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陈立先生 　　 　　 　　 陈立先生与世长辞了。中国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心理学家，中国工业心理学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创始人，浙江大学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陈先生的学生们失去了一位博学多才的导师。而我，则失去了一位尊敬的师长和忘年的朋友。 　　回想起来我确乎从来不曾正式师从陈先生，但他却是这些年来与我思想沟通最多的大学老师。这种交流从我上大学开始，一直持续了十几年，让我获益终身。陈先生对发展中国心理学事业的热情和努力，在我读大学时就深有感觉。中国工业心理学专业的创立是陈先生多年努力的结果，而我则是第一届的获益者。记得张洁还专门就此写了小说《沉重的翅膀》来记述当时H大学如何与机械工业部商榷合作创办全国第一个工业心理学专业的事情。我至今记得进大学的迎新会上写的欢迎词：“你们是心理学的未来”，感受到其中的殷切期望和分量。后来在大学三年级时我和几位同学发起创办了学生心理学会，陈先生十分欣喜，专门来为成立大会致词，让我们深受鼓舞。 　　陈先生对学术研究的孜孜不倦更是让我敬佩和感动。在我与他相识时，他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他的学贯中西、博大精深早于闻名与世。听他的课是一种享受，他会就一个论题出发，援古博今，行云流水，不拘一格的论述，常常妙语连珠。读他的文章也同样过瘾，不仅立意新颖，论据翔实，逻辑严密，思维敏捷，而且文字老道，幽默诙谐。但就是在这样功名成就的年龄，陈先生依然关心学科发展的新动向，不断阅读国内外学术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并提出自己相同或不同的见解。有时在国内找不到一些他想看的论文，他就会给我写信让我找到给他寄去。每每收到这样的来信，我总会问自己，到90岁的时候，我还会去读学术论文吗？如果不是源自内心最深层对知识的渴求，恐怕不能有别的解释。当他后来告诉我年已过百的他还带了一个博士生的时候（他戏称可以上吉斯尼大全），我更是唏嘘不已。 　　陈先生的谦逊和幽默也成为我所追求的境界。我在伊大读博士时，陈先生在来信中称我“晓萍同学”，意思是他并非我师，因为我没有从师于他，而为“同学”（共同学习之意）。后来我当了教授，他说他想称我教授，但听起来似太疏远，所以继续称我“同学”，并指出：“这里的同学是COLLEAGUE，这样，我们就可以平等地作学术讨论。”陈先生对同学二字的注释，非常别出心裁，又确乎合情合理，我也就欣然接受。当然我对他的称呼就不用费脑筋了，永远都是“陈先生”。 　　其实陈先生对我人生的重要，更在于他对我的“知”。也许因为都是陈家的后代，虽然我们的年龄相差八十岁，却仍然有一些未知的心理联系。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我在杭大心理系读硕士的时候。那年我在修一门专业课，课程结束时要求交一篇文章作为期末考试。我当时对中国心理学整个研究的现状都很不满（年轻气盛），所以就写了一篇题名为《跳出维谷》的文章，将很多学术现象批判了一通，然后提出了一些如何才能把心理学研究作深入的建议。不知怎么这篇文章转到了陈先生的手里，托人传话说要找我谈谈。我忐忑不安地到了他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他把我大大赞扬了一通，并说自己深有同感！后来我才了解到陈先生一贯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学生，从来不给照本宣科的答案打高分，是为知己。 　　再一次感受到他对我的知，是在我离开香港返回美国之后。那一年我整理了自己历年积累下来的中文文字，编了一本散文集，并寄了一本给陈先生。其中有两篇写杭州的文章，描述了我对故乡杭州山水的一往深情。陈先生读了之后立刻给我写信要我回杭州，并说如果他还走得动的话，愿意陪我去西湖边散步。读信至此，我不禁潸然泪下！能够体会到我对杭州如此深情者，唯先生是也。 　　然而，先生还是走了……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年老，所以常常错觉以为先生是永远不会作古的人。虽然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收到先生的来信，但我会永远在心里与你对话，告诉你我在人生道路上的进程。陈先生，你永远都是我忘年的朋友！ 　　 　　作者简介：陈晓萍，美国华盛顿大学商学院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2004。3。30 发表于浙江大学报  浏览：863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6/3/14 13:5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