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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西,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 辛弃疾《贺新郎》 太平天国庚申十年六月,时序已近孟秋。横亘广西中南,绵延二百余里的大明山脚下,自武缘县东北部起直至沿山数里处,旌旗招展,号角翻扬。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所率远征军二十余万人,正驻扎于此。 石达开是于太平天国丁己七年五月,为避天王洪秀全及其两位兄长安王福王的猜忌与谋害,从天京南门悄悄出走的。由于其离京之后,朝内主政无人,各地局势骤然恶化,天京安全亦受到严重威胁,洪秀全不得不在各方压力下罢免了安福二王,并请石达开再度回京主政。石达开虽忌于洪氏私党而不肯奉诏,却提出了一个三路配合解救天京危机的方案---即命李秀成联合捻军张乐行部扰长江下游,调陈玉成,洪仁常,洪春元,韦志俊,杨来清等回师天京,而他本人则率军数万先援江西,再攻浙江,概以浙江为富庶之地,清廷势全力图保,必可缓解天京一带战局之危。洪秀全诏准此奏,于是,此后近一年时间里,石达开仍转战于太平天国辖区附近,所部兵力也渐增至十万众。 然而,危局稍缓,天京暂安后,洪秀全终于无法再容忍石达开以“通军主将”之名令行天国各处。他一面暗地拉拢石达开所部之杨辅清,石镇吉,使其先后率部脱离,一面重建五军主将制,以“中军主将”取代了石达开“通军主将”之位。石达开为形势所迫,大会所部诸将于南安,乃制定了北上入川,以蜀为本而后谋天下的策略,史称“南安决策”。随后,挥兵十万,欲取道湘境入川,并江西太平军合取上游之势。初时十分顺利,一路所战皆捷。但清廷看出石达开有谋蜀之意后,急调各路兵马驰援,要“并两楚之力先除西南之患,庶可专力东征。”太平军与清军在宝庆城下进行了长达数月的激战,终于未能冲破这道防线,不得已放弃了这一次的入川计划,全师退入广西。不久,克名城庆远,遂于此休整待机,招兵买马,数月内兵力已扩充至二十余万。 翼王见人马已足,休整亦久,遂欲取道贵州,重图入川之计。但广西地广人瘠,又连年烽火,就粮十分困难,军心也由此不稳,终于在驻扎庆远八个月后,率军撤向桂南一代,沿忻城,宾州,上林,直至距南宁仅百里的武缘县一带,欲在南宁附近采集粮草后,再行北上。 暮色渐深,已过戊正时分。武宣县中,万家灯火。一座大营之前,高悬着绣有“真天命太平天国圣神电通军主将翼王石”字样的大纛,正不时被晚风吹拂着,在暮色中扬起----这便是这支大军的中军营之所在了。虽然城中驻扎了万余名太平军,但翼王严令三军尽量避免扰民,因此虽时有人动马嘶之声起落,却并不喧闹。尤其是主帅营前,更显十分宁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宁静,两匹快马,惊尘溅泥,飞驰而来。顷刻,已停在大纛之下。马上骑士翻身跃下,来至营门之前,只与卫兵匆匆说了两句话,便快步而入,直奔翼王营帐而去。 此刻,石达开却正在帐中,手执一封书信,凝神沉思。 信,其实已经看过好几遍了。只是信中所提之事,委实令他难以决断。 这封信是数日之前由来自天京的干王洪仁(王干)所派的信使送来的。信中先是说到过去半年中,天国形势在英王陈玉成,忠王李秀成等将领的同心协力之下,颇有改观。特别是在今年春天,再次大破江南大营,彻底拔掉了这颗威胁天京数载的心腹之患,使得天国上下,人心大振。然随即又道,清妖不甘挫败,曾国藩胡林翼等旋即纠合精锐之师,围困安庆,其势汹汹,大有志在必得之意。今虽已与众将研议解围之策,但为免顾此失彼,恐难立即聚重兵以援。洪仁(王干)在信的最后说,自问才识有限,不知能否胜此重任。因此,希望翼王能捐弃前嫌,回师两湖,兵援安庆。信中又说,若翼王肯率师回京,他愿意上奏天王,让出军师之职,仍请翼王主理军政,恳望翼王以天国大业为重,能允其所请。 石达开与干王洪仁(王干)已非第一次打交道了。早在天国已未九年春,他率时鏖战庆远之时,便获悉了洪仁(王干)由香港辗转至天京,被洪秀全封为“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总理朝政的消息。石达开虽未见过洪仁(王干),但早在金田团营时便听冯云山提起过洪秀全有这么一位族弟,是拜上帝会最早的成员之一,言语之间对其十分推许。他相信南王的眼光不会错,便立即修书遣使,往天京向干王道贺。 但真正令石达开对洪仁(王干)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却发生在他率全攻宝庆不克,由湖南退入广西,驻军灵川之时。 宝庆一役,太平军耗时数月,损兵折将,却终于功亏一篑,痛失入川之机,一时之间不免士气有所低沉,军威不似以往。更兼退入广西,虽说只是暂时之策,但毕竟短期之内,入川无望,也令得一些将佐意有彷徨。当此之际,不少人向石达开提出建议:在军中多封一些官爵,以激励兵将,抬高士气。 对此,石达开和他的一些心腹将佐是十分不以为然的。天王封赏官爵越来越多,越来越滥,他们向觉忧虑。他们深知,以加官进爵来收拢人心,无异于饮鸩止渴,此例一开,势必欲罢而不能,待无官可进,无爵可赏,而所加各官爵又事权不,互不相服之时,便距离大限之期不远了。 然而,由于天京方面封官进爵成风,致使军中不少将领热衷此议,如不能说服他们,军心难以统一,士气无法恢复,则恐难以在广西立足。