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呸！”，赵顺平吐出口中的沙土，抬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和泥尘的混合物，找了块看起来不是很肮脏的草地坐了下来，摘下头盔并顺手将长枪搁在自己的左肩上。 　　 　　“总算在日落以前到达目的地了”，一边满意地放松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双脚，这个年轻的蜀汉步兵士一边想着。进入褒斜谷已经八天了，大部队还没有走出这被称为“五百里天狱”的山道，“明天应该可以进入平地了罢”，赵顺平安慰着自己，“到时候行军便没有这么辛苦了。”想到这里，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 　　 　　身边的同伴们也都非常疲倦了，除了负责砍柴、汲水的人以外，大部分士兵都在尽可能地放松自己。“嗨，赵大哥！”，右边一个带点稚气的声音叫着。赵顺平转过头去，依青士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恩？”挑了挑眉毛，赵顺平心里有点无奈地知道自己的休息就此结束了。“你说咱们是不是明天就可以走出斜谷啦？”不等赵顺平回答，青士便飞快地接着说道：“那么很快便可以见着魏国的军队了罢？” 　　 　　仔细地看着眼前还是个孩子的新兵，赵顺平并没有立即回答。显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视线，青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极了，那个时候咱们的好日子就要真正开始了。”赵顺平冷笑着回答。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在说到“好日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些怪异的语调，青士“呵呵”地笑了起来，“是啊，我都等不及了！这次我们一定能赢的！真想看到咱们凯旋的时候姐姐高兴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是够乐观的。”赵顺平有些妒忌地想，不过这种负面的情绪很快被另一种感觉代替了，“依依站在门口向着我挥手的样子。。。”年轻人的心跳动的更快了。 　　 　　“又在想我姐姐了吧？”青士毫不在乎地透露出语气中的调侃。 　　被猜中心思的赵顺平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有什么好掩饰的，”青士很难得的没有继续讥笑对方的欲盖弥彰，“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呃”发现说漏了嘴的少年神情有些慌乱。 　　起身打了一皮囊饮水，回原地坐下后，赵顺平并没有放过这条消息，“噢？你‘也’和我一样？”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如此不幸，居然被你给看上了。” 　　 　　“你！不许胡说！”青士涨红了脸大声抗议。 　　“喂！依青士，如果你再大声喧闹的话，小心你的头发亦或耳朵！”不远处的校尉陶晴贤狠狠地盯着还在生气的大孩子。 　　“真是有够迟钝的，跟你说过多少次扎营的时候禁止扬声。”赵顺平耸了耸肩。青士不满地嘟囔了几声，不情愿的放低了声音，“我又不象你，老兵杆子了。。。还有那个陶晴贤，老是针对我！还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呢！上次我还帮他夫人挑过水来着。” 　　 　　“他是在帮你呢，不然的话就不是警告这么容易了。”停顿了一下，赵顺平有些邪恶地笑着，“就让我这个老哥再提醒你一次：依照大汉军律，凡是在军队野营期间大声喧闹的，将处以髡刑亦或剪耳之刑。不过经受这些‘修饰’之后的你，一定会比现在好看多了。” 　　 　　青士显然被赵顺平恶毒的话语刺激的不轻，他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粗鲁地伸手拔了一束青草，放在嘴里狠狠地咬着。 　　“老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别往心里去。”考虑到眼前这个孩子对自己未来“幸福”的影响，赵顺平有点虚伪地安慰他。 　　青士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之后吐出口中已经被嚼烂了的东西，抬起头压低了声音说：“赵大哥，你再给我说说上次你一个人杀掉六个魏狗的事情好吗？” 　　 　　赵顺平夸张地闭上了眼睛，摊开双手叹息着说：“我的老天，这是你第九次对我提这样的要求了吧？”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青士纠正了赵顺平的错误，“不，是第十次。” 　　“咳咳”，赵顺平被手中刚打来的饮水呛了一下，“可恶，这水的味道怎么如此之怪？”等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之后，他很认真地看着青士，“听着，我们和这些魏国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仇恨，如果不是身不由己，我们并没有必要和他们较个生死。”