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37号馆文选__本馆石达开文章总目和链接__诗词曲赋、小说剧本

（一） 　　 　　下山的路，从晌午走到现在仿佛还无穷无尽似的，刘君宇一屁股在山道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不行了，晏宁，走不动了，歇会儿再说。” 　　“下到山脚就到了，再歇天黑前就到不了了”，白晏宁倚着山藤笑起来，“谁教你自己逞能？” 　　“我怎么知道下山还弯弯绕绕这么累人，我们那里的山啊……” 　　“别你们那里的山了，改天陪你去鄂西的土家寨子里看看，那山啊，你几天几夜也走不出来。” 　　白晏宁吩咐脚夫把行李先送去山脚下白家宅子，自己靠着刘君宇也坐下来。 　　 　　“你不急着赶路？” 　　“急什么，天黑也没关系，我小时候常常在这片山里跑，夜里也识得路。”沉默一下，“我七年没回家了。” 　　白晏宁又操着臂站起来，“去年祖父过世，我身在海外也没能见最后一面，现在回去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哦，还有福奶奶，她是陪我祖母嫁到白家来的，小时候我逃学，总是她替我遮掩……” 　　“晏宁兄，我还头一回见你这么——嗯，伤感！” 　　白晏宁冲他一笑，“不是想说我多愁善感吧！今天不知怎么了想起很多以前从来不想的事情，近乡情怯吧！说正经事情，明天我就把田册房契理一理，尽快变卖了请你给再兴兄送去……” 　　“也不忙着一两天，再兴兄其实是希望你同我一起回去，若拿不出人，我带再多银子回去也交不了差啊！” 　　“我当然也要回去，只是怕广州那边有急用，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不好一来就走，总要多住几日……算了，明天再商量这事。” 　　 　　白晏宁七年前离家求学就没有回来过，对白家的田产房产都没曾照管，数目几乎没有概念，听管事康叔说祖父临终前把山脚下的老宅和三十几亩地都捐给了义塾，留给自己的是新修的宅子，十二亩水浇地和多年节蓄的千余两银子，宅院要留给几个老家人，晏宁吩咐康叔尽快把自己名下的地产出手，同现银一起换成银票。 　　康叔倒没多少异议，只是迟疑道：“老爷本来前两年一直住在老宅照管义塾，从去年病重实在照管不来，现在基本都荒废了，小少爷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尽早过去看看，这白家义塾总是老爷少爷两辈人的心血，就这么着废了怪可惜的……” 　　“我也想这就搬过去，小时候一直住那儿，这新宅子还住不惯，顺便看看学堂里还缺什么，我可以写信托上海广州的朋友置办些书籍仪器寄来，另外再物色个可靠的人把学校交给他照顾。” 　　 　　在祖父的书房里，那张儿时看来异常宽大的楠木书桌椅现在坐上去正好了，书柜上还是自己见熟的卷集，还有几本自己在外求学中偶尔托人送回来的几册书都放在显眼的位置，还有，那个上锁的柜子……晏宁好奇心起，叫了康叔来问，也说没有钥匙，索性找人来撬开了，里面是自己小时候用过的一柄木剑，父亲的两件遗物，几枚老式的女子钗环，最里面放着两本泛黄的笔记，拿起来，面子上写着：“山居记事”，后面署的日子是近半个世纪之前了。 　　 　　 　　循着水声，我转过了那个山坳，眼前的野地上是一片不久前厮杀过的痕迹。泥土里到处混着殷红焦黑的血色，水畔的浅坟里草草掩埋了不知多少人，草丛里还有留下的断肢残臂，触目惊心，溪水里泛着浓郁的腥气，我走近前去，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喝那水。 　　 　　日间遇到山匪，骡车和行李都失去了，天黑下来，我辨识不出路径，况且又饥又渴，只得在着山间的废弃柴屋住上一夜，倘若明日再找不到人家求食，只怕连着溪中的血水也要喝了…… 　　山风灌进来，我又一次被凄怖的梦境所惊醒，门外的旷野在惨白的月光下益发显得悲凉。 　　前日宿于连镇，沿途见到成群的饥民，夹杂着缙绅老幼，他们告诉我龙山已然失陷，前路即将是两军厮杀的战场。我看他们无论贫富老幼，都是一色的神情仓惶，言辞凄切，想来想来这些日客途多厄，乡关难舍。战祸波及，荆襄尚如此，江南残破，还不知如何。念及母亲和隐娘此刻在家中必然是日夜牵盼，归心难耐，这才冒险走这山间小路，若反在这里耽搁时日，家人定然是忧心若焚。 　　 　　 　　晏宁读着书便伏在案上睡着了，惊醒时尤记得梦中那些枪炮声、喊杀声和冲天的火光。 　　“君宇，君宇！” 　　刘君宇正靠在屋外的老榆树下饶有滋味地看着两个儿童争一只蟋蟀，闻声打着哈欠步进房来。 　　“君宇，你告诉我，那些银两是不是用作购买武器弹药的——”刘君宇一扫面上的惫懒之气，“你明知道的。会中的同志誓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任，多备优良的武器是为此次筹备起义的关键，你是怕了么！”那张年轻得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第一次现出了刚硬冷峻的线条。 　　 　　(待续)

浏览：1053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3/3/11 11:2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