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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平天国丙辰六年。八月。天京。 初秋的夜晚,虽仍残存着几分暑季的燥热,但夜风一起,空气中便登时洋溢了一片清凉。 月上柳梢,门下的帘拢不时被风带得半卷。阵阵茶香从虚掩着的门缝儿里不时的飘出,沁人心脾。 但这秋夜的宁静却早已被隐隐约约不绝于耳的铁器交错声所打破,依稀间,还夹杂着人声的呼喊。 “砰!砰!” 一阵急促的扣门之声骤然响起,接着,不待主人应声,一名女子已经推门而入。 “王娘,不好了!外头好象出事了!” 坐在茶炉前的中泠猛地一惊,站起身来。 她随着那名女子几步来到门前,门外,两名参护长跪行礼:“禀王娘,有人带兵入府,来意不善,参护厅的兄弟们正在抵挡,请王娘随卑职等出外一避!” 中泠身子抖了一下,此耳边那声音已比刚才清晰了许多:没错,那是打仗的声音,是喊杀的声音。那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王娘,快走吧,留在这儿太危险了!”那女子见她还在犹豫,在旁着急摧道。 “走?能走到哪里去?”出乎意料地,她竟在刹那之间冷静下来。“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会去。” “王娘!”三人还想说些什么,她却猛地一把将那女子推了开去,随即倒退两步推上门扇,又顺手带上门栓。而后,背靠在那门上,任凭外头的人怎样敲打呼喊,不应一声。 过了一阵,敲门声和呼喊声都停止了。他们已经离去了吗?她想着,缓缓走到茶炉之前坐下。这水,怎么还不曾开? 她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茶壶,就跟小时候在家一样。 她是扬州人,她爹原本是个茶叶商人,后来取了茶坊掌柜的女儿为妻,掌柜死后,就接手料理那间茶坊。 爹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没念过书,只能识得自己的名字:岑中泠。听娘讲,中泠是镇江一处好泉水的名字,茶坊招待贵客之时,用的都是中泠泉的泉水。 虽然不曾读书识字,她却从爹娘处学会泡得一手好茶,茶,水,冲,泡的功夫,样样到家。爹说,将来若是嫁到体面人家,这门手艺可以伺候公婆丈夫,还能招待宾客。总之,是用的着的。 爹在几年前就死了,死时没能见她嫁人。---- 扬州城破时,爹逼娘自尽,说是落入贼手要受辱。娘从屋子里逃了出来,没料子院子里头烧起了火,她被那火给档住,绕走不开,又不敢直冲过去。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爹已拿着菜刀从屋里追了出来,几倒把她砍倒在血泊之中。 那时她才十五岁,站在娘的身后,吓得呆了。当爹举刀朝她劈过来时,竟然忘了躲闪,只是直愣愣地瞧着不再像平常般对着自己和蔼地笑的他。 就在那刀快要扫到她颈上之时,爹手里的刀子忽然被人踢得飞了,爹也站立不稳,退了两步坐倒在地。她只觉得身后有人用力拽了她一把,拽得她往后退了几步,一回头,瞧见是个扎着红风帽儿的男人。紧跟着他身后又有几人冲来,急着想要扑灭院里的火。 身边那人松开了她,举刀朝爹走去,她心里一惊,脱口喊了声“爹!”那人听了,停下脚来,回身看她,满脸惊讶,问道:“他是你爹?” 还没等她回答,爹已又将那刀拿在手里,从背后冲那人冲了过来。那人听见风声,轻轻巧巧地一闪,同时拉着她也避过了那刀。爹一刀落空,摔在地上,回头冲她喊了一声“不能失身于贼!”便一刀抹了脖子。 鲜血从几步之外的爹的脖颈中喷射出来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那天的喊杀声,和今晚的好象。也许她当时就该死了。如今再死,或许已然太迟。。。。。。 (二) 回忆象走马灯一样在她脑中飞转:后来,冲进院子的几个人帮她埋葬了爹娘后就把她带进了女营,而后她又进了金陵的女馆。 好几次,她想起爹临死前的话来,都想自尽。可事到临头,却总没了勇气。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真到要失身的那一步时再死不迟,说不定,将来会有机会逃得出去。。。。。。 被从女馆选进东王府的头几天里,她天天睡觉都不忘带着一支簪子,只怕突然有人想强占她,就拿那东西了断。然而过得几日,却渐渐懈怠了。她性格内向,怕羞,不爱和人讲话,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直到那天,突然有人命她盛装打扮,说要带她到东王的面前。。。。。。 她不知道东王是怎么挑中她的,只记得东王走后,跑来告诉她的女官眼中尽是诧异之色:“妹仔,想不到你一打扮起来,竟这么美!简直像是换了人儿似的,把我都给下了一跳!”又说:“妹仔你可真好福气!呆在这里,不知哪天才有出头之日,你进了翼王府,马上就是王娘了!人家都说翼王五千岁年轻英俊,待人又和气,姐姐真是恭喜你了!”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了翼王府的,那时整个人都懵懵懂懂,随人摆弄,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醒过来时已经变成翼王府的“岑王娘”了。 