望着眼前少年带着一丝稚气的脸，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任何时候都不要侮辱对方，不管他是你的朋友亦或敌人。” 　　 　　青士本能地点了点头----就象六年来他在赵顺平面前经常做的那样，但是显然并被没有接受对方的意思，“可是，魏国是大汉的逆贼，魏人都是我们汉人的死对头啊？”为了加强自己看法的力量，他又说到：“孟将军也是一直这么对我们说的。不是吗？” 　　 　　“孟将军吗？”赵顺平冷冷地笑了起来，同时认识到眼前的少年和自己对这场战争并没有什么共识，稍作考虑之后，他很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你的心上人是谁家的闺女？” 　　 　　有些招架不住对方的问题，青士咋了咋嘴抱怨道：“我干吗要告诉你？以前你和我姐姐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发现的。”说完，少年得意地笑了起来。 　　 　　赵顺平的心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汉中，飘到了那个名叫依依的女子的身边，“我一定会回去的，等着我！依依！”轻抚着左手腕上的红绳圈，入伍七年的年轻人和初次步入战场的少年一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随着几声锣响，简单休整之后的部队开始了休息。 　　“怎么？又睡不着了？”赵顺平觉察到了身边的动静，轻声地问道。 　　“是的，一想到明天就可能与敌人遭遇，我就睡不着！”青士根本无法掩饰心中的兴奋。 　　“魏兵不可能来的这么快，所以明天我们不会遇上他们，”赵顺平想了一下，“而且，如果你不睡觉，明天哪有精力应付可能发生的战斗呢？别忘了，明天的罗落可是有我们这一组在的。” 　　 　　似乎只听到了后面的句子，青士有些不满地回答：“我已经很强壮了，起码可以同时对付三、四个敌人！”过了一会儿，他以出征以来难得一见的平静语调说道：“我会很快睡着的，放心吧。” 　　 　　赵顺平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有些自嘲地想：“七年前的我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呢？实在是想不太起来啊，自己的记忆力确实衰退了吗？” 　　 　　 　　“赵大哥！赵大哥！”赵顺平被叫声惊醒了----更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同时被青士剧烈的晃动着，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未来大舅子的脸。“天快亮了，我们得动身了！”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上司的不满，少年喜滋滋地低声叫着。 　　 　　“这小子哪里来的体力啊？平时也不见他这么活跃的。”一边匆匆忙忙地就着昨天喝剩下的水，一边吃着干米饭，年轻人伤脑筋地想着。 　　“旗帜带了没有？”赵顺平一面整理着行囊，一面望着身边的四位同伴。 　　“都准备好了----你看！”异口同声地，四人举起手中的白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出发咯。”赵顺平深深吸了口气，发出了青士期待以久的命令。 　　 　　“慢点！慢点！”记不清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蜀汉的步兵士有些恼火地盯着青士，“十五里！十五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搔了搔后脑勺，青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赵大哥，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对不起了。” 　　“是啊，赵队长，青士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有些兴奋也是难免的吧，我相信他会注意的。”同队的江东小猫感受到青士感激的眼神，笑呵呵地说着。 　　 　　望着眼前长的和依依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赵顺平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脸色放松下来，“记住！我们的后面是十万弟兄，任何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损失。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违反军令，就会受到军法的处置！” 　　 　　“是。。。的，我知道了。”青士委屈地低下了头，低声回答道。 　　“呵呵，兄弟别在意，咱们的队长就是这个样子的，刀子嘴豆腐心。”另一位同伴，高高瘦瘦的刘树拍了拍青士的肩膀，安慰着他。 　　赵顺平无奈的看着青士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了轻松，干咳了一声，看着周围的地势说：“差不多就是这里最高了，给后面的弟兄发信号吧！” 　　