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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太平天国甲寅三四月间,刑部尚书卫国侯黄玉昆因与东王发生争执而被杖责三百,并处革爵及贬为“伍卒”。关于此事起因,有说是因“牧马人”一案,又有说秦日纲,陈承瑢等要员也牵涉在内,还有说是因张继庚一案中的冤情而起,但均为传闻,细节仍然待考。)
题目:春蚕到死丝方尽(合欢拟) (合欢)听到门前守卫说黄玉昆下令回绝一切官员的拜访,还特别叮嘱包括他在内,石达开微微一怔。 (小颖)这个兄弟满脸歉意---其实,他也不太明白卫国侯为什么这样做。 老丈人出了事,在情在理,“姑爷”上门看看都是理所当然的啊!他心下暗想,自己把话传到,就算尽了指责。如果翼王一定要进去,那可不关我的事。。。。。。 (川妹)石达开却没立即说话,似在沉吟。 (镝非)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我不是天朝官员,阿爸没说连我也不见吧?”原来翼王娘黄蕙卿这时也已下马来到近前。 石达开闻声望去,却见她的目光坚定中带着温柔,也正投向自己。 不待翼王答话,蕙卿又轻声道:“殿下,请先回府吧。” 她语气仍是那样温柔,但石达开听得出那当中包含的坚定。于是对她凝望片刻,在她的手上用力握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合欢)已是起更时分了,蕙卿还没回来,翼王也还在书房里。 (星儿)往常每到这个时候,天京城内除了负有守城任务的将领和王府属官外,检点以下正职官员都会到卫国侯府 听候调派,由黄玉昆以朝内官领袖的身份将一应指示传达给各级官员。而今天。。。。。。 耳听打更之声音传来,石达开的心绪益发不宁起来。这件事会就此了结吗?还是会在朝野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呢? 门外的牌刀手已经两次提醒他该吃晚饭了。他一点儿也不想起身。(川妹)不知不觉间,目光却落在窗前那张古琴之上。 (镝非)琮琮琴声,有若天光云影,悠扬之中带着隐隐忧思,正是南宋郭楚望的名曲《潇湘水云》(注)。 (心儿)一曲未了,却听身后有人道:“禀五千岁,王娘请五千岁用晚饭!” 石达开心下一惊,琴声嘎然而止。 “哪位王娘”?说话之间,他已霍然起身。 “黄王娘正在等侯五千岁。” “好,我这就过去。”石达开边说边走到书案旁,将上面的文书略微收理了一下。他注意到,那个牌刀手在回身时,眼中掠过一丝快乐之色。 (镝非)出得门来,一阵清爽的晚风拂面而过,却将他的惊喜吹得散乱了。 蕙卿怎么没有留在岳父那里吃晚饭呢?---- 虽然在内心深处隐隐地有一丝期待,但在理智上,他是觉得蕙卿应该也一定会晚些回来的。当他听到牌刀手的禀报时,虽有几分惊喜,却也倍感诧异,甚至有点儿不敢确信。因为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才会明知故问。 现在,虽然知道蕙卿真真切切正在等着自己,内心的讶意却更深了。 (合欢)看得出来,今晚典翼厨是很花了些心思的,然而二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镝非)石达开见蕙卿一直低着头,偶尔目光相接,慌忙闪避开去。自打和她相识相知以来,从未见过她如今晚这样。是以心下虽有许多话想问,却一句也没有说。 吃完了饭,蕙卿神色间似乎已颇有倦意,石达开遂轻声道:“今晚不要多想什么,早些休息吧。来,我送你回房。” 蕙卿却像没有听到似地,秀眉微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蕙卿!”石达开又唤了一声。 “哦?”蕙卿这才惊觉,歉意地笑了一笑,但随即恢复了方才那有些恍忽的神色。 石达开走到她身畔,关切地道:“你有心事?” 蕙卿又笑了笑。她的笑容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却有些勉强。 “不想说么?” “我。。。。。。”蕙卿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我有点担心。” “因为东王?” “不是,是我阿爸。。。。。。” 石达开细细掂量着她的话,终于试探道:“我也知道你放心不下,本来还以为你会留在那边吃晚饭哩。” “是阿爸一定要我回来的。他。。。。。。”蕙卿没有再说下去,声音却明显地颤抖了,也不再掩饰心中的忧虑。 “是这样。。。。。。”石达开想了想,又低声道:“今天的事,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蕙卿摇了摇头,“我们一直谈些不相干的事。我稍一提到,他就岔开话题,他。。。。。。他只是一直问我俩平日的情形。” 石达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默默思忖着:岳父不肯和任何官员见面,甚至对唯一的女儿都不肯透露分毫想法,是不想让别人涉入此事,不愿意女儿担心,还是另有重大隐衷?如果是后者,是什么样的隐情,连自己都不能相告呢? 想到这里,心底不觉骇然而惊,恍然明白了蕙卿的担忧。 这时,蕙卿轻吁了口气,说道:“殿下,今晚别再想这些了,我。。。。。。” “蕙卿!”石达开打断了她的话,毅然说道:“你回去吧!” “殿下?”蕙卿吃了一惊,漆黑的眸子里倏然闪过一道光芒。” “我知道,你其实很惦念你阿爸的情形,你。。。。。。你就和他说,是我叫今晚就住在那边的。还有。。。。。。请他为国珍重。” (阿雪)一层淡淡的薄歙朦胧了蕙卿的双眸,她抬头凝望着翼王,什么也没有说。但石达开从她含泪的眼睛中却读出了两个字:谢谢。 石达开将蕙卿送到王府门前,从仆射手中接过一件披风,亲手提她系上,而后在她肩上轻拍了拍。 蕙卿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认镫上马,在三十名手擎火把的牌刀手护卫下,扬鞭驰去。 不一时,已经来到卫国侯府门前。 (合欢)岂料刚对守卫说明来意,便有一人迎面拦住去路,跪禀道:卫国侯有谕,今晚不见任何人,王娘还是请回吧!” 说话的卫天侯府左三通传黄亚贵----他原是黄玉昆的同乡旧交,蕙卿从小便认识的。见父亲派他来挡驾,蕙卿心中的不安顿时加剧了。 “通传官,我现在一定要见阿爸,请你让路。” “卑职职责在身,还望王娘见谅!” “实不相瞒,是五千岁命我前来见翼贵丈,有要事相告。” “若是奉了五千岁的训谕,那就更不敢放行了,这是卫天侯特别交代的!” 蕙卿心头一震。父亲今晚打定主意不让翼殿的人进门,到底是为什么? “亚贵叔,真的不能通融一下么?”她软语求道。 黄亚贵叹了口气:“王娘,你就别为难卑职了。卑职改日再跟五千岁和王娘面前请罪。” (镝非)蕙卿见他是万万不愿让步了,遂朝一旁的内贵使曲金姑施个眼色。 曲金姑会意,上前一步说道:“王娘和卫国侯是父女之亲,通传官就担待一下何妨?” 黄亚贵对翼王娘尚且不肯退让,见是一名女官,更不放在心上,硬生生顶道:“回贞人,卑职奉了卫天侯严令,除非有天王诏旨,东王诰谕,否则恕卑职不敢从命!” “大胆!” 曲金姑闻言一声娇叱,声虽不大,却将左右都吓了一跳----黄王娘待人一向亲切有礼,从不厉言呵斥,何况是她身边女官?黄亚贵更是惊得呆住了。 只听曲金姑继续说道:“黄亚贵,你可知罪?!”不待他答话,已厉声吩咐:“来人,将这个冲撞王娘之人给我拿下,容后发落!” 两名牌刀手应声而动,立时将黄亚贵押在一旁。 曲金姑又朗声命道:“哪个再敢挡驾,一并同罪!” “遵命!”三十名牌刀手齐声声地回答。 再看黄亚贵,这时已全没了方才的威风,只是可怜巴巴地挖望着黄蕙卿,乞望她能手下容情。 但见黄蕙卿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朝内走去,众人连忙闪在一边。 待她走出十几步远,黄亚贵心下急了起来,大喊:“王娘!请留步!你,你不能进去!” 黄蕙卿听到他的喊声,止步回头道:“为何不能?” “这。。。。。。”黄亚贵面带犹豫,又有些踌躇起来。 黄蕙卿转身又要再往里走,黄亚贵见状,终于冲口而出道:“卫国侯他不在府中!” “什么?!”黄蕙卿心中一凛,急忙快步走到他面前:“你此言当真?” “要不然,卑职有天大胆子也不敢阻挡王娘啊!”黄亚贵委屈地说道。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蕙卿真有点急了。 “王娘走了以后,卫国侯在书房呆了大约半个时辰,便从后门出府了。” “晚饭呢?他是用过晚饭后走的么?” “没有。” “骑马还是乘轿?” “骑马走的。” “带了多少人?” “只有两名亲随。” “那,”蕙卿呀牙问道:“他走前可曾交代去处?” “没有,卑职也问卫国侯,他还伤在身,不知急着去哪。卫国侯只命卑职在此看守。。。。。。” “哎呀,亚贵叔!”蕙卿顿足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找人送个信来呢!你,你好糊涂啊!” 黄亚贵被她说得也有些着急起来了:“王娘,这。。。。。。真的十分要紧吗?” 