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
我们老大的中国人,一向被人认为是缓慢、迟钝、不敏捷等等。但,从我看来,我们老大的国家,也有时候有些地方很敏捷,很迅速。 我,从小时候即有这样的印象,过大年的时候,抓了一把枣子,说是早早生儿子。拿了一片云糕,说是早早高升。早早的也就是赶快的意思。 于是儿子赶快地讨个老婆,女儿赶快地出嫁。找个媳妇,甚至早到几岁就养起。至于希望小孩子成大人,成老头子,那更人同此心;四五岁的小孩子,穿起马褂,作揖打恭。父母便笑着说:“好了,长大成人了。” 我在上学校的时候,也感到我们中国人爱迅速,此如,英语数学,百日本不能通,但市场上大出其“英语百日通”、“数学百日通”、后来又出“国文百日通”了。 最近,我又听说新文字三日即可通了。未知出了“新文字三日通”一书否?“开快车”、“坐飞机”、“闪电战”,已成为口头禅,恋爱不也主张“速战速决”吗?三天五日,即成夫妻,称之为迅速,岂得为过? 那种迅速敏捷,在学习上表现得最明显,新文字三日通固无论已,一般学生学习上,说是一种“学习突击”,学习如何突击法,姑且不管,但,亦足示其迅速与敏捷了。 最近又听说“马克思主义”可以百日通了,告诉他们一些生硬的名词,不举例子,不多解释,而硬压进他们的头脑,结果,同学吵架,也说是“打到帝国主义”、“反对顽固分子”。像之类的事情,通是通了,但究竟那一种主义通了呢? 我愿今后对学习之类的事情,还是“宽以时日”的好,限其百日能通,今日看五书页,限其明日看书应加倍页数,还是看一看限的结果如何。 性急的人有时会走冤枉路的,“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冲上前去”,常常会吃大亏。两步并一步走,不是常有人跌倒吗? 一些没落的人们,知道他们自己活着只有今天,知道没有明日,往往怕光阴易逝,“百日未通”,而身已毁,他们打仗,要“速战速决”而无法持久,不是极好的明证吗? 我们且不该学习他们的这一套,我们有着今天,更有着每明天。 当然,会有人说:那么,就将今天之事延至明日如何?那我敢问:“今日所吃之饭,延至明日再吃如何?” *此文署名文南。 丁厅长与何专员 三月十日边区教厅副厅长丁浩川氏在绥师学校报告了一整天。丁氏讲得很起劲,同学们也都用心听。听后,有些同学说:丁厅长得演讲和当日何专员演讲差不多,都讲得那么好,同时一股劲儿。 我听了这话之后,我感到我们中国有些人的确聪明,的确富于想象力,他们爱抽象,爱比较,爱把东西联系起来。美女如花,女职员如花瓶,女的当家如牡鸡司晨。甲理论可以跟乙实践硬联,古事可以和今事硬联,外国可以和中国硬联,于是满口我比毛主席如何,毛主席比我如何。于是从俄国十九世纪不大发达的资本主义中,找出了中国资本主义不大发达的原因。于是用那么一句话来概括一切,梁红玉、貂禅都是妓女出身。鲁迅、周作人都是文化人。王明、汪精卫都是大演说家。推而至于读了马氏文通便可被捕,因为马氏文通之马,与马克思之马相同。写了“桃红柳绿”亦可遭殃,因为桃红之红与红党、红军之红是一个字。 何怪乎说,丁厅长与何专员是一股劲吗? 前清有一位诗人,写了这两句:“台上卧薪台下舞,可知同是不眠人。”不眠虽同,但毕竟分台上台下,分舞与卧薪,丁厅长与何专员劲儿虽相同,但绝不能无不同之处。 当然,有些同学也知道丁厅长和何专员演讲有所不同的。他们说:“何专员讲了三四个钟头,动都不动。丁厅长演讲的时候还走动走动。”我以为单是这一点,已足够分开丁厅长与何专员了,你看从曾国藩直到何绍南,那付装腔作势的举动,还足令人作三日呕。 孟子曰“鸡鸣而起,孜孜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学孽为恶者,跖之徒也”。我们不能仅仅看到“鸡鸣而起,孜孜有所为”,即认为相同就算,而应看到有所为系何所为,应看清他是舜的门生,抑强盗跖的徒弟。 师与徒 小时候听到这样地故事: “日本初级小学里常用这种‘设计教学法’,拿了十五个苹果,让二十个同学抢着吃。抢不到苹果的同学,先生就告诉他们,我们日本苹果太少了,每人分不到一个,但是在支那,苹果可多着呢,我们长大了打到支那去。” 我长大了以后,就再未听人讲起这个故事了。前些时候,听说日本这种“设计教学法”失败了,现在也不用了。 但是,最近,我却听到我们国内和这个差不多的故事: 在响水,新建一个绥师,在镇川,新建一个米中。同学们听讲没有讲堂,住宿没有到的宿舍,甚至听讲时都无法坐下记笔记。有一个先生跟他们说:“共产党把我们的讲堂、宿舍占领了,害得我们好苦,我们要收复二区,打到绥德去,打倒共产党。” 这种传说,如果是真的话,我想,足以“对证古本”了。 实在,“鹦鹉学舌”这一类事,可多着呢。日本的特务工作世界闻名,于是我们贵国的高材生,也搅会了这一手。日本高呼反共,于是我们贵国的高材生,就来一假皖南事变。 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本最近高呼的“思想善导”,高材生不是十年来早就实行了吗?高材生一消灭新四军,就有七八千人,难道不比日本老师强吗? 然而,不论师徒究竟谁强,历史的事实,清楚地告诉我们,徒弟十年来的“思想善导”,结果出来了一二九运动;徒弟消灭新四军七八千人,结果新四军更加倍发展,力量更强。至于在学校里的那种说法,他们更可以从“对证古本”,日本老师的“设计教学法”的成果毕竟如何? (注)这三则杂文是从母亲保留的文稿中找到的。但是只有我的傻弟弟都都的抄稿而未找到原稿,只能从内容判断写于四十年代初期。过去是否发表过也未得知。杨团注,2002。2。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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