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年逾古稀，死亡早已坦然面对。同龄人多有离去，这是自然规律，悲痛已变得淡然。然而，表姐的噩耗传来却令我惊愕不已。失落感油然而生，眼前总会呈现出表姐爽朗的笑容，深感失去生命的沉重，永别的悲哀。 　　早在学生时期，我就得到表姐的经济支助，后来当我身体半侧瘫痪，生命垂危，又是表姐收容挽救了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无以回报，只有感恩之心。但得到的是更多的关爱。 　　（一） 　　1955年我来北京上大学，有幸第一次见到表姐。当她得知我经济十分拮据，就决定按月给我经济支助。但当时她也刚刚大学毕业，刚刚开始工作，刚刚开始领薪金。此时接受表姐的经济支助，现在想起来深感不安和内疚。正因为这样，我特别珍惜这份关爱。 　　在表姐下放陕西期间，表姐夫突然来信邀我相见。我如约而至。那天我们一起在市内游逛，在一个江苏馆子吃了大肉面。晚上让我睡在他的床上，第二天给我一些零用钱，说是表姐叮嘱的。 　　这是我第一次和表姐夫单独相处。第一感觉是他的儒雅。在他书桌上我看见丰富的文献卡片盒。还看见一大摞歌剧演出说明书，如“茶花女”，“货郎与小姐”等。在交谈中感到他感情厚重，生活认真。我默默的祝福我的表姐。 　　（二）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正在野外考察施工，突然感觉头疼，进而右半侧身体瘫痪。右手不能写字，右脚只能拖着走。当地CT检查诊断为脑癌，必须立即开颅切除。脑癌、开颅必死无疑。情急之下我向表姐表姐夫电话求助，他们叫我立即乘飞机赴京住院治疗。 　　我的爱人陪我进京，表姐夫作保并代办了全部住院手续。表姐亲自充当护士，为我洗浴更衣，当天就住进友谊医院。当时我才四十多岁，一儿一女还在读小学。我对表姐夫说：“孩子太小，尽量延长生命。只要有一口气，能领工资，养活孩子就行。”表姐夫对着CT片子对我说：“颅内确有异物，但位置比较浅，这么浅不应有肿瘤。准备全面有针对性进行复查。”当时我正感到生命的脆弱，和面对死亡的无奈。无疑点燃了生的希望。因为表姐夫医术是精湛的。 　　随后几天，表姐夫设计安排并全程陪护我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反复论证，很快排除了肿瘤的存在，确定为颅下淤血，不用开颅。只用微型钻孔和针管将淤血吸出，吸出后我的瘫痪压迫感立即得到解除。我的爱人第一个赶到。她含泪对我说：“这是表姐、表姐夫救你一条命。”我们俩抱头痛哭。 　　死神与我擦肩而过，当时我已不惑之年，面对经过洗礼和新生的生命倍加珍惜。感恩之心尤为浓烈。 　　出院后在表姐家小住。我的在京朋友纷纷前来探望。他们先到医院，后又问到表姐的家。一批又一批，表姐他们都热情接待，这里简直成了我的家。我很过意不去，打扰了他们正常平静的生活。 　　（三）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去北京出差。每次离京，表姐都让我带回一些糖果给我的儿女，孩子们都很高兴。有一次我发现她带回东西特别多，而且比较贵重。表姐看出我的诧异，对我说这不是给你的，这是送给表姐夫的一位患者。她进一步解释说：“我们一般是不收礼的，特别是来就医的病患者。有时实在推不掉，收下后总是要加值奉还。” 　　表姐有一次顺道来四川旅游，带来一位同事一起住在我的家。我喜出望外，全程陪同。我们一起去乐山看大佛，去峨眉山还和猴子合影，很是愉快。但临走时却和我算账，要我收下全部花销。说实话表姐请都请不来的，而且我完全有能力承担全部费用。但表姐说这次来，本身就准备花点钱的，一定要我收下。我知道表姐的为人，这似乎是她作人的原则，我只能从命收下。 　　（四） 　　表姐是1956年入党的中共党员。当时我在大学读书，周围的党员都是从老区来的，或者是革命干部子女。当时没有“官二代”之说，党员都享有很高的威信。入党的门槛是很高的。表姐能在建国初期入党，应该是很优秀的。