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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孔明

长沟流月去无声(小说)

零雨其濛

  乱写得一点东西~把丞相写成怎么样了~
  第一章 且作无垠客
  
  战时的元宵节也无非如此,懒懒的傻傻的欢腾.一番灯火阑珊,又一番火树银花.零星的松柏影子间,参差着班驳的光晕.晚风送夕阳去了古道,转身回来,也无力哼些什么伤怀的调子,只阴霾阵阵地送来几处欢声笑语.
  经历了悲苦迁徙的孔明,对这似喜似悲的夜色,也并没有多少感怀.从战乱的故土到此,荆襄一代确实算是格外的清净安宁了.不过若不是弟弟阿均玩心浓烈,他也是不愿意混进人群里去看什么花灯的.
  恼人的是,这几处好景致竟然有兵守卫,分明对这些观望的人群几分蔑视.穿着华丽的,笑脸相迎,穿着简单凌乱的,竟说不要进去扰贵人们的性质.围观人吁叹几阵,有的已经各自散去.
  孔明并不生出许多气来,或许他自己也觉得,经历了许多的年少身世,已经为自己克制住这些并不必要的感慨.他对阿均说:“回去我们自己扎几个,更漂亮!”脸上无所谓的笑着,阿均也知些事了,听话的跟着哥哥的身后走着。
  “这位小姐,你写些什么呢?”一阵喧嚣止住了孔明的脚步。众人听见声音也各自围上去。只见一个头蒙面纱的女子正执笔在墙角写些什么。
  有识字的看客凑近读了起来。
  “浑身通亮白如银,论秤没有半毫分——嘿,这是什么呀!”
  众人饶有兴致地听下去。
  “眼睛长到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众人又惊诧一阵,终于明白了女子的用意。
  “真是骂得好,入木三分啊,这些个狗差就得这样骂......”
  “凭一件衣裳就断定是不是贵人,这些狗差真是狗眼看人底呀!”
  守卫楞了半天,忽然恼火起来,对着众人大骂大喊。又似乎感觉这样的话会让人感觉有些恼羞成怒,于是威胁式的命令:“把这个辱骂官差的贼妇给我抓起来!”
  这句话颇有效的堵住众人的谩骂。
  “等等!”人群中闪出一个洁白飘逸的身影,是孔明。
  “你要说什么?”
  “这位——”孔明并不知道女子的身份,掂量了一下用词。“这位姑娘所写的,何错之有?”
  “你的眼睛瞎了,她辱骂官差,你没听见?”
  “错!她只是出了一付灯谜而已......”
  “灯谜?”众人惊诧地望着孔明,连那女子也回头疑惑地望着孔明。孔明看那女子,身段婀娜,衣服虽然旧些却洗得干净清爽,心里不由得怜惜几分。
  “对,这个灯谜的谜底就是——”诸葛均急忙插话,到谜底处,却不得不心虚的以目望着孔明求助。
  “谜底就是绣花针啊,官老爷,这是在骂您么?”孔明轻轻地想官差一笑,众人回味着方才的灯谜和谜底,又不禁一阵吁叹。
  “官大人,我们现在可以进去观灯了么?”诸葛均调皮地望着官差。
  
  官差默然无语,只能气股股地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
  <黄素>
  
  无意中瞟了他一眼,眼睛便再也无法把目光收回.他似看着我了,又似假装眺望远方.我吩咐清垠去和他道谢,他客气一番也就走了.
  清垠是我的使女,从小一块长大,亲如姐妹.
  他走的时候似乎回眸了,但很快就信步走远了.我知道他家住在卧龙岗,他叫诸葛孔明.
  我对清垠感慨,遗世的美好.似乎他的出众并非后天的雕琢,与生具来的禀赋,构筑了他无量的美好.清垠并不多说什么,她只催我赶快回去.一路上,她没有了来时的兴高采烈,她很难得的低下了头,一颗石子被她拨向远方.
  
