几个朋友曾在重庆编过一个周刊——《客观》。在精神上,我们未尝不可说,《客观》就是《观察》的前身。那是一个大型(八开)的周刊。16面,除广告占去一部分篇幅外,每期须发6万余字的文章。现在回想起来,这不免是一次过分的冒失:因为创刊号于三十四年11月11日出版,而我们决定主编,犹为10月8日之事,实际上其间只有三个星期的筹备时间。那时正是抗战刚告胜利,政治酝酿改变的时候,多年以来,在“抗战第一”的大帽子下遮盖着的许多积郁,我们这时秉笔直书,亦确能言所欲言。我们愿意毫无夸张地说,那时确有许多读者,每星期都在等候着星期六《客观》的出版。——这些读者后来都成为《观察》的读者,今日《观察》在四川及西北一带有广大的销路,一部分亦应归因于《客观》的影响。有许多朋友至今或者未能明了为什么我们骤然放下《客观》,另立《观察》。我们无意在此追述那些业已过去的琐碎事情,只能就原则上补叙一笔。我们平常有一种基本的理想,即立言与行事应当一致。假如一个言论机构,在纸面上,它的评论写得头头是道,极其动听,而这个言论机构的本身,它的办事原则和办事精神,与它所发表的议论不能符合,我们认为这是一种极大的失败。假如我们主张政府负责而我们自己做事不负责任,要求政治清明而我们自己腐化,这对于一个怀有高度理想的人,实在是一种难于言说的苦痛。当时的《客观》只由我们主编,并非我们主办。我们看到其事之难有前途,所以戛然放手。
  但在《客观》出版的时候,我们获得各方面的鼓励。特别是许多前辈,他们都是自由思想而保持超然地位的学人,他们鼓励我们继续在这一方面努力。许多朋友和读者也一致惋惜《客观》的夭折,希望我们继续努力。在这种鼓励下,我们渐渐计划自己来办一个刊物——不仅刊物的立场、态度、水准等,能符合我们的理想,并且这个刊物机构在办事上也能多少贯彻我们的精神。
  第一次的发起人会议于三十五年1月6日在重庆举行,决定刊物的名称、缘起及征股简约。关于这个刊物的生命能否维持,当时我们笼统地建筑在两个假定之上:一、国内拥有极广大的一群自由思想学人,他们可以说话,需要说话,应当说话。当时国内还缺少一个带有全国性的中心刊物(在抗战中,昆明重庆等地都有水准很高的刊物,但因战时邮递困难,环境限制,都未能布及全国)。假如我们自己确是不偏不倚,秉公论政,取稿严格,做事认真,则各方面的前辈及朋友,无论识与不识,一定乐于支持我们,为本刊写稿。二、中国的知识阶级绝大部分都是自由思想分子,超然于党争之外的,只要我们的刊物确是无党无派,说话公平,水准优高,内容充实,则本刊当可获得众多的读者。我们经过慎重的考虑并与各方取得初步的接触后,决定以全副力量并持久决心来创办这个刊物。我们认为像这样一种工作,有以全副精力去努力的价值。我们认为今日中国实极需要有这样一个刊物。这个刊物可以使一般有话要说而又无适当说话地方的自由思想学人,得到一个说话的地方;有了这个刊物,并可鼓励一般自由思想学人出而说话。而我们之所以要想供给大家一个说话地方,并鼓励大家说话,实因我们深切相信,这种真正的自由思想分子的意见,对于今日中国的言论界实具有一种稳定的力量,而此种稳定的力量正为今日中国所迫切需要者。
  关于编辑部分的筹备工作,大体上都是在重庆办理的。我们拟了一张“拟约撰稿人名单”,分别函洽。函洽时,一共附去印件三件:一、缘起,二、“拟约撰稿人名单”,三、拟就之复信。函附“拟约撰稿人名单’稍目的,乃在使收信人于考虑允任或不允任时,获得一种参考材料。拟就之复信,则请收信人在“遵约担任’或“不克担任”上作一符号,叮免另写复信之烦。但是我们认为单单这三种印件还不能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大都另外附有私人亲笔的长信,以最大的热忱,要求允诺,共同为国家的福利努力。
