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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云亭林枫纪念馆

十九岁的共产党员,孩子剧团团长林枫

李琦

  李琦在抗日战争时期是一名红小鬼,现已成为知名国画家。他当时是延安孩子剧团的一名成员,是团长林枫将他引上革命道路的,他几十年来不忘团长 林枫对他的培养和教育。本文是他的感慨回忆。
   林枫同志在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跟随丈夫谷云亭从延安转战来到冀东,在冀热辽边区工作,解放后为河北省妇联副主任、天津市卫生局副局长。
   我们的好团长、好大姐
   一九三八年,蒋介石被迫同意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在延安,我们八路军抗战剧团从延安南下到国民党统治区西安,沿黄河各县进行抗日演出宣传。没过几个月,国民党地方顽固派就千方百计地刁难我们。有的地方连城门都不让进,即使进去了,当我们演出时,特务就往台上扔土块儿、鞭炮等。剧团写的抗日标语也被涂掉,工作实在难以开展。但是,我们接上级指示必须坚持下去。因为,如果不把群众发动起来,万一日本小鬼子打过黄河,中国就要亡国。于是,中央决定,剧团岁数大的同志回到延安去,留下二十四个小同志,脱下八路军的军服,换上老百姓的穿戴,打起一杆“流亡孩子抗战剧团”旗子,以孩子剧团的形式,继续进行抗日宣传演出。
   我们的团长林枫,十九岁,是河南汲县人。她早在一九三五年“一二?九”运动前就在开封省立女中上学,因参加驱逐反动校长的罢课斗争,被开除学籍。后来到私立北仓女中继续参加爱国学生运动。这一时期,对她影响最大的是她父亲—— “五四”运动的先进分子,以及北仓的几位先进教师:曾次亮、谢瑞、罗绳伍、楚图南、柯中立、冯素陶等。到一九三八年初,她投奔革命队伍,来到胡乔木同志主持的“安吴堡青训班”。她入党不几天,组织就分配她到孩子剧团工作,肩负起团长的重任。一到剧团,我们只知道她叫樊镜秋,还是读书的学生,为了工作需要,又改名叫林枫,我们都亲切地称她为樊姐。
   因为剧团不能以红色面目出现,所以上级给她编排了这样一个说法:“我在火车站遇到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都是在日寇的刺刀和炸弹下失去了亲人的孤儿,他们四处逃难,靠乞讨谋生。我可怜这些孩子,把他们招到一起,求好心人教点戏剧歌舞节目,也好混口饭吃。”
   既然是一群流浪儿,我们也就以募捐来解决经费,每当樊姐外出向社会贤达募捐时,她就带上两、三个岁数小一点的孩子和她一起去,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的演出是很成功的,如唱《松花江上》,常常是台上台下哭声一片。我们最小的一个成员叫李小英,外号叫小黑子,她登台演讲,献身说法:“我叫李小英,今年八岁啦。我家住在安微省安庆市,日本鬼子丢炸弹,炸死了我爹妈,我的老师来领我,我夹了个包袱就走,几次回过头去,看看死去的爹妈,我哭喊着——“爸爸……,妈妈 呀……”。“日本鬼子真可恨!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面对这些孩子生动的演出、演讲,只要是稍有良知的中国人能不恨日本鬼子吗?胸中怎么能够不燃起抗日的怒火呢?
   作为团长的樊姐,每次演出前总少不了向观众们讲话,第一次在西安演出,观众人山人海,她慌了神,讲到一半儿背不上词儿来了。事后的战斗总结会上,孩子们批评她,她虚心接受了。从此,她每天早早起床,独自在僻静处,把树木当听众练习演讲。后来,她不论在什么场合讲话都流利自如了。
   樊姐是全团最忙的人,可是晚上却得不到很好的休息。有两三个年龄小的团员,常常尿床,只有每天半夜叫醒他们撒尿才行。大家劳累了一天,别说是小孩子,就是十九岁的樊姐,也是一头栽下去就睡到天亮。为了能半夜醒来叫醒尿床的孩子,樊姐想了个办法,每晚睡觉前喝两大碗水。这样每天都能在半夜准时醒来。
   樊姐不但是个好大姐,还是个好老师。我们不但看书看报碰上生字向她请教,连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也都向她请教,如,天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会打雷?闪电是怎么回事?什么是阶级?为什么会有穷人和富人?樊姐不过是个高中学生,为了能够回答我们的问题,她不得不挤些时间看书“备课”,结果是忙上加忙。
   那时候,孩子们之间是非常团结友爱的,大家都明白在国统区孤军奋战更应该这样。可是,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难免发生矛盾。有一次,一个小女孩因为和伙伴吵嘴后气没消,晚上熄灯后还在被窝里哭。樊姐听到抽泣声,把她拉到自己的被窝里,细声细语的给她解思想疙瘩,睡了一宿觉,第二天就烟消云散了。
   智勇双全的好团长
   我们这个孩子剧团,在县城、乡村进行了两个多月的宣传演出后,又来到渭南县城。这里的驻军是蒋介石的嫡系胡宗南的陆军第一军第一师,胡在 内战时期,就是反共老手,师部的政训处对我们很注意。在渭南工作不久,处长就传令樊姐去师部问话,樊姐领上我去作伴。处长拐弯抹角的盘问我们的来历。开始还是和颜悦色,后来就渐渐露出了凶相,他想用恐吓的办法诈出我们的真实情况。不管他怎样盘问,樊姐一口咬定是在开封火车站把我们这些孩子聚集起来的。我还记得,当被那老奸巨滑的政训处长逼紧时,樊姐大声嚷道:“好吧,那我就把他们解散好啦!我们宣传抗日还有罪啦?!”当时,国民党也在抗日,处长担当不起破坏抗日的罪名,他的嚣张气焰被樊姐压下去了。