  我也陷入了难得的沉寂.回忆中,有种什么东西在撺动——伤感与懊悔吧!我曾经自负地认为那一类纳妻不重貌只重品行的人才是我生命中的好夫婿,于是我开始装,装成一个丑女。为的是检验真心。现在想想,若真的这样的话,世界上并无真心可言,毕竟没有人会无原由的喜欢一个丑女。
  回到家中,门房已经长上了夜灯,房子里一两点昏黄的光,透出守岁的寥落。父亲已经睡下了,我知道白天,他一定来过。经常,一些年轻人,都爱到家中与父亲谈论,那种情况下,父亲会睡得很早。
  我问清垠:“世界上,以貌取人是罪过吗?”
  她说得很轻:“小姐不必操心这些,你权且照着镜子梳洗一番,自己看看是不是杞人忧天?”
  我揭下面纱,天,黄素,你竟然可以如此美丽动人!我已经许久忘却自己的容貌了。
  忽然发现,清垠也十分的美丽,那种美丽是清醇的,越品越香,只是似乎,她已经适应了做我的绿叶。虽然我比她大几岁,可一直是她不断的在迁就我,照顾我,而且并不让我感受到她一个丫鬟的责任。
  “清垠,你说是不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丑女的!”
  “小姐你又来了,”她正转过身去取梳子,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我,“小姐你不会——”
  “小蹄子你!”我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红了好一阵,她是很体贴的,怕我羞愧,吹了灯,踱出了门外。
  “我比孔明怎么样?”我继续不知羞耻地问着。
  “小姐是要我说容貌配不配?”她回过头甜甜的一笑。
  “你知道的呀!”我哀求着她不要再嘲弄我了。
  “先生是眉目楚楚,英俊挺拔,小姐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先生是满腹诗书,小姐你也是才气纵横;先生有襄助之情,小姐岂无相许之意?”我知道她一直在嘲笑我,但忽然发现她的眼里有了点什么不名状的苦涩。
  “一口一个先生的,要嫁呀,你嫁给人家。”我试探着说道。
  她没有再说话,趴在窗台上看月亮。
  “小姐,今天的月亮很昏暗哩。”
  我看着,月亮散发着幽幽的月华,月影凌乱地分布在世界中,广袤的天幕无一丝风掠过,月亮还是皎洁得很。
  分明看见她的眼角有月影在闪,分明是她的泪水使这一切昏暗了。
  月亮沉降于天河之中。她彻夜难免,事实证明了我的揣测。
  我也发现月亮是昏暗了。夜里,还是难眠.我回想着他的容貌,高高瘦瘦的,穿一身灰色的短衫,他的脸很干净,又有清澈如水的眸子,对,那眼睛,真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呢!
  思索着,看天边暮色敛去,已经泛起一丝微红。
  清垠他早已经起身了,新年过完了,她又该很忙很累地将我和他自己复苏到原本的生活状态。年也就这么过了,院子里清冷得很,干爽得很。我走出去一看,原来下雪了,白茫茫一片。我忙唤清垠来看。
  她淡然地笑着。她说我早就知道了只有小姐你还在春梦中。她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计陪我趴在窗沿上。
  “小姐,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一个人跑到河边,没有月亮,阴阴的,河里面却哗啦啦地流着月亮,月亮还碎成一块一块的。”
  “呜。这只是一个梦吧!”我继续如昨晚一样敷衍着她。
  父亲很早就起了床,正在院中看书。
  我走上去问:“父亲,您知道诸葛孔明么?”他抬起头,知道是我,略略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卧龙岗的诸葛亮,挺聪明一小伙子。什么事情想去他来了?”
  我红着脸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倒并没有怎么责怪我,只取笑我说“要是你姨夫知道了,倒还不知道怎么尴尬;要是诸葛亮知道你是我女儿,我倒真不知道怎么去做人了。”
  我低着头笑了一阵,问父亲说,诸葛亮是一个怎样的人。
  “大气渊博而且很智慧,又很诚恳,只是......”
  “有人会无缘由地喜欢一个丑女么?诸葛亮他再好——”我低头喃喃道。
  “素儿,你想宽心些吧!”他又低下头啃他那棺材似的书本。猛地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我说:“素儿你不会——”
  我的脸这才叫通红通红的,“父亲你就不能含蓄些么?”父亲幽幽地点点头:“明白了。”
  父亲吩咐门房说,但凡诸葛相公来了,不必通报就请他进来吧。
  诸葛孔明时常来的,他来了时候突然接受到这种待遇,我真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
  他一来倒也真乖,一个劲望父亲屋里头蹿。我和清垠也不怀好意地趴在门外偷听。父亲又和他论什么天下之势,孔明也循规蹈矩的回答。不过有些情节我还是很愿意看的,比如说父亲和他说什么用兵之道,什么奇门遁甲,什么天时地利。
  我又不知廉耻地向清垠感叹,遗世的美好。清垠笑着说,小姐你看着吧我给他们去添水。
  才发现他们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清垠娉婷地走上去帮他们添水。清垠长得的确漂亮啊,许多男子看到她都情不自禁地回头观望。但孔明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仍然与父亲谈论着。即使在接过茶杯的时候,他也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我无端的松了一口气,又无端的心痛。他哪怕看一眼也好,如果他记得,他就会奇怪清垠为什么在这里,他就知道我是谁,而现在没有人会告诉他,那晚上他襄助的人就是我黄素啊!
  “孔明今年还没有成亲吧!”父亲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孔明正在喝茶,估计他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连眼珠都要掉进茶杯里面去了。
  我想,把我的女儿许配给孔明如何?”
  “是啊,小女容貌丑陋,托人家说亲,人家还——”
  “不,不是的,先生。孔明已经有,有意中人了。”孔明又说了一句告辞还没有等父亲回答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带过一阵风。
  雪一直在下,天都似乎枯燥起来,只留给人间几分惨淡的天光,厚厚的积雪也无聊起来,尽着天微微晴朗,在雪上水波荡漾.
  
