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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世间有如此男子,你不用了解他,甚至从来没见过他。只要听到他的名字,你就会像飞蛾扑火一般,义无返顾地爱上他,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化为齑粉。因为你的血液中,就是死了,你的骨灰中,都满溢着对他的爱,永永远远的魂牵梦萦。情之所钟,天地为鉴。 世间还有如此男子,只消一眼,他便能看出你心中所想,不用言语的交流,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汇。仅那不经意间的凌浚一瞥,便洞穿肺腑,让你无所遁形。如此的了然,如此的淡然,如此的直指人心。那一抹淡淡的灵魂,在一面的刹那,烙进心中,万古千秋。 ☆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颖川阳翟。 郭府外,长街如洗。 青石板路的尽头,有一抹鹅黄的身影,那是一种让人心碎的鹅黄色。 “算卦!”一青衣男子对面前那黄衫女子说。 “一天仅一卦,今日一卦已过,公子明天请早吧!”女子没有抬头。 “那还真可惜呢!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为你卜上一卦吧!”男子长袖一扫,随手拂乱了面前的筮草,“是党锢之祸,还是黄巾之乱呢?” 黄衣女子心中一凛,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的双眼。那是一双如秋水一般明澈的双眸,闪耀着超然事外而又洞穿人心的智慧。 “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鄙姓郭,名嘉,字奉孝。”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是佳人的“佳”,但我更清楚,面前的这位身如不系之舟,心如澄澈秋水的公子,是何等的惊才绝艳。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但他一定有着“倾国倾城”的才智! 耳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善为易者不筮!姑娘泄露天机,就不怕早夭吗?” “公子难道不也是么?”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光辉,而又短暂的一生。 “跟我走!”他越过台案,牵起了我的手。 没有任何犹豫,我知道,这将是毕生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也将是悲剧的开始。 他的手清瘦而又温暖,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有着薄薄的茧,那是琴弦在他手上留下的痕迹。一刹那,我仿佛觉得,只要跟着他,哪怕是死,我也不枉此生!公子啊------ --君知否?世上有如此的男子,即便他是带你走向毁灭、走向万劫不复,你也甘之如饴。因为,那一面的瞬间,便已注定他将是世上唯一一个了解你的人!一生得一知己,足矣! “你叫什么?” “荀酸与。” “酸与?如此清亮的眼睛,居然看不到东西,真是可惜啊!”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你受道家的毒害太深了!” --我就这么住进了郭府,没有拿任何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从今天起,从中平五年起,从十三岁起,开始我崭新的人生! ¤¤¤ 公子是孤单的。平日里,他匿名藏迹,不与世俗之人接触,只有那些英雋之士,才是他结交的对象。而那些所谓的达人,又怎及公子的万分之一! 一个如此卓尔不群的人,却无人真正了解。灵台无寄,他又怎能不痛苦!于是他放浪形骸,他不治行检,他要宣泄心中的苦闷;他行乐,他纵酒,他要浇灭心中的垒块------ 无所事事的时候,公子最喜欢的,就是让我为他弹奏《思贤操》了。每次,他都让我觉得,他将推动时代的洪流奔涌向前,他将开启中国历史全新的一页。 我知道,他胸怀大志,他腹有良谋,他需要一个贤主来展现他的抱负,他要道济天下于水火。这只人中龙凤,已经等不及,要将他的美丽展现给世人了! 于是公子走了。他明知袁绍不可为,却依然执意北见。 在袁绍那里,郭嘉高瞻远瞩、针砭袁弊,给辛评、郭图留下了那著名的论断:“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识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主之业,难矣!” 一个多月之后,公子回家了。 也许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贤主,但公子却遇到了一生的挚友--荀彧,荀文若。 他们离开之时,袁绍的败亡便已不可避免--他失去了两只经纶补天之手。而那个主宰时代潮流的伟大贤主,也即将横空出世! ¤¤¤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从那一瞬间起,我的心便已不再属于自己,全部的情感都只能取决于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男子。 --君知否?世上就是有如此的男子,仅仅得知他的名字,你便注定为其耗尽一生精魄。而他终生也不会为你所有,他不为任何人所有,你只能为之毕生孤单!一世情,只系一身! 从一开始,我便已预见了悲剧的发生,但我别无选择!除了爱上他,我别无选择! 我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勾勒他的面容,我从来也没有如此地痛恨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我才能“看”到他呢?