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之光-王尽美生平·家事》 　　 　　 第十五章 　　 　　三代寡妇两个幼儿 　　 　　 　　 　　 　　 　　北杏村的群众安葬完尽美，都把同情的目光集中在王家。 　　此时的王家，老的老，小的小，尽美的奶奶已经70多岁，母亲也是50岁的人，妻子不满30岁，两个孩子大的乃征才7岁，小的乃恩仅仅3岁。在这军阀混战的年代，在这地主称霸的乡村，这三代寡妇守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前来护送灵枢的两位同志望着这悲悲切切的一家老小，非常难过，提出要把乃征、乃恩带回青岛，由组织抚养。 　　尽美母亲牢记着儿于临终前的叮嘱，“不要再给组织添麻烦”，她婉言谢绝了，指着两个孙子对这两位同志说：“谢谢你们的关心。你们都忙大事，再照顾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就更麻烦了。尽美这两个孩子就留在我们身边吧，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他们养大成人。” 　　尽美妻子早已哭哑了嗓子，硬咽着说：“你们的关心，俺记一辈子，谢谢你们！尽美在世时嘱咐俺们，把孩子养大，教育成人，俺娘俩一定按他说的去办，让乃征、乃恩将来做像他爸那样的人。” 　　两代普通的农家妇女，两个不幸的女人，吐出的肺腑之言，使这两位同志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们那朴实的话语，蕴含着伟大的人格力量。尽美母亲和妻子送走了这两位同志，开始重整这个塌了顶梁柱的家。在那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尽美妻子取下丈夫的照片，擦了又擦，看了又看，将它放到婆婆手里，接着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尽美母亲深知儿媳的心、儿媳的情，她又何尝不想这一辈子苦守的儿子呢？但是，这位刚强的妈妈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她把儿子的照片放好，对儿媳说：“不能光掉泪，还得咬紧牙关过日子，把孩子拉扯大。” 　　儿媳孝敬地点点头。 　　婆婆又接着说：“咱家是佃户，佃户就得出工，别人家出男工，咱家出女工，咱娘俩还不顶他一个劳力吗？家里的事交给你奶奶。组织和同志们捐给咱们钱，咱们用这钱买点地，好供乃征念书，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妈妈，就按你说的办！”儿媳答应着。 　　从此，这娘俩到地主家当佣人，受地主婆的奴役和冷眼，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做针线，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累得娘俩腰酸腿疼。农忙季节，她们也被派到地里，与男劳力一起夏锄秋收。烈日炎炎，她们那双裹足的小脚深深地陷在泥土里，豆粒大的汗珠落在庄稼上。这娘俩究竟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难以说清，只见婆婆的头发一缕缕变白，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加深；儿媳那年轻俊俏的脸蛋一天天变黄，变瘦，爬上了细细的皱纹。 　　在家里，满头白发的老奶奶除照顾两个重孙子外，还要照顾自家那点儿园田地，70多岁的老人顶着烈日做田间活，踏着寒霜拾柴取暖。 　　艰难的岁月里，这三代女人苦苦挣扎着，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乃征和乃恩身上。望着两个孩子一天比一天长大，她们那苦涩的心里有了一丝甜意。 　　乃征自父亲去世后仍继续念书。他所在的北杏村私塾正是当年父亲所在的学校，教过尽美的张玉生先生还在。他一看见乃征，就想起最得意的学生尽美，尽美少年时代那聪明活泼的样子，刻苦学习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他心里酸酸的，常常望着乃征出神。张玉生先生把对尽美深深的怀念化作对乃征的倾心培养，他倍加关怀这位过早失去父亲的孩子。 　　乃征牢记父亲的教诲，也懂得妈妈、奶奶和老师的心，学习刻苦，每写完一本宇都收藏好，像父亲教导的那样留作日后拿出来作比较。看到乃征的进步，张先生很欣慰，常常摸着乃征的头疼爱地说：“像你爸爸！” 　　岁月的流逝，可以冲去脸上的泪水，却永远也冲不掉那刻骨铭心的相思。 　　