  黄素心里正怀揣着稍稍的不安,她不知道孔明所说的心上人是谁,她也不知道那天的蒙面女子给孔明留下了多少印象,她更不知道孔明是否已经猜出自己,就是那夜的邂逅之人.
  一抹儿雪从树枝间震落,穿过枝叶间猝然的声音将黄素从沉思中惊起,雪打在石板上,开出一朵雪莲.
  更重要的问题是,黄素本身的意念心思,她想做的事情总能够做到,然而自己心里是否存着几分顾及很勉强呢?比如说,清垠.
  其实清垠心里也有另外一把算盘,黄素甚至不知道,她已经踏上了去卧龙岗的山路.
  小姐的心思,她太了解,明明要强的,却又一贯的矜持着,有意思却不好意思开口。"或许根本不用我来,小姐和先生都是极聪明的人呢!"虽然这样想着,脚步却始终未停.
  她也曾经嫉妒过小姐吗?但私心与情义战争的结果是不允许自己对先生有如何非分之想,她认定的只有一件事:自己最喜欢的人,不就是小姐和先生么?
  也的确,自己从未压抑自己暗暗爱慕先生的心,她知道爱情是自己的事.在少女初开情窦的心扉中,这的确需要时刻痛苦的挣扎.
  卧龙岗要过好多山路,山路曲折漫长,又添了厚厚的积雪,行走起来更艰难,"先生每日就是这样来回往返的吗?"她想着,陡然一阵心疼.
  薄暮的竹林容纳着惨淡的天光,雪反射出些许灯火,精致而忧伤,竹叶上的雪水微融,白色是世界又似水波荡漾,有晚归的鸟儿啼着归巢的曲子.她又想起小姐的一句,遗世的美好.
  向竹林最密集处行走,便直到先生的家.我轻轻地扣门,幽幽小径传响着轻巧的回声.
  开门的正是孔明.他轻轻地笑着,明亮的眸子水盈盈地望着清垠."有事请进来说."
  "那天,我是唐突了些."
  "先生知道清垠的来意么?"
  "你何妨问我知不知道黄小姐就是那晚的姑娘!"
  "先生早就知道?"
  "我那天是不是太唐突了?"
  "先生若无别的事情,清垠想告辞了."
  "呜."他点点头."等等,天色晚了,你回去又要走山路,你不妨就在舍下住一宿."
  一弯新月升在竹叶上,天地无风,月亮更加清朗,竹叶沙锅内的雪水反射着皎洁的月光,竹影调和着不均匀的月色,又似乎要将月光向远处的黑暗蔓延.
  天色不早了,你不妨在庄上将就一晚吧!”先生看着我,随即就将头深埋下去。我明白,他无言以对,为我这么一个坦率大胆的丫头。
  我点点头,我只能点点头。先生的关怀,我感动于心,也克制于心。我随先生进去屋里时,月亮爬上来了,又听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安静得让人超然成一种悲戚。
  心儿不知何时开始砰砰直跳,跳得我的脸躁热难当,明明是很安静的,我怕这心跳声被人听见,被先生听见,急忙洗了把脸。
  从未发现自己这样傻。
  一夜的月色似乎将雪照柔软了,清晨,雪消失殆尽。竹叶上还是波光粼粼,三两簇嫩竹刚抽出鹅黄嫩叶。
  我下山时,先生送过了最陡的那一段。他走得很快,我只好在后面一阵阵小跑,真不忍心喊他,先生一顶等不急见小姐吧!
  先生今天与往日穿得大不相同呢,灰色的纶巾,是陪衬他细润白皙的脸庞的,白色长跑与丈青短衫,有意与春色融为一体。
  走过那段山路,先生却说,前面的路不送了,都认得吧!
  我惊诧,我不懂,先生是在犹豫吗?他还在等待吗?
  “是的不过......”
  “谢谢你, 小姑娘,我,走了。”还是微微的笑着,轻轻地点头。
  小姑娘,我是先生的,小姑娘么?我凝望着他走到视线极目处。
  无论走什么路,先生依旧能带过一阵风,依旧走得坚实潇洒,这“遗世的美好,”我曾欣羡,曾仰慕,但而今,更多的却是祝福和,心痛。
  小姐说,她喜欢“垠”这个字,女孩子,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用这个字很合适。
  我快乐的生活着,从未感觉黄家给我的待遇有什么不好,也期盼,能与陪伴小姐终生。
  后来才听小姐说,先秦有个叫“葛婴”的将军,后来分封“诸”地,所以他的后代就以诸葛为姓。
  
