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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朝中多事,殿下繁于政务,除了在前面议事外,多数时候都是足不出书房。要是有忽略妹妹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天,潘蕙到她房中时这样说到。
“真的只是因为忙于国事吗?”春雁心里想着,却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介意的。”又道,“殿下操劳国事是当然的,可就算再忙也不能一刻都不休息啊。姐姐没劝劝殿下么?忙累了,至少也该从出来走几步,整日不是议事厅就是书房,身体会吃不消的。” 潘蕙却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我没有劝,劝了也没用。而且。。。累点。。。或许反而好。” 这话春雁听不明白,什么叫做“累点或许反而好?” 潘蕙见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笑了笑,“这些还是不要去说它吧,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况且殿下有时也会外出探访民情,不用太担心了。” 这一下春雁反而更好奇了,她第一次耍赖地缠着潘蕙,想要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最后潘蕙被她求不过,只好叹了口气,让左右的人都退下去,而后问道,“妹妹,你来这里时间不久,平日四处走动,可有什么感觉没用?” “我。。。。。。”春雁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好象有点冷清。” 潘蕙点点头,“是啊,连你都有这种感觉。可是你知道吗?我看到的不止是冷清,而是---血!” 春雁心里一震。 潘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府里出事的时候,我和马王娘都在安庆。回来的时候,马王娘留在营中了,世子也接到那边去了,殿下本来让我也留在那的。是我放心不下,一定要跟回京来。可是,回来后才明白,殿下当初为什么不想叫我回来。 这王府当初建改建的时候,就没造得太大,所以几乎所有的房子里都是有人的。这里人丁也不算太多,出出进进,一两年下来,就是府里的乐工,裁缝,厨子,侍从,也大都是看熟了的面孔,真就好象一个大家子兄弟姐妹一样。可是,突然间这些人全都换了,原先人出人进的地方,现在都成了空的了。你想想,要是一个家里,所有的家人都不在了,都换了陌生人,那是种什么感觉?每回看到和往常一样的地方,站的都是和以前不同的人,或者都是空荡荡的一片,我就觉得好象看着一群人倒在血里头,觉得抬头低头眼前都是血光在闪,甚至觉得脚底下都有血在流。 刚回来那几天,我几乎不敢阖眼----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到处都是血光,就好象看见这些人在我眼前被杀,好象听得见他们呼救和惨叫的声音。。。。。。。 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找你聊天了吧?尤其是刚回来那十来天。我实在是怕闲下来啊。不是到哪走走,就是和谁说说话,或者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做,就怕闲下来出神,脑子里就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而且。。。。。。我总觉着,这片血光好象就在殿下身边打转----你知道当也就是差那么一点啊。我真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一步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 听着潘蕙发颤的声音,看着一向温柔恬静的她眼闪出惊恐的光芒,春雁不知不觉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身子似乎也微微颤抖着。行走江湖,从军作战,刀林剑雨,出生入死,她从来没用怕过。可是听着潘王娘的这一番话,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到可怕,尤其是听她说到“我总觉着,这片血光好象就在殿下身边打转。。。。。。我真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一步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这句话中暗含的对翼王前途的忧虑,这仅仅是一种多虑吗? 这时,潘蕙似乎稍微平静了一点,又继续说,“你想想,我是这样,殿下心里会是什么感觉?这里有过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将佐士兵,和他共过事的各部官员。。。也不只是咱们翼王府,还有那些惨死的东王部下。。。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啊!到现在,我还是常做恶梦梦见黄王娘和几位世子被杀的情形,换成殿下会怎么样? 说起来殿下现在算是位极人臣,可东王当初不更得志吗?他站的越高,我反而觉得越危险,听说东王是被人给陷害了,谁知道会不会再出这种事?我也不清楚,殿下在朝中的处境究竟怎么样,殿下不和我说,也许是怕我担心。可是,他自己心里该比我有数吧?我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吗? 我总觉着,殿下是存心不让自己有一刻空闲,忙点,累点,就少想点这些事。所以,我劝不出口,也不想劝。” 潘蕙说完了,两人默然相对。半晌,春雁才试探着问道,“既然这样,殿下没想过换一处府第吗?” 话一出口,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哦,是我想岔了,姐姐别在意。我知道殿下公忠体国,现在天朝百废待举,他怎么可能把心思花在为自己建王府上。” 潘蕙也笑了。而后眼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对春雁道,“你知道吗?咱们现在住的王府,已经是进天京后的第三处翼王府了。” “第三处?” “嗯。”潘蕙认真地解释说,“听说,刚打下天京的时候,翼王府是设在青溪里一家姓熊的大户的空宅里。我进王府的时候,为了安置府中各部衙,已经搬到了斛斗巷旁边,候府背后的洋行里。不过那个地方安置进六部也还是太挤,所有就又挪到这儿了。咱们现在这座王府,是把一个逃了的姓王的安徽道员的宅子和旁边的园子合在一起改修成的。” 她说到着,忽然神秘地笑了笑,“修这座王府的时候,殿下正在安庆抚民,所以整个王府都是东王派人督造的。记得殿下离京前,东王派遣的督造翼王府的官员来问殿下,对王府的修建有什么要求,你知道殿下是怎么回答的吗?” 春雁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着急地问道,“殿下是怎么说的?” “殿下只说了五个字,”潘蕙一字一顿地说,“不准动民宅!” 潘王娘少有的铿锵的语气,让春雁心里再次一震。 潘蕙继续说,“黄王娘平日,是极少干涉官员们主管的事的。可是对这座王府的修建进程,她却特别关心,时常把主管的人找来询问。有几次,还亲自微服带人去了工地。她对我说,殿下临行前,特别为造王府的事叮嘱过她,她要是不多留点心,万一建王府的时候弄得百姓有什么怨言,她拿什么脸对殿下?” “所以啊,”潘王娘说到这里,声调突然转高起来,语气也激动起来,“咱们这座王府在改建的时候,没用动过百姓宅院的一瓦一木!”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芒,声音中充满了骄傲,脸上的笑意里透出一股豪迈,和刚刚那个诉说着深深忧虑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这是春雁第一次在个性温顺娴静的潘王娘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那样的骄傲----她能够感觉出,是来自于妻子为了丈夫而感到的自豪。而这种强烈的情感,也深深地感染着她。。。。。。 注1:三弟,指南王冯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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