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谨以此文纪念丞相，先帝和他们的战友们） 　　 　　一 　　 　　初夏的白帝城，江水奔涌，惊涛拍叠有如千堆雪。自巍峨的险峰间，晨雾缓缓升起了，飘过孤零零地屹立着的永安宫。这一个清晨里好似弥漫着一份不寻常的静默，哀痛的气息萦绕着素雅的雕栏画栋。 　　 　　室内沿窗的桌上，仍亮着隔夜未熄的油灯，飘摇的微光里，依稀可见面容枯涩黄瘦的刘备颤巍巍地斜倚在龙榻上。他已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向诸葛亮，赵云和群臣嘱咐过了托孤事宜，现在，他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着离去。 　　 　　“陛下....” 　　 　　诸葛亮坐在塌侧，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十六年的并肩戎马生涯，无数共同排忧解难的春来秋往，此刻却只能将千言万语浓缩在这样一种无声的交流中。这是一份奇异的默契，刘备的神色平静而欣慰。 　　 　　“叫我主公....”刘备低声打断了他，“我怀念你仍是卧龙，我仍是主公的那个年代....然而时光一去不复返，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聆听先生的教悔了....将来即使在黄泉路上再见，还得叫我主公，听到么？” 　　 　　诸葛亮黯然地点点头。扭过头去，他的眼底笼着一片深深的伤痛。 　　 　　刘备虚弱地继续道：“孔明，昨天晚上我好像看见了二弟，三弟，他们在等我过去了。我还看见了，尚香....” 　　 　　诸葛亮一震，更有力地握紧了刘备的手，俯身下去看时，刘备的神思已经涣散，虽大睁着双眼，想问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以询问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诸葛亮。随即便悠悠然地，如一缕清风般，飘离了躯体。 　　 　　太医纷纷涌入。 　　 　　诸葛亮轻轻拂去刘备眼角流出的一滴清泪，为他盍好了眼睛，以低得让人难以察觉的声音说了一句，“主公，原谅我没有早告诉你，你很快就可以再见到孙夫人了....” 　　 　　二 　　 　　刘备向下俯瞰，永安宫内人影憧憧，伴着隐约传出的哭声。他感觉到全身轻盈得如同薄羽，向下看看，自己足踏一朵白云，正在缓缓地向上升腾。我死了，是么？我这是来到了天上？他环顾四周，云海迷蒙之中隐现仙境般的亭台楼阁。此景何太虚！ 　　 　　“大哥！”是关羽和张飞，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大哥，我们想你呀！” 　　 　　三人紧紧相拥，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当年你我桃园结义，出生入死，尤其是后来，二弟常年在荆州，三弟在阆中，有多少年不曾好好相聚过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每日相见，好好饮一杯了！”刘备不胜感慨地拍着关张两人，“难的是将这份担子都留给孔明和子龙他们了....” 　　 　　“孔明可还对俺老张记着仇呢么？”张飞粗声问，“伐吴之前，俺对他确是过分无礼了。其实到了这里以后俺就看明白了，是俺错怪他了。旋即托了一梦给他，也不知他收到没有。” 　　 　　“呵呵，三弟不用多心，孔明从来没有责怪过三弟”刘备的目光缓缓掠过关羽，“他也没有责怪过二弟。当年的荆州之失，有人说是因为二弟大意所致，孔明却说荆州地处南北之间，魏吴皆常有岂图，故‘死生有命’，不是二弟之过。二弟虽‘刚而自矜’，却是铁骨铮铮的真好汉。” 　　 　　关羽脸更红了：“是我当初不该一意孤行，孔明授意我东‘和’孙权，我没有听，对东吴过于傲慢，方有荆州之败，麦城之耻。既累大哥出兵东伐，孔明日后要伐魏时，也不能按隆中之议，进行接应了。” 　　 　　“是啊，今后如何，全看孔明的智谋，与斗儿的造化了....”刘备长叹一声。 　　 　　“大哥，莫要挂怀了，看看还有谁在前面等着你呢！” 　　 　　随着张飞的宏亮嗓门，前方已传来一声轻柔妩媚的问话。 　　 　　“夫君，玉帝派我在此迎候多时了，怎么行得如此缓慢？” 　　 　　刘备凝神望去，道旁的莲花白云上，亭亭玉立着一位彤衣流裳的佩剑女子，妙龄已过，绰约风韵却俨然不减当年。是的，昨晚他也见到了她——尚香。她在等他，他只是不解为什么她在此等他？ 　　 　　