  拟约的撰稿人原不止于那张名单上的几十位,但因我们对于撰稿人负有赠阅刊物的义务,所以不能不竭力缩减。在那张拟就的名单上,有一小部分仍未发函,主要的原因是地址不明。允任撰稿人的意义是双重的,第一表示愿为本刊撰稿,第二表示至少在道义上支持这个刊物。接洽的许多先生中,只有一位先生复函“不克担任”,有八位先生迄无复信(各信托人转致,是否转到,不明)。其余大都函复“遵约担任”。并除寄回印就的复函外,另附私人函件,鼓励我们。有许多刊物常常不得到本人的允诺,就将其名字印在刊物上,作为“特约撰稿人”,我们深不以此种态度为然,故凡非确实函允担任者,我们未敢贸然将其姓名列出。我们不用“特约撰稿人”一词,一律称为“撰稿人”,目的在使本刊的撰稿人在精神上能和本刊发生更关切的感情。现以第一卷而论,封面所列70撰稿人中,已有三分之二给本刊写过文章。
  事务方面的筹备工作,较为艰难。第一是股款不易措等。我们预定的股额是1000万元,当时(三十五年1月)根据上海方面的报告,我们估计每期的总成本是50万元,如有600万元,即可着手(200万元为开办费,400万元为八期的周转金)。措筹此数应无困难,但事实上不若想象的那样顺利。我们这批朋友,多是以教书为生的。读者一定充分明了,在抗战的八年中,教育界人员是如何的在饥饿线上挣扎。所以到真正收款时,常常止于“口惠”。其间还遇到使人极其难堪的事情。
  但是也有令人感动的事情。我有一个学生竟然征得了他父亲的同意,卖掉了几亩租田,来助成我们的刊物。还有好几位《客观》的读者,知道我们另筹《观察》,愿意入股。我们那时筹款非常困难,但是我们还是请他们再为考虑。我们表示:一、一般公务人员都非常艰苦,若是生活优裕,略出余力,以助文化,自然不失为一种义行,但若仅从生活零用中,节省出钱来入股,我们实在感觉不安,不忍接受;二、现在社会诡诈百出,读者和我们向未谋面,似亦不能单凭我们的文章就相信我们,我们劝他们慎重出之。结果还是有一位读者在薪水中抽出了五万元入了一股。
  我于去年3月中旬,由渝飞沪,只带来一小部分股款。那时物价激涨,一般言之,似非有2000万元不能出刊;但是我们连1000万元,尚感不易。正在这最困难的时候,在去年4月5月,南京方面两次以高级公务员见委;但我实乐于有这样一个艰苦的时期以锻炼自己的情操。我们做人做事,说不该半途而废,见异思迁。就在这一个远东第一豪华的大都市里,我落寞地守了好几月。这些日子是黝暗的,但我还有着一盏明亮的灯,这盏灯挂在我的心底里,吹不灭,抢不掉;这盏灯发射光亮,冲散着周围的昏暗。
  到6月中,股款渐渐像个样子,7月底,大体已近收足。事务方面的第二件大事是“房子”。在上海,房子就是金条。以我们这戋戋之数,绝对放不得手;但是没有金条弄房子,几如登天之难。后来幸得朋友之助,租到了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总算贯彻初衷,未出金条,月付租金20万元,说定以半年为期。刊物出了几个月,前途如何,较有眉目,到那时,我们容易放手做事;所以只租半年,我们也接受了这个条件。
  各事进展到八分程度时,我们开始发函约稿。我们最初原想在7月出版,但是酷暑将至,学校放假,各地复员,我们深感此时出刊,“天时”不利。考虑再三,决定守到9月1日创刊。这个夏天确是一个热闷的夏天,但是也是一个富有生命的夏天!
