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37号馆文选__本馆石达开文章总目和链接__诗词曲赋、小说剧本

录入：翼王坪 　　 　　参加会议的十几员太平军的重要将领，几乎每人都挂了彩，满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有的干脆让血肉模糊的伤口裸露着。没有谁的衣甲是整齐的。但他们的意志是坚强的，情绪是激昂的，神色是镇定的。一个个视死如归，随时准备以身殉国的精神，令人肃然起敬。他们知道这是一次不平常的会议。也许，翼王会号召他们作最后的拼搏，直到七千腔热血浸透沙场。没有谁胆怯，没有谁悲哀，对于一个军人，这样的归宿是光荣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因此，接到通知时，都用极短的时间，尽可能将他们砍缺了的武器磨得锋利些。 　　 　　翼王和王娘就座后，他们也纷纷坐下。十余只手紧握兵器，十余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达开，只要一声今下，他们便会备抉而起! 　　 　　翼王的表情异常严肃，他没有象往常那样作一番战斗动员，或者谈几句暖心的家常话。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轻敲案头，似乎在思索最能充分表达他思想的最准确的语言。大家专注地等待着。 　　 　　然而，大家等待到的，竟是这么一句出乎预料的话：“清军层层将我军围困，所求为何?” 　　 　　“想消灭我们。”曾仕和回答。 ． 　　 　　“清妖想喝我们七千兄弟的热血。”韦背成不假思索地叫道。 　　 　　黄再忠抚着美髯，一言不发，眉头轻轻皱起，似乎在揣度翼王的心思。 　　 　　“是，也不是。”石达开说着，站了起来，“消灭天国，自然是清妖朝廷之愿，却不是骆秉章，刘蓉辈力所能及。骆、刘所求的，不过是石某的头颅。” 　　 　　“翼王?！”所有的将领都瞪大了眼睛。 　　 　　“妖军想生擒我，以邀不世之赏；为救诸君和七千兄弟，达开又何惜一死?” 　　 　　就象拉满的弓突然断了弦，将领们拼死一搏的斗志一下子垮了。本来决心一死，现在，翼王却耍让他们活下去，并愿以翼王的生命为代价。于是，各种各样的侥幸心产生了。 　　 　　首先，心思灵活的宰辅曾仕和提出一策： 　　 　　“何不宜表假降，效明末十三家车箱峡涯陈奇瑜之故伎，一旦脱险，重树义旗。” 　　 　　有不少将领附和这个意见，纷纷叫好。 　　 　　黄再忠却泼出一瓢冷水：“此计万万不可行。骆、刘二妖头非陈奇瑜可比，我亦失十三家当时之势。若行此策，必然坑害七千兄弟。” 　　 　　另一位额头被弹子击伤，仍流血水的周姓宰辅，又提了个建议： 　　 　　“清妖到处插免死旗，招诱我军投降。小将愿带三百兄弟到王松林营假降，翼王白率大军攻凉桥，里应外合，未必不能突破重围。” 　　 　　也有人赞同。而黄再忠却劈头再浇冷水： 　　 　　“初被围之时，此计也许可行。现在晚了。那时候，两军实力相近，旗鼓相当，召我一卒降，减我一分力，也动摇不了我军心。如今，我军巳处绝对劣势，长围以待我毙，乃清妖上策。故他们不再热心招降。何况，纵然清妖中计，我也无力突围了。” 　　 　　“黄中丞之意究竟如何7”另一将领问。 　　 　　“不变初衷，战到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个人。”黄再忠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对，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决不让他娘的清妖占便宜。”韦普成挥拳大叫。 　　 　　各种侥幸的想法都被否定了。将领们的斗志重又鼓起，一致主张用尽最后的力量拚死一战。 　　 　　部将们越是气涌如山，大义凛然，石达开越是自愧，越觉得有责任让他们活下去。他双手抱拳，对众将一一拱手，庄重地说： 　　 　　“达开未能与诸君共定巴蜀，反陷三军于绝境，无颜以对天国，无颜以对诸君。如今，唯有舍命保全三军，独自赴死以谢天下。” 　　 　　“翼王，何须如此颓丧?”黄再忠说：“大丈夫一死重天下，高风亮节，与日月同辉，何必计较一时之成败利钝?七干兄弟必与小将同心协力，随翼王共赴沙场，死而不悔!” 　　 　　“男儿断头等闲事。翼王赴难，我等岂能偷生?请翼王罢此念，亲执桴得鼓，励志杀妖。不成功，便成仁，方不愧一负世英名。”周宰辅激动地说． 　　 　　“天国大业，万古流芳，乃吾辈所求。”石达开黯然改容，说：“然扪心自省，明知舍己能保全三军，敢避死以图侥幸?为求身后之名，令三军共死，又岂能自安？达开决心已死，望诸君谅之。诸君皆有王佐之才，惜未得其主，此番得了活命，或入川与义军会合，或返天京为天国尽忠，则达开虽死犹存矣!” 　　 　　众将见他决心赴死，志不可夺，感动得唏嘘饮泣。 　　 　　石达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卫士忽然来报：清军参将杨应刚、游击王松林携带粮草、铁锅等食物前来“犒师”，并迎翼王前往清营商谈。 　　 　　事到临头，一直盘旋在潘珏心里的顾虑不能不吐了。她看着远远走来的清军马队说： 　　 　　“翼王，只怕骆秉章、刘蓉二人既得你，复又杀戮七千兄弟。” 　　 　　黄再忠接着说：“翼王，清妖多诈，须多加提防啊!