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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妈林徽因是一代才女,人又长得十分美丽,性格非常活泼,而且天资非凡。她会画画,也会作诗,还会演戏。她是一位兴趣十分广泛,能力超群的文化名人。现在的人只知道她和梁思成一样在我国的建筑界是位专家,但很少有人知道并认真读过她的诗,她的散文和小说、剧本。她在30年代初受“新月派”的影响开始写诗,她善于用充满意象的语言描绘自然景物,她的诗很美。当代中国文学史上有三位公认的杰出的福建籍女作家——冰心、庐隐和林徽因。
非常不幸的是林徽因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病魔作斗争,她的每一项成就的取得都比常人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而她那种不顾自己的健康献身事业的精神为人们所敬佩。 她和二舅两人在30年代辛苦的野外考察生活,不少文章有所描述,我妈妈保存的一封1936年夏天她在野外写给妈妈的信中生动形象地描写了他们的生活和心情: 思庄: 来后还没有给你信,旅中并没有多少时间,每写一封到北平总以为大家可以传观,所以便不另写。 ……出来已两周,我总觉得该回去了,什么怪时候赶什么怪车都愿意,只要能省时候。尤其是在这几天在建筑方面非常失望,所谓大庙寺不是全是垃圾,便是代以清末简陋的不相干房子,还刷着蓝白色的“天下为公”及其他变成机关或学校。每去一处都是汗流浃背的跋涉,走路工作的时候又总是早八至晚六最热的时间里,这三天来可真真累得不亦乐乎,吃的也不好,天太热也吃不大下,因此种种,我们比上星期的精神差多了。…… 匆匆 二嫂 整天被跳蚤咬得慌,坐在三等火车中又不好意思伸手在身上各处乱抓,结果混身是包! 二舅、二舅妈和他们的同事们,就这样风餐露宿,艰苦跋涉在荒郊野谷之中去抽查和实测有价值的古代建筑。 由于二舅妈对建筑事业的酷爱和她那强烈的事业心,使她感到家务事是一种负担,是烦琐小事,浪费了她宝贵的读书时间。她烦二舅有那么多姐妹,1936年她在给美国好朋友费慰梅的一封信中写道: 对我来说,三月是一个多事的月份……主要是由于小姑大姑们。我真羡慕慰梅嫁给一个独子(何况又是正清)……我的一个小姑(燕京学生示威领袖)面临被捕,我只好用各种巧妙办法把她藏起来和送她去南方。另一个姑姑带着孩子和一个广东老妈子来了,要长期住下去。必须从我们已经很挤的住宅里分给他们房子。还得从我已经无可再挤的时间里找出大量时间来!到处都是喧闹声和乱七八糟。第三位是我最年长的大姑,她半夜里来要把她在燕京读书的女儿带走,她全然出于嫉妒心,尽说些不三不四话,而那女儿则一直在哭。她抱怨说女儿在学生政治形势紧张的时候也不跟她说就从学校跑到城里来,“她这么喜欢出来找她舅舅和舅妈,那她干嘛不让他们给她出学费”等等。当她走的时候,又扔出最后的炸弹来。她不喜欢她的女儿从他叔叔(注:应为舅舅,英文皆unc1e)和阿姨的朋友那里染上那种激进的恋爱婚姻观,这个朋友激进到连婚姻都不相信——指的是老金!。 那个燕京学兰示威领袖的小姑是我的五姨梁思懿。另一个带着孩子和一个广东老妈子来了,要长期住下去的姑姑就是刚刚丧夫(从广州来北平)的我的妈妈梁思庄。第三位最年长的大姑,就是我的大姨梁思顺。 从这封信看,语气的确是不友善,不近人情,因为她和我大姨思顺不能和谐相处,大姨是梁启超最疼爱的长女,也有很多独特的不容人的性格。在她们还很年轻时,梁启超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经常提醒她们要友好相处。 我的妈妈,一直和二舅妈相处得很好,她们还在十几岁时就相识了,后来又一起在国外留学。由于共同接受了西方教育,使她们有很多共同语言,亲如姐妹。妈妈说二舅妈林徽因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嘴巴很厉害,但心眼好。她喜怒形于色,绝对真实。正因为妈妈对二舅妈的性格为人有这样深刻的认识,才能使她们姑嫂两人始终是好朋友。1936年1月我爸爸病逝,悲哀的妈妈带着年仅一岁半的我从广州回到了北平,初到北平时就住在二舅家,虽然干扰了他们家的生活,她给慰梅的信中也为此牢骚满纸,但实际上她十分善待我们母女,我们刚到北平,二舅妈就出去考察了,她很挂念我们,给妈妈写信问: 你现在是否已在北屋暂住下,Boo(注:我的小名)住那里?你请过客没有,如果要什么请你千万别客气,随便叫陈妈预备。 思马一(注:思懿的戏称)外套取回来没有? 她的衣料做了没有?都是挂念。 1952年到1953年,二舅妈来我们家的次数最多,那时她肾脏动手术后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虽然很瘦弱,但医生说天气好时出来活动晒晒太阳有好处。另外二舅工作忙,常进城开会。她的一双儿女又都不在身边,再冰表姐南下,从诫表哥上大学住校。因此她常出来解解闷,她喜欢我们家有田园风味,也爱和我妈妈聊天。她长期包用一辆三轮车,车主叫老曹。每星期四下午或是周末老曹就蹬着三轮送她到我家来。她知道我最爱吃冰棍,天热时常常用一个小广口暖瓶装着满满的几根水果冰棍或是小豆冰棍,放在车子座位脚下,到门口时她总是使劲地叫:“Boo-Boo!冰棍来啦!”我飞奔出去:“二-舅-妈!欢迎冰棍!”总是先把广口瓶提好,然后扶着二舅妈林徽因进屋,妈妈总是轻轻问一句:“Are you all right?”(你身体好吗?)二舅妈总是点点头。她们两人说话经常夹用很多英文,而这句话是我听妈妈对她说的最多的,以前听惯了觉得这是她们见面的套话,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这句话饱含了妈妈对徽因二舅妈的一片爱心,和对她的健康的极大的忧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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