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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一年初,广西金田爆发了以以洪秀全,杨秀清为首,以推翻满清王朝为目标的武装起义,史称“金田起义”。 阴历三月初二,即洪秀全正式登基称天王,正国号太平天国后的第十二天,太平军与清军在武宣三里圩展开激战。是役,洪秀全冯云山亲身督战,太平军三军用命,一举粉碎了清军精锐尽出的分路围剿。 大战次日,三军已吃过晚饭。左二军的一坐营帐内,在前一日战斗中为炮火所伤的左二军军长黄玉昆此刻正卧于塌上,闭目养神。 一片寂静之中,忽闻帐门外脚步声响,玉昆睁开眼睛,却见一名伍卒打扮之人迈步走了进来,不由微感诧异:自己并未唤人进帐,此人未经通报便擅自进来,莫非是有紧急军情么? 心念方才及此,那伍卒已然行至近前,玉昆一抬眼,正看见他的面容,心下立时大惊,禁不住脱口道:“蕙----” “嘘......”来人急忙轻吁一声,回头看看帐门,又转回头来,低声说道:“阿爸,小声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玉昆独生爱女,年方十八岁的女营百长----黄蕙卿。 玉昆心下着急,不及它问,只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今早左军派去向洪监军通报移营事宜的就是原先在阿爸手下当差的阿力,”蕙卿答道,“是我再三恳求,才借得了他的号衣和令牌,又趁天黑不会引人注意。。。。。。” “你胡闹!”玉昆压低了嗓子,却掩饰不住焦急,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万一给人发现,不但你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阿力!” “不会的,”蕙卿笑道,“这里除了萧主将石主将,都要听你的,只有我敢不经通报就闯进来。” “唉......你.....” 玉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蕙卿却收敛了笑容,道:“阿爸,你别生气,女儿知道这是犯军纪的,要不是阿妈听说你受伤不轻,担心得不得了,我也不会冒险进来。只此一回,今后再不敢了。” 玉昆仍是不说话,蕙卿又软语求道,“阿爸,女儿冒死进来看你,你真的忍心不睬我么?” 玉昆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阿妈还好吧?” “好,”蕙卿答道,“就是总见不到阿爸,心里记挂得晃。” “也不光是我们一家这样,现在全军都......” “阿爸,你别说了,”蕙卿道,“我都明白,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玉昆点点头,怜爱地看着女儿,道:“阿爸知道你的孝心,阿爸是替你担心啊。” 蕙卿笑了笑,“我知道。对了,阿爸,你的伤究竟怎么样?能活动吗?” “没大障,回去叫你阿妈别......” 玉昆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两眼却朝帐门方向望去。蕙卿见他神色有异,也随着他的目光回过身去,一看之下,全身不禁微微一颤。 只见帐帘掀起,从外面走进两人,正是前军主将萧朝贵和左军主将石达开! 两人见到帐中情形,均是一怔,顿时收敛了原先的笑容。 黄玉昆心中猛地一沉,急忙支撑着想起身行礼。石达开见状,立刻摆了摆手,说道:“黄军帅长伤在身,不必拘礼了!” 这当儿,萧朝贵注视着蕙卿,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 两人都识得自己,此刻已避无可避,蕙卿只得硬起头皮上前行礼道:“小妹女二军前百长黄蕙卿,参见萧主将,石主将!” 萧朝贵一时未答,石达开却在一旁道:“黄百长不必多礼,萧主将和我是来看看你阿爸伤势如何的,想不到刚好在碰上你来。” 此言一出,帐中另外三人都是一惊。 萧朝贵狐疑道:“怎么,七弟知道黄百长要来么?” 石达开笑了笑,“黄军长受伤之事现已全军皆知,小弟想他家人一定十分挂念,是以今早遣人至女营通报移营事宜时,顺便请黄百长晚饭之后前来探望。因怕兄弟们有所议论,故命黄百长改妆前来。” 萧朝贵凝视着石达开,似乎在推测此言是否可信。