一路上都没怎么吭声的张天点了点头，登上附近的一块大石，将手中的白旗高高举起，对着后方的一座小山丘挥舞了三下。看到对方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了之后，执行完第一阶段任务的五人小组稍事休息之后，便往前方的另一个山头赶去。 　　 　　 　　“看到了！我看到谷口了！赵大哥，你说那里是不是谷口？”青士好象完全无法接受赵顺平不满的暗示，兴奋地叫着。 　　“好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松了口气，赵顺平对着同伴说道：“来，让我们登上这最后的一座山头，看看此次行军的目的地吧。” 　　 　　“真是动人的景色啊！”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向北望去，步兵士完全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心中的赞叹。 　　山脚下，渭水将秦岭北边的这一块辽阔的黄土整齐地切成南北两块，她的支流武功水则又将南边的土地再次一分为二：西边地势稍低的便是五丈原，东边的便是马冢了，而郿城和阳遂这两座魏国的边防重镇，则一西北一东南地坐落在这片土地上。 　　完成探路任务的赵顺平小组，休息了没多少时间便等来了自己隶属的，由大汉中军将领孟琰率领的先头部队----三千虎步。他们此次的任务便是在主力部队到达之前将营地建设完毕，一个时辰很快的过去了，大部队即将到达此地，而方圆三百亩的庞大营地才完成了不到五分之三。 　　 　　"呼、呼。。。"即便是身体十分强壮的赵顺平，在打完第七个桩之后，也感到有些疲惫了。他撸了撸袖子，解开缠在额头上的布卷擦起汗来。在他身后，同组的另外四名士兵正试图将一根长度接近三丈的木头竖起来。 　　 　　"为什么立招摇旗的任务会落到我们头上啊？受不了了！"第四次工作宣告失败之后，刘树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根木杆确实很重，伤脑筋！"江东小猫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赵顺平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平日他人立杆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不注意，现在没办法了？"他转向青士说道："去找四根三丈长，够结实的绳索来。" 　　 　　"好的！"少年灵活地向前跑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完成了任务。 　　"那么，把它们都系在旗杆的尖头，好。。。。。。"赵顺平小组的士兵们开始了第五次的尝试。 　　 　　 　　"快点快点！陶晴贤！你们这一部的进度太慢了！再加把劲！"孟将军用他特有的雄浑嗓门冲着左前方的校尉陶晴贤大吼。 　　面目清秀的年轻军官满头大汗，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过头来向着这面目粗豪的上司，用同样响亮的声音回答："是的，大人，我们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孟琰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停留的继续朝前方走去。 　　"这些小伙子真不赖，依照这个进程，在主力到达以前完成任务是不会有问题的了。"孟琰轻松地想着。三十岁便成为了中军最精锐的部分----虎步营的统领，孟琰一向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我的部队是最好的，此次北伐一定会有不俗的功绩。" 　　 　　"父亲大人一直反对丞相的北伐，每次回去都要听他唠叨，说什么国力匮乏，贼强我弱，哼，都是老一套。"完成了视察的孟琰走出营门，朝西北方的一座小土丘走去，身后跟着五名卫兵。"丞相雄才伟略，司马老贼根本不是对手。况且，此次北伐准备充分，士兵们斗志高昂，岂有不胜之理？" 　　 　　孟琰的父亲，便是现任御史中丞的孟获，他自入京为官以来宦途顺畅，在丞相益州牧武乡候诸葛孔明的有心照顾下，已经进入了大汉权力的中枢机构。只是对于诸葛亮发动的历次北伐，孟获都持反对态度，理由是大汉国小民乏，先前主要的资源供应地南中，也在数次北伐之后逐渐干涸，委实难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诸葛亮对于这样的反对意见，并没有想要打倒的意思，而孟获也很清楚，政治上的天才诸葛亮是不可能因此对自己有任何意见的。相反的，与其让别人站出来反对自己，还不如把这个任务交给和自己私交甚好的孟获----这正是诸葛亮的想法。于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有些可笑的局面，每次诸葛亮上表要求发动北伐，御史中丞都会表示强烈的反对，但是在视诸葛亮为父的皇帝面前，这样程度的反对根本可以被忽略。所以每一次北伐都可以顺利发动，而且也都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成绩。 　　 　　而孟获的第二个儿子孟琰，自从九年前和诸葛亮率领的南征军交过手之后，便完全被大汉丞相的才华所折服，并随同父亲一起离开了自己居住了近二十年的南中，加入了大汉的中军。