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很自己独立的个性和自由的意识,不一定要具备相同或者近似的个性的人才能成为挚友。有时候,最和谐的关系倒往往产生与个性相异者之间。 在一起毕业的同学当中,相知较深,后来同事的时间虽不太长久,不过五、六年,但奇怪的是,隔别了十多年以至三、四十年了,依然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时间越久,友谊倒越显得深厚。就性格而言,韦君宜和我并不算十分投契,她是外向的,而我则是极端内向的。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我们虽然同在清华读书,同在一年(一九三六年)入党,在同一个党支部里过组织生活,但课余时间很少接近。 一九五二年以后,我们都在北京工作。我在中共中央联络部,她在共青团中央,这两个单位的任务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地址也距离很远。业余的文娱生活也不会一起举行。联络部的舞会是以土(疑为:洋—录入者)为主的,团中央的舞会是以土为主的,风马牛不相及,我不会跑到团中央伴随着《白毛女》的乐曲起舞,韦君宜大概也不会跑到中联部伴随着Auld Lang Syne (《友谊地久天长》)翩翩起舞。“道不同不相为谋”,有如此者,这是一点也勉强不来的。 我和君宜的性格确实相差很大,幸而有一个人在中间起了点协调作用,这个人就是孙世实。孙世实是韦君宜的第一个爱人,也是清华大学文学院学生,跟我同年同系。他原来是代表清华大学出席北平学联的三名常委之一,在政治上比君宜和我都要强得多,在同学中威信也很高,但下笔万言的文才似乎还不能和韦君宜并驾齐驱。 孙世实牺牲很早,我还记得,大概在一九三八年九至十月间。孙世实父亲孙本文原来是南京中央大学的著名社会学系教授。世实抗战开始时说脱离学校和家庭,跑到武汉,到湖北省委做建党工作,担任宜昌区工委书记。后来回武汉担任地下民先队队长,发动队员准备打游击。在武汉沦陷前夕,省委决定撤往鄂西。他乘《新华日报》包租的撤退轮船西上,途中经咸宁附近遇到日本飞机轰炸和扫射。他为了救护同行的身患重病的战友李声簧安全脱险,竟先出了生命,时年仅二十岁。 对此,韦君宜万分哀伤,曾作悼诗如下: 茫茫一水拍天波, 又到嘉鱼燕子窝。 山带斜阳犹血色, 拍舟客子尚哀歌。 捐躯早去君无憾, 华发伤时我奈何。 …… …… 据韦君宜说,最后两句因哀伤过度,写不下去了,只好就此搁笔。 就诗论诗,这首诗情文并茂,感人肺腑,不失为一首佳作。我不懂作旧体诗,读到这首诗时,因孙、韦两人均系我少年时挚友,不仅悲从中来,随口胡诌了一章打油诗聊以纪实,工作自非所计: 血泪文章战士心, 炎黄多难共滔沉。 中流砥柱风涛急, 以沫相濡秋水吟。 …… 清华旧侣知何去, 蜀山巴山万里寻。 一九九八年秋日,广州梅花村 摘自《大公报》1998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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