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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勉强】①谓力不足心不愿强而行之也。《礼·中庸》或~而行之。《汉书·严彭 祖传》:君以不修小礼曲意,云贵人左右之助,经意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按: 彭祖性廉直,不事权责,此所云勉强,盖欲其曲意交结责人也。又日本语谓勤学为勉强, 即勉力之义。日本商店称格外克己亦曰勉强,则为曲意俯就顾客之意。②犹怂恿也。 《汉书·卫山王传》:日夜纵臾王谋反事。纵臾犹言勉强之。 《辞海·1936年版》 储安平没有再回上海,他是在北京迎接解放的。 那时,各党派和各界人士都很活跃,民盟总部(工作委员会)3月5日就迁到北平了, 比中共中央还早20天。不少学术性团体已纷纷转变为党派性社团,大家都准备响应共产 党的号召,参加盼望已久的政治协商会议。 储安平在这前后生平第一遭加入了党派,而且不入则已,一人就人了两个:九三学 社与中国民主同盟。两边都有他尊敬的、甚至堪称往来颇为密切的老朋友,九三那边是 许德珩许老;民盟是费孝通——今天也已是费老了。储安平当时虽然这样向袁翰青解释: "两边都请,不好意思,两边都参加吧。"私下里实在是很有点小小的得意的。 看来那时民盟已不以他在《中国的政局》一文中对他们的唐突为意,不过后来储安 平也很少参加这边的活动。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由于民盟人才济济,储安平在这里很难 脱颖而出——不像九三,那里大多是一门心思作学问的夫子。1959年戴了帽子之后,这 两个党派倒都未将他除名。这一举措,造成今日仅余5名不予改正者全部为民盟盟员这 一现实。 储安平搬出藏身的府学胡同,住进了当时专门招待高级民主人士的北京饭店。不久, 周恩来亲莅该旅舍,一一看望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新老朋友。储安平不是没有经过大 场面的人,此时却深为感动。他后来对袁翰青说:"真想不到,周先生亲自到我房里, 而且谈得很高兴。" 整整一批就算不能称为高贵,总可称为自由的心灵,就这样一下子被俘获了。可以 有两种解释:一是周的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再一个就是,他们太高兴啦:在经过了长 达一个世纪的分裂、动乱、屈辱和牺牲之后,一个和平、独立、统一、光明的局面终于 盼来了!而且其中还包含着自己的努力乃至功劳①!这巨大的快乐,冲淡了这批民主人 士心中的戒备、芥蒂,或许还包括他们独有的理想与判断力。满心欢喜的储安平这时显 然忘了他对于"中共搞经济恐怕不行"的担忧,也不再顾虑他断言过的"自由的有无"。 新政协就要开会啦!民主联合政府就要组建啦!新中国就要成立啦! ①这一想法或许可以与一位战争年代出生入死,最后提着枪进城的老共产党员干部 (他可能不怎么识字,身上却有七八处枪伤)的说法相对照。对于民主人士,他的评断 是:"他们的功劳如一根毫毛,把他们拨去也如一根毫毛!" 政协新闻界的代表共有14名,胡乔木打头,储安平名列其中。其实在这之前,他就 已经结识了"乔木同志"。乔木对储安平的评价及任用意向,无论在50年代还是80年代, 都高于储的那批非共产党文化人老友——虽然据称他们已相识多年、共同受到英美教育, 甚至都具有自由主义色彩。这些人当然也有赏识他和愿意用他的时候,但当需要揭他、 贬他、踩他,乃至在30年之后还不肯公开回忆他的时候,是很拉得下脸来的。恰如1953 年,当梁漱溟与毛泽东在会上发生争执时,喊叫着不许梁再讲的,并不是共产党员,而 是民主党派的朋友。 当时《观察》被封已有10个月。胡乔木、胡绳等在此期间曾就复刊事请示周恩来。 周的意见十分明确:"有那么多读者,当然复刊!"这一连串的举措,储安平想来是知 道的。