应该是有理想，有奉献精神，能严格要求自己，团结群众，起模范带头作用的优秀份子。 　　然而正直善良的表姐，难以适应那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据说她由于“批判右派分子不力”，预备党员未能按期转正，并下放劳动锻炼。现在看来，表姐没有为“反右扩大化”推波逐浪，应该是正确的，值得欣慰的。 　　文化大革命初期，表姐竟然被关押起来了，并且不准探视。因为她虽然是医生，业务干部。但他刚被任命为科室的党支部书记，虽然不是当权派，确属中层干部。实际上最主要是因为她不是造反派。工作组就把所有不支持造反派大字报的中层干部统统隔离审查，没有人生自由，还经常拉出来陪斗。当时表姐才30多岁，一夜之间变成革命对象，精神打击，心灵创伤可想而知。一个多日关押下来，人都变得木讷了。 　　现在看起来，文化大革命是以四人帮为代表，他们高举造反有理的大旗，采用无法无天的暴动手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全面夺权，全面专政。大大小小的造反派头目，许多人是凭借灵敏的投机嗅觉，夺权野心，粉墨登场的。表姐既无造反要求，也无夺权野心，当然不可能与造反派为伍。表明表姐在政治上是纯洁的，气节是高尚的，有自己的政治原则。 　　其实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日子里，表姐的家庭出身虽然不是黑五类，但也不是红五类，是不适合当担诸如党支部书记这样职务的人选。但她的优秀，又被无奈的推上这样的岗位。这是时代的悲剧。 　　（五） 　　表姐走的太突然了。头年（2010）深秋，她还陪同表姐夫来成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们有幸相见，一起参观了极地海洋公园。我们欢笑的观看海豚精彩表演，特别是驯养员站在海豚头上，像似飞艇急速驶出，感受到勇敢与和谐的愉悦。表姐特别喜欢企鹅，久久驻足观看它的憨厚和休闲。本来还计划到我家小住一宿，后来阴差阳错的未能成行。竟成了最后的诀别。 　　突如其来的永别，使我久久沉浸在悲痛和思念之中。思念让我感悟到，表姐的一生应该是精彩的，她的生命是令人尊敬的，也是幸福的。 　　表姐一生光明磊落，正直善良，追求奉献，情操高尚，热情宽容，在道德层面是无愧的。她曾经对我说，最大的遗憾是父亲没能用过她一分钱，因为她工作时父亲已去世。后来经常想起父亲艰辛的支撑着家庭的生计。 　　表姐有一个温馨的家，表姐夫是儒雅的学者、专家，业余爱好音乐，古典歌剧、集邮等。表姐夫感情真诚厚重。在他失去表姐最初痛苦的日子，竟然打开尘封的“同甘共苦五十二年。”回味相恋时漫步在长安街上。可以想象，华灯初起，喧嚣欢乐，微风扑面、携手微笑。由于突如其来的永别，这一切都变成了残酷的折磨。春节前我收到表姐夫去厦门开会寄来的邮包，里面是家乡福建的土特产，这是表姐生前的嘱托。我长时间没有勇气打开邮包，感受到的还有表姐夫对生活的认真。 　　表姐衣食十分简单，但生活是丰富的。退休后多次去美国探望儿孙和旅游。还和表姐夫一起赴欧，旅游参观了奥、荷、比、法、德、意和梵蒂冈等国和地区。生活是多彩的、丰富的。 　　（六） 　　我思念我的表姐，经常默诵徐志摩的诗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会感受到靓丽的表姐，像天使在云彩中微笑，注视着还在人间的我们。我们是心连着心的。表姐永远活在我心中。 　　 　　表弟：应骏 　　清明节——端午节 　　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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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12/6/26 12: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