  
  发行·定阅·财务
  
  刊物出版以后,各方面的反应非常良好。发行情形完全超过我们预期的数目。第一期究竟应该印多少份,事前无法得到科学的根据。一部分朋友甚至怀疑我们这样一个硬性的高级刊物,是否可以销过3000份。我们第一期决定印5000份。我们虽然定9月1日为本刊的创刊日,实际上创刊号的出版日期是8月30日(星期六)。在8月29日,我们已发出4700余份。可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本埠批销人立即电话添批,本社驻京办事处于9月2日3日连发两封快信,4日并用电报催促加寄,据说第1期700份在南京两天之内全部售出,各书店均派人至本社驻京办事处添批,无以应命。第2期我们仍印5000份。这个决定,实在属于一种“商业政策”,在各方面极其切迫需要的时候,我们仍旧控制印数,控制批数,使在发行方面造成一种抢购的现象,增强购买人与批销人对于本刊的心理重量。第3期增印至7000份,第5期增印至8000份,第6期增印至9000份,同时创刊号及第2期在各方的殷切需要之下,再版、三版终至四版。在再版三版之中,许多读者亲至本社索补,即使只剩了破缺的,读者也一律愉快购去。至第 10期时,9 000份仍有不敷分配之势,自第13期起,遂增印至1万份。其发行数列表如下:
  第1期 初版 5000份
   再版 1500份
   3 版 1000份
  第2期 初版 5000份
   再版 1000份
   3 版 1000份
   4 版 1000份
  第3期 初版 7000份
   第3期 初版 7000份
  再版 1000份
  3 版 1000份
  第4期初版 7000份
  再版 1000份
  第5期初版 8000份
  再版 1000份
  第6期 9000份
  第7期 9000份
  第8期 9000份
  第9期 9000份
  第10期 9000份
  第11期 9000份
  第12期 9000份
  第13期1万份
  第14期1万份
  第15期1万份
  第16期1万份
  第17期1万份
  第18期9000份
  第19期9000份
  第20期7000份
  第21期7000份
  第22期7000份
  第23期7000份
  第24期7000份
  
  出至第17期后,销路渐趋下降。下降的原因是多种的:一。在水准上,我们自己检讨并未下降,但在读者的心理上,或许感觉本刊内容,已不着最先几期的齐整。正如一位读者所说:“刊物办久便老了”!二我们自己并未因销路的下降发生忧虑。我们有我们的水准,而我们对于水准的是否下降,远较销路之是否下降为关切重视。不过因为稿件不宽,我们在编辑时,亦确有窘促之感,因之亦难免影响刊物的生气。但我们并未以不合水准的文字填凑篇幅。在那儿期,在编辑技术上仅仅可以批评的一点,即是不该同时刊载二篇续稿(自15期我们同时刊载了两篇续稿)。这两篇长稿都是高度的硬性论文,本刊本已极其严肃沉重,同时刊载两篇长篇论文,对读者的口胃,确是过重的担负。二,季节关系。天冷了,跑书店、跑报摊的人,渐渐减少,据内行报告,在这个时候,一般刊物的销路,都向下跌。三、自18期起,我们增加了售价。四,而最重要的原因,则为邮资的涨价,每一份的航空邮费,自122元增至310元。本刊是一个全国性的刊物,有半数均散布在川、黔、滇及西北、华北一带,这一带都是需用航空寄递的。邮资的加价,对于京沪杭一带的批销,自然不受影响,对于后方远地一带则影响颇大。在后方远地一带,邮资的涨价对于直接定户一部分,尚无显著的影响,而对于同业的批销,则影响极大。一方面是售价增加,一方面是邮资涨价,遂使后方同业的批销成本提高,因亦使刊物在后方门市的售价增加。后方的生活程度本较上海为低,以生活程度低的地方的购买力来购买生活程度最高地方的书刊,再加上批销书店的利润,自然要影响售卖的数量(所以我们希望后方读者均能向本社直接定阅,在经济上合算得多)。五、最后一个原因,接连的阳历年关和阴历年关,各地同业大都不能按期汇付货款,我们因为放出各地的账目为数太大,本社经费有限,已有难于负担之势,遂不得不自动减少批数(因为垫付的邮资,其数可观)。我们可以说,销路即使稍降,8000份的数目应可维持,但因我们自动减少批数之故,所以我们自第21期起即减印至 7000份。那时正是阴历年底,又是第一卷最后的几期,我们存意平平维持过去,以待春天来到,自第2卷起,重行推动。最近几天因年关已过,各地同业陆续有款汇到,本期回复增印至8000份。
