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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和林徽因是一对知名夫妻。但学界外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三十年代对中国古建筑的大规模考察。中国古建筑是文化的瑰宝,只因其多木结构,而留存极少。但山西是一个奇迹。唐代建筑全国仅存四处,都在山西;宋代以前建筑,仅存百余,70%在山西;这里还有明清古建万余座。在山西,梁思成和林徽因发现了唐代建筑——佛光寺。也正是由于在山西的数次古建筑考察,使梁思成破解了中国古建筑结构的奥秘,完成了对《营造法式》这部“天书”的解读。作家韩石山、摄影师关海彤、古建专家房木生等出于对古建筑的兴趣和对梁思成、林徽因的仰慕,沿着当年他们在山西考察古建筑的路,开始了对中国古建筑的朝圣之旅。
朝圣:追寻梁思成林徽因的路 要破解这部天书,必须找到宋以前的建筑,对照实物,寻找答案 箭似的公路,射向旷野的尽头。飞驰的切诺基,似乎恒定在一个点上。车里,悄无声息。一个崇高的使命:沿着当年梁恩成、林徽因的路考察山西古建筑。当初的激动过后,转为一种肃穆的期待。 不是期待,体验已经开始了,倘若时光推回68年,而季节也可随意调适的话——1934年夏天,或许在我们的旁边,会有一辆老式公共汽车,车窗前会闪过—个年轻男子清瘦的身影,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俏丽的脸庞。 梁思成!林徽因! 不是自作多情,实在是自从接受任务起,每天看的都是他们的文章和他们的照片,而那些照片,又大多是那个年代的。正是他们丰采照人的岁月。两人都是30出头年纪,梁33岁,林31岁。 更重要的是,此刻,我们正行走在当年他们走过的那条公路上。1934年夏天,应一位美国朋友的邀请,他们来汾阳县峪道河避暑,同时进行他们早已开始的山西古建筑的考察。 说起古建筑考察来,可以说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及营造学社成员对中国文化最大的贡献。中国文化的一大特征是:重文史,薄技艺。诗词义典,浩若烟海;匠作之书,廖若晨星。尤其是建筑,在上大夫文人看来,是器物之术,不值得研究。因此,尽管中国的古建筑巍峨耸峙、斗拱飞檐,十分独特壮观,但关于古代建筑的理论总结却几乎缺失,虽然有两部关于建筑的古书留传下来,一部是宋代《营造法式》,一部是清代的《清工部工程做法则例》,但这两部书,由于缺乏传承和注释,已经仿佛天书,无人能懂。 早在梁思成在美国哈佛大学读建筑研究生的时候,梁启超就将《营造法式》寄给他,希望儿子能破解它,然而要破解这部天书,就必须找到宋以前的建筑。对照实物,寻找答案。 因此,当梁思成和夫人建筑学家、诗人林徽因回国后,便与“营造学社”的几名成员一起,开始了在中国大地上的古建筑考察。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山西是中国古建筑遗留最多的地方,又毗邻北京,因此梁思成和林徽因数次出入山西考察古建筑,也就不奇怪了。 眼前这条路,几十年来,拓宽了,铺上沥青,但路基没有变。只要太原与汾阳的地理位置不变,连接两地之间的公路也就不会有大的改变。因此,可以肯定梁思成和林徽因当年走的就是这条路。 我们的目的地,正是峪道河,一个当年风景绝佳的去处。 不光是峪道河,我们还要循着他们在山西三次考察走过的路线,全部走一趟。 磨房早已不在了,清清的泉水,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大相村”——路东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 我飞快地翻动手中的《梁思成文集》,《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一文的第一节便是《汾阳县大相村崇胜寺》。一段划过红道的文字跃入眼帘:“由太原至汾阳公路上,将到汾阳时,便可望见路东南百余米处,耸起一座庞大的殿宇,出檐深远,四角用砖筑立柱支着,引人注意。”