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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家族纪念__顺境逆境家风不变 为官为囚丹心永留
吴氏家族纪念

《梦泽世纪老人吴忠亚》21疑虑重重 22投身革命

吴厚礼

  21疑虑重重
  蒋介石所发动的全面内战,由于受到坚决反击,节节失利。不到两年多的时间,就由向解放区全面进攻,转变为解放区的全面反击。接着,战争从解放区打到了蒋管区,不久,国民党由全面防御,又不得不改为重点防御。为了集中兵力,固守战略要点,指望解放军“啃不动”,而作苟延残喘。蒋介石在南京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决定将所剩部队,加以调整编配,组成若干兵团,以准备即将面临的防御战争。因此,胡琏的整编第11师,被编入了第十二兵团。蒋介石委任了向来不会作战的黄维,出任兵团司令官,而最有希望和能力的胡琏、吴绍周,却被任命为副司令官。对此,胡琏内心虽然非常不快,但也不敢明言。这样一来,由于胡琏成为副职,他独断独行的局面也就此改变。原来所定办报的计划,也就难以实施。只好对父亲说:情况发生了变化,办报的事不要再提了。然而,父亲办报的决心,此时,并未完全放弃,胡琏那里既没有了希望,他便离开了胡琏的部队,立刻再次去到南京。想通过那里的朋友关系,另找别的办法。
  当时,湖北的省政府正在改组。他到南京去了不久,湖北安陆人、原重庆市市长张笃伦,接替了万耀煌,改任湖北省主席。盘踞在武汉的三省剿匪总司令白崇禧,也正在这时,向国民党政府中央行政院,上报三省政务委员会委员名单。湖北的朋友们,都要把父亲的名字加入这个名单,接二连三给父亲发电报,坚持要刚到南京的父亲,也去找找行政院副院长张励生。由于张表示同意与支持,新任湖北省主席张笃伦更是多份专电,发至南京,诚恳邀请父亲立即回湖北参政。身在南京的父亲,虽然早就不想参与政事,但又难却众多朋友的盛情。而且,自己老老小小的一大家人,也还留在武汉。战事变化莫测,一个人在南京,真有什么情况也不是办法,便只好又回到了汉口。见到张笃伦以后,张十分诚恳与器重,由于他坚持不愿担任任何行政职务,张只好委以湖北省设计委员会委员。这个委员会,名义上是省政府的高级决策机构,实际上只是一块空招牌。名列其间的,还有父亲的好朋友如辜达岸、李伯刚等人。这些人都只是卦名,从不到机关上班,连薪金也是由省府会计处,按月派人分送到家。虽然如此,但因为种种特殊原因,如因吴禄贞的关系,与湖北重要革命前辈李书诚、耿伯钊等来往亲密;因与湖北高层朋友多,与张的个人往来也十分密切等。这一期间,利用这个职务和机会,配合湖北省的高层官员及各界和平人士,为争取湖北的局部和平、巧妙与白崇禧周旋,减少对湖北、武汉的破坏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具有重要作用的工作。这段时间的情况,父亲在《在和张伯常先生共事的日子里》一文里,有较为详细而生动的记述。
