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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浮沉叙友情 ——回忆徐景贤

吴立昌

  2007年10月31日上午,我收到徐景贤9点24分发来的一组照片, 主人公是已届92高龄的美国知名绘本作家塔莎老奶奶,正在莳花锄草、绘画写作、饲养家畜、含饴弄孙,她开心地说,“每天、每分、每秒,我都很享受着唷!”“对我而言,随着年岁增长,日子过得更充实”。为什么长我四岁的徐景贤此时发给我这组照片?因为我不久前生了一场大病,说话不便。他十分关心,不断用电子邮件与我联系。当他知道我已拔去导尿管,也觉得“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并说,“我开刀时和你一样,麻醉后小便不通,真是‘憋死了’。此种痛苦,只有过来人才体会得到”。这次他是想以塔莎老奶奶的精神鼓起我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和勇气。病后感悟颇多,其一为:市场经济大潮中,唯亲情和友情才是无价物——这组照片自然也是无价的。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收到这组照片的那天晚上,又惊悉发照片劝慰我的徐景贤竟于下午遽然逝世。告知家人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打开电脑再一次凝视着这组照片,黙黙感受那尽在不言中的拳拳友情。除了哀斯人之远去,叹人生之无常,我又能说些什么!而今,逝者远离我们近三个月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地球仍在运转,人们照常生活。但痛定思痛,与故友四十余年交往的点点滴滴,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三年前我曾在一段回顾自己写作经历的文字中写道:“当年与我共事的合作者中,有的先扶摇直上后一落千丈,有的‘文革’后又从原来的青年才俊提升为学界文坛名流,也有的与我一样始终是‘中不溜儿’的芸芸众生……然而,不管他们怎样浮浮沉沉或不浮不沉,我仍一律视为朋友(除非他自以为‘非庸’而不屑与庸人的我为伍),因为他们命运的浮沉从根本上讲并不取决于自己。”对于徐景贤,我的态度是莫问浮沉叙友情,当然也不乏因年长于我且有阅历有才干有诚信而产生的对他的尊敬。
  初识徐景贤是在1964年春天,我从工作单位上海作协文学研究所被临时借调到市委宣传部文艺处,任务是编写一个剧目梗概类的资料,时间约两个月。与我具体联系的就是文艺处干事徐景贤,很年青,瘦瘦长长的,背有点点驼,挺和蔼可亲,周围的人都叫他小徐。我更年青,当然不会老三老四跟着叫小徐,叫老徐又觉有点突兀,于是就稳妥地尊称他一声徐景贤同志。任务完成回到所里已经入夏,为了响应毛主席党中央号召,我和几位年青同事在副所长叶以群带领下,进驻丁香花园,“拿起笔做刀枪”,说是参加文艺领域的阶级斗争。没几天,徐景贤也带了电影局几位搞电影批判的同志来了。 两支人马合并为上海市委写作班文艺组,叶、徐二位分任正副组长,徐稍后又任整个写作班的支部书记。由于他比这儿多数人稍长几岁,又是领导,所以宣传部的“小徐”升格为“老徐”,而且此后,不管其地位怎么变,作为朋友的我们,一直仍以“老徐”相称。以群是老一辈理论家,平时不茍言笑,我们对他更多的是敬畏。老徐与我们可说是同辈,相处无拘无束,穿着也与我们一样,十分简朴随便。有一次他要去接待外宾,没有像样的衣服,见我前几天曾穿过一件浅灰色“的卡”(“的确凉”卡其)中山装,身材又与他相当,便借了去。那个年月,年青人穿毛料衣服,不仅奢侈,而且不合身份,“的卡”便宜又挺括,所以我也买了一件,没想到这时倒解了老徐燃眉之急。
