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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王玫提供本文!!!
来源:南风窗 洁尘 (成都) 传奇叙事的文艺腔 2004年6月10日,是我国现代文化史上的杰出女性、建筑学家、诗人林徽因百年诞辰。据报载,清华大学为此举办了“林徽因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会”和同名纪念展。我记得看过的一则逸闻, 说是林徽因去世后的某一年的某一天,金岳霖郑重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聚会。开席前,金岳霖突然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这时,人们才发现,金岳霖旁边空了一个位置,多了一副碗筷。举座唏嘘不已。 林徽因于1955年4月1日病逝于北京同仁医院,享年51岁。她的名字、容貌、才情和故事大范围地进入公众视野,却是差不多40年以后的事了;而在这一系列元素里面,她的美貌和一些著名的传说和演义,显然覆盖了她作为一个建筑学家和一个诗人的身份。在我们大家的印象里,她是一个30年代的京城名媛,一个出身名门游学欧美视野开阔见识广博的知识分子,一个被称作“太太的客厅”的文化沙龙的女主人,一个口才出众谈吐机趣的大美人,另外,她还是3个著名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一个是与徐志摩共同出演的青春感伤片,主题是情窦初开;一个是和梁思成这个名字并置在一起的婚恋正剧,主题是相濡以沫;另外,还是一个悲情故事的女主角,她中途退场,剩下大半生“逐林而居”的男主人公金岳霖将单恋与怀念持续终生。 这些故事背后的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别说我们这些旁观者了,就是当事人怕是也说不清楚。要紧的是,这些故事是否美丽,是否成为佳话一桩。我曾经以为,要概括林徽因这个人以及她的生平,佳话这个词是最准确的,她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佳话之形象代表。 这个佳话的质地犹如林徽因本人的诗作,既是浓烈的,又是清秀的,是典型的30年代“文艺腔”。林徽因的作品主要是诗,它们用词正确、高光、抒情意味浓厚,以一种纤弱的但同时又是执拗的姿态,正面释读一切;这些作品切入人生以及社会的方式,都带有一种公众意味,也就是说,在一种被规定了的被普遍认同了的社会、情感、审美的价值标准中去进行个人表达。基于这种看法,林徽因的作品对我个人来说,在阅读上很难有沟通的渠道,她在诗作中表达出的喜悦和痛苦,对于我来说,都无法产生移情作用。当然,这个阅读前提是,这中间有时代、背景以及审美趣味的全然变迁,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因素是,我是一个喜欢并习惯回避正面的读者,我喜欢并习惯从人生的各个侧面甚至背面张望并探究。所以,林徽因对我来说,长久以来其实是一个感觉遥远的名字,一个文化符号。 从人生的背面发现她 却不想,有一个机缘让我走近了一点她。这给了我一个重新阅读并重新审视阅读感受的机会。 2004年5月,我担任责任编辑的《发现李庄》一书上市。李庄位于长江上游,是四川宜宾地区的一个镇。1939年至1945年,以傅斯年为首的包括陶孟和、李方桂、梁思成、董作宾、童第周等一大批学术精英的中央研究院因战乱避难于此,并在此坚持学术研究,将中国文化薪传火播下去。李庄因此也成为抗战时期与重庆、成都、昆明并列的四大文化中心之一。《发现李庄》是国内第一部全面呈现傅斯年等人在李庄镇6年生活的图书,作者岱峻花了3年的时间,收集整理研究关于人文李庄的资料,并将之结果呈现在文本上。在成书过程中,我也多次接触到这本书涉及内容的方方面面,其中,让我非常感兴趣的,自然有风华绝代的林徽因。 《发现李庄》的第四章名为“梁思成林徽因与中国营造学社”,其中第二节为“李庄的‘太太的客厅’”。往昔“太太的客厅”在北京北总布胡同,那时的林徽因,众星捧月,名满京华。我们所看到她着骑马装的那幅著名的照片,据说就是一堆人等在客厅里,她外出回来走到客厅门口时照的。青年萧乾曾经和沈从文造访过“太太的客厅”,撰文记述过林徽因的风采: “……听说徽因得了很严重的肺病,还经常得卧床休息。可她哪像个病人,穿了一身骑马装(她常和费正清与夫人威尔玛去外国人俱乐部骑马)。