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国女作家维尼亚·伍尔芙说:女人要有一间自己的屋。这间属于自己的屋,自然是女性独立的标志。因为我们首先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将这间屋子租下来或买下来。在这个有锁的房间里,我们身心独处不受打扰,也可随时约会想见的客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们能够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包括拉上窗帘写作。
中国女性写作作为群体出现是在“五四”时期。冰心、丁玲、萧红、张爱玲……如今,女性作家写作愈来愈蔚为大观。以近年在文坛内外影响较大的作家作品来看,属于女性作家创作的,就有50年代人中张抗抗的《情爱画廊》、王安忆的《长恨歌》、铁凝的《大浴女》、池莉的《来来往往》、徐小斌的《羽蛇》、方方的《乌泥湖年谱》、林白的《玻璃虫》,60年代人中陈染的《声声断断》和《不可言说》、皮皮的《比如女人》、虹影的《饥饿的女儿》、迟子建的《伪满洲国》、徐坤的《狗日的足球》,以及渐次走向成熟的70年代人中的魏薇、戴来等人的作品。她们颇富活力又专心致志,新作迭出又不断创新,创作彼此呼应,作品相互辉照,共同构筑了一道光耀文坛的女性文学的风景线。女性文学形成偌大的气候,造成如此的影响,这在中国文学的历史长河上还未曾有过。评论家白烨认为,现在的女性文学写作已真正进入了它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 出版社渐渐将目光投注在女性文学作品丛书,面对女性作家红红火火的创作,这种形式似乎更能显示出整体的水平。 回忆,不仅仅是为了怀恋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漫忆现代女作家”,那些鲜活、琐细的片断,几乎复活了20世纪中国第一代女作家。她们的生活、创作、影响、文学史地位引人深思。这套丛书的编选者都是对女作家生平有着极深切精细了解的人,有的人原本是写过女作家传的,像季红真、丁言昭,有的则是从事现代女作家研究。陈漱渝将庐隐、凌叔华等划入第一代女作家,她们在中国女性文学的空白之页上谱写了开天辟地的篇章;丁玲、萧红、张爱玲、冰心、苏雪林等人被纳入第二代女作家,她们的风格更为激越浑厚,体现了女性意识的升华和女性书写的历史进步。这套女作家丛书包括《窗子内外忆徽因》、《萧萧落红》、《别了莎菲》、《关露啊关露》、《海滨故人庐隐》、《绿天雪林》等。以熟悉者的眼光打量女作家们,不仅仅是为了了解,更是为了怀恋,因为她们的光辉从上个世纪一直照耀到今天。 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傅光明认为,女性小说的崛起始自“五四”这个大变革的时代。20年代冰心的诗意抒情,庐隐的悲愁哀怨,苏雪林的清爽遒劲,凌叔华的疏朗飘逸,以及石评梅的豪情壮怀,再到30年代萧红的凄切忧婉,丁玲的敏锐犀利,从没被后代的女作家们所淹没。相反,随着时代的流转,她们的作品更像那陈年的佳酿,芳香四溢,滋味醇厚,显示出种种当今女作家们所不具有的感人魅力。这也是那一代女作家被奉为才女的原因所在。读“五四”后一代才女们的作品也是如此,她们精心塑造的一个个女性人物,反抗宗法社会的层层桎梏,今天的读者已难以想象;她们欲爱不敢,欲恨不得的感情,在今天敢爱敢恨的女性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才女们在女性话语里表达出的性爱观念,与陈染、林白们的“超性别意识”相比,已原始得像一片枯叶的标本;她们的话语方式同种种“欲望叙事”、“文本实验”等并陈,已失去了亮丽的光泽。但这绝不意味着她们的作品失去了美。恰恰相反,由于再也回不到那个大变革的时代,我们只有透过她们去领略其实是超越时代的女人的爱欲、自由、理想和痛苦的真实。 