石达开没有回避他的凝视,望向他的目光一片清澈,脸上也依然带着坦然的微笑。 稍顷,萧朝贵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石达开又问蕙卿道:“黄百长,你才到不久吧?” “禀主将,是的。”蕙卿答到。 “既然已经来了,”萧朝贵这时开口对蕙卿说,“就多聚一会吧。”随即又望向石达开,“七弟,那我们去各营看看吧。” “是。”石达开点头答应着,对黄玉昆说了声“黄军长好生修养,不必挂记军务”,便虽与萧朝贵一道转身朝外走去。 蕙卿急忙在后喊了声:“多谢萧主将!多......”她本想说“多谢石主将”,又觉得这样会见于形迹,因而话道口边又咽了回去。 待二人都出了帐,蕙卿立时沿着床边坐了下来,这才觉得手心里都是冷汗。 半晌,玉昆望着她的样子,似是心疼,又似是嗔怪地说道,“你呀!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 “阿爸”,蕙卿惊魂稍定,随即认真说道:“就算刚才没有石主将代为遮栏,女儿此刻被刑于军法,也绝不后悔!” 就在这时,帐帘刚好一掀,却是石达开又重走了进来。 不知为什么,蕙卿看到他进得帐来,心中忽地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石达开却并未留意她,只径直朝黄玉昆走过去,并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说道:“方才险些忘记了,这是天王听说黄军长受伤后,特命萧主将和我转赐的上好金创药,”说着,把盒子递给蕙卿:“一会儿替你阿爸把药敷上。” 蕙卿双手接过,玉昆连忙说道:“烦请主将代卑职转奏天王,天王厚爱,卑职铭感五内,卑职定当誓死效忠天朝,以期图报天恩于万一。” 石达开点了点头,“黄军长的话我一定带到。”接着看了蕙卿一眼,似欲有所言,却什么也没说,只又对玉昆说道,“萧主将还在外面等我,我先去了。”说罢,转身而行。 “石主将!”玉昆终于忍不住在身后喊了一声,见石达开回过身来,遂又说道:“对不起。” 尽管前军与左军此时驻守同一片阵地,但毕竟黄玉昆是左军军长。在前军主将萧朝贵面前发生这样的事,石达开虽未出一语责备,他却不免更加内疚。 “黄军长不必如此,”石达开随和笑了笑,明亮的目光望向他道:“我相信你事先并不知情。” 玉昆心下一热,正想说什么,石达开却已转向蕙卿,正容道:“黄百长!” “小妹在。”蕙卿低头应道。 石达开却并未理会她的尴尬,只继续用委婉而郑重的语气说道:“你的孝心和勇气我很佩服,但是军令如山,非比儿戏,尤其现下大敌当前,你身为女营百长,更该以身作责才是。你读过诗书,该知道“子帅以正,孰敢不正”的道理,今天这样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奇怪的是,蕙卿虽然低头听他教训,却并不觉得十分委屈。他的语气,不像是上司在呵斥犯了错的下属,却好象一位大哥哥在劝诫不更事的小妹妹,让她觉得十分亲切。“是我的错觉呢,还是石主将对所有的部下都是这样?” 她一面这样地想着,同时又有觉得他的郑重其事使她肩头突然压上了很沉的份量。女营虽然按军编制,但主体是将士家眷,因此很少参加战斗。但他言语中,却把她当成一名真正的天军百长。这种感觉让她脸上一红,却竟然有了勇气抬起头来,在他说完之后,非常郑重地回答:“是,石主将!小妹记住了!” 石达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迈步朝帐门走去,蕙卿则一直凝注着他的背景。他行至帐门,却忽又停住脚步,回身朝蕙卿一笑,说道:“下次再想看你阿爸,和洪监军一道过来!” 没等蕙卿回过神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蕙卿呆了一会,回忆着方才的一切:从萧朝贵石达开一起走进帐来,直到刚刚石达开的那一笑,只是片刻前发生的事,却让她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回想着他刚刚说过的每句话,每个神情,好半天,才突然如梦方醒地问玉昆道:“咦?阿爸?你听见石主将刚才说什么了吗?他说,“子帅以正,孰敢不正”,那,那是《论语》中的话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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