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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少年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论什么人什么事,积聚时纵使默默无闻,一朝喷发却可盖地遮天。就像“太平道”,在层层大小官吏为私利的刻意隐瞒和皇帝的充耳不闻之下,不受任何限制的发展了十余年,羽翼已完全丰满,等昏昏沉沉的皇帝突然意识到它潜伏着的巨大危机时,这块郁结多年的阴云已酿成了一场暴风骤雨! 正当郭嘉开始准备认真审视外面的天地时,浓烈的火药味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漆黑夜幕的掩护下弥漫了整个中原州郡。 春寒料峭的二月,正是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的时候,自称“天公将军”的张角一声令下,三十六封檄文所到之处数十万人惊天动地的呐喊,黄巾主力活跃在大河南北的豫州、冀州两大地区,东汉王朝的统治中心——颍川、南阳自是众矢之的,起义军迅速占领了颍川郡城。 郭嘉觉得眼前立即变成黄澄澄的一片,几乎映黄了半边天。他打消了出走的念头,冷静的旁观着发生的一切,他隐隐感到这场风暴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更精彩的序幕继续上演。他的直觉判断出,那时,也许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 郭嘉刚吃过早饭,子矜兴冲冲的来找他。两人虽相识不过两年,却已成了极好的朋友。 “郭嘉”,还没进来,子矜已经大声的喊他。看见郭嘉一副懒散的样子坐在桌案旁,不知是看书,还是在发呆。“郭嘉”子矜提高声音,郭嘉快速看了她一眼,又回到原来的状态,“外面那么乱,你还敢四处乱跑”。子矜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你想见的人来了,要在我家住好几个月呢。”郭嘉眼睛顿时一亮,立即跳了起来,“快带我去!” “他是我家一房远亲,算起来应该是我兄长,常年游历在外……”郭嘉顾不上听子矜的解释,脚下越走越快。 眼前人出奇的瘦,却有那么一股说不出的精神,颧骨有些高,有一双同郭嘉一样明亮的眼睛,只是较为锐利,而郭嘉则更多纯真。 他看了看郭嘉,淡淡道:“你叫郭嘉,就是你看完了这里的书简么?” 郭嘉看着他,心里浮现起多年前青溪畔的颀长身影,对他的傲气不以为意,到是很有些欣赏。也不避开他锋芒的目光,眉毛微微一挑,一揖道:“正是郭嘉,数年前有幸聆听过先生高见,受益颇多,至今难忘。” 男子不禁又打量了郭嘉一阵,想了想,忽然笑了,道:“你就是那个每天比我们还准时去溪边,听我们狂言的孩子?……我叫戏志才。” “戏先生。先生因何回到颍川?” “避乱,而且我家在此地。” “先生只怕未必吧”,郭嘉盯着戏志才,似乎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颍川可是战争最频繁密集之地,先生若要避,决计不会选择这里。”戏志才的脸上依然是最初的微笑,看不出一丝改变,郭嘉略停一停,继续道“以郭嘉看来,先生不是避,而是等,等形势,也等人。” 戏志才静静听完郭嘉的话,忽而一阵大笑,道:“很好,你很好,你可愿做我的朋友么?” “郭嘉求之不得。” 郭嘉未及成年,还没有“字”,戏志才便直呼他的名字,郭嘉也不以“兄”相称,直呼他“志才”。戏志才很喜欢下棋,常拽了郭嘉来陪他。 这天,戏志才似乎不是很专心,问郭嘉道:“你可知朝廷派的军队又打了败仗么?” “知道,朝廷把最精锐的兵马都调到颍川,想一举消灭黄巾,解除对京师的直接威胁,可谁知官军竟是屡战屡败,颍川一旦陷落,皇帝可是万劫不复了。” 戏志才看着手中的棋子,久久没有落下,“皇帝没惩罚做主帅的皇甫嵩,却派了骑都尉曹操率兵来救,我曾听说过这个人。曹操……”戏志才喃喃自语。 “曹操?”郭嘉也念了遍这个名字“莫非他就是志才要等的人么?” 戏志才就是这么个随性的人,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回来时,已是半年之后,见到郭嘉,竟穿着一身素服,一问之下,才知郭嘉的父亲郭泰竟已亡故,戏志才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安慰了郭嘉几句。 此时,外面的形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数十万的黄巾军已被官军剿杀殆尽,仅仅用了九个月,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就被镇压下去。皇甫嵩用黄巾军的尸骨筑“京观”,以炫耀武功。然而黄巾虽破,但其点燃的火焰却未被扑灭,青、徐二州又燃起烽火,自此全国大小起义再没有间断过。 自从再度回到颍川,戏志才没有再离开,一直住了近四年,每天都与郭嘉下棋、谈经、论天下事。 “你到了应该加冠礼的时候了吧?”戏志才手里拈着一枚棋子,寻找自己应该下的位置。 “是”,郭嘉盯着棋盘头也没抬,连着三天的和局,他很想下赢这一局。