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端起杯子，却没有饮杯中的酒。泪一滴滴落入酒中，荡起涟漪。 　　 　　同我一起饮酒的刘表惊讶的问我为何突然伤心落泪。我告诉他我刚刚发现自己因当年马不离鞍的征战消失的髀肉又悄悄复生，而我如今碌碌无为，垂垂老矣，还没有建下任何功业，所以一时感慨落泪。 　　 　　刚说完我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刘表的脸色微变，很久没有说话。我自汝南兵败后投奔他。这几年来他虽然对我以上宾之礼相待，把我安置在新野让我有一个屯兵之处，但始终还是对我存了猜忌之心。 　　 　　我向刘表告辞时，他望我的眼神有着深深的不信任。 　　 　　我回到新野城里，没有直接回我府第，而是来到了校军场。 迎上我的，是刚操演骑兵完毕的他关切的眼神，我心中顿时感到了安慰。 　　 　　“主公，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 　　 　　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一时心情不大好。子龙，你陪我出城走一会，好吗？” 　　 　　他点头答应。吩咐手下解散后，和我一起骑马出了城。我低着头一路无话，但我知道，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我。 　　 　　终于到了无人的地方，我翻身下马，抛下马鞭， 回头望他。他披着初秋微寒的落日的余光，走近了我。 　　 　　“大哥。。。”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叫我。平时，即使是在把他也当兄弟的二弟三弟面前，他也会恭敬拘谨的叫我主公。 　　“你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他眼中满是担忧。 　　 　　“告诉我实话，云儿。你会不会觉得，我老而无用了。”我望着他许久，忽然说道。 　　 　　“子龙”是我给他取的字，我在大家面前都这样叫他。但在少的可怜的两人独处的时侯，我会经常亲切的叫他，“云儿。” 　　 　　云儿还很年轻，充满朝气的俊美让我心醉，也让我心虚。我老了，鬓间的白发， 额头眼角的皱纹都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真想让时光倒流，回到十几年前的我，那个英姿勃发，豪情万丈的男子，才应是他所渴望追随的人吧。 　　 　　“当然不会”他摇了摇头，“在我心中，你永远都不会变老。”他在安慰我。 　　. 　　“可是岁月如梭，再过几年我就五十岁了，可我现在还是一事无成。子曰， 五十知天命。也许我真的该接受命运对我的安排。” 我轻轻的拉住他的手。“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却没给你半点回报，我，真对你不起。”泪水又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 　　 　　他握紧了我的手，“不要这样说。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和你在一起。”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我感到了他的心跳，平和而沉稳。 　　 　　“如果你相信我，就该相信我的选择。请不要放弃，等待机会，好吗？” 　　 　　我抚上了他的脸， 暮色苍茫中他柔情似水。 　　 　　五年多平静的生活， 即使我年轻时代的梦想离我越来越远，几乎已遥不可及。但每当我意志消沉时，他带着温情的鼓励就会让我忘掉失败，而重新振作起来。我明白，他这样不求回报的支持我，不仅是因为他关心我，而是因为他相信我。 　　 　　所以，我还是不停的提醒自己。 “不能放弃。” 为了自己，为了支持自己的所有人，也为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 　　 　　 　　一 　　 　　“大哥，子龙不见了。”三弟急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到处也没找到。” 　　 　　三弟的蛇矛滴着血，他身上的黑衣，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该不是投到曹操那里去了吧。”一个不知好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没看清说这话的人是谁，我手中的短戟就恶狠狠地砸了下去。那人惨叫一声，脸上已流下了鲜血。 　　 　　“子龙不会弃我而走的。”我用手戟指着他，愤怒的说。 　　 　　流血的人惊恐的后退。我这才看清他是糜芳，我那个不争气的内弟。 　　 　　