  我是痴了,却没有想头,因为不知,自己怎会有那种资格.
  和小姐在池塘边看雨,天光云影,班驳有如年轻的梦幻。 小姐歪着头随意地撒着鱼食,又似乎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诸葛孔明向老爷提亲,老爷答应了 。他跪在老爷身旁,说“小婿参见岳父大人。”
  “琴随清心抚,且作无垠客。”这是小姐常常念念的一首诗,里面嵌着我的名字。
  “小姐,未来姑爷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喜欢清垠呢?”
  “喜欢,”小姐诧异着,又说,是啊,肯定会的,你长得很漂亮。
  他永远是我的主人——即使现在还是客人,以后,我还随小姐到他的家去,以后,还应该把他的家当成收容自己的地方。
  除去不应该有的嫉妒,我真的欣羡他和小姐:天生的一对,无论何时,他们互相凝望的眼神总是那样温柔而多情——曾几何时,以我无端敏感的心思,不经意地察觉到。
  他抚琴的样子很美,真的,而小姐弄笛的神态也是宛若天仙。
  却为何,欣羡之余,总怀着一丝丝不安,而且随着他们婚期的临近,这种不安与日俱增。
  直到他们成亲的那一天,我立侍在小姐身旁,看到了,他微微被美酒染醉的双唇。
  我于那一刻了悟,也恍然,他的风采,只为小姐留着,在这冷漠的硝烟里,我不是输者,却是,我没有丝毫参战的资格。
  他是老爷的乘龙快婿,是司马水镜的得意门生。却在我看来,他是竹林中飘渺的黔娄,“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且作无垠客,我想任时光流逝,我挥之不去的是对他的仰慕,有如小鸟对阳光的依恋——只是,他深邃的眸子,让我心疼。
  
