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老叔、父亲先后都离开了东丰，这时我跟三叔仍在县城，每天食宿均无固定之处，今天住于画匠家，明天住单画匠家，后天住陈棚匠家，总是轮番讨宿使人为难，这样的情景真好像无家可归的要饭花子，我就成为三叔最缠腿的大累赘，我跟三叔苦度了一个多月的游击生活。在这期间三叔两次去外地做活，第一次是去杨木林子约五天左右，第二次是去猴石，约一周才回来，这两次都把我寄托在西门里的单家画铺，这家老少七口人，住三间随街的门市房，老头和其长子单吉庆、次子单吉祥都是画匠，他们的生活也不富裕，三叔走后我就在这家食宿。这时我的心情实感苦闷凄凉，有一天我走出西门外坐在土坎上暗自流泪，想念爷爷、父亲、老叔和小妹，也想念家乡的山山水水，无家可归的滋味深感可怕。三叔从猴石回来的当晚我向他说:我想去绕阳河看看父亲，也想回家乡，不想在这了，三叔面含忧容长叹一声，然后很耐心的向我说：你爹在道班上干活没有固定地方，你就是找到他，他怎办？……。这时三叔点燃一支香烟然后问我，给你找个上学读书的地方你愿去吗，是农村五道岗学校，我一听很高兴愿去学校读书，三叔说好啊，明天就去联系一下，如能联系妥你就去，联系不成的话，我同你一起去找你爹再说吧。 　　上学读书喜中有忧。三叔一早就去了五道岗，找到了他结拜的盟友王殿清（也是画匠），经过商谈，他很同情答应了三叔的委托，随后他去学校联系，学校同意入学，三叔当日就返回东丰，他很高兴的告诉我上学的事联系成了明天叔就送你上学。次日我背着小行李卷子跟三叔来到五道岗，由王殿清领进学校，校长问我叫啥名字，三叔说他还没起名呢，请校长给起个名吧，是丕字辈的，校长想了片刻拿起笔来写了“冮沛霖”三个字，三叔听后说行啊，这名字很好，随后校长把我领进一年级正在上课的教室，从这日（阳历4月初）起我就是一年级小学生。王殿清全家三口人，是两口加一个五岁的孩子，只住一间小屋，很短的一铺小炕，如果加我是住不下的，他答应我可在他家吃饭，住宿是在学校右侧的刘家小店，这个小旅店虽然条件较差，但总算有个住宿之处了。三叔当天下午就回了东丰，从此我就成为孤苦伶仃、远离亲人、唯一无家的苦学生。在校读书我很用功，期末考试是第五名，另有品行榜是第二名，老师和同学们对我都有好评。我之所以能在五道岗上学读书应感谢三叔及其好友王殿清，他们为给我安排上学和食宿都付出了许多辛劳，对此我深存脑海终生难忘。 　　在五道岗读书四个多月，生活情景感受极深。由于王殿清家比较贫困，他家的伙食低的可怜，常年见不到一滴油水，营养严重缺乏，因而身体明显瘦弱，面色枯黄全身无力。曾有两次生病发烧，身边没有亲人，心情极为寒酸，尽管如此仍然坚持上学从未旷课。所幸的是我与同学们相处甚好，他们对我都有一些关照，特别是孙志广同学在我生病期间几次给我送来可口的饭菜。在六月六日这天是星期日有孙志广、于在池、王庆云等同学到刘家小店邀我去野外游玩，因我们几人感情深厚均愿结拜为兄弟，结拜后他们对我更是亲近。暑假时我要回东丰看望父亲和三叔，临行时这些好友还有数名同学帮我扛行李把我送出很远，难舍难离，频频招手告别。 　　父亲扛活我当猪倌。我从五道岗回到东丰在于画匠家看到了三叔，也知道了父亲在铁路道班上做了一个多月的临时工之后就去了半截河给地主家扛活，地主名叫韩福，他是当地较富的农户。我又从东丰走了十多里路找到半截河，见到了正在地里干活的父亲。他看我面黄肌瘦不如从前的样子而两眼湿润心情不安。我也哭泣不止叙述了在五道岗的生活情景，我向父亲说下个学期我不想回去，跟你在这不知行不行？当日晚间父亲与东家韩福商量想把孩子留在身边不知可否，当时韩福说：留下也行，给我放猪吧，白吃饭白放猪愿不愿意？父亲很高兴地说行啊，多谢东家的照顾啦。父亲向我一说我万分高兴，心想只要和父亲在一起又能吃饱饭白给放猪也是知足的。韩福家的猪大小十多头，原先是他的孙女十三岁的小区子放猪，第二天我就接替了她的职务，我又的当上了小猪倌。这家土地很多，常年雇用两个长工，农忙时雇用一些短工（也称月工），到秋收之后就陆续将月工解雇。约在十月底父亲是最后一名结束了雇用，我跟父亲即将临行时，地主韩福给我两元钱，他说你们爷俩在路途中买点烧饼吃吧，这意味着没有白用我放猪，也算给了一点报酬。 　　离开韩家之后，按父亲的事先打算是去绕阳河刚维汉家，想求他给找一个干活的地方，到他家之后说了来意，刚维汉说：正好啊，我家冬季打场人手不足你就在我这干一冬吧，咱们是一家当族，孩子在这也很方便你看怎样？父亲一听非常高兴，立即答应同意在这。他家共三口人，太爷刚永世七十多岁，二爷刚维汉四十多岁，二奶是农村妇女也四十多岁，他家没有孩子，他们对我都很喜爱。