她一清醒过来,马上就意识到:这次再也避不过去了!和过去在女营,女馆,东王府时不同,这回她已有了“王娘”的名分,“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从那以后,她每天都在算着日子,估算着自己在这世上还会苟活几天。。。。。。 炉上的水眼见就要开了,壶嘴发出“兹兹”的响声,她却好象未曾留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不怕死,只觉得活下去有好多难处不知怎样化解,不如一死来得轻松。再这样下去,她怕真会越来越舍不得去死了----这些,都是因为那个总共只和她单独相处过五次的人。 那一天终于到了,她被人提醒着早早打扮起来,他进门时已经吃过晚饭。一坐下,就笑着对她说道:“你姓岑,闺名中泠,家在扬州,爹娘都已过世,我记得可都对么?” 这些话是她和另外六名女子被东王派人送进翼王府后,他挨个问她们姓名家世时她说的。他记得全都没错。于是,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中泠,”他还是笑着看着她说:“是镇江的中泠泉水么?咱们府里有时也用那儿的泉水沏茶,你试过么?嗯。。。。。。我一到门口就闻见一股清香,是茶香吧?看来你一定泡得一手好茶,不想请我喝一杯么?” 她进府后,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呆在房里,就是泡茶,让茶香包裹了整间屋子,也包围了自己。只有这种味道,才能让她感到一丝熟悉和亲切,甚至恍惚之间以为自己还是爹娘膝前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她默默走过去,取了一只没人用过的茶杯,拿茶水涮了一下,倒掉之后,才又用那冲了一杯碧螺春,再到他跟前递了上去。 “谢谢!”他说著话,伸手想接那茶杯,不经意间,与她拿茶杯的手指相互触到,霎那之间,她的心中腾起一阵慌乱,手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只听“啪!”的一声,茶杯顿时跌在地上,摔成粉碎,茶水茶叶泼了一地,滚水溅上她的裤脚,烫得腿上微微一疼。 她吃了一惊,心里更慌了,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只忙着俯身去拾地上碎片,耳听得他轻呼一声“小心!”食指尖上已被什么刺到,疼得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扎到手了么?”他的话中带着关切,随即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看一下。” 一瞬间,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和力气,猛一下挣脱了他的手,站起身来朝后倒退了几步,大声叫道:“别碰我!” (三) 他面带惊异地站了起来,端详着她,脸上的惊异渐渐化为沉思。 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得呆了,见他看着自己又不说话,心中更是害怕已极,口中只是哀求着道:“我求你,你放了我!她们都说你是好人,你行行好放我回家吧!”话一出口,眼泪立时夺眶而出----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家了。爹娘都不在了,有几个亲人也不知在何处,哪里才是她的家呢?可是,她想回扬州,死也想死在那里----那天,爹要一刀砍死了她,该有多好?那便不会留她一人,孤单在这世上。。。。。。这么想着,心里忘了害怕,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般一连串地滑落。 他朝着他凝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东王送进来的,眼下我做不得主送你会去,你明白么?” 她没说话,只是更加绝望地掉着眼泪。 “我记得你今年是十六岁,对么?” 她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十六岁。。。。。。”他沉吟着,“再过两三年,是十八九岁。。。。。。” 她似乎听出了他的用意,心中蓦地升起一线希望,眼泪也不再往下掉了,大着胆子问道:“过两三年,你能叫我回家吗?” “不,我什么也不能答应你。”他的话使她心中又是一沉,他却用种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又道:“除了一件事----要是有天我能做得了主,我答应送你回去。” 什么也没再说,他已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中泠一人站在屋里发呆。 那一天后,他就没再往她那儿去,倒是黄王娘,之后时常前来走动。她自己说,是想学她泡茶的手艺,但两人除了茶艺,也常常聊些别的。