因此,石达开与几位亲信谋士商议,准备写一篇训谕,陈明其中之利弊得失,以统一军心。 正当此时,派往天京向干王呈贺表的信使带着干王的回函回到了翼王军中。对于干王信中提到的“久已仰慕翼王英名”“盼有日得瞻风采”之词,石达开只是微微一笑。但信使所顺道带回的另一样东西--一篇干王所颁之《喧谕立法制》,却引起了石达开极大的兴趣。他只看了几句,便忍不住拍案叫道,“好!写得好!”再看得数行,更忍不住兴奋得朗声读了出来: “。。。。。。前次拓土开疆,犹有日辟百里之势,何至于今而进寸退尺?战胜攻取之威转大逊于曩时?良由昔之日,令行禁止,由东王而臂指自如;今之日,出死入生,任各军而事权不一。事权不一,虽久安长治之国犹未可保。矧国家初造,妖势尚横,而谓可保无虞耶!且如弟等意见,动以升迁为荣,几若一岁九迁而犹嫌缓,一月三迁而犹未足。夫国家机要,惟在铨选。现经颁发钦定功劳簿章程,而弟等犹迫不及待,设仍各如所请,自兹以往,不及一年,举朝内外,皆义皆安,更有何官何爵可为升迁耶?曾不思今日之势,胜则荣及祖父,荣则伍两卒旅之职而亦足以荣矣;不胜则祸及宗族,祸则燕豫福安之尊而适以厚其祸耳!” 石达开读罢叹道,“干王此谕真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若天国大业得成,虽我天兵一卒,亦荣及满门。倘为清妖所败,则官爵越高者致祸越速。如今举朝之内,恐怕也只有以干王之身份才敢出此谏言。若天王肯纳此谏,实是天国之福!”他随即命将干王此谕传阅诸将,晓谕三军,并且当众决定,在攻克成都之前,军中除翼王本人外,最高封爵为“燕”,不设义安福及王爵。待到大军平定四川之后,再论功行赏。 各级将佐对干王所论无不叹服,更兼听翼王之决定,知其虽受挫宝庆,但入川之心未损,必得之志犹坚。于是自宝庆之败以来的种种低靡之气与纷扰之心一扫而空,全军上下再次团结一心,振作军威,连克义宁,龙胜,永宁,融县,直逼桂北重镇庆远,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了湘军的防线,占领了这座向北可入川黔,西可经百色至云南,东可出桂林达湖南的军事要冲。 经此一事,使石达开对洪仁(王干)刮目相看。他意识到此人不仅非昏聩无能的安福二王可比,其胆识胸怀也在天王洪秀全之上。正因如此,他不得不慎重对待干王的这封请援信。 对于信中所言“让出军师之职,仍请翼王主理军政”之言,石达开只是报以一笑,并不萦怀。他太清楚天王的为人了。但干王提到曾国藩胡林翼对安庆志在必得一事,却不能不令他有所心动。安庆是控扼长江中游的枢纽,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定都天京之初,他便受东王之命出镇安庆,在那里经营近两载,建望楼,筑城墙,遍地设营垒,沿江起炮台,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安庆建成雄踞长江,屏障天京的重镇啊!如果不是感到局势严峻,干王也不会遣使千里求援。万一安庆有失,天朝大局将不堪设想,对此,他能无动于衷吗? 但是,如果回师后继续率二十万大军“君命有所不受”,天王能容忍吗?一但有变,岂非再起内讧?而如果接受天王节制,他会放过自己,放过追随自己的这些将士吗?石达开并不怀疑洪仁(王干)的诚意,但洪仁(王干)真的能说服洪秀全“捐弃前嫌”吗?石达开多么希望真能如此啊,但他却实在不敢乐观。洪仁(王干)纵然有才,但无尺寸之功,甫一回京,便被委以如此重任,位居英王忠王之上,光凭这一点,就足见洪秀全仍是用人唯亲,猜忌外姓。 更何况,那样就意味着,必须放弃入川了。这又使石达开心有不甘。定都天京以来,天王和东王划地为牢,全军的作战都以天京为中心,只要清军向上游施压,就迫使各地部队不得改变计划,先保天京。战线拉得越长,就越是处处受制于人。南安定策,决计入川,不正是为了打出一片新天地,与天京沿长江首尾呼应,变被动为主动,变受困于人为夹击于敌吗?虽然未能攻下宝庆,但清廷唯恐太平军危及蜀地而惊慌不已,不惜打乱东南各地的军事部署以调兵拦截,不正证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吗?如果此刻回师,等于又再次被捆住了手脚,回到了划地为牢的原点,这是他所实在不甘心的。 真是两难啊。。。。。。他仿佛又回到了天京,决意出走之时。。。。。。但是,这次决定,甚至比当时更困难。因为,这将不只关系到自己的生死祸福,更直接关系到二十万将士的前途。 当石达开将干王的求援信示于诸将后,出人意料的,除张遂谋,赖裕新,黄再忠和等少数几个人外,多数将领竟在数日之内便先后明确表态支持回师。精忠大柱国朱衣点,大军略彭大顺,以及童容海,吉庆元等人,还一再力劝他早日东归。支持与反对回师的声音竟成如此一边倒,多少有些出乎石达开的预料。如今,局面几成难以左右之势,如果坚持入川,又将何以说服这些将领? 因为难以抉择,所以更需要静下心来思考。故而今晚石达开将一切随从人等尽遣出帐,希望能理清纷繁的头绪,为三军的命运,做出一个决断。 他看信的眼神是那样专注,连亲兵走入帐中都似乎不曾察觉。直到听那亲兵报道,“禀报五千岁,张元宰与赖宰辅在帐外有急事求见!”这才抬起头,做了一个手势,道,“快请进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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