  写作班年青人,基本“全天候”在岗。以群多半上午来,老徐除了晚上回家或部里有其它事,大多时间都与我们在一起。叶、徐来了后,主要工作就是传达精神,讨论选题,明确分工,审阅文稿,提出修改意见。老徐既是领导,又是写手,具体修改,动笔撰稿,样样拿得起,勤奋又快捷。在一年多点时间里,我和他合作撰写过好多篇。那时写作班以二三人甚至更多人集体写作为主,发表时也大多署“丁”字当头的笔名,而我和老徐合作用真名发表的倒有两篇。当年刊登二文的报纸他早就没了,后来我将复印件送去,他便惊喜地当作史料保存起来。
  1964年12月,正当人们沉痛纪念在重庆“中美合作所”牺牲的革命烈士殉难15周年时,空政文工团来沪演出歌剧《江姐》。我们看完演出,《解放日报》便火急约稿,老徐就叫我和他合写。随着小说《红岩》深入人心,江姐的形象也为万民所景仰。记得小说刚出版,洛阳纸贵一书难求。我那时正处大学毕业前夕,为了让大家都能很快读到,班里便将弄到的两本书拆散,一页页粘贴在宿舍走廊的墙壁上,几十个同学就是这样凑着昏黄灯光读完了全书。老徐写过同类题材的报告文学《党的儿子穆汉祥》,对《红岩》的理解自然更胜一筹。正基于此,当我们从舞台上观赏到江姐形象后,对英雄发自肺腑的热爱和崇敬,促使我们加班加点一口气写了六七千字赞《江姐》的评论《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解放日报》为了加大对歌剧的宣传力度,还将其刊于“学术阵地”专栏。走笔至此,忽然想起日前见到《扬子晚报》一篇文章,题为《江姐儿子成美国终身教授》。历史真是有趣,但也令人生畏。
  第二篇写于1965年年初。1962年中国作协在大连召开农村题材短篇小说创作座谈会,邵荃麟提出要重视中间状态的人物,后来被江青概括为“写中间人物”论。1964年下半年,在毛泽东第二个文艺批示强大压力下,文化部及其所属各协会不得不再次整风,邵荃麟的主张自然是批判靶子之一。写作班闻风而上,决定由老徐和我以及从南京大学借调到华东局“内刊”(《未定文稿》)写反修文章的青年教师叶子铭三人合作。我记得讨论提纲是在老徐家里,那是常熟路延庆路拐角处的瑞华公寓楼上,房间挺大,西北朝向有点冷,屋内陈设同主人衣着一样,简朴而随便。讨论了一上午也未结束,老徐留我们便饭,还拿出一个扁平的小小沙丁鱼罐头以示款待。讨论了大半天,然后分工,各自回去写一段,再由老徐统稿,题为《“中间人物”是一个反对兴无灭资的概念》,署三人名字发表于《文汇报》,洋洋洒洒几乎占了整个一版。究竟写了点啥,今天看来实在荒唐。然而,当年我们确实很认真严肃。在讨论和写作过程中,也碰到一些困惑,但还是信多疑少,甚至不敢有疑,因为这是毛主席党中央分派的政治任务,焉能有“自己”容身之地。其实,对批判对象的结论早就有了,我们做的就是怎么通过断章取义、以偏概全、无限上纲等手法,使那“结论”能够自圆其说罢了。对于这样一个批判套路,老徐能躲得过吗?凡奉命批判的每一个人能躲得过吗?
  1965年冬,文艺组分两批下乡搞四清,我参加的是由叶以群带领的第一批,老徐负责第二批。不过等我们半年后回来时,“文革”锣鼓已经敲响,第二批轮换也就作罢。这段日子各个单位都忙着搞运动,最令人震惊的是叶以群被批斗得含冤离世,老徐和我们一样,心里非常难受,且无法理解。不像“全天候”的我们,他要常回原单位。有时也和我们聚在一起,互通情况,交流感受。此时写作任务相对减少,我们留守在武康路2号(写作班已从丁香花园迁于此),白天有时上街看大字报,晚上则去延安西路33号市委门口值班,应付北京红卫兵的冲击。大家一起议论时,皆对大字报揭发的内容半信半疑,对红卫兵的行动觉得幼稚可笑又可恶。老徐性格较为平和,虽与我们有同感,但言词并不像我们那么偏激。这年冬天,大约已是写作班造反以后,有个姓李的北京红卫兵打人致死,有关方面要老徐去处理。讯问肇事者时我也在场,那是嘉定一个公社礼堂的后台,气温很低,北风乱窜。讯问时,老徐始终态度冷静,坚持摆事实讲道理,尽量想把事件来龙去脉弄清楚。只是听到肇事者竟然在将人打伤后还要用开水浇时,才被激怒,说了一句“真是惨无人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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