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跟着他到三江口到长沙到荆州到成都再到汉中。
我看着他的称呼从军师到中郎将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戴上高高的帽子,穿的是华贵厚重的蜀锦。 只有笑的时候,才有当年的洒脱。 我常常仰望他指挥谈笑的样子。那些烽烟战火和马蹄扬起的尘土,会把他白色的衣服弄脏呢。 后来就连他的人也不常看见了。 他连年地带着士兵南征北伐。就是回相府,也是劳碌在公文案牍中。 再后来,听说他在天水收了一个叫姜维的年轻人,还很有才干。 叫姜维的年轻人…… 这么说,我们都老了啊…… 第六次北伐的时候,瞻儿已经八岁了。那一次他去的时间似乎特别长。 瞻儿总是问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总是说快了快了。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有一天院子里的竹子忽然疯狂地掉叶子。 然后我就看见杨长史和姜将军一起走过来。 他们带来了我最不想看见的东西:讣报。 杨长史把他的遗物交给我,一共是一辆马车和一口箱子。 马车里装的是他的书和公文,杨长史说当时还装不下硬塞进去的。 箱子里只放了浅浅一层,是他所有带在身边的衣物和扇子竹琴。 那些东西,居然只装了一箱子。 伯约的脸上明显地有眼泪的痕迹。 他递给我一封信,说是丞相的家书。 家书?这么多年来,第一封呢。 我很努力地笑,然后把信打开。 一贯干瘦的字。如果是这是一个命在旦夕的人写的,任谁也不会相信。 灼 灼 其 华 风突然转了个方向,把那些早已湮没的往事吹过来,吹过来。 那时侯我们都很年轻的样子,会说一些满怀大志的话。 有一次,他拿着一张宣纸来找我,风吹起他的白衣白袍,像一只水晶的蝴蝶。 桃 之 夭 夭 闭上眼睛,眼前就有大片大片桃花绚烂地开放。 我笑着跑开了,脸上有桃花一样的颜色。 他在信中告诉我,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是给伯约的兵书还没有写完,他怕来不及。 我突然想问他,这值得吗?值得吗? 那一年的成都的雨似乎特别多,天空中总是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的样子。 瞻儿总是抱怨雨为什么一直在下。因为一下雨他就不能出去玩了。 我很缓慢的地踱到窗边,推开窗子,任雨水在我脸上肆意流淌。 瞻儿很担心地问我冷不冷。 我摇了摇头。瞧,你爹在看我们呢。 在那儿? 那里……我修长的手指划向阴沉的天。 没有啊,没有……瞻儿努力地争大眼睛。 你闭上眼睛,就知道了。 我看着瞻儿很听话地闭上眼睛,可是依旧能感到他内心的疑惑。 有很多事,要等他长大了才会明白。 那场雨下了几个月后才停住,结果地里的庄稼疯了般地长。 几天后就能收割了。 蜀人竞相传是他显灵。 很久以后我告诉瞻儿,那几个月下的不是雨,是天下人的眼泪。 瞻儿,你晓得了吗?那是天下人的眼泪。 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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