  第二章 盈盈一水间
  
  一切都很匆忙,战败的主帅与谋士,找到一个栖身之处本已不易.
  孔明的屋内仍然是灯火通明,他来回徘徊着,想些零碎的片段,隆中,博望.新野,樊城,江夏.夏口......有他的梦,有他的追忆,有他的辉煌,有他仁慈主公自酿的苦果,点点夜色剥落早墙上,屋内的细碎小影似乎惯了迎接暂时的住客,然而对于孔明,尚且不能习惯.
  如果在隆中,似乎自己也是不习惯的,他已然适应在新野的军师府指挥着,或许说,以后还要适应当更高的官职,住更加难以适应的屋子?他不愿意多想.
  门悠然一声,开了,孔明抬头一望,是素儿.
  依然是素静文雅娇俏的样子,他的素儿生来似乎就是要让人疼怜.近在咫尺的战争毫不能摧残她的高格雅量,孔明许久不见她,自然要细细端详一番.
  黄素笑道:“这么晚了,军师大人还不安歇?”
  “夫人,你休取笑,休取笑.....”孔明累极了,无心装出什么争辩的派头来。
  黄素顿了顿,沉了口气,又说:“孔明,我有一个想头——”
  孔明点点头,认真听黄素说着:“我想让清垠服侍你,去——江东。”
  他呆滞了很久,清垠,他的脑海里努力想浮现出这个印象中十分美丽的小姑娘。六年的生活几乎是一张雪白的纸,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隆中的雪,月亮,还有那曲折的山路,孔明缓缓拾起,略微有了一丝记忆后,黄素的表情把它们打散了。
  “怎么?很为难,是吗?”她的话如一股寒泉,正泻孔明的心扉。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愿意,她还提一个这么愚蠢的提议。
  “我身边有侍卫,有童仆,难道还不抵一个小姑娘尽心吗?”
  “他们懂什么?你没看见你这半年,才半年呀,你憔悴了多少,瘦削了多少,他们又顶什么用,他们能体察你的用心,他们会心疼你?你还是你吗?是我那风流倜傥的夫君吗?”她小拳头打来的时候,孔明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揽进怀里,他低下头去吻她的脸,吻到的居然全是泪水。
  黄素半推半就地卧在孔明的怀里,她似乎已经不再适应那种依偎。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黄素伸出手揩了揩眼角的泪,孔明却把她的手拉开,任泪水泻在自己的衣襟上。听她这么问了,只能点点头,虽然自己觉得很荒唐,诸葛孔明的丫头,哎!
  “我跟你说,你可不许欺负人家。”黄素噙着泪玩弄孔明的衣带,孔明轻搂着她,似有些吃力。
  “呵呵,夫人是要派清垠去监视——那我可不能不对人家有所戒备了——”孔明凝视着黄素的脸庞,嘴角抿着一付调皮的笑容。
  “怎么讲?”
  “江东美女如云,繁华无比,”孔明的调皮样子快要漏进素儿的眼睛里去了,“哎哟哟,那样孔明要是情不自禁——”
  黄素狠狠把孔明的“嬉皮笑”脸扳回来,她这笑容更加淘气,还有几分坏笑的味道:“你敢!”
  玩笑间,黄素连接数日的疑虑略减了几分,为什么要选择这一步?然而这不是对清垠更大的伤害?黄素不敢多想,她一直是高格的女子,对清垠存些歉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未必说自己宽大,孔明是最亲近的人,他却对此一无所知,清垠更是难得的温柔含蓄性子,若让她与孔明日夜相伴,虽然了却了自己的心头之影,却不令她更苦?不敢多想,黄素又情不自禁地想下去.
  才知道那是个多么蠢而没有出路的想头,但是于她们俩,都是极需的镇痛剂.
  “先生,我们走吧!”孔明回头望望,跟在后面女扮男妆的小姑娘清垠,泪眼凝望的主公,黑压压的一片文臣武将,望得他眼睛有点累了,于是转身登了船.
  船上也有很多人,大概是因为江风的缘故,稍显安静与闲适.
  水路一贯地,微微桨动地舒缓.孔明站在船头,数着两岸倒退的芦苇.
  水面细碎的鳞纹,安然徘徊在芦苇的倒影中.苇杆儿整齐地摇曳着,偶尔一抬头——似乎,芦苇斜斜的身姿就是它在抬头,云彩在层层深浅不一的湛蓝中飘飘摇摇的。这摇曳的韵律和谐而不均匀,全凭着微风的性子。水下渺渺柔软的波痕,露出了些水下的沙质明黄。静默在水中的船身,平稳地棹开流淌在身边的簇簇浪花——似乎在极力抚弄着这些明净的小尤物!陈旧的木质早已经没有的神采奕奕的木的清香,长年的水下生活,褪去了它苍凉的漆色,这倒使船儿多了几分温和的味道。
  芦苇一大簇一大簇的,一度是水鸟柔软舒适的温床。在这深秋的季节,这画面难得的疏朗温暖。对于这些,孔明一直很想念的。