蕙卿无暇回答他,她此际心乱如麻,只是紧咬下唇,不发一言。 曲金姑见状,劝道:“王娘,不如先回府去,和五千岁商量一下再作定夺吧!” “不!”蕙卿这时已经冷静下来,又向黄亚贵问道:“你说阿爸走前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 “正是!” 蕙卿转向曲金姑:“我先到书房看看。”又对门口众人命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卫国侯回府之前,不准再向任何人透露!” 众人一齐称是。 蕙卿朝拿住黄亚贵的两个牌刀手摆了摆手,二人当即退在一旁。 “亚贵叔,得罪了。回头我再跟你陪礼!”她说罢,便携了曲金姑匆匆朝内走去。 石达开抬起头来,不禁自嘲地笑了。 已经过了二更,蕙卿此刻正陪伴在她父亲身边吧。有她在,这一晚应该可以平静渡过,至于未来的风雨,且待明日再说吧。。。。。。 虽然这样想着,却总有些心神不宁,信步闲庭间,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蕙卿的住处。 小楼上的灯是亮着的,他心里不由一动!但马上想到,或许有人正在打扫房间吧----又或是谁走后忘了熄灭灯火? “是我想得太多了。。。。。。”他在心中说着,又朝那片灯火投去一个温柔的眼神,而后转过身去,准备往回走。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正巧路过,见是翼王,连忙笑道:“殿下是来看王娘的么?怎没见人知会一声呢?” 石达开一惊,道:“王娘已经回来了么?” 那女官面露诧异:“是啊,已经有一会了----殿下还不知道么?” “哦----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石达开对那女官吩咐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不及多想,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上了楼,直走到蕙卿房门近前才慢了下来。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是空的一般。然而他可以感觉得到,蕙卿是在的! 他抬手在门扉上扣了几下,但是,无人应声。轻唤了两声,依旧无人回答。 用手试推一下,没有上锁。于是他推门而入。 “蕙卿!” 这一次,蕙卿是听到了。见到翼王破门而入时,她显得有些慌乱,第一个反应竟是想要掩藏住手中的什么东西。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只将那东西放在桌案上。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石达开心中有无数疑问,但见蕙卿如此神色,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半晌,方道低声:“你回来,怎么不差人通传一声呢。” 蕙卿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她本来背对着光,这时面颊稍稍侧过,石达开才注意到她犹然带着泪痕。 他近两步,硬拉着她转过身子。烛光下,发现她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了,显然已经哭了好久。 石达开暗暗心惊,强自压抑着焦急,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你。。。。。。你没见着你阿爸么?” 蕙卿黯然点了点头。 “那。。。。。。”石达开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可曾留有什么交代?” “我在他书房里找到一封给东王的禀奏。” 石达开的目光下意识地朝桌案上望过去。蕙卿猜到他的想法,轻叹了口气,道:“殿下,我将那封禀奏留在书房里了。那上面。。。。。。那上面写的是径呈东王九千岁亲启。。。。。。”她语气虽平静,说到此处,泪水却又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石达开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面颊上的泪水,思量着她的话,骤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