那个少年之时被何颙称为“王佐才”的男子,那个救宗族于“四战之地”的男子,那个让公子为之折服的男子,那个我为之相思入骨的男子------ 初平二年,从公子的口中,我得知:他投奔了奋武将军曹操,他被曹公称为“吾之子房”,他当上了曹将军的司马。这位天纵之英才,终于找到了他心目中的明主。 从那一刻起,命运的车轮便开始了它的运转,这其间包括他,包括曹公,也将包括公子和我。 曹操将成为那个剪除各路诸侯、拨乱反正、重整山河的一世雄主,他将改写中国历史!而公子也必将投于曹公帐下,为其奉献自己过人的胆识、诡奇的谋略和短暂的生命,一个如此惊世骇俗的绝顶天才,是注定要早亡的! 他呢?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敢知道!我只知道,我将“亲眼目睹”我所爱的人,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 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 ¤¤¤ 初平二年末,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公子突然问我:“你多大了?” “二八。” “十六?”公子平静的说,“别人家的女子,十六岁,都已经嫁人了。” 我的心一惊,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公子,是在轰我走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哭倒在地,抱着他的双腿,请求:“荀儿不要嫁人!荀儿只愿终生长侍公子左右,但求公子不要------” 泪水浸湿了他的长衫,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许久,我仿佛过了一个甲子那么长,他方开口问我:“是因为他么?” 我惊愕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公子,慢慢地松开了双手。 自认,从来也没有表现出,对他过分的关心,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随你吧!”公子拂袖,出了琴室。 转年初夏,公子结婚了,他在老爷的安排下,迎娶了少夫人。 我知道,公子是违心的------ 那一年,公子二十三,我十七,他三十。 ¤¤¤ 兴平元年,曹公征讨徐州陶谦,偌大的兖州,只他一人留守。曹将军多年旧友陈宫、张邈却在此时陡然翻脸,勾结一直虎视眈眈的吕布,欲在其背后捅上一刀。 --兖州失守,曹公将无立锥之地。 此时的兖州兵微将寡。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他处变不惊,指挥若定,勒兵设备,驰招东郡太守夏侯惇。而他只身赴郭贡之会,不携一刀一刃,不带一兵一卒。在郭贡帐中,舌璨莲花,对其晓以利害,致使郭贡引兵而去。他以一己之身,保兖州不失。 那一年,奕儿降生了,夫人却因为难产,过早地离世。 那也许只是一场政治的婚姻,公子也许并不爱他的妻子,但他分明为此愈加地消沉------ 龙游浅底,但终非池中之物,总有一飞冲天之日。那时风云际会,山河将为之震动,天地将为之变色!那时的郭嘉,才是真正的郭嘉! 公子需要一个人,来带他脱出升天,可那人又在哪里?会是他么? ¤¤¤ 建安元年的一个下午,像往常一样,我去公子屋中为他抚琴。 公子门前,我听到了一个陌生,而又温文的声音:“奉孝------” 直觉告诉我,他就是那个让我为之辗转反侧,为之朝思暮想的人!如此温和的声音,让我觉得仿佛沐浴月光之中,充满了幸福的错觉。我知道,那只能是错觉!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了门前,怀中的梓木瑶琴几乎滑落地上。 许久,一只手把我领进了房中--那是公子的手。 我看不到公子的脸色,但我想一定很不好看,至于为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听到了自己嗫嚅的声音:“公子,我------” 公子什么也没说,但我分明感受到了他那探询的、若有所指的目光。 倒是他为我解了围,“姑娘贵姓?” “荀。” “荀?”他微微一笑,“与我同姓呢!” “先生见笑了,酸与怎敢高攀!” “酸与?如此清秀之女子,为何要取一个四翼、六目、六足的怪鸟的名字?” “酸与天生目盲,父母希望我以心神手耳为目,代目视物。双手、双耳、心、神,是为六目。” 耳边传来了他的细微的叹息之声,掩不住的怜惜。 那一瞬间,我决定放手一博,我要在他的心中留下印迹。 “先生是在为酸与叹息么?心若不盲,眼盲又如何?‘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而‘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酸与用心感受周围的人与物,何憾之有?‘以神遇而不以目视’,这才符合养生之道。先生,又有何叹息呢?” “好一个‘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奉孝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我成功了。 “退下吧,我和荀令君有事相谈。” “是。”我缓缓地退出了公子的房间。 事后我才知道,他向曹公举荐了公子,而曹公召见公子,要与之共论天下大事。 而直到很久以后,每当想到他的时候,身边还仿佛飘散着他那特有的、细微可察的清香,和他的人一样,温文、淡雅------ ¤¤¤ 第二天,公子又走了。 只是这次,他不可能回来了。 谁被卷入了政治的旋涡之中,都再也别想脱身了,不管是惊世奇才,还是庸碌俗人。 --那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除了蚕剥殆尽,除了灰飞湮灭,除了死,没有人能够安然而退!没有人! 尤其是当他,根本不适合这个乱世,却执意入世的时候,悲剧便早已不可避免。 一切有因,必有果------ 公子被表为司空军祭酒,他遇到了真正值得他辅佐的人。 于是,我随他离开了阳翟,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土,来到了许都。 那将是一条不归之路------ ☆ 英雄事,曹刘敌,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 ¤¤¤ 没有公子在的日子,我甚至连琴都不愿意弹了。每每只是在廊道或是庭院中,默默地坐着,像一个失心的傀儡。只有当公子回来的时候,我才能回复生气。 每天,公子都会用他特有的、如清风朗月一般的声调,给我讲述一天之中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那时候,我就会觉得,只要他会回来,哪怕是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我已经太习惯有他在的日子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一天,公子告诉我:“吕布偷袭刘备,攻取了下坯城,刘备走投无路,投奔了曹将军。曹公以客礼待他,并表他为豫州牧。” “刘玄德,我听说过的!仁义之名满天下啊!” 然而,公子却说:“刘备雄心勃勃,而且甚得众心,终究不会为人之下。” “养虎终为患,那是不是应该将他铲除啊?” “今刘备有英雄之名,以穷归己而害之,除一人之患,却沮四海之望!到时候,智士人人自疑,回心择主,谁与曹公定天下?” “所有的话都让你说了!” 公子大笑,却没有说话。 “不可杀,更不可放,难道软禁啊?!” 公子只是随手拨弄琴弦,依旧笑而不答。 我想,他是默认了。 后来,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跟曹公说的,但明显曹将军误解了公子的意思。曹公居然把刘备放了,结果追悔莫及,恨不用公子之言。 ¤¤¤ 自从曹将军听从他的建议,奉迎天子都许,袁绍便愈加地不服。曹将军想讨伐袁本初,却量力不敌,以至举止失常。 面对袁强曹弱的战局,他高瞻远瞩,以刘、项为喻,详尽地分析了敌我形式,提出了著名的“四胜论”。而公子也在《十胜十败论》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袁绍的致命之处,并劝曹将军:“绍北方击公孙瓒,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 在公子和他的共同建议下,曹公于建安三年,开始了对吕布的讨伐,以图河北。 公子随军远征,偌大的司空军祭酒府,便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知道,公子是厌恶杀戮的,在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是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一曲《墨子悲丝》,承载了他太多的忧愁,但他却不得不做那个屠城者的心腹高参,因为那是他命定的明主------ 遍野的尸骸,漫天的哀号,又岂是你所愿见?公子啊,你将如何面对你自己------ 我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于是我一边又一边地弹奏《墨子悲丝》,弹到十指皆裂,弹到七弦尽断,我希望,我的琴音,可以让远方的他听到------ 吕布三战皆挫,至下坯城固守不出。 曹将军见士兵疲惫,准备引兵而还,此时,公子却看到了战机。他大胆地向曹公进言:“昔项籍七十余战,未尝败北,一朝失势而身死国亡者,恃勇无谋故也。今布每战辄破,气衰力尽,内外失守。布之威力不及项籍,而困败过之,若乘胜功之,此成擒也。” 在公子和荀攸先生的“急攻之”的建议下,曹公引沂、泗之水灌城,生擒了吕奉先。 白门楼上,刘备没有念辕门射戟之恩,为吕布求情。吕布、陈宫等人被缢杀,枭首回了许都。 曹公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将--张辽、张文远,得胜还朝;公子却病了。 ¤¤¤ 公子缠绵病榻,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他。唯一一次端药,还全洒在了他身上。 当时我茫然地站在他床前,完全不知所措,还要他来安慰我:“没关系,再熬一份就好!” --为什么我看不到东西?这难道就是命么?! 公子睡得极不安稳,经常被噩梦惊醒。下坯城中被大水溺毙的浮尸,时时浮现在他眼前;死前凄厉的呼号声,每每萦绕在他耳边------ --他认为那是他的错------ 我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他,但那分明不是他的缘故! 数日之后,公子终于有了气力。可我知道,他的身体也许可以复原,他的心疾却早已病入膏肓,是什么也医治不了的------ 自此,他便整日杯不离手。每当我哭着求他:“不要再喝了!”他方放下酒尊,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而后转身拂袖而去。几天之后,便又开始了。 我知道,他是非常之人,不能用常礼来约束,可那酒真的对身体不好------ --然而,饮鸩止渴,岂非,情非得以? 一派灰飞官渡火,五更霜洒中原血 ¤¤¤ 转年春天正月,曹公欲东征刘备,议者皆以为不可。只有公子一人坚主追击,而且认为事不宜迟,必须趁刘备根基未稳、众心未附之机,一举把刘备打败。至于袁绍,公子则坚信:“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曹将军力排众议,听从公子所言,急击刘备。果不其然,大破之。刘备投靠袁绍,而袁本初始终没有动作。 