至此,不光我们的车辙与大师的车辙合在一起,我们的目光也与大师的重叠在一起了。 汾阳县城到了。这晋中平原上的名城,虽没有平遥县城那么大的名声,但它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一点也不比平遥逊色。平遥的建筑,以明代的城墙、清代的商宅闻名于世,将你引领到久远的繁华中,而汾阳则以它欧式的建筑,引领你进入近代的宁静中。青砖楼房、半圆的窗拱,一看就是罗马建筑的风格。刚刚卸任的县委副书记、诗人吕世豪先生,带领我们来到汾阳中学,指着一处楼房说: “中美建交后,第一任驻华大使恒安石,就是在这座楼上出生的。他父亲的中文名字叫恒慕义,是美国公理会的传教士, 1915年来到汾阳。这中学,还有汾阳医院,都是传教士建的。当年的汾阳,是山西传教士聚集的中心。” 梁思成夫妇在汾阳住的就是恒慕义的别墅。这年夏天,恒慕义回国去了,将别墅借给美国朋友费正清夫妇,费氏又邀了梁思成夫妇一起来避暑。 过去,峪道河上有几十座水磨作坊,自从近代面粉业兴起后,这些作坊渐渐闲置,便成了洋教士们避暑的好去处。磨坊临水而建,砖石结构,地上铺着厚厚的木板,多年使用,光洁明亮,稍加修整,便是理想的别墅。 老吕说,前些年曾有一位来此怀旧的美国老人,送他一套峪道河磨坊别墅的照片,说自己小的时候,随父辈在这儿住过。照片上,当年的峪道河岸边,清泉喷涌,绿阴匝地,磨房毗连,宛若仙境,真是美极了。可惜这组照片,不知藏在哪里,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说不定照片上还有林徽因呢。”我说。 “不会丢的,肯定还在,唉。”老吕一面宽慰我们,一面也后悔不迭。 峪道河。说是河,实则是一条渠,源头便是上游的马跑泉。磨房早已不在了,只有脚下的渠水淙淙地流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又似乎在希冀着什么。 正是以峪道河水磨坊别墅为基地,梁思成,这位中国古建筑研究上的大师,偕同他美丽的夫人林徽因,还有费正清、费慰梅这一对美国朋友,开始了他在山西的第二次古建筑考察。这次考察的重点是洪洞的广胜寺。 转身之间,飞虹塔竟在头顶上了 汾阳到洪洞150多公里路,汽车、骡车、三轮车,外加步行,梁思成他们走了三四天,我们几个小时就到了。 路过霍州时,小房说,是不是该停下看看霍州的文庙,还有东福昌寺,梁思成的书上都有记载。我说,这些都是元明之际的建筑,在别处或许是宝贝,在山西只不过平常而已,哪个县城都有几处,实在不足为奇,我们还是赶路吧。 我说,像文庙什么的,到了别处你们不看人家也要领你们看,因为除了这些再没有可看的了,来到山西若还是这样,我们一天也走不出一个县城。说着我摸出皮包里的一个本子,就在颠簸的车上,朗声读起:全国现在的古建筑中,山西最多,达9千余座,从唐迄清,各个朝代、各种类型的建筑几乎都可看到,堪称中国古代建筑的宝库。其中宋金(公元12世纪)以前的木结构建筑,有106座,占全国同时期木结构建筑的70%以上。唐代的木结构建筑,至今全国仅发现4处,全在山西。这个本子,是我为了此行专门准备的,上面抄录着各种权威著作的准确数字。 广胜寺就在霍泉旁边,分作上寺和上寺。塔在上寺。不急,我们还是先看看下寺。 一进山门,房先生就使出了建筑学家的本领,说广胜寺诸殿的梁架,在中国古代建筑史上,都是极罕见的遗物,也都是前所未有的独例。即如这山门,其梁架不用平梁而将三个侏儒梁并立于四椽上,就很奇特。再如这前殿,使用如此巨大的昂尾,也是极罕见的。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旁边明应王殿的壁画。不是内行,也能看出它的可贵。此壁画完成于元代泰定元年(1324年),画的是元代的社会生活与风土人情,其中南壁东侧的一幅画,最是动人,一群戏剧人物,动作不同,脸谱各异,都那么栩栩如生,就像是刚演罢戏尚未来得及卸妆,忽被摄影师召来摄了个合影。上面一行碗大的墨字:“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想来大行散乐,当是戏剧的种类,而忠都秀,当是剧团的名字或是领班艺人的名字,若是前者,这么说早在元代就有“作秀”这个说法了。 