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他想说什幺,出口的却是一阵咳嗽。 我从他手中夺过他捂住嘴的帕子。上面是点点斑红。 我呆住了。他在吐血。 “没关系。旧伤复发了。过一阵就好了。” 。 “不,不会的。”恐惧在我心中涌起。 我知道,三弟那一矛后患无穷。 上前,我想拥住他。可是,他却冷冷的推开了我。 我不顾他的闪躲,我追逐着我记忆中的那个他。可我怎幺也抓不住他。 他又在剧烈的咳,终于放弃了躲我。我一把抓住他,可他的身子,竟是彻骨的冰凉。 我木然的搂着没有生命的人,他的柔发,在我胸前散落。 。。。 我大叫他的名字。梦醒了。 身上全是冷汗,脸上都是泪。失去他的梦,是冰冷可怕的。 不知为何,最近我经常做失去他的梦。梦到他为了救被孙夫人挟持的阿斗,被孙夫人一剑穿心。梦到他为了保护孔明,摔到悬崖下面万劫不复。还梦到他为了救我,被曹操乱箭射死。。。 更多的时侯梦到他用力甩开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头也不回的无情离去,任凭我狂喊他的名字。 还好,这都是梦。尽管很可怕,但不真实。 披衣而起,脸上泪痕未去,心中寒意未消。 也许,做这样的梦,是因为最近看到他脸上总有着掩示不去的疲倦,让我心疼 。他很忙, 一会招兵,一会选将 ,忙的不可开交。 又或许,是因为张裕的话。 我曾让善相面的张裕给大家相过面。问到他,张裕沉思不语。 “他到底是什幺样的人?”事后我追问张裕。 张裕终于说,“他非同寻常。” 废话。如果他很普通,我怎幺会为他痴狂? “你看他和霍去病李广比起来如何?”我问张裕。我想起他喜欢的两个人。 那个早夭的天之骄子,和那个含恨而终的年迈的飞将军。两个不祥的人。 张裕望了我一眼, 表情有点不自然。这个张裕,胆大的敢嘲笑我不长胡须--嘲笑我不长胡须且不追究,后来又谣言惑众说我会失益州。我终于找借口杀了这个可恶的家伙——此时却有点吞吞吐吐的。 “霍去病不爱士卒, 李广无君恩宠。。。所以他当不是此二人。” 我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他是?” “君子贵其全。能得到主人的宠幸, 居功而不飞扬跋扈, 关心天下人疾苦,深受部下的爱戴,是难得的品德完美。可是。。。” 我急忙追问,“可是什幺?” “一个在乱世中追求德行完美的人,往往会牺牲自己而保全别人,牺牲生命利益而保全名节声誉。爱的人太多, 想维护的东西也太多。 当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改变什幺,就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心里有很大的压力,也会有巨大的痛苦。 这样的人 ,幸福对他来说,既不能享受也不能接受,他只有挣扎在无尽止的苦海中 。” 张裕一顿,“恐怕,他不会活的长久。” 不知不觉中,汗水从我的额头涔涔而下。我越是渴望和他长长久久,就越是害怕失去他。 二 “赵将军因为黄忠将军过期不还,带了几十骑轻装出营接应。现在还没有消息。” “曹操大众人马,包围了赵将军。。。”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战争从来就不会休止。一个战争结束,另一个战争就会开始。 和曹操正面争夺汉中的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夺益州不久,孙权就袭取了我的江南数郡。我引兵五万,到公安与他理论。这个时侯,曹操趁虚而入,夺得了汉中,进犯巴州,益州危急。我只好和孙权划湘水为界,分割荆州后归蜀,派三弟出兵,在瓦口大破张 觠 。两年之后,我按照法正的建议,出兵汉中。在定军山,我依法正之计,派黄忠大破曹军,斩了夏侯渊,军心大振。曹操大怒,亲率大众而来,与我对决于汉中。 一整个下午我都提心吊胆,坐立不安,脑子里很乱,满是不好的念头。我很想立刻下令拔营去接应他,可天色渐晚,大军行走会不便,所以只好等明天清晨出发。 法正看着我,若有所思。“主公,是担心子龙吗?” 蜀郡太守法正是一个我很重视的人。在才华出众的庞统在雒城中矢身亡后,他就成了我身边和孔明一样受重用的谋臣。 