望着怒气未消的我，许多人都吓的不敢说话。 　　 　　“那子龙到底跑哪里去了？”三弟大声问。“有没有人看见他？” 　　 　　被我砸的头破血流的糜芳 ，犹豫了一会，居然又不知死活的凑上前来，很委曲的说道，“主公，不是我胡说，我真的亲眼看到他和夏侯兰一起往北边曹操那个方向去了。” 　　 　　我的心一怔。“他和夏侯兰在一起。。。” 　　 　　 　　 　　在我向刘表感慨髀肉复生后不久，刘表就派我去抵御进犯荆州边界的曹军。我在博望烧屯，伏击曹军，大败曹操派来的夏侯敦和于禁。子龙在那一战生擒了夏侯敦的手下夏侯兰之后来找我。 　　 　　“夏侯兰是我的同乡，也是小时一起读书的同学玩伴，为哥哥守墓的时侯，他还来看过我。”他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你可不可以饶他不死？” 他眸子里是诚意的请求。他从来没求我为他做什幺，这回算第一次。 　　 　　“你这个老朋友有眼无珠，跑到无恶不作的曹操当手下 。我怕我不杀他，难以服众。”我故意这样说。虽然他一开口求我，我就已打算放了夏侯兰，但我很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垂下了头。我看的出来，要我因他而循私，他很为难。 　　 　　“虽然良鸟择枝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但如今天下大乱，很多人看不清楚方向。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轻轻的说。“夏侯兰他，也是一时糊涂。” 　　 　　“好啊， 没想到一向很老实的你原来很狡猾。”我大声笑了起来，笑的他不知所以。 　　 　　“你把我比做明主，讨我欢心，想让我一高兴放了夏侯兰，是不是？这倒也罢了，可你把自己比成良臣，自己夸自己，害不害臊？” 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的脸红了。 我喜欢看他红脸的样子。 　　 　　“我不杀夏侯兰就是。他不过是曹操手下的一员小将，想来也没什么罪过。” 我拍了拍他的背。 　　 　　“其实夏侯兰做事公正合理,　又对法律很有研究。”他说。“尤其是军中律法，他都明记于胸。” 　　 　　“那就让他做军中的法官，军正好了。”我乐得“卖”个人情。能看到他的欣然感激的一笑，也许他就是让我封夏侯兰做个大将军我都会点头答应。很可惜， 我还没权力封谁做大将军。 　　 　　“记住，你可是欠我一条命。你说你能拿什么还债？” 我半开玩笑的和他说。“是不是该立刻给我点补偿？” 　　 　　看他还真的很认真的在想怎幺回答我，我不觉好笑。把他拉到面前，“傻子，上次你不是救了我一次，我们就勉强算扯平了。不过，你得给我一个。。。”我笑嘻嘻的把脸递了过去。。。 　　 　　他啊了一声从我身边飞快的跳了开去。脸红的仿佛天上的晚霞。 　　 　　 　　不过奇怪的是，他要我把夏侯兰派到其它地方，而不是放在自己身边。这以后他和这个老朋友始终保持普通同僚的关系。 　　 　　“他不是你旧日的好朋友吗？为何不愿和好朋友在一起做事？”我一次忽然想起来，问他。 　　 　　他有点尴尬，“我以为你会明白。” 　　 　　我反而有点糊涂了。不过说实话，要是看到那个年纪和他仿佛，长的还颇英俊的夏侯兰天天和他在一起欢声笑语，恐怕我也会受不了。所以，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 　　 　　不知趣的糜芳还在那絮絮叨叨。“主公，我早看出来了。当初，他向主公您求救夏侯兰，说不定就是给自己准备好后路，为了等给他向曹操引见的机会。现在看到主公失利，他就另攀高枝了。。。” 　　 　　急性的三弟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暴叫，“大哥，子龙他竟反了。我若是见到他，必不饶他。”不等我说话，三弟已拨马掉头而去。 　　 　　“三弟，不要听他。。。”我的呼声淹没在他的马蹄声中。 　　 　　“你给我闭上嘴！”我盯着糜芳，眼中都是杀气。如果他不是我已故的妻子糜氏的弟弟，我恨不得立刻把他斩于马下。 　　 　　颓然的坐到草地上。周围都是残兵。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儿女都在哪里，我已无力再去在乎她们的生死。 　　 　　我还活着。在又一次惨败后，我又一次幸存了下来。而常常在我失意的时侯劝慰我的他呢？我的云儿，如果还活着，他还会回来吗？ 　　 　　糜芳说的对，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资格留他在我身边。也许，他在曹操那，会得到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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