农历七月初七，是民间传说的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于，而这一天又多半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于是人们又说这是牛郎和织女的眼泪，从天上落下化作雨。因此，晚上村里的青年男女都一双双一对对走出家门，迎着霏霏细雨仰望天空，寻找那多情的牛郎星和织女星。然而此时，尽美妻子的心啊，全泡在泪水里。 　　七月，多情的七月，相思的七月，也是尽美逝世的七月。尽美的妻子，这个温柔而年轻的女人，她怎么会忘记那撕心扯肺的一幕幕往事呢？她怎么能不回忆和品味与夫君相亲相爱时的短暂而又甜蜜的时光呢？她，多么想念九泉之下的尽美啊！ 　　俗语道：人想人，想死人。在这极度的哀痛中，在超负荷的劳作下，尽美故去四年后，他的妻子也撒手人寰。此时乃征11岁，乃恩7岁。 　　此后不久，尽美的奶奶，这位饱经生活苦难的老人也故去了。 　　尽美母亲安葬完儿媳妇，又发丧婆婆，这位善良的母亲已经没有眼泪了，花白的头发下衬托着一张刚毅的、布满皱纹的脸。她找出儿子的照片，看了又看，儿子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于是她向儿子诉说：“尽美，妈妈记着你临走时的叮咛，为了这两个孩子，就是再苦，娘也要活下去，把他俩养大成人，交给你们的党。尽美，妈的儿，你放心吧！” 　　老人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好，这是儿子留下的唯一的一张照片，看见它就看见了儿子，冲着它念叨几句也就如同向儿子说几句心里话，那压抑得沉甸甸的心似乎轻松了些。 　　尽美母亲拉扯着两个孙子，苦熬着岁月。她把已到入学年龄的乃恩送进本村私塾学堂，又求助在莒县的表亲，把读完初小的乃征带进城里，继续读高小。 　　20年代末、30年代初，军阀混战已遍及各地。在山东除韩复榘这样的大军阀外，还有盘踞在各地的小军阀和土匪，他们互相勾结，相互残杀，使灾难深重的齐鲁大地更加乌烟瘴气。 　　大概是1930年左右，莒县附近两个小军阀相互残杀起来，并要攻打莒县城，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惊得人们纷纷外逃，乃征被这位好心的表亲领出城。 　　在这两个军阀混战之时，土匪刘黑七趁机占了北杏村。 　　乃征想回家，然而北杏村被土匪占了，只好跑到庙后村姥姥家避难。 　　“土匪来了，快逃吧！”北杏村的男女老少相互传告着，奔跑着。尽美母亲急忙把尽美读过的书、写过字的本、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包裹在一起，放进大缸里，又把其他有用的东西也放在缸里，把缸埋进院子里，然后领着乃恩逃到山上。 　　土匪撤走了，乡亲们回来了，尽美母亲领着乃恩回到了家。 　　家已经被土匪翻得乱七八糟，连埋进地里的大缸也被挖出来，缸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灾难过后，乃征不能进城读书了，转到枳沟高小。这场灾难也使尽美那贫寒的家如霜后一场雪，日于更艰难了。尽美母亲无论如何也供不起两个孙子念书，只好让刚上初小的乃恩休学。 　　乃恩非常懂事，他知道，正在念高小的哥哥如果停学，就像盖房子盖了一半停了工一样，太可惜了！自己还小，先供哥哥念吧。他对奶奶的安排没有怨言，小小年纪就跟着奶奶一块下地干活，打下点粮食好供哥哥念书啊。 　　乃恩停学在家没有忘记学习，已经认识许多字的他借来《论语》、《千字文》之类的书，晚上在油灯下认真阅读。 　　奶奶望着油灯下读书的孙子，心里高兴，也更着急。手心手背都是肉，得想法子让小孙于上学啊！冬天地里活少，她听说有冬学就把乃恩送去，读了一冬书。乃恩12岁时，奶奶又把他送到积沟镇的姑祖母家，求姑祖母帮助乃思求学。由于乃思没有间断学习，虽然没念完初小，却考上了高小，在姑祖母资助下，读到高小毕业。 　　乃征呢，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学习刻苦，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是枳沟镇高小公认的好学生。 　　他高小毕业后，考取了诸城省立十三中学，毕业后回到枳沟小学当了一年教员，于1936年考入曲阜第二师范学校。 　　在奶奶含辛茹苦的培养下，乃征、乃恩终于长大了。

原文1998年 发表于济南出版社出版  浏览：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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