   没隔几天,处长还是和和气气,他递给樊姐两大本相册看,原来那上面全是他们部队的剿共战绩。他是想试探樊姐看到这些照片的反映。樊姐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对那家伙说:“我哪里懂得剿共这种事,我只想到快点把日本鬼子打跑了,这些孩子还要回家上学呢。”
   最后一次被叫到政训处的时间最长。处长提示要把我们剧团收编到他们部队,而且讲了很多优厚待遇的条件,每人都有马骑,有呢子衣服穿,每月发给每人多少现大洋。樊姐哪里听他这一套。处长不耐烦了,漏出狰狞面目,拍桌子吼道:“姓樊的,你不愿意接受收编,就说明你们是有背景的,告诉你!我叫你方圆百里寸步难行!”
   当时,我这个樊姐的小随员、小警卫,一看,那个小家伙杀气腾腾的,我就赶紧“哇——”地一声,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原来樊姐早有交待:遇到必要时,要我装肚子疼,拉她快出去,这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呢。我嚷肚子疼得厉害,要快去看病,樊姐临出门之前,用缓和的语气对那家伙说:“我这个团长也是家伙儿推举的,收编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得回去跟大伙儿商量商量。”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回话?”那家伙见我那个闹劲儿,就只好长话短说了。
  “明天又演出,后天也有演出,起码要五天。再说这几个孩子都懂事了,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时间短了恐怕统一不了。”樊姐从容地答道。
  “那我就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到下星期一给我回话。”那家伙恶狠狠地说。
   樊姐这是在用拖延战术,也是在麻痹敌人。反动派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天的深更半夜,我们这个队伍溜出了渭南县城,逃出了虎口。
   这样奇迹般的脱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得从头说起。
   我们到渭南城,住在一所小学里,当时正是暑假,教室都空着。后来有一大批军人,开着汽车、坦克车住了进来。这所学校的操场很大,起初我们很担心,怕他们伤害我们,但很快我们就听出他们说话是东北口音。原来这是东北军的一个修械部队,现在属于一个机械化师。他们很爱看我们的抗日节目,爱听我们唱的救亡歌儿,住在一起没几天就很熟了。有一次,我们的一个大孩子正在看《新华日报》,不小心被他们一个姓高的技师发现了,孩子立刻把报纸藏了起来。高技师笑着说:“不要藏了,给我看看。”于是两个人并坐着读起报来。
  樊姐主动和修械所的李所长搞好关系。交谈中又了解到他俩都是“民先”会员。于是,我们两家又是聚会、又是联欢,士兵和孩子们打得火热,带我们骑摩托车、骑木马、爬横架等。每当我们外出演出,他们就用军车接送。驾驶员开车路过胡宗南第一师部门口时,还特意响几声喇叭,表示出对胡军的不满。因此,胡对原东北军总是另眼相看,它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很久了。
   后来,樊姐讲了当时的详细情况:
   那天我们两人从政训处回到住地,她立刻去找李所长和高技师,把刚才的情况对他们说了一遍。樊姐对他们说:“要是能回到西安就好了,在西安有西北青年救国会,是自己的组织,还有西安八路军办事处,那是咱们的娘家。”他们听完就全明白了。可是,这里的戒备很森严,如果半路上被截回来就更麻烦了,怎么办?经过反复研究,李所长果断地说:“估计他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如果推迟几天就不好办了。今天夜间我就用汽车把你们送上西去的火车!”“那敢情好,太感谢你们了。可是,今后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遇到麻烦呢?”他俩说:“别说这些了,为了抗战胜利,我们一定全力帮助你们,我们自己有办法对付他们,放心吧!”樊姐回到自己屋里,立即召开了共有三个党员的支部会,在会上谈了上午发生的令人气愤的事情,又说了李所长他们愿意相助,帮助我们逃出虎口。支部当机立断,做出决定:马上行动,连夜撤走。记得那天黄昏,我和别的小伙伴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玩耍时,传来耳语:“今天晚上有行动,早点回宿舍。”回到屋里,樊姐小声简要地向大家讲了当前的紧急情况,要求每个人做好斗争准备。从现在起,不要离开集体,不要单独行动,上厕所也要结伴同行。
   我们打好背包,放在各自的草铺上,不点灯,不脱衣服,休息待命。过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半夜了,樊姐听到窗外咳嗽声,辨别出是李所长发来的暗号,马上压低声音对大家说:“起来,快走!”