因为在7月间平沪两地交通恢复之后,他曾有信给林元,极为高兴地告诉他: "经中央批准,《观察》要复刊了!"读者此时可以看出,他已不再坚持完全民办、不 受党派制约的原则,正在从思路到语言一步步适应新的社会风习。 到了1949年11月,也就是第一次政协会议闭幕、中央人民政府刚刚选出这一重大时 刻,《观察》在被查禁11个月之后正式复刊。 与原刊相比,封面上朴拙的"观察"二字未变——储安平竟然没有想到请毛主席、 周总理,哪怕九三的许老、民盟的沈老题个辞;首页的撰稿人身分介绍未变,刊标也还 在,只是没有了周遭的英文THEOBSERVER 与 INDEPENDENTNON PARTY,虽然表明了不屑沾 洋的气概,从形式美角度看,却秃秃的没了样子。加花饰的首页刊也还在,不过去掉了 "储安平主编"几个字,虽然依旧由他主编。 最为有趣的是,复刊上来第一篇就是《我们的自我批评、工作任务和编辑方针》。 这可不像储氏风格,不知这位新接受任命的主编当时是正吃了一点批评还是有什么人劝 他顶好取这种姿态开场。他让步了,费边社信徒历来讲究妥协(COMPROMISE),这又很 像他的风格。至于标题的措辞,虽然储安平一生对文辞美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这种 简直能把读者吓退的用语,也只有在这一时刻才用得出。另一个不能不提醒读者注意的 变化是,这类天经地义应由主笔写的文章,署名却是"本刊同人"。这里看不出储安平 对他三年前提出的"民主、自由、进步、理性"四项基本原则有什么修正,在这复刊词 里,他的自责是不大着边际的——这或许正反映了他此时认识上的不着边际: “我们的内心是空洞的、徬徨的,我们有理想,但这个理想是抽象的、笼统的、没有 具体内容的;我们有热情,但这股热情是虚浮的、飘荡的、没有一定寄托的。 我们一片赤心地爱着我们的祖国,热情地希望我们国家变好,但由于没有得到正确 教育,我们在思想感情上就不可避免地停留在资产阶级民族主义阶段。因为不了解中共 的政策和情况,并没有靠拢共产党…… ” 这篇文章是否出自储安平之手,有些地方很值得怀疑。比如文中有"蒋介石这个法 西斯大流氓"、"舔美帝的屁股"种种用语,似不像储氏之所为。如果真是他写的,也 只能用诸如"入乡随俗"、"上什么山唱什么歌"等等俚语来开脱了。而对于这种陋习, 如果连储安平一类的人都不加以抵制而混迹其间,致使18年后优美精致的汉语弄到只剩 下"火烧"、"油炸"、"踏上千万只脚",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下面的一段话,给人的感觉是,不但出自他的手笔,还出自他的内心: “我们还愿在此进一步告诉所有国内国外的人们:今天的中国人民,是全心全意地拥 护中共和毛主席的,这种拥护完全是自发的,出于真情的。在过去,我们的国家,在国 际社会中,受尽了帝国主义的侵略、欺侮、污辱,但是今天,我们这四亿七千九百万中 国人在中共和毛主席的领导下终于站起来了。在国内,由于长时期的反动封建统治,我 们的国家无论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已经腐败溃烂到了极点,到处是恶势力, 到处是不合理。若干爱国之士,左思右索,东撞西摸,总找不到国家的出路,总找不到 国家的生机。但是现在,由于人民民主革命的伟大胜利,一切旧的、腐烂的、黑暗的, 都将全部加以拔除,使新的、健康的、光明的,洒遍在中国的大地之上。这真像是一次 奇迹,但却是活生生的事实。” 接下来的是我们在文章首页上引的那段话: “毛主席及许多中共领袖先生的阔大深厚、人民解放军的严明坚强、中共同志的刻苦 耐劳,使中国人民倾心折服、一致景从。帝国主义还想在中国觅术什么"民主个人主义 者",一方面暴露了他们侵略中国的野心未死,一方面也说明他们没有真正了解今日中 国的实际情形。” 考察储安平的一生,除非万不得已,他是不大会作违心的捧场之语的。从上文可以 看出的是,他,以及相当一批类似的先生们,在换上中山装的同时,差不多也换了一个 头脑,一副心肠。有趣的比照是,中山装并不是中共的创造,蒋总裁和党团系的人都着 中山装。