谁是当今女性文学创作的中坚 “从1949年至1966年,中国女作家大多在作品中取中性化姿态表现出女性审美体验的失落。政府大力提倡男女平等,使得妇女纷纷走向社会,女性作家甚至消解了自己的性别,几乎所有的作品都体现了一种性别状态。当文学进入新时期,由于教育的普及,涌现出许多富有才情的女性作家。”作家方方认为,由伤痕文学开始的文学创作进入高潮,这一阶段的最富代表的女性作家主要有张洁、谌容、戴厚英、张抗抗、王安忆、铁凝、叶文玲、竹林以及稍晚一点的张辛欣等。她们的作品虽然相当一部分已经表现了女性独特的观照世界的感受,并写了不少女性的情爱和女性的命运,但总体上,并没有同男性文学有实质上的差异。或者说,她们所表现出来的性别差异,还不足以让人们看到女性同男性全然不同的生活感受和生命体验。在当时整个的大的背景下,人们(包括女性自己)都在关注人道主义,关注着反思,关注着批判,关注着改革,没有人或少有人从女性主义角度来思考文学。 方方在《叛逆的路能走多远》中说,纵是如此,但我们也还是看到了最初的女性文学作品,在这一时期已经形成小小的河流。像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方舟》,张抗抗的《夏》、《北极光》,张辛欣的《在同一地平线上》,铁凝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等,都显示出了女性主义的光彩。只是从女性意义上来说,这些作品相对表面化了一点。真正的反叛从90年代开始,这一群女性作家中最不可忽视的两个人,便是林白与陈染。她们的作品加重了女性意识,强化女性经验,把女性最隐秘的感受、心理、情绪,都通过优美的文学表达了出来。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中日女作家新作大系”,分为“中国方阵”、“日本方阵”两个系列。当代文学评论家白烨指出,入选的10位女作家集中在50—60年代,是中国当前文学创作界活跃、富有实力、也较有影响的作家,以个性突出又整体丰繁的文学组合,展示了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的风貌与最新水准。10位中国女作家的作品集,均为作家本人按照统一要求自行选编,书中还收有“作家主要作品集目录”、“评论辑要”及编者在作者提供小传的基础上撰写的关于作者与本书的介绍,编辑含量高、信息量大,使读者能够更为深入而全面地了解作家和作品。 女性写作的个性化因秉赋不同和志趣各异,多表现为一人一风貌,一作一精神。但总体来看,同一年代或相近年龄的作家又有着大致相近的倾向。比如,出生于50年代的张抗抗、王安忆、铁凝、方方、池莉等人,面对女性描写对象,看到的是一定历史背景下的女性个人,常常用传记性的笔法描述个人经历,又由个人命运折射社会沧桑。在她们的笔下,女性个人的幸与不幸,无不与一定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她们的女性小说,因人物常常与历史、社会纠结在一起,传记性的历史叙事的色彩相当明显。而在50年代后期的林白、60年代的陈染等人那里,历史与社会已属无奈的现实存在,她们索性把这些因素略过不计,着意去探悉女性生命体验的自我确证、内在情绪的自我释发与自我调理。她们笔下的作品带有私语性心理剖白的浓重意味。而70年代出生的女性作家,对于所置身的环境氛围,不是天然认同,便是莫名排拒,她们更为关心的是个人的愿望与欲望的实现与兑付。她们的作品中,强势的个人表现与稀薄的社会生活形成巨大的反差,她们更像是一群天然自在的“个人化”写作者。 研究中国女性的“文化穿刺” 早是80年代末,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妇女研究丛书”,这是国内第一套有关妇女学研究的丛书,对妇女文学、伦理学的研究及学科建设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河南人民出版社青年读物编辑处处长陈智英说,全国第一个妇女学科的带头人李小江、第一个女子家政班、最早开妇女文学选修课都是在河南,河南人民出版社具有这样的资源优势。