从此父亲每天同二爷干农活，我有时帮二奶打些零杂，多数时间是与东院老辛家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到冬底打完场基本没啥农活了，这时父亲想领我回乡，因在此相处很好，他们全家一再挽留，特别是太爷刚永世诚心留我们在这过春节，他说你们爷俩过了春节之后再走吧，在老人的诚心挽留之下，在他家过了非常欢乐的春节。 　　离开东丰父子回乡。春节之后，即1938年（伪满康德五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六的一早从东丰上火车回到辽阳，然后走了两天旱路于正月初八晚回到了家乡。我跟父亲走到塔子岭的后岭顶上时太阳尚未落山，站在岭上观望村景心情格外亮堂，看到自家的烟囱冒着浓浓的炊烟，又看到院子里来往的人很多非同往常，父亲对此有些疑惑，他说咱家好像有什么事情，为啥院中有这么多人？随即加速了脚步很快下山来到家门，这才知道是家中办喜事，是老叔老婶喜结良缘的大喜之日。爷爷和老叔以及亲友们看到我们回来心情很乐，乡亲们都说我家是双喜临门并纷纷贺喜。凤兰也早从姑家回来，大姑和二姑前两天就来到家里，全家又团聚心情非常欢乐。 　　约在正月十五的晚饭后，爷爷向全家讲了许多话。他除了安排生产和让我上学读书等项之外，主要是讲述东丰之行。爷爷对家迁东丰这件事非常懊悔极为气愤，他说家去东丰白白搭了六亩地，这是一步错棋，是事先欠缺考虑的失策之举。这时父亲插话：幸亏家产没有全卖，如按我当时的主张把家产全部卖出的话，真的就没了退路只能朽在东丰，其后果可能更糟。因此父亲称赞爷爷那时的主张是对的，是有远见的。爷爷说，咱家这些年先后两次倾家荡产这都是人为造成的，不怨天不怨地，而是怨人不争气。希望你们（指父亲和老叔）应吸取教训，今后无论做什么事都应周密思考，要三思而后行，决不可鲁莽行事……。同时爷爷也是自我责备，他说：一场人命官司损失了一套宅院和一亩园田，去东丰又损失了六亩地，祖先留下的家产损失了一多半，我没有守住家业呀，是对不住老祖宗的！这时爷爷很激动，他深感愧疚而长叹。又说：现在这点家产不知还能否守得住，今后就看你们哥俩的了……。最后他鼓励全家说：现在这点家产虽然不多，但比那些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人家还好得多，只要认真莳弄还可以维持生活。要挺直腰板振作起来，人应该有点志气，只要人有志不会总受穷。 　　笔者概言： 　　因为家穷想挪动，期盼脱贫奔东丰， 　　幻想他乡风光好，岂知彼岸也凋零， 　　天下乌鸦一般黑，纯诚之愿化泡影， 　　错棋耗尽六亩地，父子双双回塔子。 　　七 、丕达惨死。 　　日寇侵占东北三省之后为掠夺中国的地下宝藏，他们在东北各地先后开建了许多工厂和各种铁矿、煤矿等矿场，远处我不清楚，仅就所知，围绕辽阳、鞍山附近就有许多处，如弓长岭、大孤山、王家堡子、樱桃园、砬门子等铁矿。为了开矿必须用人，为此便在东北各地大量招工，雇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为他们的掠夺卖命。另一方面就东北人民来说，在日寇统治之下生活越来越穷，饥寒交迫民不聊生，乞求讨要没有生活出路，他们迫需找个来钱之道挣几个钱以便养家糊口。当人们听说这些地方大量招工时，便很自然地、很有吸引力地、甚至争先恐后地来报名，有成千上万的贫困农民、失业工人、无职业的劳苦大众等都纷纷而来求招，凡是来者均被录用当上了矿工。这一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塔子岭，堡中有许多人都想前去，这时父亲向爷爷说，也想同堡中人一起去，争取挣几个钱补充一下零花开支。这天伯父刚显功来到我家也谈到此事，他来打听父亲是否想去，如果父亲要去的话，他就想叫长子丕达跟着一块去。这时老叔也表示要去，爷爷说，行啊，愿意去就去吧。于是在1938年秋农历九月上旬左右，父亲和老叔以及堂兄刚丕达同堡中的王家成、王家桥、刚绍文、王恩成及其次子王家树共八人一同去了砬门子铁矿，当上了苦力工人。 　　 砬门子铁矿也是在日本人控制之下，并有许多日本鬼子监督工人劳动。每天有无数的工人从井口下去，分别到各号洞子里打眼儿放炮采凿矿石。这矿井下像蜂窝一样上下左右有许多洞穴，进到洞里如下地狱、阴深黑暗很感可怕。工人们说：“吃的阳间饭，干的阴间活，洞子一塌落，全得见阎罗。”由于日本鬼子没把中国人的死活放在眼里，因而矿井里的安全毫无保障，工人下到洞子里朝不保夕危险性极大。听老工人说，该矿经常塌方常出事故，几乎每天都有伤亡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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