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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带了花去送还志才,连同一瓶上好的酒。志才见了便说:“酒我自然
留下,花就送你了。不过这花耐不得寒,冬天一定要移到室内的。” 我记得志才昨晚所说,这是极少见的花,因而也能猜到其得来之不易,于是 说:“这礼太重,我不能收。” “礼哪有什么轻重的分别?”志才说:“你不是迂腐的人,怎么这时候也糊 涂了?” 我略一琢磨他的意思,料想他的所指是礼之所用在于表心,心意到了,礼物之 轻重也便不再需要多虑,因而便点点头说:“那么我就不推辞了。真是多谢你。” 于是花便移到夏府的院里。每天结了功课回去,都难免蹲在一旁细细端详,也 不敢忘记浇水施肥,心中盼着她来年的再开。阿毅开初见了,单是站在一旁默默地 看,后来也自愿担承起照顾的职责。 深秋的一天傍晚,照例是看花,这时阿元过来说:“少爷,外面有人正求见 你,说是阳翟的同乡。” “哦?他姓什么呢?” “说是姓单的。叫单福。”阿元回答。 “单?”我便起身向外走,一面在心中搜寻单姓的同乡,却没有一点的踪迹。 门开了,是一个很精神的少年,黑瘦面庞,如铁,看见我似乎也怔了怔。等互 相熟视了片刻,我们便几乎同时说:—— “你是阿福!” “你是郭嘉!” 于是便都笑了。我急忙迎他进门,说:“四年,你变了太多,我差点认不出 来!” “你也变了,却照例是那么瘦。”阿福说。 这时候阿毅拿着木桶和斗,正出来浇花,见了阿福,便略略施个礼。阿福还了 礼,转头对我说:“这是寄宿家的小姐吧?你也真是让我好找。先按你信里说的, 赶去荀府,却听说你寄宿在别人家里,于是又找到这里来。” “说到信,快一年了你都不回,我以为你是忘了。”我说,一面请他进了自己 的屋,坐定。 “怎么会忘呢?只是这一年十分的不如意。书孰是早就不去了,先也单是练 剑。但年初父亲却病故了……” 我的心陡然一沉,抬眼望他。阿福便笑了,是自嘲和悲哀的神色,一面接着 说:“这一年一直帮母亲奔忙一些生计的所需。我是实在没有那心境给你回信。” 这时阿元端了些酒菜进来,我便给欠起身给阿福斟酒。 “喝酒吧。”我说。 他便接过来一饮而尽,说:“后来我杀了人。” 我正给自己斟酒,听他这句话,手忽地一抖,酒便洒在了桌上。 阿福看我一眼,说:“倘使我说这是无心,你会不会权当作托辞呢?” “不会。”我低声说。 “多谢你。”阿福说:“我确是无心的。” “无心,仍然是杀人。”我说。 “是的。”阿福怅怅地回答。沉默了一阵,又说说:“你说的不错,剑 是用来破的。恐怕以后我真的要重新从文的。” “难怪……你要改姓单,我刚才还觉得奇怪。是为了避仇吧。” “是的。” “那么……你以后如何打算的?” “我不太清楚,总归是要亡命了,然而还不知道究竟往哪里去。”他重 又给自己斟满酒,说:“我这趟特地来见你,算作是告别吧。以后也不知道怎 么样。好在见到了。” 我便长长地吁了口气,似乎有很多话,却不知道如何说的好。于是主客都 沉默地相对。 “我也许向南走。”阿福忽然开口,说:“总之是越远越好。”把那杯里 的酒重新喝干,又说:“你也喝吧。” 我于是也一口喝下去,却觉得那酒十分的辛辣,几乎让我流出眼泪。——其 实我是不太会喝酒的。 “南方的天气不坏,”我说:“家父常去益州,那里的冬天暖和。据说荆州 也不坏。” 阿福便笑了,说:“那好。我倒是不喜欢冷的。” 两人于是都笑了,之后便是喝酒,说一些醉了的话。等到第二天酒醒,天色 已经大明了。我于是送阿福出城,临了想赠他一些银两当作盘缠,阿福却是坚决 地推辞。 “这不是送的,”我说:“要算作借。下次再遇到你,一定要双倍还我。” 阿福一听就笑了,说:“你总是有办法的。”于是也不再推让,接了钱。 “你保重。”我说。 “你也是。”阿福说完,向我拱手,算是告别,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望了一阵他的背影,便转身,要赶去荀府上课。然而已经很迟,料想又要 受长文的斥责了。 送走阿福,日子便飞也似的过,不久便入了冬。其时夏伯父终于经商归家, 见了我也着实惊喜和夸赞了一番。这却到底让我忆起了阳翟的家。倘是往昔的此 时,父亲怕也该回家了吧?于是我决计回去一趟,拜见父母。 这样,戊辰的岁末,我便是在阳翟度过。等到来年赶回颖阴,才知道文若兄 已经举了孝廉,拜守宫令,往洛阳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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