上一道三里长的大坡,转身之间,飞虹塔竟在头顶了。 此寺和塔创建甚古,可推到唐代宗时期,庑廊里的碑碣上,刻有唐代名臣郭子仪的奏章。元代延佑年间,毁于地震,后来又重修。从殿堂与寺塔的布局上,也可看出是唐代的旧制。现在的飞虹塔是明代的建筑,八角十三层,阁楼式,高47.31米。塔身内部青砖砌成,外部全用琉璃烧制的砖瓦包砌。各层皆有塔檐。琉璃表面虽只有黄绿蓝三种基色,因了深浅不同,浓淡各异,在阳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如同天上的彩虹。飞虹塔之名,由此而得。 此塔最为奇特的是,塔内有砖梯可上下,而这砖梯竟无转身的平台,登上一级,急转身便可踏上另一级的台阶。梁思成当年对此很是惊叹,说“其结构之法,在我们尚属初见”,“走,上这没有半丝光线的峻梯的人,在战栗之余,不由得不赞叹设计者心思之巧妙”。(《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 梁思成说:“这样的结构,在中国建筑史上,乃是惟一的孤例。” 晋祠,我们在来峪道河的前一天已拜访过了。 按照梁、林的路线,考察完广胜寺,就返回峪道河了。再下来是,利用返回太原之便,考察了晋祠的殿宇。 这晋祠,梁、林二先生险些错过。原来他们探访古建筑有一个习惯:就是对“名胜”怀疑,因为“名胜”最容易遭“重修”的大毁坏,原有的建筑最难保存!因此晋祠这个太原附近的“名胜”,虽然就在太原去汾阳的路边,但他们是不打算去访“胜”的。只是离开太原去汾阳时,汽车爬上了一个山坡,绕着晋祠背后过去时,梁思成、林徽因巧到“忽然间我们才惊异的抓住车窗,望着那一角正殿的侧影,爱不忍释。相信晋祠虽成“名胜”却仍为“古迹”无疑。那样魁伟的殿顶,雄大的斗拱,深远的出檐,到汽车过了对面山坡时,尚巍巍在望,非常醒目。”他们惭愧将晋祠列为“名胜”定其不古,相约“为了心目中的一角殿宇”归途中一定至此下车。就这样当他们从汾阳归来时,终于在晋祠做了半日勾留。 “一进了晋祠大门,那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辉映的大花园,使我们惊喜愉悦,过于初时的期望。无以名之,只得叫它做花园。其实晋祠布置又像庙观的院落,又像华丽的宫苑,全部兼有开敞堂皇的局面和曲折深邃的雅趣,大殿楼阁在古树婆娑池流映带之间实像个放大的私家花园……各殿雄壮,巍然其间,使初进园时的印象,感到俯仰堂皇,左右秀媚,无所不适。” 晋祠的古建筑,首推圣母殿,再就是殿前那闻名四海的鱼沼飞梁。大殿建于宋代天圣年间,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进深六间,平面几成方形。前廊进深两间,侧廊及后背进深各一间,像这样的殿周围廊,是我国古建筑中最早的实例。殿内阔五间,进深四间,以减柱法营造,故殿内无柱,显得十分宽敞。角柱升起显著,屋檐曲线流畅,整幢建筑,既有展翼高飞之俊美,又有古拙豪放之气势,在国内古建筑中,堪称绝无仅有。 鱼沼即鱼池,古人称水塘“圆者为池,方者为沼”。圣母殿前的这个水池,为方形,故称之为沼。早在北魏时期,鱼沼上就建有飞梁。宋代修建圣母殿时,重建飞梁,只有池中的八角形石柱础仍为北魏原物。池中共立石柱34根,柱头用普拍枋相联,上置斗拱承托梁枋,结成十字形桥板,通到四边岸上。南北向的桥面略向下垂,通向圣母殿的东西桥面宽阔平坦,如鸟之展翼,故名之为飞梁。据梁思成说“这样的结构,在中国建筑史上,乃是惟一的孤例。” 殿内的宋代彩塑也很有名,郭沫若当年有诗赞曰:“宋代彩塑四十个,笑语盈盈立满堂”,可见其形象之逼真,亦可见其艺术之精湛。 既然已来到洪洞,何不勇往直前,去看看大名鼎鼎的永乐宫? 文化灿烂、干燥少雨、人祸不及是山西古建筑遗留众多的原因 当天晚上住在运城。永乐宫距运城百余里,在芮城县黄河岸边的高塬上。路不好走,我们到时,已近中午了。永乐宫原名大纯阳万寿宫,相传是道教教祖之一吕洞宾的故居。建筑上无甚特色,有名的是它的元代壁画,我们去的那天,正有一批中央美院的学生在这儿临摹。三清殿里的《朝元图》是壁画中的瑰宝,在4米多高、90多米长的画面上,展现了诸天神朝拜元始天尊的浩大场面,构图严谨,人物传神,衣冠富丽,线条刚健有力,色泽典雅纯正。不是看了原物,实难相信这是出于800多年前的无名画师之手。 