下一步他们还将出版“妇女性别史书系”,已列入国家“十五”规划,另外还计划关注男性的生存发展,既有女性视点,又有男性视点,从剖析男性的情感世界角度写给女性读者。 在20世纪末的中国,一种总结和反思意识使一大批纪实系列面世,而在这些纪实系列中,妇女问题和当代婚姻情感问题,被社会学家和读者普遍关注。妇女作为主体的意识已经在觉醒,尤其是城市女性,这种觉醒反映在日常的情感生活中,被辑成“都市女性情感纪实系列”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既拓宽女性文学出版的路子,又贴近大众。这套书中的6位作者把一个个城市女性用文字固定下来,形成了书中所描绘和记载的当代妇女的情感生活的群体状态。该社出版的另一套女性文学丛书“老车站女性随笔”特别关注了“知天命之年”的妇女,全方位、多角度地反映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女性的情感状态,包括《简约浪漫》、《红绢灯笼》、《玲珑四犯》、《水晶情怀》。陈智英说,丛书的出版同时体现了社会发展的脉络,也是女性生活不断变化的体现。 作为研究中国女性文化即男权文化传统的第一套丛书,是由河北人民出版社推出的“半边风景丛书”。这套丛书共有四部:《闺中吟——传统女性的精神自画像》、《解语花——传统男性文学中的女性形象》、《熟悉的陌生人——传统文化中的女性审美》、《拂去尘埃——传统女性角色的文化巡礼》,分别从文本分析、文化扫除、审美分析、精神透视等各个角度对中国极端男权文化做了全面审视和清理。该书主编邓红梅认为,在倡导男女平等长达近一个世纪的今天,人们在表面上似乎已经认同了女性作为人的权利,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已经获得了真正的解放——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意识形态,她们甚至还要面对因女性地位提高带来的对男性特权的冲击而形成的新的文化围剿。因此这套丛书所做的“文化穿刺”工作不仅是对传统性别文化的反思和清理,也是对新的正在形成的文化传统的探索。 呈现女性写作的另一种风貌 百花文艺出版社的“呈现—女性写作书系”,并无意于为本已鼎盛的女性写作助言,而是旨在观察女性写作的另一种风貌,这套书包括戴来《别敲我的门,我不在》、丁丽英《孔雀羽的鱼漂》、张人捷《狂奔不止》。主编谢有顺说,这是一种新的女性文学,它与私人经验的泛滥无关,也与身体的自渎无关,而仅仅是呈现文学本身的美和力量。她们的小说,没有张扬的现代生活的符号,人物没有夸张的新人类作派,故事也不刻意安排在酒吧和迪厅这样的另类场所进行,从外表看来,这是一些非常诚实的小说。然而,它同样把一种真实的当代生活的现场带到了我们面前。清明的理性,简洁的故事线条,深刻的时代精神,以及人性中那些细微的起伏变化,这些新的话语精神,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年轻女作家的写作面貌,也开辟了一条触及现实、表达内心的新的话语道路。 该书责编刘雁认为,不知从何时开始,“私人写作”和“用身体写作”已经成为女性写作的一个标签。作为女性写作的一种向度,小说的私人化本无可厚非,然而当这一点被商业炒作不怀好意地利用之后,它便超范围地扩张成为一种屏蔽,不是将所有的女性写作全都不分青红皂白强置于其中,便是把这一范畴之外的女性写作放逐在外,有意视而不见。对于读者,它成为一种不负责任的误导,似乎“用身体写作”就是当下中国女性写作的唯一风景。“呈现女性写作书系”所要做的,正是对这种误导的一种反拨。对于写作者来说,作品是对自我以及自我眼中的人生的一种呈现;对于出版者来说,出版物是对作者写作的一次呈现,仅此而已。 