  时局的发展越来越快。胡琏在参加南京军事会议时,他的部队第十二兵团第18集团军,已奉令由河南驰援徐州。企图解在淮海战役中,被困在徐州的杜聿明部之围。由于沿途遭到解放军的阻击,行进在双堆集,也被解放军团团围住,寸步难行。在南京开会的胡琏,请求蒋介石派飞机送他回前线,参与就地指挥,行前,蒋介石还对他说:一定要固守下去,死斗必胜,并且命令联勤总部,全力空投补给,抽调部队为他解围。在最困难的时候,胡还飞回南京一次,向蒋介石报告军情,研究对策。此时蒋介石仍然决定死守,并公然不顾国际公约,决定施放毒气。只是由于此时的12兵团十几万大军,已被挤压于十多公里的双堆集地区,与解放军阵地犬牙交错,这一恶毒计划难以实施,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灾乱。最后,由于救兵被阻,天寒地冻,弹尽粮绝,马匹被吃光,房子也被烧光。黄维、胡琏等才不得不决定于12月15日的傍晚,开始突围。在这次突围中,黄、胡、吴各乘一辆美制装甲战车,随突围部队快速冲刺逃命。结果,黄、吴两人被俘,胡虽负伤仍侥幸逃脱。至此,蒋介石王牌军之一的第十二兵团,被一网打尽,全部歼灭。
  淮海战役惨败以后,蒋介石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决定派薛岳为广东省主席,程潜为湖南省主席,陈仪为福建省主席。准备把江南的省份作一些安排,就离开南京,逃往台湾。这时,武汉也危在旦夕,在这种何去何从的紧急情况下,父亲便自然地想到,要去广州找薛岳。正好,当时的《武汉日报》也准备迁往广州出版,社长是比父亲晚一辈的年青人,他们在决定这一行动时,都想到了父亲这个报业前辈,以及他与薛岳的亲密关系。因此,恳请父亲专程为此去一次广州,活动这件搬迁的事情。父亲作为湖北人,当然也非常愿意和支持这一行动。于是,便由《武汉日报》将路费和护照送到家里,同时,考虑到父亲要去广州准备私人办报,还派了一个专人,护送部份器材作为报酬,一定要送给父亲。于是,父亲便立即起程,前往广州。
  到广州的第二天,便去见到了薛岳。当时,薛在一幢很高、很豪华的大厦里面会客。其实,他也只比父亲早到广州一天。很多人都在会客厅的外面,等待逐一地进去见他。当秘书通报父亲去了以后,薛决定马上接见。父亲进去略为寒暄以后,便说明来见他的两个目的:一是自己想在广州办报或另找工作;二是《武汉日报》要来广州出版发行。薛岳说他刚到省政府,尚不知省府那边的具体情况,便约好第二天到省政府去了再说。第二天,父亲便按约去到广东省政府。薛岳问过父亲的一些情况以后,便对父亲说:现在广州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他认为办报不是时候,出版、发行也有困难。至于另找工作的事,他说:你现在在武汉既有一个名义,就在武汉先干着,等武汉容不下你时,随时都可来广州。父亲看到当时的广州确实很乱,尽是内地逃难、避战,外逃中转而涌去的,人多得不得了!自己的家人都在武汉,独自跑到广州来办报,也确实是件不现实、不容易的事情。此时,从武汉托运的器材和押运人员都到了广州,押运人员将运单和多余的现金交给了父亲,便算完成了任务。因为改变了计划,父亲拿到这批设备以后,也没有办法。当时国民党的纸币已等同废纸,无人敢要,而运去的器材设备,也派不上用场。为了尽快赶回武汉再作打算,父亲在告辞薛岳以后,便将托运到的设备,就地寄存广州火车站,将别人给他的现金兑换成黄金后,离开广州,急返武汉。