  记得当初送大哥来江东,迎面扑来的不正是这一大片的芦苇荡么?那些年幼的记忆。影影绰绰地随江风飘来。无忧无虑的日子,比如意念中总是很熟悉的,却一直不曾刻意去想,一旦打算去想了,那情景又分外朦胧起来。十年了,和大哥仅见过三次面。
  两白一红。一次是母亲的丧事,一次是叔父的丧事,最后一次是孔明的婚礼。
  而马上,就能见到大哥了。六年,不知道那时候,心头翻涌的,又是心绪几许?孔明微微地抬头。眼中顺着远处山峦的走势流过一阵欣喜流过分明可见的对岸踊跃的江水。
  也留在了,清垠心里善感的心房中,沁凉沁凉的,麻麻得疼。
  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从夏口这一路上,先生始终没有张口对她说一句话,是,彻底地不在意她,还是,烦,厌恶?
  她努力说,我不在乎,无所谓。
  另一个声音说,你不在乎,那你倒想了些什么呢?她立刻就埋下头,转身向船舱中扯了件风衣,递给孔明。
  先生在接过风衣的时候,还似乎很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起码在她脑海里那表情是这样的,似乎是在疑惑,她的存在。她才发现,先生的眸子,清澈,而不见底。
  那样的眸子越发让自己感到眩晕和无力,她不可说她的懦弱,和对先生的埋怨。
  她是极爱脸红的,而绯红的脸庞只有小姐才看得出,如今,小姐不在。
  “只能是,静默地释怀。”什么时候,她开始文绉绉了。
  船在恍惚间荡进了码头,她的感觉,仿佛这船完全置身于波光苇影的迷雾中,颠沛流离。
  孔明看见了对岸的几个人,也许是,大哥,士元,还是一些并不认识得东吴官员?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鲁肃踱出了船舱,孔明回头时,正看见鲁肃干涩的笑容.也许是,猝不及地拧出来的一股笑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让孔明有些不自在.
  其实,子敬怕是很真诚的一个人吧!也许他根本没有装什么.孔明也想对自己说这些,又是什么把自己牵扯到无尽的薄薄的轻蔑中,是江夏的处境,和东吴的态度.一年的时光似乎是因为自己而在倒退,本来是,胜券在握了,却又是一次一次地惨败——现在的他依然胜券在握,只是往日的神采,似乎减去了几分?
  “孔明,孔明——”老远的,就看见大哥使劲招手。
  “大哥!”孔明也迅速地跳下船,在船头的一阵微妙的想头顿时被这简单的呼喊吹得无影。
  两人紧紧握着双手,沉寂了一会儿,孔明打量着大哥,他明显得,清瘦了许多。棱角分明的青年面容,也稍稍布起一层苍茫的暗黄。
  倒是大哥先开口了:“二弟这几年在家中,还好吧——弟妹她也安好,我们难得见面,这一次二弟可以跟我回家坐一坐——”他说“回家”,却不说你家,我家或是我们家,这大概,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孔明心里的酸又猝而奔涌上来,今天好不容易与大哥见面了,却是这般冷调与落寞,数月之后,又不知道要散落何方?
  思索了一阵,孔明缓缓地回到:“不了,孔明还要去见孙将军,这误了可不好。”他知道这句话说得很不妥的,然而他无能为力,在东吴,每一件事情似乎自己都要苛求得最好,这也是他说不出的苦。大哥看似有些低调,轻轻地说了句“告辞”就走了。
  清垠在一旁楞楞地看着,一方面是由于羡慕,一方面又感到兄弟两的一反常态.
  记忆中诸葛谨,诙谐疏朗,和不下于先生的翩翩风度.稍微低调的气质让人联想起深秋脱去水分脉络清晰的叶子,以及与之紧密联系的疏朗的清秋性格.
  六年来,她与他仅仅见过一次面.隆中一个春天下午,先生和小姐的婚礼.
  记忆猝尔被拉回了那个不甘于去记忆的日子.
  小姑娘,请问隆中的诸葛家怎么走啊.她微微抬起头,没有很在意那个问路的人,只记得高高的鼻梁,疲倦的面容.是她一度错乱的伤怀迫使她在最繁忙的时刻逃离家中,诸多的,看似平凡的突兀于她根本无心顾及.
  惊讶于在婚礼上再次重逢.
  是你么,我们又见面了,是么?微醉的面容,写出十分的琢磨不透.
  孔明,好巧呢,我与这姑娘见过面,还是她带我来的呢。诸葛谨回头向忙于敬酒的孔明,孔明略过了他们一眼,又瞬间浸没在他人生的第一桩喜事之中。
  似乎,没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孔明这么开心呢。诸葛谨微微点点头。小姑娘,你好好保重,替我照顾孔明。
  第二天,她才知道诸葛谨在昨天入洞房不久之后就匆匆走了。
  岁月碾过地好些痕迹,错落的细节,随江边的枯叶,静默的老去。其中一丝哀伤,氤氲在周围的空气中,被她吸入身体,润入血液,安然沉淀。
  