据说丁玲是非常反感有“女作家”之称的。然而今天的女作家却竭力张扬“女”字。在90年代涌现的一些女作家笔下,城市生活场景发生了很大变化,多的是酒吧、舞厅、网吧、派对等等。她们的写作,极度的宣泄和对感官刺激的迷恋,埋葬了本来可以超拔的、激动人心的东西。在情感趣味上模仿张爱玲,但缺乏她对人性和人生的深刻感悟和透视;在叙述方式上模仿昆德拉,又没有他对整个人类生存困境的关怀和沉思。城市新的消费趋向、生活时尚,甚至性观念的变化等都成为描写对象。也可以这样说,对于普通人的关注与思索,80年代的作家超过了90年代。 尽管有关“70年代人”的作品,评论界褒贬不一,但她们对当代都市生活惊人的直觉、细腻的体验,毫无顾忌的表述,极其感性的语言,却使“‘七十年代人’散文系列”具有了特别的魅力。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这套丛书,选收了朱文颖、戴来、赵波、魏微、金仁顺等生于70年代的女作家最新创作的散文随笔精品,即《我们的爱到哪里去了》、《将日子折腾到底》、《青春如跳蚤》、《既暧昧又温存》、《仿佛一场白日梦》。较之以往的女性散文不同,“晚生代”女作家们以令人吃惊的坦率,极具冲击力的文字,描绘着我们这个时代都市新人类的生存状况与情感心态。她们年轻美丽却又总显得饱经沧桑。 一套充分反映70年代出生的“新新女性”才情风貌的散文丛书“新新女性情调散文书系”近期由团结出版社和中国妇女出版社联合推出,分别收入巫昂的《正午的巫昂》、马伊的《淋湿》、陈蔚文的《随纸航行》、蓝蓝的《夜有一张脸》、水果的《让灵魂摇滚》、钟鲲的《地铁里眼睛》、王芸的《经历着异常美丽》、陈融的《不一样的飞翔》。该书主编李师东说,这些作者在与我们共同经历一个疾速变化着的社会和时代。她们的可贵更在于,她们敏感地触摸着这个时代的神经,真切地记录了这个时代对她们内心的激发和触动。在她们的作品里,我们能够感受到不断发展、进步着的社会,对她们的成长过程和心理历程的深刻作用。这些作者基本上是在从事与社会关系密切的报刊、网络工作,这使得她们在关照自己内心时,具有一个更为宏阔、开放的视野,不易被个人性情所困。用这样的视角看社会、看人生、看历史和看自己,也就有了一个沉静、从容的心态,笔下的文字也就多了一份洒脱和大气。 《小说选刊》的编辑冯敏曾说起过阅读70年代作家小说,感觉一下子布满沧桑,好像他们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为什么越年轻的作家,写作的心态那么老,那么累?冯敏认为这是时代的原因。70年代作家没有享受过“牧歌时代”,当他们毕业,国家不包分配,只能自己去闯。比起上一代人,他们活得更艰辛,生活压力大、精神紧张。70年代的作家一写就快,他们把很多问题简单化、缩略化了。他们把爱情缩略为性,把财富缩略为钱。体会到这一点,就能理解他们;只有把作品放在当时的社会环境、语境下谈论,才有意义。 作家张抗抗说:“我比较认同女性写作中应当更为自觉女性视角这一说法,在我们自己的一间屋子里,安静地思考与自省,用思想的火把光芒,照亮自己灵魂的深沉悲悯以及肤浅虚荣;我们会在作品中说出女人的美丽或是平凡,聪慧或是愚昧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然后,拉开窗帘,敞开我们的门窗,让新鲜的风吹进来,让明亮的阳光透进来。我们将走到外面广阔的天地去,用女人的心去感受除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之外,人与现实世界的更为复杂的关系;并将我们的眼光放射出去,传递出女人深切柔情的社会关怀、人文关怀与人类关怀。我们将在自己的那间屋里,书写男人与女人共同的历史,创造有利于自己和整个世界的文学。” 《中华读书报》2001年11月28日 |
浏览:550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