四年的时光,郭嘉已经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依旧高高、瘦瘦。 “有‘字’了么?” “奉孝。”郭嘉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锐利、锋芒毕露,总让对上他目光的人有一种被看穿的赤裸裸的感觉。 “哦,” 门“咣”的一声开了,子矜托着一个食盘,两碟青菜、两碗白饭。她很有些生气走到郭嘉和戏志才旁边,“你们以后是不是只下棋,都不用吃饭了!”两人这才同时把目光从棋盘上收回,互相张望一眼,又往窗外看了看,已是星月当空。“还真有些饿了。”子矜白了郭嘉一眼,拿起一碗饭,“狠狠”的放在他面前。戏志才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子矜,又瞟了瞟郭嘉,笑得怪怪的:“奉孝,子矜对你很‘好’啊。”他把“好”字拉长了声音。子矜没有品味这句话的味道,却有些纳闷:“奉孝是谁?”戏志才朝正在狼吞虎咽的郭嘉努了努嘴,子矜一下明白过来:“好啊,原来长大了啊。”戏志才接过话道:“的确长大了……”子矜突然发觉戏志才话里的蕴意,脸似乎红了红,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郭嘉还是没反应的继续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 “奉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志才想出去走走了吧?”郭嘉反问他。 戏志才不禁莞而一笑:“果然奉孝目光敏锐,我的确有此意,想去颍阴看望一下文若。你可愿与我同去?” “文若?”郭嘉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是否就是幼年时就被赞为王佐才的荀彧荀文若?” “正是他。依我看来,你们两个到可说是不相上下呢。” 郭嘉沉思片刻“好,我也正想结交更多天下奇才呢。” 戏志才看着郭嘉渐渐走远,一转身,差一点撞上子矜,“你站在这做什么?”戏志才回过手指了指郭嘉即将消失的身影,“看他么?想看,就追上去看,干么偷偷摸摸的。” 子矜漂亮的眼睛里有粼粼的光在波动,“你们要走了么?” 戏志才轻轻缕着她的头发,“是,有很多事是值得我们用一生去追逐、去完成的。” 子矜的声音与往日不同:“他……还会回来么?” “那你应该去问他呀!喜欢他?” 子矜点点头,戏志才怜爱的看着她:“子矜,你父亲过逝了,我没尽到兄长应该担的责任。可是,你知道,如果上天注定要他做一个不平凡的男人,很多事就必须舍弃,无论是你,还是他。” 子矜轻咬着嘴唇,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的。可是……他喜欢我吗?” “怎么又来问我?”戏志才拍拍她的肩:“我们不是明天就走的。” 子矜对着月亮发了一夜的呆,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找郭嘉。 郭嘉正在看书,穿一件宽大的青色长衫,很专注、很认真,听到轻微的脚步,郭嘉抬头看时,原来是子矜。 “你要和兄长去颍阴了?” “是,我想是应该出去看看的时候了,而且我很早就听说过荀彧这个人,想见见他,颍阴号称藏龙卧虎,我也想去见识一下。”郭嘉的眼睛又回到书上。 屋里很安静,只有外面微微风起吹动树梢的沙沙之声,子矜望着阳光下漂浮的灰尘,心里有点乱。 “我……要嫁人了。”子矜沉默了半晌突然道。 “好啊。”郭嘉居然无动于衷,看也没看她。 子矜气得几乎想立刻冲出去,最好以后再也别看见他,“你不问问是谁吗?”子矜还是决定最后再问他一句。 “不用问,我知道。”郭嘉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知道?”子矜的气愤被好奇所替代,“谁?” “我呗。”郭嘉终于看着子矜,满脸都是促狭的笑意。 子矜终于明白,自己被他捉弄了,心里却是欢喜之极: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喜欢他,是啊,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透她这点小心思呢。最开心的是,他也喜欢自己。 郭嘉的确很喜欢子矜,她不仅慧黠灵秀,而且郭嘉与她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她有女孩子与生俱来的娇羞,却没有后天的矫柔造作,毫不掩饰的真实的喜怒哀乐。最高兴的当然还有戏志才,他答应日后选定好日子会为他们主婚。 两天后,郭嘉终于离开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乡,经过十几年的积累,他已十分清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他自信完全有能力去实践自己的理想。这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青年准备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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