“夫人！”他急趋步向前，挽了她的肩，他削瘦的双手青筋暴露，在微微地颤抖着。 　　 　　三 　　 　　我盈盈一笑，心中却痛。当年与我画舫同游举案齐眉的皇叔是何等地神清气爽英气盖世，而今，他却俨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神情凄楚的老人了。彝陵之败，使他的身心承受了怎样致命的打击，我已全然明白。 　　 　　“当年我在葭萌关，收到孔明书信，告知东吴派人以母病为由将夫人骗回，自此再也未有机会见你一面，更未曾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莫非夫人也早已不在人间？但是为何手下始终不曾报来？” 　　 　　只有母亲是唯一真心疼爱我的，我走后她的悲痛令我看得唏嘘不忍，娘，原谅不孝女儿擅自离去....哥哥看起来似乎有些悔恨，但是自他当年对追杀玄德和我的吴兵下过那道“以此剑取吾妹同刘备首级”的命令之后，我们之间就已经恩断义绝，我不会怜惜他为我所流的任何一滴眼泪。我之所以没有后顾地选择了来找玄德，也是相信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情。 　　 　　“是丞相令人不报与夫君你知晓的....” 　　 　　“孔明知道此事？他安敢不报！”玄德大怒，奋力一甩衣袖。 　　 　　我重新拉住他，“夫君，你且听我说....丞相之所以不报，是因着我托梦给他....”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沉思片刻，我问道，“夫君可还记得在江东时的那些往事吗？” 　　 　　时光悠悠倒转，当年的洞房花烛，柔情万千齐涌心头。逃离南徐时的百般惊险——岸上，追兵已至；前方，大江灏灏。玄德忧道，难不成这刘郎浦果真要成为我的葬身之地？ 　　 　　彼时赵将军指着江上说，有船，请主公和夫人先上船，渡过江再议。 　　 　　踏上船头，舱内飘飘然走出一位羽扇纶巾的白衣青年，含笑望向我们。第一眼的印象，我甚至以为这个似仙似道的书生模样的人是何方道长，但随即，身旁的玄德已不敢置信般地轻声道：“军师？” 　　 　　原来这就是玄德终日在我面前赞不绝口的才冠天下的诸葛孔明军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孔明，既惊异于他的年轻，又被他身上所显示出的那份超凡的自信所震慑。 　　 　　四 　　 　　在荆州住了大约两年，那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玄德待我温存情重，一片厚爱。当时初离别，还不是特别挂念母亲，只觉得身边的万事万物都是灿烂和美好的，就连起初张将军颇给我脸色看这件事情也没有格外地挂在心上。后来，玄德向我解释道，张将军始终认为我会使“妖法”，因此“把我大哥给迷住了”。 　　 　　那年冬天，玄德率兵前去葭萌关，我独自留在荆州府中。斗儿年少，已经懂得和我相依为命的道理，只有当他环绕在膝下时，我对玄德的思念才能略略减少几分，加上越来越想母亲，我的情绪开始低落，时常情难自禁地伤心一番。那个冬天的雪似乎格外大，天气也格外寒冷凄楚。 　　 　　“母亲病重！”这是周善带来的晴天霹雳，瞬间，我的心粉碎了，我不及思索，泪已流了满面。 　　 　　报与军师知晓么？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终日严谨而持重的身影。皇叔叮嘱过，他引兵远出后，荆州一切要务需使人知会军师，方可定夺。然而周善却说，军师若知道，必要报与玄德，山高路远，恐耽搁时日。于是我便瞒了府中人，带着斗儿与周善去了。 　　 　　方未开船，听得岸上一声洪亮的高喊，赵将军已追来。恍然忆起上次同回荆州时，子龙尚与皇叔和我处在同一立场，拼死以保。这一次，他却宁是拼死追赶，持青钢剑跳入舱内，将斗儿一把抢去，揽在怀中。 　　 　　斗儿哭了，我的心有如被刀绞。“赵将军，我母病重，难道你们忍心不放我和斗儿归去探望吗？” 　　 　　子龙还未答话，船头又是一阵喧乱，原来是张将军杀了周善，也抢进舱中。我一时怒从心头起，“为什么何事都要告诉军师？这是我的家事，军师且管不着！今日便是皇叔在此，看我回得回不得东吴！” 　　 　　“就是那一别，我再也没有机会重回荆州，再见到夫君你和斗儿”凛冽的江风中，望着子龙他们的那一叶孤舟轻去，我泪盈于睫。那时我便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我这一去，便是与玄德今生永别了。 　　 　　