  这时的解放战争,完全成了比赛跑步的追击战,国民党在前面逃,解放军在后面追,追到那里,便解放到了那里,一天一个样子,国民党的部队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形势发展极快!淮海战役中,胡琏的部队溃败时,父亲那时还在武汉,通过驻汉办事处得知胡已脱险,正在上海养伤,便立即去信与他联络,一方面表示对他的慰问,一方面也告诉他自己的境况。在父亲去广州前,就已接到了胡琏的复信,从复信中看,胡琏虽然打了败仗,但在字里行间,仍然显得豪气十足。他认为此次淮海战役的失败,有可能是战史的转机,他决定在沪松收容部队,到时将有一翻新的气象!并说:如果父亲愿意,可去沪松观战,丝毫没有一点气馁的意思。父亲当即给胡琏复信,表示去沪当然非常愿意,只是自己的家庭负担重,小孩子多,如果决定要去,就要把家眷作些安排才能动得了身,要胡送给他300块钱,做安家费用。发出这封信以后,父亲便应《武汉日报》之请,离开武汉去了广州。
  等到父亲从广州回返武汉,就在这段很短的时间里,同时出现了几个变化因素:
  一是,在《新湖北日报社》担任编辑的叔父吴忠良,结识了中共方面在武汉地区的地下交通员傅平民,与中共江汉军区城市工作部接上了关系,并由这个交通员陪同,秘密前往汉川解放区,了解情况并接受了地下工作任务!而这第一个任务,便是以父亲为对象,要他留下来,参加中共武汉地下“策反”工作。因此,父亲一回到武汉,叔父便向父亲详尽地介绍了他在解放区的所见所闻。
  二是,胡琏的军需处长来到家里,送来300元现金。由于当时武汉的物价,正是一日几涨,这笔钱已解决不了家庭的安置问题,又来不及和不好意思,再向胡琏开口。
  三是,11弟(厚勇)因患肺炎,情况十分危急,每天需要打针吃药。当时像青霉素、链霉素这类抗生素特效药,全都是依靠进口,价格非常昂贵。在孩子重病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安顿家人和离开武汉。
  由于共产党的争取和家庭经济的拮据,这时的父亲思想斗争十分激烈。从现实情况出发,他已开始倾向于不走。考虑到当时国共可能隔江而治,便决定首先将家里的人,从武昌搬到汉口,这个时候,胡琏在汉口看守房子的一个亲戚告知,胡琏在汉口的房子正空着,比较宽松和方便,要父亲将家人搬到他那里去住。于是,全家人便搬进了胡琏在汉口的房子里,直至武汉解放后的初期。
  1948年末,到1949年初这段时间,父亲一直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他长期置身于国民党阵营,对国民党的情况是很了解的,既不甘心家人再跟着自己受苦,同时又怕共产党来了于自己、于家人不利!一方面,眼见许多老朋友都先后纷纷离走,也同声劝父亲离走。尤其是胡琏到了台湾以后,还在挂记着他,知道他的儿女多,经济上、行动上都很困难,还专门托返回大陆人,给他送来6张飞机票和路费,劝他将老小留一部份在老家,带一部份先飞台湾再说;另一方面,弟弟亲自去了解放区,参观、考察了解放区。同时,还亲自带回了共产党亲口对他说的,既往不咎、保证安全的承诺。这是弟弟亲自带回的信息,不是外面的一般宣传和道听途说,不可不信。
  经过反复、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对国民党长期以来,不得人心,腐败无能,已令自己失去信心的思想,还是占了上风。于是,他深怀感谢,而且也是极为痛苦地,给胡琏写了一封长信,详尽地讲述了自己心境和对时局的认识,下定了投向共产党,全心全意地为武汉和平解放,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的决心!