万不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否则，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我早已考虑周全了。”石达开提高嗓音说：“诸君，振作精神，让清使见识见识天国将士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概。”说完，他以目暗示潘珏，一齐退到后殿更衣。 　　 　　杨应刚、王松林小心翼翼地从站立营前的两排太平军战土中间穿过，进入大殿。无论他俩事前听说处于绝境的太平军“狼狈”到何等地步，但眼前所见的情形，比预想的严重十倍!他们不能相信，如此瘦弱的身躯，如此破烂的衣甲，如此残缺的兵器，若是官兵处于同样的情形下，早就溃不成军了。而这些“长毛”，却在前天给了他们那么沉重的打击。进行了那么顽强的抵抗。他们更没料到事到如今，太平军将领们还会如此高傲，如此睥睨一切!他们甚至觉得，不是石达开有求于他们，倒象是他们有求于他。 　　 　　当翼王偕王娘进营时，已换上天国的朝服。头戴朝帽，上锈双龙单风，扇形的帽沿两边各绣一蝶，内绣单凤、牡丹；身着二龙单凤黄袍。这套朝服朝帽，还是翼王在天京时制的，已经旧了。他走到座位前，做然入坐，严峻的目光隐含锋芒，不怒而威，有一种令人倾服的须眉气概。 　　 　　在军伍中、官场上混了多年的杨应刚，一望而知翼王和他的部将们绝不是用威力可以压服的，必须改变来之前所考虑采用的方法和态度，才能将他“接”回清营。颇有些豪爽性格的王松林，却觉得尽管石达开已穷途末路，但仍具有王者之威，不由得肃然起敬． 　　 　　扬应刚尽量做到不卑不亢，抱拳道： 　　 　　“石将军…。．” 　　 　　刚叫得三字，便被韦普成喝断： 　　 　　“什么将军!参见翼王!” 　　 　　这怒喝声象闷雷，震得古庙嗡嗡响。“好一员虎将!”王松林在心里赞道． 　　 　　杨应刚见石达开炯炯有神的眼光扫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来，连“不卑不亢”的态度也会激怒对方。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妨先退让一步．他只好忍气吞声地跪下，行叩见礼： 　　 　　“参见翼王!” 　　 　　石达开手一挥，命他和王松林站起． 　　 　　“翼王英名满天下．十余年叱咤院风云，所向无敌。”杨应刚字斟句酌地说：“在下听说骆中堂曾赞翼王‘英鸷绝伦，如风麟之稀世一见’。刘藩台亦钦佩之至，惧不能一晤为快。今翼王虽处困境，乃天数使然，非战之罪也。” 　　 　　黄再忠猝然一声冷笑：“一派花言巧语!骆秉章、刘蓉之意究竞如何?快讲!” 　　 　　“将军误会。小将所言，确是出自肺腑．”杨应刚对黄再忠一笑，又转向石达开，“藩台刘大人慕翼王英名，特派小将前来，请翼王至成都一晤，一则慰总督、藩台大人渴想；二则洽谈为贵军让路事宜。 　　 　　潘珏冷眼相看，挪榆道：“如此说来，刘蓉倒是个思贤若渴、忠厚慈悲之人了。” 　　 　　杨应刚听出潘氏的话外之音，忙辩解道： 　　 　　“诚然，大清与天国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翼王与中堂、藩台各为其主，互为雠仇。但骆、刘二位大人久闻翼王有归隐林泉之意，愿尽力成全。只要翼王解甲归田，二位大人甘以头颅担保翼王安度晚年，绝不食言。” 　　 　　石达开仰天发出一阵大笑：“哈哈，骆秉章、刘蓉好大气魄，敢保我这‘逆首’！” 　　 　　杨应刚、王松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曾仕和目视韦普成，普成会意，挽起袖子，劈胸揪住杨应刚，剑锋直指他的咽喉： 　　 　　“骆秉章、刘蓉的诡谋，如何瞒得住人!老子捅了你两头蠢驴，再与他二人决战!” 　　 　　杨应刚挣扎不得，发誓道： 　　 　　“上有天，下有地，小将但有半分欺诈翼王之处，死在万箭之下。” 　　 　　这是一个骗局，彼此心中都十分明白。石达开所以不点破，是想争取更实在的保证。杨应刚装腔作势，花言巧语，使王松林感到厌烦。双方交战之时，用诈和运谋不但是允许的，必要的，而且谁用得好，用得巧，谁就能取得胜利。现在，石达开表示愿意舍命保全三军，那么，堂堂正正放了七千太平军，再带定石达开就完了，何必说这么多言不由衷的废话?他毕竞少几年阅历，缺一番磨练，直杠杠地说： 　　 　　“翼王真想救三军，就随我们去吧!结果如何，自有骆中堂、刘藩台作主。若要杀我们，就痛快些。今日敢于来此，就是提着头来的。” 　　 　　“这话痛快。”石达开正色说：“杨将军，你的誓言不值半分!本王十余年来，攻城不下百座，杀官何止万千！莫说区区骆秉章、刘蓉，就是曾国藩，也不敢说一个‘保’字。石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刀锯斧钺钻，甘愿受之，哪里还贪什么晚年，作什么林泉之思?一句话，骆、刘二人得我之头后，将如何发落我手下之七千兄弟?” 　　 　　杨应刚连忙躬身答道：“只要翼王释了兵权，定让兄弟们解甲归农，绝不害一人之命。” 　　 　　“有何保证?”石达开追问道。 　　 　　杨应刚从韦普成手中挣出，指着门外： 　　 　　“为表诚意，小将随身带来粮草一百石，以解兄弟们眼下饥渴；路凭四千五百张，让兄弟们上路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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