那天之后,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也不再把自己封闭起来----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是可以信赖的,她以后不必总是提心吊胆地渡日如年了。再往后,她也开始走出房门,和周围人有了接触,有时还到府中各处走走,只是还没勇气走出王府。 也是从那以后不久,她时常会沏了茶水,差人给他送了过去。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的什么:是为了感谢他没有逼迫她吗?似乎是,又似乎并不全是。开始她只是差人送去,后来有时自己也亲送去,记得头回去时,他看到是她,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便对他微笑了。那是她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眼神竟是那样清澈明亮,看得她脸上刹时一红。。。。。。 她仍然不常亲去见他,偶尔去时也不说话,只将茶水搁在案上,他也每次都只笑着对她点一点头。曾经以为,他们之江将会一直这样下去,要不是那次---- 水扑炉子了,她急忙取下壶来,接着取过备好的茶叶----做这些时,似乎全是无意识的----只是若不这样,又怎能在这屋里呆得下去呢? 那一日,她从早起就有些头疼,只道受了些风寒,不愿多事。中午时分,泡了一壶茶水,出门打听得他的所在,一路送了过去。 他见着她,像往常般点头微笑,她也如往常般拎着茶壶朝他走去,却不防正午的骄阳从窗棂中射入,刚好晃着她的眼睛,那强烈的光线顿时刺得她一阵晕眩,脚底发轻,只觉摇摇欲坠。 石达开这时已经看出中泠情形不对,连忙起身抢到身边扶住,说道:“怎么了?” 中泠身子微微一动,却没能挣脱他有力的手臂----她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生病而浑身乏力,还是那时自己根本就没想真的脱开他的臂湾? 石达开一握到她的手心,立时知道她在发烧,连忙唤人扶她回去,又叫了大夫过去给她诊治。 躺到床上,她才觉得头疼欲裂,两济汤药下肚,更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中觉得有只手掌正在轻抚她的额头,那种感觉好舒服,好熟悉。。。。。。除了爹娘,没人这样对她。 她好象忘了爹娘都是死在自己眼前,忘了自己此刻身在太平天国天京城的翼王府中,朦胧之中觉得那手掌离开了自己额头,只觉盼望已久的亲人又要离她而去,急忙伸臂抓住那手,艰难地叫道:“别走!别离开我!” 那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将另一只手臂也伸了出去,两手一起握住那只手掌,口中急切地道:“求求你别离开,别丢下我一个人。。。。。。” (四) 第二天,她一直睡到午后才醒,觉着脑中不再那么昏沉了,身上也已清爽了好多。女侍端药进来之时告诉她,昨晚翼王在她身边守了半夜才离去。 她的心头一惊,立即想起昨晚被拿只手掌轻抚的感觉,原来是他。。。。。。接着她有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以为爹娘回到身边时曾拉着那手不放,还喊出好些话来。。。。。。想到这儿,登时连耳根子都烧红了。 “王娘,你怎么了?”女侍见她脸上发红,以为又烧起来了,忙道:“快把这药喝了,躺下歇着吧!五千岁说晚上还要过来看呢,您要再病重了,我们可都吃罪不起!” 晚上他还要再过来。。。。。。 其实刚才女侍端药进门时,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要能这么病死,说不定就见着爹娘了!甚至不无后悔地想:昨晚要是不喝那药,这会儿不知已是什么光景了。。。。。。 当时她是抱定主意不喝这药的,但此刻得知他昨晚竟然为她守夜,又听说他今天晚上还会再来,却说什么也没勇气推开面前的药碗了。。。。。 这天晚上,石达开果然又来看她。当他坐在她的床前,再次伸手试她额头温度之时,她没有再试图躲开,甚至连动也没一动。 他摸过之后,点头说道:“好了,烧已退得差不多了!但愿今晚别再烧起来!”又看着她,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生病难道还不知道?觉得不舒服就该早些叫人看的!” 她知道他不是真在责备自己,因为他的眼中尽是怜惜之情,就像一位兄长在殷殷关切不懂事的小妹----她要不是他的“王娘”,而是他的妹妹,该有多好?但她马上又再想到,如果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她有可能一生都没机会与他相识,即使得以见面,他也决计不会注意内向怕羞,从不引人注目的她。。。。。。 她只觉得心中一片混乱,翻过几百个念头,连他之后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觉眼中像是又有眼泪要涌出来。 “不,我不想再在他的面前流泪了!”这样想着,她开口道:“殿下,你。。。。。。谢谢你来这里看我。。。。。。我的身上没大碍了,这里不适合你久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石达开微微一怔,朝她看了片刻,接着吁了口气,点头说道:“那好,你好好休息,有事叫人。”