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记忆力日渐衰退，昔日引为自豪的过目不忘，早已变成隔三岔五甚至接二连三出现过目即忘的尴尬。唯有60余年前上中的点滴往事，有时却浮现脑际，历历如在眼前，不减清晰。 吴钟璇是和黄一梅一起在高二时插班进来的。与老的女生较多拘谨、矜持相比，她的大方、开朗、率真，加上一口甜美的普通话，给班级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我在教室的座位，在靠窗数起的第三列，面对黑板的第四行。在我身后，原是邱百民，换成了吴钟璇。于是，少不更事、缺点比优点多的我，一举一动就都逃不了她的“望闻问切”。那时的我，仗着年少有点小聪明，心态颇为浮躁，出言每多浮夸，作风有点轻浮：一个“浮”字，活画出脚不踏在实地之上的狂妄样儿。好几个同学在我题名“玉言册”的纪念册上，提出过恳切的意见：章锡仁，沈国荣、国舫兄弟，顾以藩，黄胜年，夏伟民，朱大兴，刘葆观，等等。至今翻阅，仍觉得针砭药石，中我要害。而对我诊断最具预见性的题词就数早在高二时就已显现出好大夫潜质的吴钟璇了。 我请女同学在“玉言册”上留言，只请了三个人：蒋丽音，吴钟璇，高慎琴。蒋丽音题的辞仅八个字：“多鸣之猫，捕鼠必少。”言简意深，凝练含蓄，既耐咀嚼，又发人深省，且使我不得不对号入座。这八个字让我记了一辈子。吴钟璇则别是一种风格：“谁都不能否认你的天真、纯洁但谁都不能断言你将不为社会的恶习所沾染成了个虚伪、奸猾、庸俗的人愿你能永久地保留着你的赤子之心钟璇于上中Jan.6.49。”同学不到一年，目光敏锐的吴钟璇已经探测到我性格中隐存着某种恶习的苗子。尤其难得的是她的直言相告和对我的真诚期望。在学生时代她就不惮以逆耳忠言助人，当上大夫更是一生以苦口良药救人。锡仁在悼念她的诗中赞她“真善美”，这三个字，真是她此生不二的定评。高慎琴写的是祝福语“鹏程万里”，但她写这几个字是花了功夫的，每个字都勾成空心体，背景画了大鹏展翅于云天之间的雄姿，下方描了上海外滩的标志性建筑。落款是“高慎吟（之前我还真不知道她有这个别名）誌于上中，三十七年度（1948年度，实为1949年暑期前）考试期内”。大考在即，不惜费时精心制作，很给我这个同窗面子了。高慎琴把纪念册还我后，我发现吴钟璇的那一页，在落款“钟璇”前补了个“吴”字。至今补的字墨水还稍淡，和后面的名字间距略大。其间大概出了小插曲：有别的女同学看了她的留言，拿她不写姓只写名说事儿了。其实，心无杂念，以单纯示人，正是她真善美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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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12/3/2 20: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