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8468号馆文选__尘世追思 |
|
|
|
妙手松烟染素纱
挥墨处,茅舍三两家 《忆父亲》 昨夜,父亲入梦来。记忆淡了许多,时常能见的是网墓上的照片。父亲与我差不多,都是不爱照相的人,那年下葬后,翻他的抽屉,发现只有工作证上有,他好像是一九六几年参加工作的,最早的相片,他总是撅着嘴,一付很倔强的样子。 他曾是黑五类,一夜之间被抛到农村放牛,他经常在饭桌上和我说起,他和我说的最多是他青春期,是黑暗、屈辱、无可适从的青年,没有书可看。后来我性格中的愤世与傑傲大约得自他的遗传。他有刚烈强硬的一面,却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奶奶在另一个农村,一夜之间由贵妇变成乡下人。身份从此改变。我也见她默默地,承受着。儿时的我是怕她的。尽管很少见她。 不太记得一些事。只记得经常在饭桌上承受着父亲的回忆,他语调平静,温和,眼睛并不看向我,我只是个听众,或者,我听与不听,对他都也无妨。初中时,有一年,他忽然说,老了要把这些记下来,写个自传。只是没有等到这一天,他已郁抑成疾,壮年时期便走了。 下葬那天,雨是蒙的。牛毛细雨,天极冷。冬天的黑雪,还没化开。他的脸出奇地安静,大约是化了妆的缘故,身上裹着要火葬的绸带。他在火炉里烧着,化骨为雨,焚烧似蝶。黑色的纸屑飘扬在天空,我在火葬场外面。天很阴,众人有些累了,他的同事们,有的躲在一边抽烟,悄声说话。 后来给他坟上烧柱香的,有他的同事。因为那个同事的岳父,和父亲的墓在同一排。每次去那里,称为闹桥的地方,我都有些不耐。有一年夏天走过去,上香,居然还生了病,太阳太大了,我被晒的头昏脑涨,于是中暑。 上柱香,还不如在网墓里说话那么松畅的。我们从来没有仔细表达过感情,都是沉默的,这也养成了我郁郁的性格。但这两年,我放松了许多。一来得益于在广州的磨练,二来血液里那种坚忍发挥了作用。三来我遇上的人是好的。 昨夜梦到父亲。他的脸明净温暧,不复是下葬那天的青白。梦中是愉快的,因为他见了我,很情急地生火做饭。过年没有回家。我想他在那房里的魂,大抵是记得我了。每隔一年,他都会四处寻我,我远一点,他走的慢一点,但我知道他会寻着我。想一想,我也是安心的。 曾经有一年,我在心里说过,如果你一直孤独,我也想这样陪你一生的。大抵知道自己不太容易遇上倾心相爱的人,故而发下孤独的誓愿。或者也是个借口,年轻时想逃避一些事总爱找借口。那一年,我翻着《百年孤独》,很惊心,觉得那孤独一代又一代遗传下来。父亲的烟,抽的开始多。他四十多开始学抽烟,一发不可收拾。我相信郁抑比烟更伤害他的身体。 父亲,你现在还孤独吗?在梦里,我说,第一次说要给你找个老伴。你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感情问题,一生也没有得到过幸福爱情的你,我的出生让你不快,我的成长得到你的尊重。最后去世前,你扔给我一条烟。我们终于彼此默认了对方的个性。 记忆中,我是被你狠揍过的。藤条、棍棒、巴掌,我是因恨你从而恨了全世界,最后只恨了自己;你走后,我因爱你而爱了全世界,从而爱了我自己。因为,生命的代价何其惨重。想到那一切,我心是清明的。 父亲,那天小某打电话来,提到你的墓,说想去看看。也只有她还记得,记得我也记得你。我说,顺便帮我也上柱香,我好久没去了。我们的声音在电话里暗淡下去,渐渐变无。依然是无话的,她说去你的网墓看了,看到我做的一切,感觉很感动。可她不知道,我再怎么做,也无法减轻我的愧疚了。 松烟淡然,素纱笼月,三两家素心印月,除了淡淡的文,记一下我的雪泥鸿爪般的思绪,我亦无法写更多………我只知道,一路走来,心境越来越淡,而父亲的身影,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的越来越温暧。 终于,在生死两极,我与你有了交界。其实,该喜极而泣才对。却又有淡的悲伤,人生是个梵,父亲,能循着你的轨迹,将你死后的脚印重新踏一遍,我知道,你在我血液里,成就了你自己。 一瞬间,我也倔强地抿着嘴,目光冷冷,像你二十岁的照片;更多时候,我双眼专注,凝神,像你四十岁的样子…… 此刻,我若里尔克—— 此刻,我的苦已满, 正无可名状地, 充满我。我的心如同岩石的心 无知无觉…… |
| 浏览:726 |
|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