时间原本是充裕的,从芮城回来的路上,我们去了全国最大的关帝庙——解州关帝庙。古木参天,殿宇错落,钟楼鼓楼分列两侧,最后的春秋楼上,关公一手捋须一手持《春秋》,威武肃穆,确有帝王的风仪。至于建筑,一看就是明代的范式,在此地的考察中,要算是不足道的小弟弟了。 1934年夏,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山西汾阳县小相村灵岩寺考察。看起来他们的样子很潇洒,其实在考察中他们吃尽了千辛万苦,从介休到赵城他们曾徒步跋涉泥泞黄土路三百余里,住过肮脏的可怕的小店,睡过农家的大炕。但收获是巨大的,“我们参诣的古构,不下三四十处,元明遗物,随处可见。”梁思成如是说。 切诺基飞驰着,仍在大(同)运(城)路上,时间已不是昨天,而是又一天了。昨晚在太原休息了一夜,一大早我们就直奔五台山。 为什么山西有这么多的古建筑保留下来了,路上无事,权当说笑,这个话题一再被我们提起。 年轻的古建筑学者房先生,最先说了他的见解:“山西这地方,东边有座太行山,受夏季风的影响较小,气候干燥,少受雨水的侵袭,有利于古建筑的保存。再加上许多古建筑都地处深山,人祸不及,也是长久保留下来的一个原因,深山藏古寺嘛。” “那也得有那么多,才能保存下来呀?”摄影师关先生似乎在故意找碴子,无意中又将话题引深了步。 “山西地处黄河中游,是我国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人类长期在这一带繁衍生息、生产生活,曾有过数次辉煌的时代,当初建筑比别处怕就要多些,加上这样的有利于保存的条件,遗留下来的古建筑也就比别处多了。”我说。 “山西这地方,除了北魏短期以大同为国都,像北汉那样二三十年的小朝廷不算数外,历史上几乎没有在山西建都的,政权更迭不繁,人为的破坏也就少些,许多占建筑,也就安然尢恙,一代一代地存留卜来,大概也算个原因吧。” 忻州,五台县城,豆村,一个一个地闪过去了。 “看!”房先生惊叫一声,指着前方的一处庙宇说道:“你看那浑朴的房檐,准是佛光寺了。” 小房的古建筑没有白学,还真让他说对了,不知不觉间,我们已到了佛光寺跟前。 全国第一个唐代建筑——佛光寺的发现,林徽因的远视帮了大忙 1933年梁思成夫妇第一次到山西考察时,林徽因在当时发表的文章中还感叹:“现在唐代木构在国内还没有找到一个”。而到了1937年,第三次来山西考察时,竟意外地发现了佛光寺,这个纯正的唐代木结构的寺庙。 起初他们只是觉得这大殿很是古老,究竟古老到什么程度,心里并没有底。先是梁思成发现,这大殿的屋顶架构,只有在唐代绘画里才有。工作到第3天,远视眼的林徽因,隐隐约约看到,一根顶梁下有墨写的淡淡的字迹。对于考察者来说,再没有写在梁木上或刻在石头上的日期,更让人喜欢的东西了。他们找来村民,搭起脚手架,正当他们手忙脚乱工作的时候,林徽因已辨出“佛殿主女弟子宁公遇”几个字。而殿外经幢石柱上也有这个名字,且有“唐大中十一年”的刻字。假定石柱是大殿建成不久后立的,已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唐代建筑。太高兴了,他们把布单撕开浸上水不断擦拭。梁上涂着土朱,一经水浸,字便显了出来,水一干马上又消褪了。费了3天的时间,才读完全文,字体宛然唐风,“功德主故军中尉王”,正是唐代宦官监军时的职务。一座唐代建筑,是确凿无疑的了。 在五台山,林徽因、梁思成和营造学社的同仁发现了中国现存建筑中最古老的建筑——佛光寺。临走时,林徽因在捐资建寺的女施主——宁公遇夫人的塑像前照相留念。这位唐代妇女为了心中的信仰捐出了家产盖起了这座寺庙,这把自己留在了这里,日夜守护着这香烟燎绕、青灯孤卷的佛陀世界。 过后收到报纸,才知正是他们在山里忙乱的那几天,北京那边发生了“芦沟桥事变”,全民族的抗战开始了。 此刻,我们站在这宏伟的唐代大殿前。就是我这样的门外汉,也能感到这大殿的不同凡响。粗犷的梁头,硕大的斗拱,平稳地前伸的屋檐,如同—个百岁的老衲,威严地俯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小关在频频地按动快门,小房也在照相,则是为了输入电脑作建筑绘图之用。 