  关于发行方面我们尚须顺便一提的:一、上述发行数字,都是实在的,并无一般虚报的习气。我以发行人的身份,向社会报告这个发行数,我负人格上的责任。二、我们在发行方面可谓未曾尽力推动,这个发行数是一个自然的发行数,非已极尽其力之结果。我们所以未能极尽其力,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本刊草创,一切开支力求节省,故办理发行的职员,是兼任而非专任。这一兼任的职员,他本身另营书刊业务,以致事实上未能全力顾到本刊的业务。我们现在深感兼任之不妥,故已另聘职员,专职办理。三、发行是经营一个刊物最感棘手的一部分工作。各地同业虽然纷纷批销,但大都不能预汇款项,或者第一次汇了一笔货款来,而以后不按期源源汇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假如因为货款已完,停止寄刊,则刊物的发行数字势必渐渐下降。但如继续寄刊,则飘荡在外面的账,越放越大,纵然每一客户所欠数目为数不大,但全部欠款的总数,实在可观;其中邮费都是我们垫付的。一个刊物总希望和各地同业,维持联系,非不得已,不愿中断;其间实极焦人。
  关于直接定户,截止本年1月引日止,共为2709名。正如批发一样,这个定户数也是自然的,我们并未出以人力的推动。我们除在创刊前分散过一次宣传品以外,以后即未再在此方面有所努力,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们事繁人少,每日应付日常的工作,已经筋疲力尽,分不出精力再来从事推广工作,另一个原因,我们认为要推动定户,必须先有通盘的计划,中途零零碎碎的做,无甚补益。定户的进度表则如下述:
  创刊号出版前63人
  第 2期出版日止 141人
  第 3期出版日止 306人
  第 4期出版日止 513人
  第 5期出版日止 676人
  第 6期出版日止 855人
  第 7期出版日止 977人
  第 8期出版日止 1139人
  第 9期出版日止 1293人
  第10期出版日止1174人
  第11期出版日止1682人
  第12期出版日止1794人
  第13期出版日止1910人
  第14期出版日止1985人
  第15期出版日止2073人
  第16期出版日止2151人
  第17期出版日止2266人
  第18期出版日止2347人
  第19期出版日止2433人
  第20期出版日止2506人
  第21期出版日止2563人
  第22期出版日止2610人
  第23期出版日止2709人
  
   2709名定户的地域分布(原文为一饼图,现以文字表述如下。录入者注)
  
   四川:462人 17 华中:496人 18 平津:140人 15
   南京:175人 7.5上海:202人 8.5江浙:318人 12
   华北:284人 10.5西北:273人 10 云贵:159人 6
   华南:150人 5.5东北: 国外:
  注:“华北”包括冀、鲁、晋、豫、绥、察、热等省。
  “西北”包括甘、陕、新、青、康、宁等省。
  “华中”包括湘、鄂、皖、赣四省。
  “华南”包括港、粤、闽、桂、台等地。
  
  2709名定户的职业分类 (原文为一饼图,现以文字表述如下。录入者注)
   学:627人 23政:595人22工、商、银行 589人 22
   军:172人 6 不详:640人 23 其他:86人 4
  注:“其他”包括律师、医生、教师等。
   本刊未曾向读者调查职业,此项统计,系根据定单存根而制,故一部分定
  户职业,无法分类。
    这2709名直接定户,其地域分布及职业分布,我们统计制表如上。
  