  
  22投身革命
  这段时期,直到1949年5月武汉解放,白崇禧一直坐镇武汉剿总,使尽了一切血腥手段,武汉三镇一片白色恐怖。父亲参加中共武汉地下党的革命活动,家里人只有母亲一人知道,并充当了他的交通员,暗中给他以热情地配合与支持,其余的人都还懵在鼓里。当时,我作为一个不到15岁的小孩子,对此毫无认识,也毫无察觉。只是从他们日常的言语中,知道他们对国民党不满。因此在我意识上,也形成了国民党不好,共产党不会像宣传中所说的那样可怕的概念。
  父亲这段时间的地下工作,为武汉的和平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得到有关部门的肯定和极高的评价。在庆祝武汉解放三十五周年时,中共武汉市委党史部门,已有详尽的记载。1979年,他老人家平反以后,像是在与时间赛跑一样,写了很多史料文章。但,唯独没有写,也最不愿意写的,就是对他自己一生的回忆,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说服和改变得了的。刊登在中共武汉市委党史资料征集编研委员会,1984年7月15日出版的《武汉党史资料》第三期,题为:《解放前夕我参加武汉地下工作的片断回忆》这篇回忆文章,是他老人家,在武汉党史办几次派人上门动员和要求下,所写的一篇回忆文章。1992年,老家《云梦县文史资料》也向他老人家约写“回忆武汉地下工作”的文稿。约稿负责人、县文史办主任汪应瑞、是我初中时的一位要好的同学。因为是老家县委领导的关系,在我们两人的再三恳求下,他老人家对前篇文章,作了一些增补。以《统一战线的巨大威力---我参加武汉地下工作片断回忆》为题,交给县文史办发表于1992年《云梦县文史资料》第八期上。为更加详尽精确,现将经他老修订过的这篇回忆文章,原文照抄如下:
  “1948年12月间,我的弟弟吴忠良(任汉口《新湖北日报》编辑)同中共地下工作人员傅平民同志一道去天、京、潜解放区,会见江汉二地委城工部长邱肱良同志和天、京、潜县委城工部长林涯萍同志。当时,他怀着好奇和向往心情,在那里作了半个月的考察访问,受到了邱、林两位领导同志的热情接待和殷切帮助:他们引导他参观解放区的一些新事物,阅读解放区的一些新书刊,对他讲述革命形势和革命理论,极力从各方面启发和提高他的认识和觉悟,使他十分感动,从而有了参加革命的要求。经过一番考察研究后,两位部长批准了他的要求。让他按规定交了自传,填了表,成了城工部的工作人员,并决定派他立即返回武汉,进行地下活动。在他准备离开解放区的前一天晚上,邱、林两同志又同他进行了长谈,再次向他交待政策和任务。由于他在写自传材料时,曾把我的社会经历和社会关系等等,也同时作了详尽介绍,邱、林两同志最后对他指示说:“你到武汉后,最先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通过家庭兄弟关系,动员你的哥哥下决心留下来,利用他的身份和他在武汉的一些上层关系,为迎接武汉解放作出贡献,也为他自己创造光明的前途”。
  忠良回来以后,就把他在解放区的所见所闻详尽地对我说了,特别强调了领导同志对我的善意劝告,反复劝说我不要怀疑他们的诚意,更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当时,我正排徊于去留难决的十字路口。这首先是由于我长期受着国民党反动派造谣宣传的蒙蔽,对共产党误解疑惧很深,更茫然于共产党的统战政策,误认为命运已注定,别无其它选择。因此,在武汉临近解放的时候,我本能地产生的第一种想法,就是跟着国民党反动派逃往台湾;但另一方面,也由于我长期置身于反动阵营,对国民党反动派统治集团的祸国殃民和腐败无能,有一些切身了解和痛苦感受,现在要跟着他们逃亡,又觉于心不甘,再加上我有一大群尚未成年的儿女,要靠我抚养,要走就得全部带走。我觉得自己这辈子走错了路,已后悔莫及,现又眼睁睁把儿女往末路上带,实在于心不安,而把他们丢下来,只顾自己逃命,则又儿女情长,实在难以割舍。这些复杂的思想矛盾,不断在我脑海中,循怀起伏,时而想马上就走,时而又想冒险留下,一直拿不定主意。当时,我的很多老朋友已都先后走了,他们临走时,同声劝我同走,说共产党来了,决不会让我们活下去,甚至还有人特地给我送来安家费和路费,从台湾派人来接我走,说是为了我一家大小的安全。