五 　　 　　“夫人闻知母病前去探望，此乃人之常情，虽此一去令你我从此天水相隔，我绝不怨你”玄德感叹道，“只能说我们之间缘分稍浅。不过，在一起的那两年，已经令我倍感幸福。尚香，那后来呢？” 　　 　　我轻叹，“后来，我以为夫君你已....我就自来寻你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我早到了一步....”说到这里，我不由自嘲地一笑。 　　 　　“我来了以后，才看到夫君你患病住在白帝城。后来有人把我的死讯报到了丞相那里，丞相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报。我在七七之内尚可托梦时，曾托了一梦给他说‘就先不要通报给玄德知道了，他如今的身体，恐怕受不住这么多接二连三的打击....’以前，我总以为丞相不理解我们，当初在江东，他和赵将军催促起夫君来，是最不近人情的。但是丞相这一回可能居然真是听了我的话，没有报与夫君知晓....” 　　 　　想起丞相，我眼前不由浮现出他的眼神，犀利而又深沉的，总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你所有的心思。虽然他从来没有如张将军那样直言，潜意识里我始终觉得他也与众人的看法相同，是不怎么欢迎我的。 　　 　　“不，孔明的看法与翼德始终不同，他一直是最理解我们的”玄德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你觉得他平日里过于严肃是吗？孔明是一个心气高傲的人，他的感情从不外露，但是我和他谈起过你，你知道他对你的评价吗？” 　　 　　我愣了一下，孔明对我的评价？“大概不是太高罢”我心虚地说。 　　 　　“他的评价是，‘夫人既怀有巾帼之胸襟，又不失女子之温婉柔顺，实为德才兼备’。当年你坚持要走，孔明也无法劝阻，但事后他始终对我深感内疚，常对我讲，‘亮没能留住夫人，令主公失去了一位知音....’他最清楚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所以他听从了你的话未报，是不忍加速我的死期吧。孔明考虑如此周详，我错怪他了”玄德又摇摇头，好像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自语，“真奇怪，我们都常常错怪他，而他却从来没有错怪过我们。” 　　 　　正说时，一位老者忽至身旁，长髯黄飘带，全身仙风道骨，却是太上老君。 　　 　　“玉帝已怒了，玄德公请速速离去。” 　　 　　六 　　 　　玉帝殿上，刘备长时间地跪请着——请恩准我再停留三刻，好么？在我离去之前，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请求。 　　 　　于玉观亭中下棋时，我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夫君可还是不放心丞相么？想看看他终究会不会废主自立？” 　　 　　玄德没有回答。手中拈一只玉子，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瞳孔里映着朝阳的一抹霞光。 　　 　　三刻，人间不过三个月而已。他还在等什么，想看到什么事情发生呢？那蜀中的人间，竟是那样令他牵肠挂肚不能忘怀么？ 　　 　　然而他确很神奇。在第三刻，他看到了魏军五路大举进犯，危急万分。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凝重。 　　 　　“不下了”，他撸乱棋盘。关将军和张将军找来了，玄德迎了出去。 　　 　　我翻开一本谱，自己打了起来。他的这两位弟弟现在对东吴都是恨之入骨，因此我也有些芥蒂，避着和他们直接碰面。 　　 　　张将军在亭间转来转去，虬髯皆张：“大哥！孔明固然神奇，只是这力据五十万大军， 不是人力能为啊！” 　　 　　“是啊，怎么办？斗儿肯定是拿不出个好主意的”玄德一脸的焦虑与愁眉不展。 　　 　　“大哥，三弟，别着急！且来看孔明故弄玄机”关将军以手指着下界，嘿嘿一笑，“白日里显得若无其事，也不会客，却在晚间命心腹之人连续出城布置。” 　　 　　玄德脸色一宽，急忙走到关将军身边向下张望。我也放下棋谱走过去，和他们一道立于亭前。 　　 　　成都宫中，身着皇袍的斗儿正在火烧眉毛般地命群臣，“备车，去丞相府。” 　　 　　玄德放心地笑了，“看斗儿这个没有主张的模样，到时孔明且要拿一番架子给他呢。嘿，我还不了解他。嗯，我当初是不是也是一样，总给他提供了这些个机会啊？”