    直接定户是一个刊物的基本读者,也是这个刊物最忠实并最关切这个刊物的读者。现在有些刊物,号称拥有数万直接定户,或征求数万直接定户,我们对于他们的气魄,只好敬佩。据我们的经验,我们能有2700余名的直接定户,已是得之非易了,因为现在一般刊物,很少能得到一个像样数字的直接定户。不过若就本刊基础而论,目前的定户数目.显然是不满足的,我们呼吁各地的零购读者,都能早日直接定阅,并希望已经是我们的直接定户,能再为我们多介绍几个定户。一般读者所以宁愿零购而不愿定阅,主要的原因是恐怕这个刊物中途夭折。但是我们相信,当读者读了这篇报告书后,或者可以了解,我们主持这个刊物,不是一件随便轻率的行为,除非因政治打击而遭封闭,我们决不中途停止。很公平地说,在任何理由之下,直接定阅均较零购省事省钱。特别是外埠远地的读者,论迅速,寄给远地书店的刊物,因系成捆,邮递间有延搁等情,而单册刊物,则甚少延搁,必可早到。(此系指邮运而言,至于本社寄刊,寄户及批发,均系同时提前一日付邮。)论经济,远地书店出售本刊,因为利润关系,常售l500元或2000元一册,而直接定阅,连航空邮资仅须1100元左右(第2卷第1期起售1000无一册,定户八折,实收800元,外加航空邮资310元),定阅实较零购合算得多。
    关于财务,按照本社“征股简约”第四条:“出版满一年时,主持人应向出资人提出财政报告”,我们应于今年9月,向股东提出财政报告书。但我们愿意在此提出简略的报告:本社的资金是1000万元,但是现在在账面上,本社的资金已超过2000万元。我们愿意向股东说明,我们在筹备时期,从未开支过一文车钱,也从未开支过一文交际费。第一次租屋及最近的迁移,我们都没有用什么钱。甚至在开办的时候.我们也几乎可以说,没有用过什么开办费,一切家具都是借用旧的,借以节省支出。而且我必须说,我们是绝对“干净”的。一切比较大的支出,如买纸、付印刷费等,都由我亲自经手办理,在良心及人格上,我们可说绝无弊端。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社会上主持独立的事业,我们认为我们的信用及前途较之金钱远为珍贵。至于刊物本身,可以自给。
  
  作者·读者·编者
  
    编辑经验是一种苦痛的经验。读者的立场、口胃、期望、要求,各各不同,任何一个刊物,都无法使每一个读者完全满意。读者对于一个刊物的要求,都是从他个人的角度出发的,而一个编者,他必须从全盘着眼。举一个最普通而最为一般人所忽视的例子:京沪一带的读者的阅读心理和大后方的读者的阅读心理,有很大的距离。通常一个刊物编者,最容易犯一个毛病,即只顾这个刊物发行地带附近的读者,而忽略远地的读者。我们这个刊物是全国性的,发行数的一半都在后方远地,我们在地域上必须以全国的读者作为对象,而不偏重于某一地区的一部分读者。
    我们这一个刊物是一个自由主义的刊物。自由思想的主要精神,就是容许各人陈述各人的意见,在今日这种“两趋极端”的局面下,我们认为最最需要提倡这种“自由”与“宽容”的精神。所以我们一再申述我们的传统:只要无背于本刊发刊辞中所陈民主、自由、进步、理性的四个基本原则,本刊将容纳各种意见不同的文字;其观点论见,并非非得编者同意不可。我们最注重者,是文章的内容与态度,亦即文章的水准与风格。许多人认为我们的文章,各言其是,无统一的论调。在我们自己,我们不以此为病;甚至可以说,我们且以不一致为贵。(假如以后我们有几个朋友发表意见相同的文章,那也仅是偶合,而非设意如此者。)记得有两位读者曾来面谈,问本刊有无具体主张及能否对于青年作进一步的具体指示(指组织而言)。关于第一点,我直截了当的说:我们无具体主张;关于第二点,我说我们无意为此。曾在或将在本刊上写文章的人,他个人或许对于国事有具体的主张,但是“我们”,或者说本刊,至少至目前为止,还说不上这点。我们自承我们所做的工作,是一种影响思想的工作,我们有我们的基本原则,基于这些基本原则,论评国事。但我们做的是一种言论工作,而非组党工作。中国“热心”于组党的人太多了,你一个党,他一个党,我们认为在中国现行局面下,党派的林立徒然增加政治的紊乱。就编者个人而言,我极其赞同张东荪先生所言:士的使命在“干政”,而不一定要“执政”(见第13期张文)。“干政’就是一种“舆论’的做法,而“执政”必须是一种“组党”的做法。我们无意组党,所以我们谈不上“具体主张”;我们无意组党,所以我们无意担任组训青年的工作。我们做的是一种影响思想的工作,这个工作是替“国家”做的,不是为了“我们”做的,我们绝无意思要本刊的读者成为我们的“群众”。我们的目的乃在替国家培养一点自由思想的种子,因为我们认为替国家培养这种“种子”,就是替国家培养元气。