我对明友们的这些“好意”,都十分感谢,但也还是解决不了我的思想问题。但是,听了吴忠良谈了他在解放区的见闻,觉得共产党并不那样可怕,特别是从他的口中,听到了邱、林两部长对我关心召唤的声音,正像是有人从落水中有力地拉了我一把,更使我分外感动,开始有了反省过去,正视现实的勇气,自觉到只有迅速弃暗投明,立功自赎,才是唯一生路,否则就有仓皇逃命和同归于尽的悲惨下场。形势逼人,已不容徘徊观望,必须当机立断,当时我就是被这种形势逼上了革命的道路。我在下定留下不走的决心后,曾经给一位身居高位的先期黄埔同学(也就是特意派人送钱来接我去台湾的那位同学)写了信讲了我的认识和心情。考虑到当时我自己没有什么可资利用的职位(我原任湖北省政府设计考核委员会委员,这时因为准备走,已辞了职;后在做通杨锦昱工作后,他为了便利和掩护我的工作,用向晏勋甫市长推荐,任我为市府设计委员),想在反逃亡、反搬迁、反破坏等方面做些工作来迎接武汉的解放。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只有利用旧日的私人关系在当权者中寻找突破点,运用他们手中的权力来进行。恰好当时在汉口市政府担任秘书长,实际掌握着市府行政大权的杨锦昱是我的老朋友、好朋友。同我有十多年的深厚友情,因此就很自然地把他作为我的首要工作对象。有次在他家闲谈,我故意说起一段往事,触到了他的心头隐痛,他顿时牢骚大发,破口大骂,使我们谈得很投杌。我趁此声言我是不愿跟着逃命了。他居然对我表示了同情,并关心地问我,今后的安全问题,有无把握?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始终都是非常关心和非常友好的,就最后老实告诉他,我已同共产党城工部门的负责人取得了联糸,得到了他们的切实保证,并说如果你能同我一样,下决心弃暗投明,也能同样地得到保证。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来,默不做声,看样子并不怎样反对我的这种决心和行动。接着我就理直气壮地谈起我们现在都应该弃暗投明的大道理。他对我的话无可反驳,只得连连点头,表示可以考虑和我走同样的路,问题只在于我所取得的地下联系是否切实可靠?这是我当时对他进行政策攻心所取得的初步突破。
  为了切实对他负责,也为了进一步开展工作,我决定亲目冒险到解放区去一趟,面向邱、林两部长报告前一段工作所取得的突破,请示后一段应如何具体进行,更主要的是要探问一下,我对杨锦昱所作的政策保证是否有效?我请傅平民同志为我作向导,要他把我引到那里去,他答应了。于是我们就在一天早上动了身,但不料走到新沟过河时,已有白崇禧的河防部队封锁了渡口。一队荷枪实弹,气势汹汹的哨兵,把我们拦阻在河这边,不让过去。我这次企图冒险去到解放区,没有成功,但工作总还得要做,心上悬着的问题总还要解决。我赶着写了一份详细的书面材料,要吴忠良、傅平民两人迅速设法送交邱、林两部长。没过几天,他们就给我带回两位部长的指示。他们在指示中,对我已经取得的突破表示满意,鼓励我紧紧抓住这个突破口,把我们的“三反”工作(即反逃亡、反搬迁、反
  破坏的工作)迅速有效地开展下去,尽可能扩大战果。我对此感到很兴奋,当即找到杨锦昱,向他作了传达,他也同样很兴奋,答应尽力而为,争取能在“三反”方面,做出较大成绩,把武汉公私产业和机关人员档案等等都保存得较为完整,为迎接解放作贡献。我问他是否能把晏勋甫市长争取过来,以利于把整个市府系统,掌握得更加切实。他说他同晏的私交,并不太深,不便于随便谈这些,不如暂时还全听他的,只是用些合理合法的手段,暗中把他拖住,到了必要时再向他摊牌,那就万无一失了。我不知道他的这些话,是出自真诚,还是有意存观望,但我深知他是个胆子很小和个人利害打算很精的人(而我正是真对他的这种性格在对他进行攻心),就在这方面听他自便,不再多说,只要他能把工作进展的情况,随时告诉我,以便我转报邱、林两部长。他曾以所谓守土有责和安定人心为名,着实“将”了晏市长“一军”,要他当着市府员工明确表态,以身作则。接着,就利用他的秘书长地位,经过一系列的上下布置,层层动员,已把晏市长名正言顺地拖住了,下面的人心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安定,看来“三反”工作,还是有些把握。