  江东的天空不算阴霾,深秋季节中难得的疏朗温润,很象隆中苦露辉映的竹叶。
  清垠,你收拾收拾,我们去大哥家。先生这一嗓子喊得真是时候,跌破了她本来无心的思索。
  好的先生。她很乖地走开了。换上了先生的旧衣服,干净的浆白,深沉的底色,一如先生自己。
  先生,怎么样?她大胆地走到孔明跟前,故作轻松地问。
  转一圈我看看——
  她昂起双手转过一圈。很好么,好俊俏的一个小生啊。大哥看见了,一定要嫉妒的。他是很忌讳别人俊呢......孔明说着忽然停住了,大哥是不会再这样开玩笑的,是么?
  
  这不是清垠那小丫头么?诸葛谨看二人来了,急忙迎上去。
  这么多年不见,你长高得我都不认得了。那年在卧龙冈,你才那么一点儿,现在变成大......打量一眼她的装束,又继续说,大姑娘了。
  南方的女孩子都没有你这么高,你是中原人罢!还是爱说话的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孔明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也许是吧,我并不很清楚呢。她低着头,不再说话。
  孔明捅了诸葛谨一下,诸葛谨瞬时挺得直直的,又附耳对孔明说了一阵什么。
  孔明和清垠来我府上住吧。
  不了。孔明略略迟疑了一会儿。侧眼望着清垠,清垠她在隆中住惯了,我怕她人来人往地怕生,不习惯呢。
  一脸的失望。从心里略略流出些黯然。
  
  先生,当你拒绝诸葛大人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无比的兴奋,或许是自私的兴奋——我想着,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了。我并不关心先生的理由是什么,也知道先生从不会喜欢我的,但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里彻底地释怀了,你知道么,先生?
  
