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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已经是建安十二年。 木棍,戈,刀,弓弩,旌旗。一排一排的甲士,走得满路黄尘滚滚。曹操骑高大的马,走在最前,眼望这茫茫的大漠,看不见尽头,心中乱七八糟全是乌丸和袁绍的两个儿子,很觉得烦闷;于是侧过头去,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看见旁边的人是程昱,那嘴边的话便咽回去了。 这时候,是马蹄小跑的踢踏声。曹操回头望去,见是张辽赶着马,惶急地上前来,心头便是猛地一抽,然而并不敢去深究那抽心的缘由,只默然听见他说: “丞相!郭先生的病情弥重了!” 曹操看他的脸,全是真的焦虑,竟然一时间闪过去一丝妒意来。然而这妒意即刻散了,他感到大的不安。 “什么叫作‘弥重了’?不是说感了风寒,没有大碍么?”他厉声问道。 “大夫说,是旧创的复发——那以后,郭先生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加上如今的水土不服……” “够了!”他低吼一声。 张辽看他一看,不再说什么。 “文远,你来领队,我去……看一看奉孝吧。”他说。之后猛地一扯缰绳,拨马往后面去了。 张辽坐在马上望他,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又调转马头向前去。 (2) 那青年躺在破的粮车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这时候正闭着眼,似乎熟睡了。曹操很想说点什么,却不忍去唤他。然而这时候,那眼睛便睁开了,看过来;随后似乎是要起身,行礼。 曹操立即按住他的肩,是免礼的意思,这时候才感到那肩是极单薄的,似乎可以捏碎了。他心中一痛,便不再敢去看郭嘉的脸,这时候心中挣扎一阵,终于决计不去提那“旧创复发”的事情。 “我的平乱,却累你远涉沙漠,以至于染了病……”他怅然地说道。 郭嘉并不说话,只是看他,那眼睛火炬一般,似乎直透到心底。 这眼光即刻让曹操感觉背脊遭了芒刺一般,连忙去寻转舵的话:“这样的险路,实在是料不及的,我有时想,不如回军……” “兵贵神速……”郭嘉想着,说道,脸上渐渐有了神采,眼睛也放出闪闪的光芒:“乌丸的胡夷,仗了险远,并不料到我们的攻打。因而才要奇袭,正是乘他的不备。何必回军呢?南北地辗转,反而贻误战机。因而如今所要的,却是放弃辎重,轻兵兼道,才能一举击破他……只是这样的沙漠,需要找到那认识路径的,做向导……” 曹操听着这话,忽地觉得恍惚,似乎四围的并非这苍茫的大漠,而是黑的厅堂,清亮的月光,眼前正是那高而消瘦的青年,神采飞扬地讲出诡奇的计谋来。然而再一看,那青年仍然躺在破的粮车上,脸也仍然是惨白。他极恐惧,深怕以后再看不到这神采飞扬的脸庞。 “奉孝,你不要再同行……留在易州养病。”他说。 郭嘉看他一看,低下头去,不作声。 曹操见他这样,眼圈红了一红,于是转过头不再看他。 “奉孝,我们易州相见。”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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