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语. 先进》“侍坐”一章，不少初学者颇为困惑：孔子鼓励门生各言其志时，对答如流者究竟是谁？这是因为文章对四位孔门高足时而称字，时而道名，短短三百余字的行文，交替使用了八个字与名，即：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求、赤、点、由。 　　 　　一般来说，古人的名与字往往存在着一定的语义联系。汉班固《白虎通. 德论》曰：“闻名即知其字，闻字即知其名。” 这就是说，作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古人名与字的语义联系，是有规律可循的。 　　 　　众所周知，三国时期，称雄江东、鼎足而立的吴国都督周瑜，字公瑾。根据汉字六书的原则，“瑜”和“瑾”都是形声字，皆属玉部，各指一种美玉。同样，宋太常博士徐清叟，字真翁。“叟”与“翁”均指年老的男人，而“清”、“真”二字点缀出此公淡泊名利。由此可知，古人的名与字通常语义相近。 　　 　　这一特点，在汉语复音词组合中得到进一步的印证。东汉古文经学家、《说文解字》的著者许慎，字叔重。“叔”，表明他在兄妹中排行第三，“慎”与“重”意即“谨慎”、“持重”。故宋人欧阳修撰《新五代史. 安彦威传》时，“慎重”已凝固成一个词。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字元亮。“渊”表示深，“元”意味大；而“明”与“亮”互训。自清代起，“明亮”成为汉语中常见的一个形容词。 　　 　　继承中国古典骈文、词赋的对仗美，古人名与字的语义经常一一相对，此唱彼和。中唐诗人杜甫的祖父杜审言，字必简。宋代国子博士祖秀实，字去华。清乾嘉学派泰斗、杰出的训诂学家王念孙，字怀祖；而工诗擅画的郭桐，字琴材。此外，汉语中的反义词也常用在古人的名与字中。初唐大诗人、斗酒学士王绩，字无功。清代寄情山水、兀傲不羁的徐退，字进之。 　　 　　有趣的是，古人深悉汉字特点，常常析名为字，在名与字之间做文字游戏。元朝澄江书院山长许恕，字如心。明朝雅士徐航，字方舟。清初凭诗文堪称“娄东十子”之一的许旭，字九日；而以“写意人物、不施眉目”闻名的陈岷，字山民。 　　 　　因此，阅读《论语. 侍坐》，可以根据汉字词义的对应关系来分辨四位先贤：子路为字，其名应该是由，因为汉语表方向时“路”与“由”有特定的语义联系。同理，冉有，名求。公西华，显而易见名赤。上古汉语中，“华” 同花，《诗. 周南. 桃夭》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赤”，即红色。至于曾皙，当然名点。《说文解字》曰：“皙，人色白也”；“点，小黑也。”白与黑，词义相反，正好相互陪衬。 　　 　　 　　参考文献： 　　 　　王力《古代汉语》，中华书局，1981年 　　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年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 　　游国恩《中国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 　　姜亮夫《历史人物年里碑传综表》，中华书局，1959年 　　臧励和《中国人名大辞典》，上海商务印书馆，1980年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辞源》，商务印书馆，1989 年 　　《辞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年 　　 　　 　　附文： 　　论语. 先进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二三子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二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候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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