  薄薄的夜色泛起薄薄的凄凉平铺江上,西天有惨烈如血的夕阳褪去它最后的额绚丽.芦苇此刻玉立在黄昏的苍凉中,晚风不知何处,它便兀自出神去了.清垠立在船头上,些许不安蹙在眉头上.是想家了么?虽然能和先生日夜相伴,却害怕情不自禁,或是一股爱慕却只能已于心的苦涩?她是感激小姐的,还是有些埋怨小姐把她推到这么一种境况——谁能细细分辨呢?
  还是月亮上来了,点破了天幕的空旷,繁星如棋子,月儿狡黠地穿行其中。分明有云雾缭绕,却依然不止月的素洁和超然。这江东的夜色,和隆中大不相同,和她依旧地很喜欢。没有竹林的交错阻碍,天空透发出蔚蓝的光芒,虽然是很静的夜呢,却陪衬着丛丛芦苇让人感到明丽而温暖。广漠下一切都无所隐藏,连远山幽褐色的边界都清晰起来。
  月色本是很淡的,偏偏有月却偏偏好冷。
  孔明在船舱中半躺着,想些白天被忽略掉的事情——一度是他特殊的习性。
  清垠想起很多年前做错的一个梦——大概是,认识先生以后不久,黑夜中,空中不见月,静静的河中却哗啦啦地流淌着月亮的倒影,流水中,碎成一块一块的。她将这梦说与先生听,先生淡淡的一笑,终究没有再说话。一如月色,本是很淡的,偏偏好冷。
  孔明正在想的另外一件事,正是大哥今天与他附耳说得几句话。
  孔明啊,你觉得清垠像一个人么?
  谁?
  徐州老家......哎,算了,呆会儿再说。
  徐州老家,有很多一度让他后怕的年幼经历发生在那个地方。
  曹操血洗徐州,不见淮地三千冢。
  那年,自己仿佛七八岁,无知的年纪。干爽的院落,清净的生活,在很单纯的空气中氤氲。有很多在那时看来很有趣的事物,一年年凋零,一年年生长。自家院落旁盖了一间小土屋,自己家搬来不几年后就住进了一个妇人,长得还算可以——那妇人,是和清垠有某一种成分的相似。没有人搭理她,她来历不明,没有父母丈夫和孩子。
  那天他迷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着急。自家干爽的院落在眼中已经是混沌一片。
  
  未完
  
  
  
  
  隆中安静挡不住外面政治家们野心的蠢蠢欲动,有一天,一代仁主刘玄德来找孔明,黄素无不伤感的感叹过,孔明一生不得安宁.
  一次,两次,刘玄德不厌其烦地频频而来.孔明不在家,幸好他不在家——清垠想着,万一他要来第三次呢?黄素望着她笑,说,你的先生是非走不可了。
  “小姐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你还是不顾一切嫁给了他。”
  “我们爱上的,都是英雄,英雄是会有出山的一天的。卧龙有朝一日也会飞上天,你,我,无法改变。”黄素恢复了她的聪慧动人的样子,她知道清楚,她的不安会引起清垠的恐惧。
  “小姐,你说什么呀,我和先生——那么老爷他知道么?”
  “他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
  “先生也知道?”
  黄素苦笑一下,没有回答。只说:“清垠,我会让你比我更幸福。”
  “那我宁愿不要。”清垠撇撇嘴,跑了。
  
  “如此,亮愿笑犬马之劳。”
  “待我功成之后,即当归隐。”
  明朝携剑随君去,羽扇纶巾赴征尘。
  
  你知道吗?你给了我和她,无期无尽的承诺,我不会等,而她会,你知道吗?夜茫茫,黄素难得的失眠了。草庐的月,她已经努力的去适应了五年,一个十六岁少女与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妇是有多么不同啊!她还会守着它们慢慢变老,可是,很可惜,孔明不会觉察。只怕有一天,你学大禹三过家门,村口,你看见的只是一个容颜憔悴,两鬓班白的老妪。
  
  荆州,孔明焦急的部署着战船往来,携民渡江,可比烧两把火难多了,这仁慈的主公哟!三个月的军旅生活,他轻巧的笑中又平铺了一层苦涩,只能用苦涩形容吧!
  “亮愿借孙乾一用。”
  “军师何事?”
  “亮之家小,尚在隆中,若不接回,恐有疏虞。”孔明的辩才足以解释一切事实,虽然只有十六个字,刘玄德却没有一丝的犹豫——毕竟,这是年轻的军师向自己提出的第一桩要求。
  夏口,清垠,黄素,和诸葛均被安全的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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