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不肯跳出来做坏人，最后还是性急的张将军一跺脚：“就是！全怪大哥你当初三顾啊，鱼啊水啊什么的，凡事求着惯着这小子，带累我们大家的架子都给他一人拿了。” 　　 　　七 　　 　　成都，刘备灵前。诸葛亮虔诚地拜道，“望先帝英灵走好，永远护佑汉室。” 　　 　　他抬起头，望向刘备遗塑。不知为何，总有种直觉——先帝的双目看向他时，一如生前。七七已过，但他相信先帝还没有走，他一定还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注视着嗣君和他。是不放心亮的能力么？绝不可能。或是不放心亮的忠诚？他心中蓦地一沉，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 　　 　　两个月后，魏国五路大军接踵而至。西平关告急！汉中告急！阳平关告急！涪城告急！南中告急！新继位的嗣君政权面临着极其严峻的考验。而作为他，先帝临终时的托孤重臣，面对如此险境，又岂能安之若素？ 　　 　　星夜派人于各处关隘层层设防，确保万无一失。子龙是最信得过的人，派去镇守阳平关，孟起固守西平关阻挡羌兵，疑南兵，缓孟达，重新修好东吴。五十万其奈我何？我毕竟是当年孤身入吴，赤壁江风中面对曹操百万大军面不改色的诸葛孔明！ 　　 　　先帝，自你离去，亮寝食不安，心中从不敢对国事有过片刻怠慢。这些，你都看得到的，对么？如今，你总该对亮放心了吧。 　　 　　这晚，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先帝的身影隐在一片雾霭之后，笑望着他说：“孔明，你在担心些什么？你也和别人一样，也以为我迟迟不去的缘故，是为了检视你的忠心么？” 　　 　　他惶惑地答道：“亮不敢....主公尚对亮有何吩咐。” 　　 　　“中道而别，我心中万分不忍，所以斗胆在玉帝面前恳请，只为了再陪斗儿和你走一段，看着你们熬过这艰辛的最初。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孔明，记住！我到了这边才想通了，世间很多事情，无法强求的，莫要强求，只会苦了自己。我知道我亏欠你的地方太多了，让你做这个丞相，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等有一天你过来了，让我再好好补偿给你吧。”一阵轻烟散处，先帝随即不见。 　　 　　诸葛亮自梦中惊醒，泪已不知何时流了满面。 　　 　　八 　　 　　又过了一阵，马将军和赵将军也过来了。用玄德的话说，“五虎上将”又已“齐聚营中”。只是，在这太虚幻境里，当年众英雄的那般傲视天下的风云豪气，已是无可追寻。偶尔，只有争强好胜的张将军会追着马将军，仍然不服气地道：“俺大哥跟孔明当年不叫俺打过你，现在你敢不敢跟俺老张再大战三百回合？” 　　 　　于是两人战了又战。 　　 　　不知不觉中，玄德已来了十余日。这天回来时，他对我说：“孔明要来了，玉帝让我和子龙去接他。” 　　 　　“丞相？”我很惊讶，大致算算，他才只有五十几岁啊。 　　 　　“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玄德黯然道，“这段日子我看得太清楚了，孔明是生生为了我而累死的....只恨我们都走得太早，无法帮助他，斗儿又不够争气。子龙一走，他更是失去了最后的精神支持，只剩下一份无人理解的苦苦支撑和坚持了....”他拉着我走出去，指向渭水南畔。 　　 　　孤零零的荒原上，那一只只灰色的营帐在秋风里瑟缩波动着，仿佛凝聚着诉不尽的哀伤。 　　 　　“孔明日前禳星，向玉帝乞寿，玉帝不允。我想孔明也知道，玉帝是不想再给他十二年的生命，让他继续在这条艰辛的道路上跋涉下去了。” 　　 　　“玉帝的意旨，就是天意，不是吗？为什么孔明仍在辗转留恋呢？” 　　 　　“六出祁山，几次功败垂成，我想，他就是不肯屈从于天意吧。正如当初他追随了我，没有选择一条官仕上的坦途，是因为他始终相信‘天意不绝炎汉’，他要为之去努力。人的一生，总会有未竟的梦，对不对？不过，我虽然未能完成最初的心愿，得遇二弟三弟子龙这样生死与共的战友，和孔明这样的千古知音，真的是很满足了。” 　　 　　“那我呢？”我故意追上去问。 　　 　　“你是我的红粉佳人，闺中知己。”他转过头看我一眼，坏坏地笑。 　　 　　我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颗耀眼的流星自身侧划过，直向着我们视线追踪的方向坠去。 　　 　　“看，他已经来了。” 　　 　　九 　　 　　五丈原上，诸葛亮跨鹤而升。