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喜欢读自己的诗,读起来就像唱歌一样
从我的角度上来看,我的母亲作为一位诗人有一很大的特点,就是她的诗并不拘泥个人的小悲小喜,而是以丰富的图像性及明快的语言去赞美自然和生命,如《中山一个夏夜》、《人间四月天》等等,她不是个自艾自怨地表现自己伤感的女诗人。她的诗也很上口、很押韵,她很在乎这一点,而且她非常喜欢自己写的诗,我从小就能够背她的诗,并不是我熟读她的诗,而是熟听她的诗,我母亲很喜欢向我们读她自己的诗,读起来就像唱歌一样。 不仅读自己的诗,她也喜欢读漂亮文章,所以我小时候学到的古诗文最早都是我母亲读给我听的,如《战国策》的《唐睢不辱使命》,我到现在还会背,最早就是我母亲读给我听的,她把唐睢和秦王的精彩对话和神态,读得就像一部电影似的,我到现在都很难忘。我母亲是这样一位充满文学的审美意识及敏感性的女性。 她的凛然大气对我影响很深 我母亲对我这一生影响最大的有两件事:第一是她从小就教我做人的原则是“Beyourself”,要我本本分分地做自己,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就是什么样儿,不要装腔作势,套句现在大陆流行的说法就是“玩深刻”,必须是真的深刻,而不要故作深刻状,我母亲对这种故作姿态特别反感。 另外一件事,我在《林徽因文集》里也有提到,1946年,抗战已经胜利,我曾和她谈起1944年,当时日本人已打到了贵州,直逼当时的临时政府所在地重庆,我问她,如果当时日本人真的打到重庆了,中国亡了,你们怎么办我母亲笑了笑说:“中国知识分子还有个老传统嘛,门口不就是条扬子江吗”当时我听了非常震动,又急着问:“我一个人在重庆读书,你们就不管我啦”我母亲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也就顾不上你了”这种凛然大气出自一位病得气若游丝的女性口中,平淡的口气更令我感到震撼,由此可以看出她对国家民族的那种忠诚,正是宁死也不作亡国奴,这样一种爱国热诚,对我有深深的影响。 我还记得1954年,也就是她去世的前一年,那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仍拖着颤巍巍的身子去找当时的北京市委当面辩论,要阻止当局拆掉北京的老城墙,老城墙在一生对中国古建筑付出所有心力的我母亲心中,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她对他们说:“你们拆的是具有八百年历史的真古董,将来,你们迟早会后悔,那个时候你们要盖的就是假古董” 在她已经病得几乎走不动的时候,还能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做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社会责任感及历史责任感在支持着她,她认为自己不可做对不起民族及子孙后代的事。我想自己目前会从事环境保护及文物保护的工作也是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我希望能为后代子孙们保留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及自然遗产,这两项遗产一旦失去都是不可复得的。 永远没人知道她最后想和梁思成说些什么 我母亲病危时,恰巧我父亲也因病住进同一家医院,两个人住不同的病房,有天晚上半夜一两点的时候,我母亲要护士小姐把我父亲叫来,她有话对我父亲说,护士小姐说已经很晚了,有话明天再说,但我母亲凌晨时就去世了,她最后想对我父亲说些什么,也就永远没能说出来。 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变得十分沉默,那段时间他画了大量的水彩画,藉以排遣他心中的悲哀和对母亲的思念。一直到他遇到我的继母林洙女士后,才从悲哀的情绪中平复过来。我刚开始也不太能接受我的继母,她只比我大7岁,是我这一代的人,但后来我了解到她是一位相当有爱心且宽厚的人,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继母的宽厚可以从她照顾我外祖母也就是林徽因的母亲这件事上看得很清楚。我外祖母一直跟着我们住,母亲生前把她托付给我父亲,我父亲临终时又把她托付给我的继母,我的继母就一直尽心照顾我外祖母直到外祖母过世。我在编《林徽因文集》时,我的继母也非常支持,得到她很多的协助。 摘自《青春潮》2000年第9期 吴婉茹整理 |
浏览:2702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