但有一天,他又神色不安地对我说,白崇禧对晏市长当面下了命令,要市府紧急疏散,特别嘱咐,要尽可能把武汉的一些重要机器设备,折迁到桂林,决不容留下来好了共产党。显而易见,他是在为他最后做“广西王”,准备力量。晏市长对白崇禧,一向都是奉命唯谨的,现在奉了面喻,自然更是手忙脚乱,日夜催办。他作为秘书长,正是首当其冲,不办不行。他问我怎么对付?我说:你不办固然不行,但缓办总还可以。你是秘书长,一切疏散计划和行动,都要由你来布置,你就来个阳奉阴违,他急你不急,把时间拖下来,再座观以后变化。他想不出别的好主意,就只好接受我的这个意见。如编制疏散预算,他在审定时,可以审得额外认真仔细,当然也可以故意刁难。迫使财政部门,不得不再三改编,迟迟定不下来。不久,白崇禧自己也要往南逃命了,他下令把向南开行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粤汉铁路的车皮,全部置于“剿总”的直接控制之下,为他赶运南撤的军队和军用物资。一些待运的民间物资,都被挤了下来。汉口市政府的疏散计划,也就自然搁浅。这使白崇禧掠夺武汉物资的梦想,归于破灭,也使我们所进行的这场“三反”合法斗争,取得了初步胜利。
  然而,事情也并不都这样一帆风顺,恰如人意的。白崇禧被迫放弃武汉,不战而逃,使武汉人民能免于受到一场毁灭性的巷战浩劫,当然是一件值得我们庆幸的大好事,但同时也为我们带来了新困难和问题,那就是在他的主力部队撤退后,从前线败溃下来的一些散兵游勇,成了无缰的野马,到处乱窜,抢劫民间财物,形同土匪,使人民叫苦连天。五月初的一天,杨锦昱特地把我找到他的办公室,商谈这个问题。他对此感到束手无策,十分焦急,问我是否可以同邱、林两位部长通个气,请他们采取紧急措施,火速派遣一支有力的先遣队伍,化装进入市区,帮他应付这段真空时间;并说他可以设法掩护这支先遣队进入市区,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对他的要求,无法做出使他满意的答复,但又不能表现出我对此毫无作为,便说:现在向他们求援,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向题为好。我提议把警察局长李经世找来,共同商量。李经世是杨锦昱的崇阳同乡,也是黄埔四期的同学,一向关系很好。李同我也是十多年的老朋友,这时,他也通过另一条地下工作线的策动,同我们站到了一起。所以,商量起来,也就更加方便。当时,我因李是握有警察实力的警察局长,又因他性格豪爽,遇事要比杨果断得多,故主张找他商量。杨锦昱同意后,同他通了电话,不多久,他就来了。我向他首先传答了刚才杨的谈话,并问他对手里的警察是否都掌握得住。他说他对全市警察是都掌握得住的。但又说他们都是徒手,要他们镇压散兵游勇、地痞流氓,保障社会秩序不受破坏,就没有力量,还说他也正为这个问题发愁。现任警察总队长胡武,是个非常骄横跋扈的军人,不大听他指挥。最近,听说白崇禧前不久曾召见过胡武,当面答应把警察总队编成师,并提拔他当师长。他是决定要带着警察总队,跟白崇禧一道开跑了。李经世一口气地诉苦不停,杨锦昱也就只是睁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发呆。最后,急切地说:“万一实在拉不过来,就请晏市长下道命令,硬把维持治安秩序的责任,交给警察总队,行不行?”李经世连连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接着他又转过头来,望着我说:“忠亚兄和胡武是同期同学,听说你们的关系也还很不错,现在是己临到最后的紧急关头了,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一切能够用上的力量,都要尽量用上,不知你是否可以去找他,作一次最后的劝说和试探?”原来胡武在1927年大革命时代,曾和我在武汉军校,即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六期同学,关系确是不错,就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我们也还时常玩到了一起。又因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也怕他口头不稳,误了大事,所以每次见面,都只是同他谈些闲话。