苍茫云海间，含笑等在面前的，是刘备和赵云。 　　 　　他流着泪跪拜下去：“亮没有完成您的统一大业，愧见主公....” 　　 　　刘备忙将他扶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中漾起痛惜的神情。 　　 　　“孔明啊，辛苦你了。是我不该将这样一副重担交在你一人手中，以致使你呕心沥血，终日操劳”他拍拍赵云的肩，“四弟，难道你没有按我所嘱，在七七之内给孔明托过梦么？告诉他停下来，不要继续下去了。” 　　 　　“托了....”赵云无奈地摊摊手，“结果他反而当即更加坚定了出征的决心，第二天就又上了出师表。” 　　 　　“孔明，你这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连子龙也不能说服你么？我当时已经不能托梦了，不然打死我也要劝说你不要再北伐了的....” 　　 　　“主公，我听到了子龙的托梦，但是我无法令自己真的相信，你明白么？一旦我决心已定，就不会再让自己有丝毫的软弱和迷惘，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我以前还不知道你的脾气有这样倔，那时觉得你满听话的啊。到了这里，看着看着才知道，原来这世间能说服动你的，竟只有我一人。见你做起事来就不要命，几次要把我生生气活....” 　　 　　“主公多次想要回到人间去教训你一顿....”赵云在旁大笑。诸葛亮不由也笑了，“主公，我还以为你是思念我，原来只是思念可以教训我的机会。” 　　 　　“嘿嘿，你还别不信。我现在看住了你，看你还怎么不听劝，还怎么糟蹋自个儿身体....”刘备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在天水收的那个学生，看起来非常好脾气的，莫非也跟你一样不听劝的么？” 　　 　　“我自己深知北伐之艰难，故临走时并未授意伯约继续北伐，我只嘱他好生研读我的兵法，好生辅助嗣君，至于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不听劝....”诸葛亮狡黠地笑笑，“待我试着给他托一个梦。” 　　 　　他手中的羽扇遥指汉中。 　　 　　十 　　 　　辅汉将军府，姜维自睡梦中猛然惊醒。他起身走到室外，周遭夜色深沉，秋凉似水。 　　 　　姜维手按佩剑，仰首望向苍穹，如炬的两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夜空的阴云。刘备和诸葛亮同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虽然他们明知道姜维是不可能看到的。 　　 　　“丞相，我好像听到您对我说，让我不要去北伐了....”姜维喃喃地自语道，“丞相，您告诉我，这是真的么？您为这份事业付出了毕生心血，难道现在却抛舍得开了么？我不相信，丞相....” 　　 　　诸葛亮向着姜微的方向，轻声道：“伯约，我并非自己抛舍得开，而是我深知此事难为，所以不忍因为我们之间的师徒情谊，让你背负上一份终生的重负....” 　　 　　“就像当初我的三顾和托孤令丞相所承受的....”刘备下意识地插进去说。诸葛亮转过头对刘备摇头笑道，“主公，你忘了你现在已不能托梦了。” 　　 　　“啊！没错”刘备赧然而悟。 　　 　　姜维仍旧迷惑地望着他们两人的方向，过了半天，才低低地说，“丞相，您是一定不会这么说的，原谅我....是我在给自己找借口了。丞相，请相信，我一定穷毕生之力去完成您的遗愿，我一定要让先帝和您看到北伐成功的那一天....” 　　 　　拔出佩剑，他一剑刺进园中的一株冬青树中，随即提高声音，清晰而坚定地说了一句，“纵有万难，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正是您所一直在做着的么？我永生不会后悔做了您的学生，您也不会后悔收了我这个学生吧！”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壮的笑容。 　　 　　诸葛亮回头看了刘备一眼，刘备会心地笑笑，和他交换了一个完全了然的眼神。 　　 　　“如何？主公，你之所以会遇到我，就是我之所以会遇到伯约啊。我们还真都是不听劝的。” 　　 　　刘备悠悠一叹，“又是一个不信天命的人哪。等几时他来了，我们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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