  当时我们住在楼上教室,下楼时都要脱掉鞋子,避免发出声响,因为就在附近的一座楼房里就住着国民党特务。每个孩子都背着自己的背包,大孩子还要抬头演出的服装、道具。这一切,樊姐指挥得有条不紊。
   操场上停着一辆带帆布篷的大卡车,旁边站着两个人,走到跟前一看是李所长和高技师。在他们的指挥下,大家悄悄地、有秩序地上了车。樊姐再次嘱咐大家不许说话,不许咳嗽,不许打喷嚏。为了严格做到,孩子们取出毛巾放在嘴边。好在这群红小鬼就有夜间紧急集合的训练,这次行动一切顺利。
  李所长亲自开车,我们坐在车篷内自己的背包上互相靠得紧紧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决定命运的行动。
   从城关小学到火车站,必须穿城而过。卡车在东城门前“嘎”的一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听见守城的哨兵厉声问道:“车上装的是什么?!”李所长走下车,交验了证件,回答说:“军械、炮弹。”因为上面有规定,军械是不能检查的,哨兵只好放行了。
   当时,我们的心跳得厉害,紧张得手心都捏出了汗。事后李所长说,他下车时,腋下夹着一支小手枪,准备万一出现意外就动武。原来李所长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护送我们的啊!
   在夜深人静的渭南城外,卡车风驰电掣,黑夜中,两盏车灯向两把利剑刺向天空。卡车到了火车站,早有人给我们买好了车票,因怕在检票口出事,卡车直接开到月台上,停在货车尾部的敞篷货箱跟前,因卡车后部紧贴着货车箱,我们就一个个地从帆布篷里翻了过去。这时我们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天下起雨来,我们望着月台上挥手告别的两位恩人,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心想:“别了,亲人,等打败了日本鬼子我们还会相见的。”
  到了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主任是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同志,他热情地欢迎我们这些红小鬼凯旋而归。
   以上这段往事,颇带戏剧性,而导演兼主角就是林枫同志,是她机智果敢地去求援,才使我们这二十四个孩子免于落入反动派的魔掌中。
  离别到宝塔山
   一九三八年秋天,林枫大姐调离了孩子剧团。大姐要走了,我们从心眼里舍不得她走。是她,像母亲一样照顾我们的生活,关心我们的成长。我们敬望着她慈祥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我们对樊姐的情谊,宝塔山作证,延河水作证。
   宝塔山一别,不知道她的去向。我们多么盼望能再见到樊姐呀!聆听她的教诲,感受她的慈爱。但是几十年以来,一直没有樊姐的音信。有的同志还担心是不是她在战争年代牺牲了。
   一九八四年,团中央在西安召开了一个纪念青年运动的会议。会上讲了孩子剧团的那段经历。在场的一位同志正好认识我们,听了那个故事后,就和林枫同志沟通了信息,使我们这些在京的红小鬼和樊姐在一九八四年秋天才得以相见。
   见面时,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任激动的泪水流淌,我们有说有笑,那个亲热劲儿就别提了。实际上,大姐和我们相处只不过半年多,但是,因为那是在共同的战斗岁月中结下的情谊,所以会根深蒂固。
   大姐告诉我们:她离开孩子剧团后,回到了“安吴堡青训班”当了儿童连的指导员,后又调政治研究室。一九三九年初,奔赴敌后抗日根据地作青年妇女工作。还担任过邱县县委宣传部长。一九四三年调延安参加整风。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后,就北上到冀热辽边区任承德县委宣传部长。一九四八年来到了冀东十五地委,后来相继(解放后)任河北省妇联副主任,天津市卫生局副局长。
   林枫大姐,一九八三年离休后,她工作学习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作为天津市政协委员,每年都要下去视察。作为世界语学会副主任,一九八六年,她带队赴京参加世界语学会第七十一届纪念大会。平时,她对台球、门球颇有兴趣。每天清晨在附近公园慢跑、散步,还参加了市老年干部合唱团。总之,用她自己的话说:“我感到生活得很充实,从没觉得没事干。以‘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精神活着。”
   在我的眼里,她只不过是添了些白发,胖了些。其实,她还是像几十年前那样,腰板挺挺的,脸色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说话和笑起来,声音还是那么爽朗。她真不像古稀之年的老人。
   注:顺便说一下,林枫同志领导的孩子剧团那段不寻常的经历,写成了电影剧本,剧名《人小鬼大》,发表在一九八七年的《中外电影》第四期上。剧中主角樊姐就是林枫同志。
  
原文  发表于冀东烽火——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 作者:姚复兴  浏览: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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