直到那天,我才从李经世口中,听到他还是一个顽固份子,也才知道他还竟是我们要做好“三反”工作,必须要争取的关键人物,不由得在思想上跟着紧张起来。当时,我暗自责怪自己,没有事先做好胡武的工作,如今事到临头,被李经世当面将了一军,不免深感被动和悔恨。但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这任务对我来说,更是责无旁贷。虽然,对完成任务,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也只得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今晚就去找胡武试探。他们对我的这种态度,都感到非常满意,并同声预祝我马到成功。
  那天晚上,我在走访胡武的途中,一路盘算,拿定了开门见山,速战速决的主意,成与不成,都要在这次谈话中做出决定。见到了胡武,我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就紧张严肃地问他,对关系生死存亡的去留问题,现在怎样打算。他把白崇禧找他谈话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地对我讲了,最后,表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是个军人,自然是只有按照白崇禧的命令行动了。意思是说他只有跟着白崇禧开跑,并趁机捞个师长当当了,言下也似乎还颇有几分得意的神情,看来他是己经上了白崇禧的钩了。我不等他得意完,就又劈头一句问他:“你真以为白崇禧是在好意提拔你吗?”他见我这样发问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和突然,一时竟不好怎样回答,我见他沉吟下来,就又接着说:“依我看来,你和白崇禧并没有什历史关系,他现在忽然要提拔你当师长,绝不会是什么好意,而是他临死要找个垫背的,想拉你当炮灰。就是你心甘情愿,拿性命去换个师长当,又能当得上几天?”他的满怀得意,被我的这盆冷水一泼,顿时消失干净,禁不住垂下头来,不胜感慨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想到。我也明知道以后,凶多吉少。但,如不服从调遣,得罪了白,他马上就会拿我开刀。现在,我是只有横下一条心,跟着他拖下去,别无其他道路可走。这是命运为我做出的宣判,我就是想摆脱也不行!”说到最后,声音都显得有些发抖了。我赶着安慰他不要这样悲观,并进一步指出,他还是有光明大道可走的,问题只在于他是否能有当机立断,从此改道的勇气。他当然懂得了我的来意,急切地向我问道:“你我是情同兄弟的老同学,你有什么好路可走,就请快对我明说,免得我为此苦闷!”我觉得他有些诚意,就向他暴露了我当时的,地下工作人员身份,和我当时所正在进行的“三反”工作。希望他现在悬崖勒马,赶快回过头来,同我们一起,走弃暗投明之路。他显得很受感动,当即连声对我的这种关心表示感谢,并再次申明,他原先决定要追随白崇禧到底,并不是甘心情愿,而是出于迫不得已;又说最近他的顶头上司李经世也曾对他现身说法,总怕受骗上当,所以,也就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辜负了他们的好意。现在对我这个老同学,是自觉完全信任得过的,今晚就一言为定,全听我的。望我代向李经世把过去的事情解释一下,以便今后共事;又说:“白崇禧今天亲自下令把警察总队拨归剿总参谋处直接指挥,并已由参谋处派了联络参谋,住到我这里,监视我的撤退行动。所以,他们在撤走之前,我还只能接受剿总的命令,不能听从市警察局的指挥。”希望我把他的处境转告李经世,请他不要有所误会。最后,表示他对今后的唯一愿望和要求,就是要使警察总队的两千多官兵,都能有条出路。我对这些都一一答应,要他完全放心,只要他和他的警察总队,能够在这方面立了功,以后就自然一定会能受到立功受奖的待遇。这时候,我们两人的心情,已都完全平静。一直谈到深夜两点,我才满意告辞,由他亲自驾着车,把我送了回去。第二天大早,李经世就赶来问我的消息,我把昨晚同胡武谈话的情况和结果,详尽地对他说了,他十分高兴地说:“这就好了!我也就有了完成任务的把握了!”