这个带我进益州的人,我对他的重用,甚至超过了孔明。 在我入益州后,法正给我出了不少良策。他的用兵比孔明要大胆,讲究出奇制胜。这一点,孔明也对他很佩服。 “孝直,我不该派他出去。。。” 这几年,孔明法正都和我说了好几次,说可以让他去荆州去助二弟,也可以到边关驻防。他也主动请缨过好几次。可是,我舍不得他啊。虽然他的领军能力,不在二位兄弟之下,可张裕的话,尤在耳边。万一他有个不测,我。。。 所以我把他留在了身边, 统筹我中央直属部队的事务。这样一来,他是少了立战功的机会,可我的心踏实多了。 这回我亲征,他自是一同前来,我还是让他主中军,不敢派他去做前锋,怕他出事。和曹操对阵以来,我一直拒险固守,不与曹操正面交战,谁知他为了救黄忠,还是与曹操大军对阵了。 “子龙他不会有事的。请主公放心。孔明和我说过,子龙用兵一向稳健,没有失手的时候。” 没失过手,不等于不会失手,更何况,这回他面对的,是那个老谋深算的曹操,那个在官渡以弱胜强败袁绍的人。曹操如今的兵力,可是他的几十倍,我怎能不担忧? 天地黑暗,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 “赵将军大获全胜,曹兵死于汉水无数,曹操大军已撤。。。” 我,揉了揉眼睛,这是真的吗? 在他的营围外,我见到了他。他脸上有昨天激战后的倦意,也有胜利的喜悦。我拉住他的手,又激动又后怕,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他手下部将张着讲述昨天的战事,我虽身不在其境,仍感到惊心动魄。 他和几十骑被曹军前锋所击,刚刚交手,曹操率大众赶至。他没有后退,反而上前冲突。几十人有如闪电般,在曹军大队中穿来穿去,扰乱了曹军阵脚。曹军又合围上来,他奋力带着弟兄杀出重围,当张着受伤落后,他又杀回曹兵大营,将张着救了出来。他回到营围后不一会,曹军也赶到了。 可所有的曹军都睁大了眼睛。 营门大开,营里看不到军旗招展,也听不到鼓角争鸣。 曹操疑心有埋伏,慌忙下令退兵。就在曹兵后退时,震天的鼓声响起,箭矢如雨射向曹军,曹军惊骇,慌不择路,涌到汉水边,落水淹死无数。 我视察着昨天他作战的地点,额上渗出了汗珠。稍有不慎,他就可能全军覆灭。他居然想出了大开营门,偃旗息鼓的点子,让多疑的曹操上了一个大当, 而他在此之前,能以几十骑战曹操的主力大军,这都需要何等的智能,何等的胆量。 我不由自主的说,“子龙一身都是胆啊。” 法正走上前,笑着对我说,“主公,您还担心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的笑。 在我身边的他疑惑的看了我和法正一眼,“主公,孝直先生,你们为什幺笑?” 法正改容,装的很严素,“是这样的,子龙,主公刚刚说你一身是胆,你说你的味道,是不是很苦呢!我看,除了主公,我们这些人可都不敢吃你了。”刚说完,法正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脸有点发烧,看他。 被无拘无束的法正开了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玩笑,他也不知是气还是羞,满脸都是红晕。 那天,我为他设宴庆功,鼓乐喧天,闹到晚上。 军中所有的将士都叫他“虎威将军。” 虽然我拉他坐在同座,每个人都向他敬酒, 他却没有多喝酒,只是恬静安祥的笑着,频频举杯沾一下唇,向大伙儿致谢。 夜深,已喝醉了的我邀他同塌而眠。他却摇头,“我还要去巡视军营。” “让你手下部将去好了。”我意识不清的说。“你在这陪我。” “他们也累了好几天,该好好休息。我还不累。”他轻声说。“再说,你把他们都灌醉了,” 他亲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曹操这时要打来。。。” 我封住了他的唇,“有你虎威将军在,曹操他敢来吗?” 他挣开了我,眼中却带着明亮的笑意,“是啊。我是苦胆,曹操绝不敢来吃我。” 他笑着走出帐去了。我睡意上来,脑中迷糊的想,“你可不苦,你的味道,比醇酒还要香,让我迷恋。” |
浏览:1114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