  许多读者感到本刊的“分量’太重,太严肃,甚至说太枯燥了。有的说本刊不够“刺激”,说“刺激”的文章太少了。关于这点,须分层说明。第一、本刊是一种高级刊物,是给高级知识分子看的。(在本刊的基本编辑方针上,中学生不在我们的读者对象范围之内。)一个高级刊物是显然无法“轻松”的;我们绝对拿定这一方针,不稍动摇。其次,我们是一个理性的刊物,我们绝不感情发言;一切感情冲动的文章,概所不取。就事论事,本刊过去确曾发表了几篇“斤量”相当重的文章,在我们看来,有时严厉的八个字,其斤量远在看似泼辣而实无重量的8000字以上。不过这几年来,大家太苦闷了,以致人人都希望读到所谓“刺激”的文章,感情越冲动的文章越容易吸引读者;但此与本刊的基本精神相背,我们无意如此,更无意仅仅为了吸引读者而向此方面发展。我们创办本刊的目的是替国家造福,我们绝不忘怀我们最初的动机。因此,据我们的一般印象(我们尚未做过读者调查的工作),本刊的读者,大部分是在30岁,或者至少是25岁以上的读者。我们不拟迁就读者的口味而改变我们的方针。第三、一般读者都感觉本刊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即设有时事短评,因而使这个刊物大大减低了接触现实的程度。关于这点,我们完全承认,并亦充分同感。我们愿意在此坦白陈述我们的困难,而困难的症结,在于人力的限制。不仅本刊的撰稿人都在外埠,就是本刊的发起人,也都散处各地。这种时事短评,要认真写,因可由一人执笔,而必得至少有两三个人经常讨论,才能避免过偏或不及的弊病。现在全部的编辑责任都在编者一人肩上。要约稿,要复信,要阅稿。退稿不算,就是单单发表的稿子,每一篇稿子要读三遍。第一遍是初读,大体决定可用与否。第二遍是精读,间或修饰其文字,并计算其字数。在发稿之前,还要最后认真地读一遍。特别是通信,要做大标题小标题及文内子题,平均一篇通信,至少花费三小时始能编好。而最主要的,是编者不仅仅是主编这个刊物,实际上是主办这个刊物;我十分之六七以上的精力还是花费在事务方面。调度款项、核对账队管理人事。购买纸张、兜拉广告、各种设计、校间大样,以及对外一切有人事关系的事务,这些都是我的责任。
  自从本刊创刊以来,我每日工作的时间,平均在11小时左右,有时多至13小时。半年以来,我们虽然心情宁静,意志坚定,但是身体疲乏,精神困顿,我们实已尽心尽力;而这一切显然是为了我们的理想,为了我们的国家。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编者已无余力构思,也无必须的时间以获取为撰写时评所必要的情报与根据。我们又不愿草率落笔,宁缺毋滥。我们自己也知道这个缺点,但我们腼腆地说,至少在第2卷中,我们还无法增设时评的一栏。
  我们过去退掉的稿子很多。有前辈的,有多年友谊的朋友的,有股东的,有撰稿人的,有读者的。有第一篇用第二篇退者,或第一篇退而第二篇用者。有一次,有一位前辈,我们向他求了四五次稿,他确是爱护本刊,在忙中抽暇给我们写了一篇,而我们仍未能刊载。在人情上讲,退稿确是一件不甚愉快的事情。但是我们对于稿件的取舍,绝无偏私;而且我们事实上稿子常感不敷,但是为了刊物,应退者还是应退。我们希望各方面能鉴谅我们。至于本刊篇幅,绝对公开,毫无门户之见。在第1卷中,在投稿中录用的文章,共为35篇,约占所刊文章总数百分之二十五(通信及尾页犹不在内);第14期新疆专辑就是投稿。这个数字足以证明我们用稿绝无成见,只要文章在水准以上,无不采用,特殊有价值的文字,甚至为之出一专辑,亦所不辞。
