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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亲节。
进入三年前为父亲建立的网上纪念馆,只是想看看,献上一束花。一进去,却见到网站的一个通知:普通纪念馆必须缴费升级到高级馆才能继续使用献花等功能。马上用网上支付卡缴足了费用,却因为今天是周日,无人值守而无法立即开通。空对着父亲的遗像,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遥远的记忆便飘忽落在我的面前: 我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前面曾经有两个姐姐都很小就死了。爸爸45岁上才得了这么个女儿,自然是疼爱有加。记得我小时候,爸爸常常抱着我,一边哼唱着各种民间小调,一边把我悠来悠去地哄我睡觉。他哼唱最多的是后来样板戏芭蕾舞剧《白毛女》里翻身得解放一幕中采用的那首“|56 56| i6 i|5i65|323|……”,这其实是一首欢快的秧歌小调,不知道我当初怎么能在这样欢快的乐曲中安然入睡? 爸爸喜欢拉胡琴,妈妈喜欢唱歌,我受父母影响,也是从小就喜欢文艺,有表演欲,最厉害的,是常常自编自唱,自导自演。我从来不认为写作是件什么难事,坚信我长大了一定是个作家——当然,现在打死我也不敢吹这个牛了!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不到9岁的样子,在给居住武汉的三伯父写信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诌出一首小诗来: 有天日历跳, 人们齐欢笑, 彩绸飞上天, 五一来到了! 三伯父是个文人,喜欢写诗,我家迁到北京以后,爸爸和三伯父之间书信不断,常常互相吟诗唱和。三伯父因为曾经有过两个女儿都没能养活,对我极为疼爱,听说甚至曾经想收养我。此次看到我的这首小诗,喜不自禁,回信对爸爸大加夸赞,恨不能把我说成个神童。爸爸收到信,再仔细看看这首小诗,觉得确是有点灵气。但是转而又产生一点怀疑:这个小黄毛丫头真有这个本事?莫不是从别处抄来应付写信任务的?于是,爸爸便拿出了红安人的认真劲儿来,把信折叠起来,只露出那首小诗,给到我家玩耍的小朋友看,问她们是否见过这诗,老师是否讲过这诗。爸爸的做法让我的自尊心大受伤害,我非常愤怒。虽然事后爸爸竭力对我进行抚慰,我也还是耿耿于怀,长久地不能原谅他。这事我一直记到今天,足见我有多么记仇了。 不过,总的说来,我还是非常依恋爸爸的,因为除了这件事,他实在没有其它可以让我记仇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动过我一个指头,还总是在哥哥和我发生冲突的时候保护我。有一次,到小伙伴家里玩,因为她犯了错误,他父亲当着我们的面拿尺子打她的屁股,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从此对那位父亲充满了畏惧。我在家里,从来不知道怕什么,父亲对我们完全是无为而治,从不干涉。对我来说,父亲唯一的尊严是在晚上。 我们兄妹三个睡在母亲房中,晚上入睡前总是没完没了地聊天打闹,似乎觉得这么一下子就睡过去太吃亏了。母亲太柔弱,她的呵斥毫无威慑力,于是,父亲便从隔壁的书房里转过来,其实,也就是转过来站在床前而已,可是却极其管用,谁也不敢再折腾了。后来,父亲想出一个高招,就是一听见这边嘻嘻哈哈,就重重地挪动一下他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于是母亲便说:来了来了!我们赶紧老实躺下装死,准备等父亲走后再重新折腾。但是,父亲经常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我们往往在等待的过程中,就被瞌睡虫带入了梦乡……。 沐浴着父母的爱,我在无忧无虑的欢乐中度过了我的童年。 稍微长大一些后,不知为什么,我的性格起了变化,变得内向起来,特别羞于表露自己的感情,原本就不会嗲的我更加不会了。 13岁那年,父亲得了肺癌,住院治疗,一住就是两个多月。我第一次这么久没有见到爸爸,心里自然是想念的,不过孩子有吃有玩其他很快就忘了,并不知道忧愁。爸爸出院的那天,我正在院子里和小朋友玩,突然看到爸爸自己一个人从宿舍大门口走了进来,远远看见我,就向我微笑。我看见爸爸回来很高兴,想立刻跑过去,可是忽然之间,觉得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当着小朋友们的面流露自己的激动,于是我匪夷所思地竟然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爸爸的样子,继续和小朋友玩起来。后来的事情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没过几个月,爸爸的病再次复发,这一次爸爸住进医院就再也没有能够出来…… 爸爸有记日记的习惯,最后的一本一直记到病情恶化为止。爸爸去世以后,我开始阅读他的日记。在爸爸住院期间写的日记中,载进了他对妻子儿女的思念。出院当天的那篇,还记录了在宿舍大门口见到我的情景,对于我的无动于衷感到某种迷惑和伤感。看了这篇日记,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我痛恨自己不合时宜的羞涩给爸爸造成伤害!我多想告诉爸爸:我不是不爱你!不是不在乎你!不是有意伤害你!你这么疼爱的女儿怎么会不欢迎你的归来?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究竟是中了什么魔! 这种痛悔一直持续到现在。如果苍天有灵,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向全世界大声说:“爸爸,我爱你!” 有爱,就请你立刻说出来…… 女儿明泽 写于2001年清明前四日,修改于2003年6月15日父亲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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