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特殊的庆典 　　―――著名作家、编辑家韦君宜八十寿辰庆典侧记 　　 　　1997年11月25日，是著名作家、编辑家韦君宜的八十寿辰，一些深爱她的挚友打算为她过一个独特的生日。尽管不要豪华，也需要些钱，结果中华文学基金会做了东家。 　　为了让友人能够聚齐，生日庆典提早到23日举行，因为这一天是周日。文采阁是中华文学基金会的大本营，更是多年来唯一独属于作家、文人们的一个净土，能座谈，能吃饭，每来此，文人们便有回娘家之感。11月23日，为了韦君宜的生日，很多作家分头到此，一本签到簿留下了这些人的名字：李曙光、黄宗江、唐达成、范用、王蒙、顾骧、邵燕祥、牛汉、李锐、胡绩伟、周明、谢永旺、郑仲兵、牧惠、何启治、高小立、李春光、曾修修、林文山······这么多作家，为了一个80岁老人的生日聚在一起，使文采阁的气氛有些凝重。 　　记者感到文采阁时，生日庆典尚未正式开始，作家们、专家们三三两两在交谈，王蒙正一丝不苟地用毛笔题写贺词：论理真且切，推心热而诚。一句话十个字，十分贴切地勾勒出出韦君宜的人品及个性。在王蒙之前，这留言簿上已缀满了现场诸位情真意切的词句。吴祖光、新凤霞夫妇因有事不能亲临庆典现场，却早已夫写妇画，用笔墨制作了八个寿桃，对年已80岁的老人表达着祝其健康长寿的企盼。 　　会场上没有韦君宜，这个可敬可爱的老人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能吃饭，不能说话，不能写字，唯能思想，这种有所思却无法表达的痛苦状态已经持续了3年。 　　韦君宜的女儿、中华慈善总会的副秘书长杨团，把母亲一生所编写的书带到了文采阁，代替母亲出场。 　　杨团用自己的语言述说母亲韦君宜的故事。 　　韦君宜早年在清华大学就读，30年代就出版了个人专集《前进的脚迹》，其中“牺牲者的自白”一文，是她在失去热恋情人时精神极度悲愤的情形下写的，此后她便精神失常。病愈后她全身心投入革命工作，是“一二九”运动得先驱者之一。解放后至1978年她较少写作，全部精力用于扶持、挖掘有才华的青年作者，直到她为官至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总编辑，她不知道为多少人改写、修改了多少文章、小说，她那么不厌其烦地为别人作嫁衣，与更多拥有才学便只想发展自己的人相比，她是不可思议的。在她60多岁以后，才又拿起笔为自己写作，重温在延安时期就萌发的情感，写下了长篇《母与子》；她本应该抓住不多的时间继续个人创作，却费尽心思完成了《“一二九”运动史要》。这本书要了她的命，她首次突发脑溢血。昏迷20个小时后她渐渐苏醒，用大舌说：我完了！但生命没有结束。她顽强地练习走路，学习写字，在小学生练习本上，一笔上天，一笔入地，艰难地练从不像字，到像字，她在练习本上写下“一、二、三、四”表示进入一年级，升入四年级。终于，她在病后完成了20多万字。三年前她再次犯病，完全失去了动作能力，思维能力却不肯退步，她清醒地承受着“活得不像个人”的痛苦，保留着生命的气息，她牵挂着《思痛录》。她在这本类似卢梭《忏悔录》一样的自省专集中，把在中国历次运动中知识分子的执着与自己不得不做出的违心的选择一一道来，其中包括她对别人曾经所作出的伤害，都写了出来，但是可能因为《思痛录》过于率真，至今仍未出版。病榻上的韦君宜虽不能言语，但朋友们料定她对此有牵绊，他们正积极设法早日出版《思痛录》，让老人安心。 　　韦君宜的老友于远光因发烧导致肺部感染，在家输液，拔掉针头就来到了文采阁。听完杨团的一席介绍，他首先发了言。他突然流泪，让在场的人心痛而且不知所措。在这个为韦君宜80寿辰而举行的小型庆典会上，于光远哽咽着说：“我不希望她继续活下去了，她太痛苦了，我实在不忍心她这样活着。如果换了我，这样活3天，我都受不了，她都这样活三年了!”待他平静之后，他说，同在清华时，他学理科，韦君宜学文科，比他低两级，但是韦君宜很有思想地投身“一二·九”时，他还连一点思想都没有。他对韦君宜充满了敬爱之心。中国作协、中国文联副主席张锲在会议中场赶至文采阁。他说：“不管我多忙，我都得来这里。”以前每一年他都要去看韦君宜，这几年没去，他怕看到韦君宜。他说：22日何周明一起去看了冰心大姐，曾经那么清醒的可爱的老人现在也基本丧失了记忆力，看到那一幕，心情很不好受，很难平静。韦君宜大姐是支持青年作家的典范，她一生作了许多好事，我们对她充满了敬意。在她有限的最后生命里，我们要为她多做些事情。 　　作家张洁抱病赶至文采阁，刚说两句话就要呕吐，她正生病，却亲自送来鲜花和贺卡。然后她掉头就走，处理她的病痛，孤独地，一个人。 　　另一位女作家宗璞也刚刚做完手术，不能出门，特意写来一封信，她在信中称：“韦君宜是一个真正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正直的见解。”这句话成为与会者的共识。 　　时至中午，女儿杨团所讲的另一句话使得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郁。韦君宜尚未出版的《思痛录》前言中说：我在年轻时入党时对着党旗宣誓，要为共产主义事业牺牲个人的一切。没想到的是，有时候甚至要牺牲自己的良心。 　　午后，中华文学基金会的同志陪同杨团把大家的墨宝及信件、礼物、鲜花送到病房，韦君宜仍然无法言语，她用仍有的微弱视力端详打印出来的与会者名单，当同志们离去时，她艰难地微微地抬起了她的右臂。她的手臂柔弱如婴儿。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生命的终点是死亡，不同的是，人要经受不一样的坎坷、付出质量不等的爱，面对着这同一个终点。生命因此而悲壮。愿大家都敬爱的韦君宜快乐并且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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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2/3/15 0:1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