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用感情写作的,这很难得。’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她说起话来,别人几乎插不上嘴。别说沈先生和我,就连梁思成和金岳霖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吧嗒着烟斗,连连点头称赏……” 萧乾笔下的这个林徽因和以前的印象是重合的,而下面的这个林徽因却是另有一番滋味。 1939年,辗转迁徙至李庄之后的林徽因,到1945年抗战胜利的6年里,基本上是在病榻上渡过的。《发现李庄》里用了几幅林徽因在李庄病榻上的照片,清丽依旧,但已经形销骨立了。这一时期,她所面临的,大到国家遭受战难之苦,小到个人面临的种种困境:缺医少药,病情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和治疗;极度穷困,按傅斯年的话是“吃尽当光”;纷繁的家务;与母亲及其他亲属之间的矛盾;这期间,与之感情甚笃的三弟林恒,作为飞行员在成都上空的一次战斗中牺牲,雪上加霜。 关于李庄“太太的客厅”,曾到李庄梁家造访过的费正清记述道: “林徽因非常消瘦,但在我作客期间,她还是显得生气勃勃,像以前一样,凡事都由她来管,别人还没想到的事,她都先行想到了。每次进餐,都吃得很慢;餐后我们开始聊天,趣味盎然,兴致勃勃,徽因最为健谈。傍晚5时半便点起了蜡烛,或是类似植物油灯一类的灯具,这样,8点半就上床。没有电话,仅有一架留声机和几张贝多芬、莫扎特的音乐唱片;有热水瓶而无咖啡;有许多件毛衣但多半不合身;有床单但缺少洗涤用的肥皂;有钢笔、铅笔但没有供书写的纸张;有报纸但都是过时的。你在这里生活,其日常生活就像在墙壁上挖一个洞,拿到什么用什么。别的一无所想,结果便是过着一种听凭造化的生活。我逗留了一个星期,其中不少时间是由于严寒而躺在床上……” 轻与重 在《发现李庄》一书中,关于李庄时期的包括林徽因在内的大批中国精英知识分子在生活上的困苦景况有非常详尽的描述,碍于篇幅以及整体结构上的考虑,在后期的编辑过程中,我和作者商量后还删去了相当一部分内容。在编辑过程中,我被撼动,这种撼动来自于当年的各种报表、书信、当事人口述所还原的历史。对于林徽因来说,我更是感慨于她给傅斯年的一封信。那是林徽因在接到傅斯年为她家多方努力争取到的一笔救济款之后写的感谢信: “孟真先生:接到要件一束,大吃一惊,开函拜读,则感与惭并,半天作奇异感!空言不能陈万一,雅不欲循俗进谢,但得书不报,意又未安。踌躇了许久仍是临书木讷,话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关于我的地方,一言之誉可使我疚心疾首,夙夜愁痛。日念平白吃了30多年饭,始终是一张空头支票难得兑现。好容易盼得孩子稍大,可以全力工作几年,偏偏碰上大战,转入井臼柴米的阵地,5年大好光阴又失之交臂。近来更胶着于疾病处残之阶段,体衰智困,学问工作恐已无分,将来终负今日教勉之意,太难为情了……素来厚惠可以言图报,惟受同情,则感奋之余反而缄默,此情想老兄伉俪皆能体谅,匆匆这几行,自然书不尽意……” 这封信是那么沉郁伤痛、朴实无华!说实话,以前我不耐烦她的文字,我不喜欢她这样的诗句,“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和唇边浑圆的漩涡。 /艳丽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贝齿的闪光里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风的轻歌……”对比上面那封信,我反而感念一个女人在美好时光中所有的快乐和甜蜜,那种轻,真是轻盈;只有对比了真正的苦难沉重之后,才会明白轻盈的难得和不可追。其实,像我这种,有人生的各种烦恼但其实从未遭受不幸的女人,何以真正有权力议论和评价林徽因这一代的知识分子女性,而且,语气还那么轻佻和八卦?她们那一代所经历和承受的人生,断不是我等可以凭空臆想的。我等离她们的痛苦很远,离她们的幸福也很远。虽然林徽因的诗不能打动我,但,她这个人深深地打动了我。一个清丽轻盈的名字下面的故事,是悲苦的、坚韧的、充满了责任感并保持着强大的个人尊严,这些故事的芯子,可能才是进入林徽因这个人以及这一代人的正确的版本。■ 转自搜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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