  有许多人批评本刊每期的作者履历介绍,我们在此解释几句。一般刊物每期都可由编者写一编辑后记,编辑后记主要的目的在介绍本期作者。但这种介绍,时有失之“肉麻”或轻重不匀之弊。我们仅仅简单地刊出作者的身份或职业,实是一种比较大方的作风。有人以为有许多作者已经大家知道,无需介绍,或无需每次介绍。但其间包括几个问题:一、有一部分作者虽然大家知道,但也有一部分作者,读者对之尚不十分熟悉。何人应介绍,何人不应介绍,并无客观的标准,故我们一律介绍。二、京沪平津一带的读者,也许对于许多作者,均极熟悉,但大后方的读者,未必熟悉。本刊遍布全国,不能亦不应仅以东南一带的读者情形为标准。三、有人主张每一个作者第一次为本刊作文时,介绍一次,以后即不必再为介绍,但是在理论上,我们无法承认每一期的读者都是读过以前各期的。每期有每期的新读者,所以每期的作者均应介绍。四、在编辑技术上,假如只介绍第一次给本刊写稿的作者,则这一期也须只有一个新作者,而我们决不能在介绍作者的那个方框里冷冷落落地只排一行,稍有编辑经验的人,即知绝无此种做法。批评这一点的朋友,大都根据其自身的知识程度或社交地位而有这种意见,但我们当事人是从全盘着眼的。而且我们这样做法至少并不‘响雅”,我们愿意就让这个办法成为本刊的一种刊例。而且我们愿意再报告一点:这个办法对于我们的业务,未始无助;内行的朋友们甚至还赞赏着我们这种做法。
  编辑部分需要报告或解释的,已如上述。我们愿意在此向所有为本刊写稿的先生及各地的特约记者表示最大最热烈的谢意;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帮助,本刊未由获得为本刊所已获得的那些荣誉。我们要求各地的撰稿先生及特约记者,继续支持我们,源源以大稿见惠,充实本刊的生命。在编辑方面,伍启元吴世昌两先生给编者很多帮助。创刊以前一部分稿子是伍先生代约的。创刊时,伍先生正在上海候轮赴英,我们共同讨论最初几期的编辑计划,他并作许多有实质的协助。其后吴世昌先生复员东下,他经常提出建议,并在各方面协助,以迄于今。
  自第2卷起,我们又增约了胡适之先生等几位为本刊撰稿人,均经函允担任,并此附告。
  
  办事
  
  我们的办事基本精神是负责、迅速、公平。不过在中国社会上,最困难的事情莫过于希望贯彻这种精神了。我们自己检讨,实在愧惭得很,一切还不能做到理想的地步。
  先说我们和作者的相处。我们对于作者,都是最尊敬并最热诚的。我们向作者索稿,从来不写“八行”信,从来不叫人代笔。我们每次去信都是恳挚的,而且大都是长信。说实在话,有时一位作者给我们写4000字,但我们前前后后所给他的信,恐怕有时竟不止4000字。有些作者有时或者不免要感到我们迫稿迫得太厉害了,但是我们相信,当他一想到我们一切都是忠于一个刊物,或者会同情我们,原谅我们,而不加责怪。作者的来信,我们大都立刻作复。稿子来后,大都立刻汇奉稿费。当我在筹备时期,常常上午9时收到稿子,上午11时就立刻跑到银行里去将稿费汇出了。那时也毕竟比较空闲,常常在收到信件的10分钟以内,就写了复信,立刻跑到邮局去。(当我现在回想起来,这种行为,几乎近于疯狂!)现在事情一多,时间已不够用,但重要的信仍旧立刻作复,延搁的情形难免没有,大体上不多。对于稿费,我们相信为本刊撰稿的先生们,不甚关心,但在本刊一方面,我们必须时常顾到作者的利益,我们已提高过三次。就中国社会情形说,稿费的菲薄是最不合理最不公道的。我们自愧尚无力量作何改革,我们每次提高的数目,均极寒酸,我们仅仅只能使作者获有一种印象,即我们确是在认认真真的努力事业。
  一般读者和我们的信函往还,可分两部分来说。一是写给编者的,一是关于定阅的。关于投稿,不用的稿子我们大都立即退口,甚少压搁。可用的,稿费亦提前汇出,只有可用而在最近一、二期中尚无刊出可能的,则稿费延至刊出后再寄出;此因本刊经济有限。稿费项的周转金数目不大,故未能无限止的一律先付。关于建议改善内容的信件,我们大都—一保留,供为参考。编者个人过去的习惯是“有信必复”,近来事实所限,无法一一遍复,所以凡无特殊需要者,即不再复。编者愿意在此对于过去惠函诸君,一并表示谢意。最使编者困恼的,便是若干读者提出种种问题,或关大局,或涉人生,如要复,非l万或8000字不能毕辞,在这种情形下,编者实在无法答复,只好写一封短信去道歉。