起身又道:“我先走了。” 她不知道一向反应迟钝的自己那天是怎么做到了的,但那一刹那,她确实清楚地感觉到,他误会了!他以为自己是怕他多做停留。。。。。。 她可以不必做解释的,不善言辞的她一向不会解释。误会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归根到底,也不能说他真正误会了她。 但是,她却忍耐不住,叫了出来:“不。。。。。。不是!”一喊出来,她就哽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回过头,静望着她。 她接着道:“。。。。。。我是说,我这儿不洁净。。。。。。”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一次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一向不善言辞的她,是因为受不了被误会,才会脱口而出,为自己辩解,以致委屈得流泪的吗? 不。。。。。。她隐隐地感到不是。 当他站起转身的那一瞬间,一种不知哪里来的直觉告诉她:刚才的话可能刺伤到眼前这个人了。她不愿他受到伤害。。。。。。眼泪流出的时候,她才突然发觉,曾几何时,在这世上又一次有了能够让她在意的人----她竟如此在意他的感受,那一瞬间,甚至超过了在意自己----白天喝药之时,不也正是这样吗? 爹娘死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现在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好象又一次地活了过来。。。。。。 他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再次坐在她的床前,伸手替她抹去泪珠,笑叹着道:“傻妹仔!” 看到他的笑容,她竟也就破涕为笑了。。。。。。 第三天,他又一次来看她。临走前,他告诉她,他有重要的事,明天就要离开天京,不能看着她痊愈了。 “我等你回来!”她用还是十分虚弱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似乎把他吓了一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吓了一跳呢! 刹时之间她涨红了脸,却又轻声说道:“我。。。。。。等殿下回来。。。。。。等我病好了。。。。。。唱我家乡的小调给殿下听。。。。。。” 他笑了,伸手在她额前的流海上抹了一把,想是在逗一个孩子。 (五) 中泠沏好一杯茶水放在面前时,窗外的刀剑声和喊杀声已经异常清晰。 战场之上,每天都有这种声音的么? 他离开天京几个月后,她听人说他去了战场。 “战场”这两个字,在她心中是和危险,流血,死亡连为一体的,一想到那个每次都会对她微笑的人终日要和这些相伴,她的心里就会一阵发悸。 为什么身边的人提到这些,不但不会显得担忧,有时还会露出兴奋?她不明白,也不曾问,只是不知何时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的消息。 湖口大捷,九江大捷,武昌收复。。。。。。她并不懂得身边每个人提到这些事时那无比骄傲的神情,只是每次都想:他又打了胜仗,可快回来了吧? 过去每回哼起家乡的小调,都会引起她对家乡,爹娘的思念;曾几何时,思念的对象却已悄悄改变----每回对着茶炉发呆,心中都会浮起他那雪亮的目光,温和的微笑。。。。。。 经历了四百多个日夜的轮回,终于传来他凯旋而归的消息。回京那天,听说盛况空前,城里城外的人无不挤去观瞻。她没有去,却从第二天起,一反常态地将自己装扮得异常美丽----她忘不了,那晚当他出现在她面前之时,眼中露出的惊叹之色。看到那样的目光,她开心地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用笑容迎接他的到来。 “不要总是闷在屋里,”呷了几口她为他泡的清茶,他对她说:“今晚夜色很美,可愿跟我到花园走走?” 那晚夜色真的很美,一轮皓月当空辉照,数不清的星星闪了满天,绿园之内,草木芬芳,火红的石榴花照眼独明。清风袭过,吹得花枝轻曳,更在方池之中洒下无数月影。曲径回廊处,荷塘小桥边,不时飘起婉转清丽的扬州小调----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香香也香不过她; 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 金银花开好比勾儿牙; 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 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 那一晚,他们手牵着手,流连沉醉于月色之下,直到夜近三更,方才依依离去。 “时候不早,快些歇息吧!”送她回房之后,他对她说,“我回去了。”说罢,转身欲走。 “殿下!”她在身后脱口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