如此完美地把握对手的心理状态,将对手玩弄于骨掌之上,这就是我的公子! 在曹公与袁绍相持于官渡之时,一个人心惶惶的消息传遍曹营:东吴小霸王孙策准备起兵渡江,偷袭许都,迎接天子。这位吴侯、讨逆将军骁勇善战,以其所向披靡之势转战千里,尽有江东,奠定了丰厚的基业。 在相持中处于劣势的曹军,已经分不出兵力去镇守许都了。一旦许都失守,曹军则将分崩离析! --一时营中人人自危,甚至有人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开始频频向袁绍暗送秋波了! 此时,身为侍中、守尚书令的他,便在许都主持全国政务,而我则坚信他和公子一定有办法,解决这燃眉之急! 果然,公子大胆断言:“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结果孙伯符临江未济,就被许贡的门客所杀,北进的计划,被扼杀于未然。 何其通彻镇定,又何其潇洒从容,如此的鬼神莫测之智,公子啊!我当真不知该用何等的言语,来形容你了!所有的词语,在你的诡智面前,都是苍白的------ ¤¤¤ 公子与先生的配合,是完美的。 先生坐镇许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而公子跟随曹公,以其过人的机敏,在变幻莫测的战局中,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个通领大局,一个定制小节,皆神机妙算、动无遗策,有军师如此,何愁霸业不成! 在曹将军与袁绍相持了大半年后,曹军弹尽粮绝,形势日见危急。 曹公向有在心绪不宁之时,给他写信的习惯。远在许都的他,令人快马回信,竭力反对退守之策。在他看来:“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曹公乃住。 一切皆如他在建安三年,与孔融的辩论中所言:许攸怒叛变节,投靠了曹将军;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临阵授首;田丰刚而犯上,以谏伏诸------ 一把乌巢大火,烧得袁绍从此再无东山再起之力!自官渡之战战败后,不久便吐血而亡。 曹将军在征讨袁绍之子袁谭、袁尚时,连战连克,诸将欲乘胜追击。公子却料定袁谭、袁尚必然反目,不如先南征刘表,静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一举可定也。 曹公遵从了公子的建议,开始了南征。在军队行至西平的时候,果然谭、尚变起,争夺冀州。袁谭被击败走保平原,又从攻于南皮,平定了冀州。 那一年,公子被封为洧阳亭侯。 其实公子,是与严整的军营格格不入的。他有着最为不拘常礼的举止,最为我行我素的言行。陈群就曾数次廷诉公子不治行检。公子却泰然自若,完全不萦于心,而曹将军竟也更加倚重公子。 公子的自由、洒脱,也只有如此的主公,才能理解吧! 素来宠辱不惊,方能漫听旁人褒贬不一;本自去留无意,因而闲看宦海起伏波澜--这才是郭嘉!这才是我的公子! ¤¤¤ 又是一年春天。 公子突发奇想,要带我去骑马。 当我还在抚摩这美丽的生物,公子已经翻身上马了。他长臂一钩,将我带了上去。 侧身坐在公子身前,四周围绕着他特有的气息,清新、干爽,淡淡的酒香,却充满了魅惑------ 如果我爱的是他,是不是会更幸福呢?那一刹那,我几乎动心了------ 骏马,奔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泥土的清香、飞鸟的低吟、光的变幻、兽的奔走------这一切,虽不是我能看到的,但我依然可以闻到、听到、感觉到。命运,也许没有给我一双完整的眼睛,但它,却给了我一颗感受美丽的心。 晚风伴着青草的芳香,吹拂着我的脸,卷起了我未经束缚的长发。我偏过头,去梳拢发丝,却分明感到了什么划过我的唇,薄如蝉翼,缈如轻烟,却缠绵入骨------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迷惑于刚刚的触觉。 --公子的马,打得更快了,仿佛要飞翔起来。 那种感觉,让我想起了他。他和公子是如此不同的人:公子如风,虽然抓也不住,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存在;而他似云,即便抬眼可见,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风与云,不同样的飘渺灵逸、幻化万方,却同样的占据了我的心。 不久,便下起了雨。 连绵的雨丝,打在身上,说不出来的清爽。就像公子,丝丝清透入骨,滴滴滋润肺腑。 我正沉醉其中,马儿却缓步停了下来。 我和公子站在树下,一起抬头望着月亮。 --我什么都看不到。 “公子,月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冰冷、无情,却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和他好象呢!”我在心中默念,“月华如水,分明清冷、无心,却偏偏给我以温柔的错觉。” 我闭上了眼睛,想要寻找那几乎已经失去的幸福感。 我仿佛觉得,我就是那清风夜唳的雨中,孤独地守望着月亮的树------ 即便是在黑夜中昧昧昏睡,月光也不会丢失,因为他早已植根我心------ 一轮孤月下一株独树,那是我不可企及的妩媚------ ☆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 建安九年的一个夜晚,我在园中凉亭弹琴,公子突然告诉我:“文若反对曹公复古置九州,扩大冀州的地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他终于要走上与曹操对抗之路了!可他拿什么与之抗衡?!生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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