佛光寺的精华不止于此,北侧的文殊殿是座著名的金代建筑,面宽七间,进深四间,单檐歇山顶,具有辽金两代建筑的典型特征。其建造用减柱法,这种不规则的用柱法,元明以后已不多见,就是在宋金建筑中也很特殊。这样的结构形式,是我国现存木构建筑中的孤例,也是我国古代科技进步的实物例证。 五台山里,后来还发现了一座唐代建筑——南禅寺大殿,虽说建筑年代比佛光寺大殿早几十年,一则规模较小,再是后世多次修葺,其建筑史上的价植,较佛光寺大殿就要稍逊一筹了。 应县木塔——中国的“比萨斜塔”,寻找它,体现了一个科学家的灵感 这是应县木塔。 我们的最后一站,恰是当年梁林二位作山西古建筑考察的第一站。当然还得加上大同的华严寺和云冈石窟。 此塔的全名应是佛宫寺释伽塔。建于辽代清宁二年(1056年),是现存最古的木塔。塔身总高67.13米,底层直径30.27米,平面八角,外观六檐五层(底层为双檐),各层间夹设暗层,实为九层。各层屋檐上,有挑出的平座与走廊,可供凭览。若是一座砖塔,也就平淡无奇了,奇就奇在它是全木结构,没有一块砖石(除了底层的土墙)。塔上所用斗 拱式样繁多,竟有六十余种,规格与变化之多,举世少见。这样雄壮华丽而又细部精巧的木塔,不光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木结构建筑的杰作。 我感兴趣的则是梁思成寻访这座木塔的故事。是一个科学家的精细,更多的却是一个文学家的灵感,——上世纪40年代,梁思成真的获得过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名誉文学博士学位。 沧州狮子应州塔, 正定菩萨赵州桥。 这是当年华北一带流传的民谣。狮子、菩萨他不感兴趣,而塔和桥,则是他关注的对象。正是从这则民谣中,他知道山西的应县有一座名塔。究竟是怎样的形制,万一去了只是一座清代的建筑呢,聪明人自有聪明的办法,他给应县邮政局去了封信——哪个县会没有邮政局呢,——让“试投山西应县最高等照相馆”,提出自己的要求,希望得到一张应州塔的照片。当然他会付钱的。没多久,真的回信了,是山西应县xx斋照相馆。信中附了一张清晰的木塔的照片。主人不要钱,只要些北平的信纸和信笺作酬金。(大概就是去年,我在《太原晚报》上曾看到一篇文章,写的是应县这个照相馆主人的事,附着一张应县木塔的照片,旁边的题词上有照相馆的名字。) 这次考察,是以营造学社的名义进行的。主要目的是考察大同的华严寺和善化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因此节约了时间, 林徽因顺便考察了云冈石窟,梁思成和莫宗江来到应县。此时林徽因考察完云冈石窟已回到北平。见到应县木塔后,梁在给妻子的信中不无遗憾地说:“塔身之大,实在惊人。每面三开间,八面完全同样。我的第一感触,便是可惜你不在此同我享此眼福,不然我真不知道你要儿体投地的倾倒!” 这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筑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接下来,我们应去大同和云冈,去看上、下华严寺和云冈石窟。只有这样才算是真的追寻了梁、林二位建筑大师的足迹。但我是再也不去厂。华严寺和云冈,我去过三四次了。 那就不写了,让渎者留下足够的空间去想象吧,山西的古建筑,就是写—本书也写不完的。实则我知道,华严寺和云冈石窟,知道的人甚多,就是不写也没有什么。■ 这是林徽因在五台山佛光寺测量佛殿前的石幢。这石幢也是建于唐代的珍贵文物。林徽因不仅具有诗人的美感与想象力,也具有科学家的细致和踏实精神,林徽因、梁思成和营造学社的同仁在山西对古建筑所做的调查和实测工作,不仅对科学研究贡献巨大,也使山西众多埋没在荒野的国宝级的古代建筑开始走向世界,为世人所知。林徽因对古建筑的雕刻、纹饰、线条、图案观察细致,心有灵犀。她对古建筑上的纹饰、线条、图案的研究,在她设计国徽和纪念碑时,发挥了作用。 摘自《中国国家地理》2002年第6期,本文作者:韩石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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