储安平们为什么不在彼时而到此时才换装呢? 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储安平与中共合作得最好的一段时间。从那时起到8年后的 "向党猖狂进攻",再到17年后的"自绝于党和人民",景况已大不同。是他变了对方 未变,还是对方变了他未变——这两个相反的命题都可以翻作当代政治用语:前者是 "阶级敌人贼心不死,将矛头指向我们一贯正确的党";后者是"在不断深化的革命形 势下,顽固分子拒绝改造"。可见在储安平的下半生所处的这个风云变幻的伟大时代, 对人的估评多么具有服务于形势的随意性。 在这篇复刊词里,储安平特别强调了工作方式的改变: “我们将充分建立集体主义的工作态度。各种编辑工作将在集体讨论的方式下进行, 对于文章的内容彼此能有交换意见的机会,使编辑工作不致流入自流。” 取这样的工作方式,真是难为他了。储安平一贯的作风是大权独揽,刊物事无巨细, 一概一抓到底。据林元回忆,"直到搬到四川北路(那是《观察》的鼎盛期,发行量已 到25000份,外加一套《观察丛书》)编辑还只他一个人,我是惟一的助手。"储安平 亲自定题、阅稿、复信、改定,直到终校。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连每周五清晨将版送 往机场(周六全国同时见报),也是他亲自去。林元还记得他们二人深夜从印刷厂出来, 到附近的西餐馆吃宵夜的情景:每人一客西餐,外加一只煎蛋——连只是一只而不是两 只这种事,也由储安平亲自定。很难想象复刊后的集体主义工作方式是出于他自己的选 择,因为思想产品本无"集体"可言,这点安平知道得比谁都清楚。有什么主编就有什 么刊物,主编的思想、趣味乃至习性,就是他那本刊物的思想、趣味、习性,本不言自 明。强调集体,实际上是抹掉主编的主体性的一种堂皇的托辞,但若厚道一点,也不妨 看作风气使然。不过话说回来,刊物办到今天,上面那番话也"可以休矣"!因为今日 有幸与读者见面的任何铅字印刷品,全可铁定地认为是集体作品。虽然党曾一再教导 "文责自负",且几乎每个作者交稿时都把这一条绝望地强调再强调,稿子最终总难免 被"集体"一番。比如诸位现在正读着的这篇文章,就必定是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在位置 上的人"彼此交换意见"之后"集体"决定的结果。 复刊之后,果然面目一新。 首先作者队伍变了。试比较原《观察》第10期(1946.11.2)与复刊后的第10期 (1950.3.6)的作者: 原《观察》 复刊后 戴世光 清华大学教授 吴景超 清华大学教授 陈友松 北京大学教授 瞿宁武 南开大学研究生 韩培德 武汉大学教授 陈治文 南开大学 萧公权 前燕京大学教授 许诚 不详 戴文赛 燕京大学教授 费孝通 清华大学教授 陈瘦竹 国立戏专理论 郢瑞、白磬 不详 编剧组主任田欣 南开大学学生 肖玉之 东北银行工作人员 李有文 大学讲师 陈醒民 华大政治所所员 黄开枬 同济大学学生 再看文章内容:复刊后的《观察》频频刊出诸如《向党干部的学习高潮看齐》、 《山西忻县专区干部学校教导工作的初步经验》、《劳动先锋马星祥谈50年大生产》、 《挖出我的思想根源》等文章。党内理论家胡绳开始给《观察》供稿。他的文章既有老 《观察》的风采又具新《观察》的精神:《孙中山从美国走到苏联》。郭沫若的诗作也 第一次出现在《观察》杂志上——《我向你高呼万岁》: “斯大林元帅,你是全人类的解放者, 今天是你的70寿辰,我向你高呼万岁! ........... 原子弹的威力在你面前只是儿戏, 细菌战的威胁在你面前只是梦呓, 你的光暖使南北两冰洋化为暖流, 你的润泽使撒哈拉沙漠化为沃土, ............ 不朽的马克思和你同在,你和马克思一样永远不朽了! 不朽的恩格斯和你同在,你和恩格斯一样永远不朽了! 不朽的列宁和你同在,你和列宁一样永远地不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