诸葛亮出于北伐的考虑，将自己的基地从大汉的京城成都迁移到了北方的汉中，而孟琰也因此跟着虎步营一起来到了北方，在以往的几次北伐中，他展示出了超越常人的军事天赋。在此次大军北上以前，三十岁的孟琰被提拔为虎步督，所以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在北伐中有所斩获。这样便可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同时也能对父亲的反对作出最有力的回应。 　　 　　 　　将头盔脱下交给身后的卫士，虎步监独自一人走上了土丘。站立在山头上，孟琰向下看着眼前这片高出地面大约五丈的平原，在它上面零星生长着一些低矮的野草和灌木，裸露的大片黄土很轻易地被不时吹过的西北风扬起，而平原上的野生动物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即将在此发生的规模宏大的战斗，仍然无忧无虑地四处奔跑嬉戏着。突然，头顶上方传来几声清亮的鸣叫，孟琰循声望去，一只雄鹰正在蓝蓝的天底下骄傲地滑翔着，视线伴随着这天生的强者消失在天际。孟琰只觉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将佩剑拔出，指着北方虚击了两下，"等着吧！魏国的贼寇，我一定会让你们见识到虎步监孟琰的厉害！"这勇武过人的统领抬起头来，发出了一声激昂的长啸。 　　 　　 　　 　　总算完成了分配下来的任务，赵顺平等人拖着几乎失去感觉的双腿来到自己的营帐，姿势难看的躺了一地。 　　有点怜惜地看着累的脸色发白的青士，赵顺平提醒着同伴："可别睡着了，一会儿大部队就要进营啦。" 　　"是啊，青士老弟还没见过几位我们大汉的高级将领吧？"因为正在饮水导致吐词有点模糊，江东小猫笑嘻嘻地补充着。 　　"是啊！我马上就可以看见丞相大人了？！还有征西大将军？！"好象被人泼了盆冷水似得，本来躺在地上疲倦欲死的青士一下子来了精神，一骨碌坐了起来，兴奋地看着赵顺平。 　　 　　本来凭赵顺平等人的级别，是没有可能见到诸葛亮这样的北伐军元帅的，但是虎步的身份却给予了他们这样的特殊权利。当军中首脑进入营地时，与他们距离最近在道路两旁护卫的，除了被喻为"钢之彭排"的翊军，就是虎步营中的健儿了。虽然还没有亲眼目睹过诸葛亮等人的容貌，但是从同伴口中已经听说了太多这些传奇人物的经历。所以在少年心里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一刻的到来，现在的他，已经因为激动而双颊通红了。 　　 　　看着眼前少年过分激动的样子，赵顺平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他们所坐的土地突然开始了有规律地震动。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除了青士以外的四名队员全部跳了起来，赵顺平冲着青士叫道："快点穿上铠甲，大部队已经到了！" 　　 　　青士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愣了一愣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立即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 　　"戴上头盔！还有别忘了盾牌！"青士已经忘记了平时暗自咏读过数十遍的注意事项，几乎是机械地听从着同伴的提醒。 　　 　　 　　震动越来越剧烈，战立在道路两旁的青士兴奋的浑身发抖，"来了来了！我就要亲眼见到丞相大人和征西大将军了！" 　　随着一阵阵奔雷般的马蹄声，数百名骑兵率先出现在少年的视野里，很快他们就接近了营地入口，但是并没有进来，而是有次序地分散开来往左右驰去。 　　 　　接着到达的，是有三位骑将率领的一个方阵大约二千五百名身着白色钢铠，手持长枪的士兵，他们与其他部队最显著的区别，便在于每个人的帽缨都是血红的。这便是大汉军中和虎步、帐下两营齐名的精锐"血顶营"，统领是武略中郎将盛勃。他们同样往两边散开，没有进入营地。 　　 　　"为什么他们都不进来？"青士无法压下心头的疑惑，转向左侧的赵顺平问道。 　　"嘘，别把头掉过来！"赵顺平踢了青士一脚，"否则你的脑袋就要落地了，傻瓜！他们只是负责警戒的先头部队，当然要在营地的四周分布戒备了，不过快了，接下来就是大部队了。" 　　 　　"噢！"想起了军中禁令，少年有点后怕的用眼角余光瞟了道路尽头的孟琰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动静，放心地出了一口气。 　　 　　 　　 　　鼓声和号角声逐渐传来，很快地，远处出现了数以百计、密密麻麻地各式旗帜，大地的震动终于停止了，十万大军已经抵达了营地。 　　"的的"的马蹄声响起，数十名将领出现在几百步远的营地门口，毫不停留地朝着帅帐驶来。 　　青士的呼吸几乎快要停止，他笔直地注视着前方，握住长枪的右手因为过分用力，指关节已经变白。 　　"的的的"，缓缓的马蹄声近了，近了，来到了青士的旁边。少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抬起头向右看去。 　　 　　（未完待续）

原文不详 发表于三联（？）  浏览：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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