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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洪监军稍侯片刻,主将马上就到。”将二人带入帐中的左军士兵说完这句话,便退了出去。 宣娇走到蕙卿身边,拉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声响。 “洪监军在帐中么?” “是!” “好,你们先下去吧。” “遵命!” 随即,帐帘一掀,左军主将石达开已然走了进来。 “洪监军星夜来访,可是有紧要军情么?”石达开进得帐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说完这句话,他才注意到站在宣娇身后的蕙卿,不由微微一怔。 刚好此时,蕙卿也正朝他望去,只是,刚一触到他那冰寒雪亮的目光,就慌忙低下头去,脸上却浮起两片红云。 这时,洪宣娇微微一笑,说道:“哦,是这样。明晚突围之时,女营将随中军与牌尾(注1)之后撤离,左军身负断后重任,不知可有我们能帮上忙之处?” “洪监军的好意,我代左军全军兄弟在此谢过了,”石达开矜持地一笑,随即字字铿锵地说道:“请洪监军与诸姐妹只管安心撤离!石达开奉命率左军将士为三军断后,无论情势如何危急,决不会在全军突围成功之前,放过向妖头的一兵一卒!” “我就猜到石主将会这样说。”洪宣娇再次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言了。其余之事,烦请黄师帅告知石主将吧。我先到营门等候。”说罢,微微一礼,便转身而去。 “洪监军!” “阿姐!” 宣娇不理二人的呼唤,径自出了帐去。只留下二人在帐中相对而立。 这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半晌,石达开方才说道:“黄军帅,请坐下讲话吧。” “是,多谢石主将。”蕙卿低头答着,却未移动脚步。她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加不敢抬头接触他的目光。 奇怪的是,石达开也没有催问。于是,二人就如此继续在沉默中相对伫立。 终于,蕙卿鼓起勇气,说道:“石主将,你......你看过我的信了么?” “嗯......”石达开回答,随即又道:“其实,些须小事,黄军帅无须过于在意。” “不......”蕙卿抬头说道,“石主将对小妹有救命之恩,对家父有回护之情,小妹无以为报,唯一谢字可当耳。”她说到这儿,又低下头,道:“其实,宣娇阿姐曾欲助小妹寻一籍口前往良村,登门向主将致谢,”言至此,复又抬起头来,“只是小妹想,石主将或不喜小妹为言一谢字而擅离职守,是以......仅以一纸信函聊为致意,简慢之处......还望主将见谅。” 说到最后几句时,她的目光下垂,声音也变得甚轻。但石达开心中却微微一震。“石主将或许不喜......”这一句话的份量,他能够听出。一时之间,方才想好的客讨之词,竟已全然说不出口。 这时,蕙卿又道:“主将......其实......你们这次断后.....很危险吧?” 这话石达开回答起来容易一些,“其实,也不见得很危险。清妖明为四面夹击,但几员统兵大员各怀鬼胎,只有向荣一军离我军较近。眼下新墟附近仅有少量清妖驻扎,突围之时,未必敢膺我军之锋。何况明晚十六之夜,清妖防范也必较往日懈怠。向妖头远在风门坳以外,只要没有大的激战,谅他无以察觉。待得天明之后,他与乌兰泰发现大军撤离,必急于追赶,我等则刚好趁此脱身。” “石主将料敌先机,成竹在胸,小妹钦佩,”蕙卿说道,“可是......万一......万一我军撤离之时,被向向妖头所察觉呢?又或,他们见大军遁去,追赶不及,转而合力追剿左军,那你们......” “果真如此,”石达开淡然一笑,说道:“那就是文丞相的名句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不会的!”蕙卿忍不住脱口说道,扬起的眸子再度迎上了石达开投来的目光,却又再度慌忙侧了开去。隔了片刻,她才轻声说道:“我会祈求上帝......保佑你和左军......”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宣娇阿姐......把主将家中之事对我说了。” 石达开一呆,随即转过身去,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一定觉得很意外吧?” “是很意外。”蕙卿的声音依然很低,似乎她的话不是想说给石达开听,而是想说给自己听的,“原本.......我......没想过要来这里,也......没想过要对主将说这些话,可是......宣娇阿姐......她对我说,也许......也许主将会想听到......”,她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她还说......该让主将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我都会一直为你祈祷......如果......如果上帝能听见我的声音,也许会保佑你......让刀剑,炮火,到了你的身边都会绕开......” 这时,石达开开始缓缓转回身来。但蕙卿仍不敢去触他的目光。“石主将,”她的声音虽仍很低,却沉稳了许多,“对不起,跟你说了这些没头没尾的话。是宣娇阿姐对我说,也许你会愿意知道这些,我才决心说出的。如果不是的话,请你忘记刚才我所说的一切......” “不!”石达开终于开口,缓缓说道:“谢谢你,黄师帅。” 他停了一停,又道:“请别这样说......其实......能得到你的祷祝,是我三生有幸。” 蕙卿猛地抬起头来,“石主将......” 她说不下去了,然而这一次和他的目光相接,她却没有避开,只看到他的瞳仁深处,似乎有朵火焰在跳跃,是那么的明亮异常。 耳畔,他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知道,战场之上,生死难卜,领兵之人,每次出征时都有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 蕙卿听着,眼眶中已有泪水涌了上来,但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泪水落下,只含泪点了点头,道:“是,我都明白。” “可是......”石达开凝望着她闪着泪光的双眸,继续缓缓言道,“我也相信,如果上帝能听见你的祈祷声,一定会佑护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主将!......”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道:“启禀主将!罗军帅在外有事求见!” 石达开闻声,立即朗声说道:“请他稍候片刻,我立刻就到!” 说完,转向蕙卿,正待开口,却见她已回过身去,走到帐中的几案旁边。她拿起案上茶壶,将一只茶杯斟满。接着,放下茶壶,执起茶杯,走到石达开面前。 此刻她眼中已然没了闪烁的泪光,只有一片庄严和肃穆。她将茶杯双手捧到石达开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到:“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小妹以茶代酒,敬祝主将早日平安归来!” 石达开没有再说什么,只用感激的目光传递了他的谢意。然后,双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注1:牌尾,即老幼的队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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