  到了5月15日清早,胡武气呼呼地赶来对我说:“昨天剿总派来两只小火轮,由那个联络参谋拿着命令,亲自督促我率队上船,开往沙市,我只好遵令上船,升火待发,等到那个联络参谋放心地走了,我才又撤下船来,上船下船忙了一整天。现在,我已有了完全的行动自由了。以后怎样行动?得要由你替我出主意!”我当即赶忙同他一道去找李经世,这时,李经世已在岳飞街他的办公室,等着我们。一见面,他就拉着胡武说:“你昨天上船、下船的情况,我已得到报告了,你干得很好、很机智,把他们全都骗过了,那个联络参谋临走时,还在洋洋得意地对我威胁说:‘你的武装警察已全部撤走,你再不走,就要当俘虏了’我对你早就有了把握,心里一点也不慌,而是连夜作好了我们自己的部署。现在你来了,我们就一起来商量一下我的这个部署计划。”说着就拿出一份汉口的地图,摊在桌上,他们两人就一同坐下来,把岳飞街的办公室作他们的临时指挥所,一起研究和下达他的防务命令,把警察总队的武装力量,大部份都分布到一些重要单位,如水电厂、电信局等等,加强对它们的保护。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剿总在最后撤退时,已经留下了一些爆破队,准备对上述这些单位和江面船只等交通工具进行爆炸破坏,所以我们不得不用武装力量来加强保护。对于江面船只,胡武得意地说:“他们给我派的那两条小火轮,还控制在我手里,现在正好让我用得上。”他当即派了一小队武装警察,押着这两条船,往返巡弋,劝说并监督停泊在沿江码头的一些船只,都暂时开往金口一带,躲避爆破队的炸沉暴行。把这些布置防务的命令下达完毕后,李经世还同胡武一起坐上车子,对各交通要道及重点保护单位的防务一一作了检查。回来时,笑着对我说:“现在你是可以回去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就在万众欢呼声中,安然地整队走进了市区,宣告了武汉三镇的和平解放。全体市民也就都在不知不觉中,安全度过了这一天一夜的真空阶段,经历了这番、天翻地覆的变化,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我们也都大大舒了一口气,好像是从肩头放下了一付重担。以后,就是军管会开始接收。市府整个系统的物资档案等等,都完好无缺地回归到人民手中。胡武也把警察总队的人员、枪支全部造册上交。由军管会接管人员,给他发了收据并当场表扬他起义有功。李经世亲到点交现场监交,也同样受到了表扬。
  回忆这段工作,我切身体会到了党的统战政策的巨大威力。后来,由于“左”倾错误思想的影响,我和李经世、胡武等,都先后受到了一些错误的处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的实事求是和统战政策的优良传统,得到了全面恢复。根据党中央拨乱反正的精神和布置,有关我们的冤、假、错案,都一一得到了彻底平反。我在“四人帮”横行的空前“浩劫”中,有幸地活了出来,现时正享受着离休干部的优厚待遇。李、胡二人虽都已不在人世,但也给他们恢复了起义人员的名誉,他们的家属也都随之得到了适当的照顾。死者已矣,但生者却能由此得到极大的安慰,对下一代人的工作,更必会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正义必胜,邪恶势力必败!这就是我经历了国民党的统治和“四人帮”的迫害,所得出的最后结论。”(1992年修改完成,录于1992年9月《云梦文史资料》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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