  关于定户的来信,本社也尽力查复或照办。定户的来信是本社同人目前最感繁重的一项工作。有的是改地址的,有的是改寄递方法的,有的是补购以前的刊物的,有的是中途未收到要求赠补的,有的是续定的,有的是托代购其他书籍的。每一定户,当他写了一封信给我们后,他当然希望我们立刻将他所嘱咐的事情办好。但一切困难都由于一个单纯的事实,即绝大多数的定户来信时,都不注明他的定单号码。续定刊物,必须知道他以前的订费至何期截止,始可前后衔接,补购刊物的须在他名下上账,至于更改地址或更改寄递方法,更须知道他的号码,以便寻觅签标。我们现在有二千七百余名定户,要在二千七百余名中去找寻一个人,何等困难。要是再写信去问,则往还需时,读者总觉得我们服务不周。现在我们有一个职员,专门负答复读者来信之责,他有时整整一个下午只能复三封信!这真是不合理,不经济!有的读者来信,字迹潦草,甚至他们的签名及地址,无法辨识,以致无法答复,在读者是不满,在本社更是不安。有时读者从银行汇款订阅,常常不注明起寄期数及寄递方法,甚至根本不注明汇款人姓名及地址而又未另函通知者(关于此点,也许是解款的银行将汇款人的附言单失落了),以致读者久候无复信,而本社亦苦无法作复。有些读者的刊物中途问有邮失,或被他人擅取,来函责难,我们只好再补他一份。…··长这类事情,日有数起。我们特为陈述,希望以后定户惠函查询,务须注明定单号码,如其定单遗失,可阅封套上所贴签条上的号码,以利查复。我们愿意为读者服务,并尽量提高服务的效率,谨请读者协力合作。
  本社过去在办事上最弱的一环是发行课(定户课与发行课分开)。前已言及,协办发行的职员是兼任的,事实上未能全力灌注,因之各地同业来函,时有搁置不复之事。我们对此极感不安,已分函各地同业致歉,并说明正谋改善。现已另聘职员,专任办理,希望以后各地同业来函,能够随到随复。
  关于本社同人福利,我们尽力顾到,自从去年8月成立以来,迄今为止,已调整过两次(编者自己的薪水,从未调整,现在还是拿去年8月份的数目),每次调整的数目虽然有限,但是因本社经济有限,一方面要顾到同人,一方面也不得不顾到社本。每次调整都是我们自动的,并非出于职员的要求。本社职员对于这个事业,有兴趣,有热忱,物质生活虽苦,精神生活却很愉快。
  关于我们对外应付的款项,从无拖欠或延搁之事。过去对期中的稿费,除有二三笔因去函作者询问汇款正确地址,尚未付出外,其余均已随时汇出。如有尚未收到者,请即函告,以便查理。纸张费,广告费,印刷费,都如期—一照付。承印本刊的印刷所老板,他说他做了二三十年印刷生意,还没有遇到像我们这样的顾客。我在任何忙碌的情形之下,总于应该付款的时候,在社里恭候他来取款。
  此外,还有一件事,该在此报告,即在过去半年中,本人从未参加任何政治的集会或活动。此事包括着两个原则:一、一个刊物要维持他超然的地位,这个刊物的编者必须是真正绝对超然的,二、我们这个刊物是全国自由思想分子的共同刊物,这个刊物所代表的理想是全国自由思想分子的共同的理想,这个刊物绝不能成为编者个人活动的工具。大家支持这个刊物是为了要支持这一个理想,而非支持任何个人;任何个人都不该利用这个刊物以达到他为了他私人利欲的目的。
  
  尾语
  
  在这严冬的寒夜,我已费了整整两个通宵,向社会报告我们这半年来的经过。行文至此,东方微白,实已不胜倦困。滔滔今日,有多少人能一往直前地为理想而生活,有多少人能咬紧牙关从事这样一种清寒艰苦的事业。读者先生,让我们大家鼓舞起来,挺起我们的胸膛,睁开我们的眼睛,冷静我们的头脑,坚定我们的意志,来从事具有新理想的新社会事业。大家来鼓励我们,协助我们,支持我们。我们愿在这儿毫不害羞地向广大的社会宣告:我们认为我们今日所做的一种工作,就是一种真正的“建国工作”!
  三十六年2月1日
  (原载《观察》第1卷第24期,1947年2月8日出版)
原文1947年2月8日 发表于《观察》第1卷第24期  浏览: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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